自由教育的圣地
——夏山学校

>> 关于自由，夏山人说得最多的口号是“我们相信自由，而不是纵容”。

夏山学校，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近一个世纪以来，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英国学校矢志不渝地倡导并践行着“最富人性化的自由教育”，向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权威教育理念和主流教育规则发出前所未有的挑战。

初到夏山：特立独行的“异类”

2018年春节期间，一个阴冷的英国冬日，我终于如愿以偿，借休假的机会来到夏山学校，为久久萦绕心中的许多问题寻找答案。

从伦敦乘火车出发，一路向北再折向东，两个小时之后顺利抵达夏山学校所在地——莱斯顿。彼时是上午11点钟，小车站外面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直到出租车司机把我们带到学校门口，看到那栋标志性的维多利亚式红砖建筑，我们才确信终于来到了举世闻名的夏山学校。

推门走进学校办公室，最显眼的是书架上夏山学校创始人尼尔先生的塑像。1921年，尼尔先生创办夏山学校，主张尊重孩子的自主选择，为儿童尽可能创造自由成长的空间，坚守以幸福感和快乐为核心的教育观。

相比于“严格管教、不断考试、看重成绩”的传统教育模式，夏山学校是实打实的另类。20世纪60年代，美国出版商哈罗德·哈特出版了尼尔撰写的《夏山学校——教养儿童的激进方法》一书。一时间，夏山学校声名鹊起，来自世界各地的参观者络绎不绝。

在学校登记簿上签字时，我们赫然发现名单上密密麻麻地登记了不少汉语拼音名字，到访时间是2月15日。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中国访客在农历大年三十前来拜访！

尼尔先生的外孙亨利接待了我们。亨利现任夏山学校副校长，负责学校的国际和对外事务，他的哥哥威廉负责学校的日常事务。亨利和威廉也是夏山学校的老师，亨利教音乐，威廉教木工和金属工艺。

从创办至今，夏山始终是一个小规模的实验学校，算上亨利和威廉，夏山学校只有9名老师，其中有5名老师还兼任管理人员。学校目前有来自世界各地的75名学生，年龄在5至18岁之间，出乎我们意料的是，这75名学生中居然有10个来自中国！

说到尼尔先生的办学理念，亨利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交谈中，他反复提到了“幸福”“自由”“天性”这几个词。我们注意到，亨利很少用“老师”“学生”这些字眼，他强调学校的每个人都是“社区”的一员，所有的成员都属于这个“大家庭”。

当初尼尔先生办学时怀揣着一个很朴素的基本理念：让学校适应学生，而不是让学生适应学校。在夏山，尼尔放手实践民主、自由、以孩子为主体的教育模式，甚至连学校的基本规章制度都由学生和老师共同制定并表决通过，可谓特立独行、独树一帜。

在这里，学生不会受到来自家长和老师的压力，上课自由，不设正式考试，一切尊重孩子的意愿。这些年来，作为“实验学校”而诞生的夏山学校发展下来，成为一所证实了“自由发展是行得通的”示范学校。

自由教育的圣地：夏山的核心教育观

>> 幸福和快乐

亨利说，孩子的童年不能由家长和学校来设定和取代，孩子需要在自己的探索中寻找需求，在体验中了解自我，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幸福。

“我们有的学生离开后去读大学，有的后来做了医生、律师或飞行员，这很好。但如果学生心甘情愿去当超市收银员，认为这会让他感到快乐幸福，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尊重这样的选择呢？”学校创始人尼尔先生就曾经说过：“我宁愿夏山学校培养出一个快乐的马路清洁工，而不是一个神经质的首相。”

夏山是一所寄宿学校，初来者可以走读一两年作为过渡，但最终都要住进学校，这也是全方位体验夏山自由教育实践的最佳途径，机会确实难得。夏山学校在全世界有很大的影响力，每年都有许多孩子等着要进这所学校，尤其是在北欧、日本等地很受青睐。近年来，韩国、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对夏山学校的关注度也在不断提升。

有趣的是，夏山学校在英国并没有多大名声，学费在英国私立学校体系内属较低水平，每年需8000至1.6万英镑。夏山学校作为一所独立学校，没有政府经费，学费是主要收入来源，虽然学校也会得到一些社会捐赠，但这些资金都被放在夏山的信托会，专门用来接济有困难的学生。

>> 自由和界限

毫无疑问，夏山学校是自由的。这里的学生想上课就上，不想上课就不上，这种散漫的作风在很多人眼里难以理喻。亨利说，教育不能强迫实施，孩子会在有需求的时候主动学习。“比如，孩子在玩电脑游戏时，遇到了不懂的英文内容，他就会报英语课进行学习。”

关于自由，夏山人说得最多的口号是“我们相信自由，而不是纵容”。在这里，自由也是有界限的，而界限的制定者是夏山的所有成员。学校每周要开三次大会，5至18岁的全体学生都可以参加，从学生到校长每人都手握一票，投票的权重也完全相同。在民主的自治会议上，大家一起讨论夏山管理的规章制度，也对破坏规则的人进行处罚。

有了最多的自由，也就有了最多的规定。中午用餐时，亨利随手摘下挂在墙上的一个红本，上面写着“夏山学校法规”，足足有三四百页，规定涵盖了学生衣食住行、待人接物的各个方面。亨利把处罚叫作“fine”（罚款或处罚），而不是“punishment”（惩罚）。即便有孩子破坏了规矩，也只是行为上违反规定，并不意味着这个孩子品行不好。所以，处罚通常是在校园捡20分钟的垃圾。在英国，可能没有哪所学校的校规手册比夏山学校更厚了，有些是如“不要在水池边奔跑”的常见规定，有些则以代码形式出现，洋洋洒洒好几百条。不过，孩子们很愿意遵守这些规定。这说明他们并不讨厌规定本身，只是讨厌成年人把规矩强加给他们。

>> 天性和培养

在尼尔先生的教育理念中，孩子的本性需要得到应有的尊重。家长、老师和社会的干预，不过是按照他们自己的理念制造了让孩子顺从听话的模型。教育需要适应孩子的特点和天性，充分地赋能和相信孩子，给他们以“自由的责任”。

夏山学校虽然不对学生进行硬性考核，但到学生13岁时也会要求他们选课，因为那些想考大学或学院的学生，仍然需要在中学考试后拿到文凭。

夏山学校的老师虽然不多，但综合素质很高。在科学课堂上，我们遇到了老师詹姆斯。詹姆斯拥有博士学位，小伙子看上去很年轻，但已有7年的执教经历。詹姆斯告诉我们，他很高兴能来到夏山，因为“在中小学的课堂里面，还能找到给大学生上课的感觉”。

除了给要参加中学考试的学生依照教材讲课之外，詹姆斯的课程计划是自己精心制订的。走访当天，他正在教5个学生有关血型的课程，血样是孩子们自取，然后按血压、心率等指标给上课的学生象征性地进行健康指数排名。

夏山学校还有专门的木工和金属工艺室，里面摆放的设备仪器和切割打铸的操作台对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孩子来说都很陌生。亨利介绍说，学生只有对老师证明自己是“负责任的”之后，才能使用这些仪器设备。课堂至今没有发生过任何危险，由此也能看出学生们的动手能力是一流的！

>> 自信、宽容和周到的夏山学生

午饭时间，亨利副校长邀请我们去食堂共进午餐。午饭简单健康，一个牛肉汉堡搭配蔬菜、玉米粒等。坐在我身边的是波比，她当年从伦敦转校过来，今年就要毕业离开夏山了。

波比说：“我以前是个问题女孩，换了四五所学校都不喜欢。后来，我来到了夏山，在这里，我很开心。”在另一个餐桌上，我们遇到了来自加拿大的一对华人夫妇，他们准备将女儿送到夏山来学习，认为这种尊重个体天性的教育对孩子的未来发展很有好处。

已有近百年历史的夏山学校，的确是践行自由教育理念的一面旗帜。历史上，夏山学校也历经沧桑。尼尔最初在德国建校启蒙，后来辗转奥地利遭遇冷眼，最后到英格兰落脚；从5个学生做起，招生人数起起伏伏，办校过程也历经坎坷。2000年，夏山学校被英国政府勒令关门。当时，英国教育部的检查部门列举了夏山学校的几大缺失，比如没有制订长期教学计划，不管学生的旷课现象，听任学生好恶，学生未达到能力标准，等等。夏山学校凭借自己坚守的原则最后打赢了官司，得以延续办学。原本以为至少持续两个星期的官司，仅仅用3天的时间就结束了，过程中夏山的学生也积极参与了进来。经此一事，夏山赢得了更多的掌声，大家都很高兴学校可以继续存在下去。面对追求权威的英国政府和褒贬不一的外界言论，夏山学校坚持突破传统保守的教育理念，矢志不渝地践行民主自由的教育方式，给传统和主流教育提出了一种新的反观模式，这种勇气和执着着实令人钦佩。

午餐后，我们信步走在夏山学校的校园里，遇到了来自湖南衡阳的男孩萨姆。萨姆今年10岁，来夏山学校读书已有两年，其间从未有过考试。他今年选择了音乐、英语、数学和科学这四门课。他告诉我们，由于视网膜有问题，自己的视力很差，在国内求学时很多学校都不想接收他，担心他的成绩拖后腿。而在夏山学校，他很开心。正值中国春节，萨姆看到我们觉得特别亲切，一路上陪着我们，兴奋地讲述他在夏山学校的点点滴滴。分别时，他坚持送我们到校门口。看着这个10岁男孩独自离去的背影，我们能够感受到夏山学校带给他的自由和成长，同时也能感受到他些许的孤单和寂寥。这也许就是我们每个孩子走向独立和自强的必经之路，在爱和尊重中愈加自我肯定，愈发无所畏惧。

在跌宕起伏中走过了百年历程的夏山学校，始终初心不改，坚持自由的教育理念，对未来充满信心。学校窗户上写着一句话：“这所学校成立于1921年，现在仍领先于自己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