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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知我意

暖夏

悲剧是什么?

悲剧就是第一节听力课上,你好不容易达到一百个小时的听力记录被清零了,紧接着又听说第二节就有你最不擅长的数学考试。事后据刘薇描述,当时我扒着听力电脑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声震南天。比前天来学校做道德模范演讲的单亲女孩儿还要声泪俱下、感人肺腑。以至于我顶着俩灯泡眼去考试,在考场外头待考的同学统统自觉给我留出来一条宽阔的路,感觉像走红地毯一样备受瞩目。

听说这事还有余音,学校高层辗转收到了这条“新闻”,但内容已被谣传得面目全非。说一女学生在竞争式教育下压力过大,某日在听力教室突然失态狂砸电脑,导致当时上课的所有记录都被清零。权衡利弊,学校决定减负。下午第四节课变成自由活动课,大家可以打打球、踢踢毽子,强健体魄矫正心理。

“我觉得挺好。”我把手中的羽毛球发出去,听到由于用力过大骨骼发出“嘎巴”一声,我痛苦地捂着腰,踉跄了几步。

“你又怎么了?”刘薇掂着羽毛球,皱眉。

“……闪腰了。”我艰难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倒霉催的,听听力被清零,跑步磕倒,路过球场被球砸,还听你同桌说,吃橘子都被酸到流眼泪啊?”

“我……在攒人品。”我露出一个坚强的微笑,“你没听过人品守恒定律吗?人品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能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其他形式,或者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在转化或转移的过程中,人品总量不变。在我孜孜不倦的努力之下,倒霉人品就要用完了,我的人生转运在即!”

刘薇点头,也发了个上手球,羽毛球正中脑门儿,我的。

哼,这点儿程度的倒霉能难倒我吗。想当年,我初中运动会时跑接力,本来我们组遥遥领先,结果我喜极悲来,手一滑,棒飞了,我飞身扑过去捡棒,脚底打滑,摔倒,挣扎着爬起来硬着头皮就跑,方向又跑错,重新跑回第三棒交接的地方……我们班同学目睹这一切的发生,都哭了,被我拼搏而永不言弃的精神深深打动。当时我大义凛然地一擦鼻血,表情悲壮:“对不起,没能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班长很沉重地拍拍我的肩膀:“小马,你已经很努力了,先回宿舍吧,女孩子家家的,裤子上破俩窟窿,实在不大好看。”

还有一次,我和班草出黑板报,我踩在讲桌上画花纹,班草在后面叫我:“马静羽?”我应声回头,发现班草正举着相机,我连忙调整巨挫无比的面部表情,还比出来个剪刀手。手上剧烈动作的结果是我托着的颜料盘飞了出去,颜料在空中撒开,在我衣服上安家。我手忙脚乱地去抓颜料盘,脚底一歪,华丽得像葱一样从桌子上栽下来,完美地倒在班草脚边。

最可悲的是,班草竟然笑岔气儿了。这件事里唯一的一点儿安慰是班草的评价:“啊哈哈……马静羽,你怎么那么好玩啊?”个人价值还是得到了肯定不是。

用刘薇的话说,我是一个充满了诅咒色彩的人。根本不需要墨菲定律,因为事情开头就是变质的。但是,我对这个世界依旧充满了热爱与感激,因为就算我跑得膝盖都破了连最后一名都没拿到,可我得了个最佳风尚奖;就算我撒了一身颜料,可幸好不是夏天。虽然很惨了,但是没有更惨,那就很好了。

进教室的时候班会开了一半,教室气氛很沉重,班长推着眼镜问:“真的没有人吗?”有人懒洋洋地举手:“班长,马静羽就挺好,她以前跑步可快了,还是第四棒呢。”

“小马啊。”班长点头,往花名册上一划,“就这样。”这群人做事就这样,也不征求我意见,反正我是有求必应星人。

班长从眼镜框上头看着推荐我的人说:“班曹,这么热情上进啊,那你就跑男四棒吧。”没错,他就是当年那个班草,他爸姓班,他妈姓曹,他就蹬鼻子上脸地自诩班草。

一下课,班草在对角线的另一端叫我:“马静羽,我们去跑步吧。”全班都笑,刘薇趴在我耳边:“马静羽,原来他早有预谋。”我傻笑:“啊?”

不过我还是出去和班草跑圈儿,因为我是滥好人。班草叉腰站在跑道边缘,逆着光,浑身毛茸茸的:“马静羽,你有没有好好做情报工作啊?”

“有啊有啊,刘薇今天都有提到你。”

班草眼前一亮:“马静羽,你别坑我。”

“搞不懂,你那么喜欢刘薇,自己跟她讲,干吗找我打掩护。”

“笨,因为你单纯啊。”班草笑了,白牙闪啊闪,比夕阳还刺眼。

“刘薇生日18号。”

班草突然不说话,有那么一段时间,只有晚风轻盈。

“……马静羽……”

“啊?”

“……其实刚才我在想你那次惊世骇俗的生日,啊哈哈哈太好笑了!那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玩的一次生日!我家现在还存着那时候的照片呢!我相信那些照片咱班肯定人手一份!心情郁闷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很能调节!”

就是这样,当一个黑色幽默发生的时候,除了受害者本人,所有人都会觉得十分好笑。

我6月1号生日,23号中考。也不知道大家到底有多寂寞,给我办了一个surprise party。之所以是惊奇,是因为除了我之外谁都知道,连我们那天天端着个大茶缸子站在教室门口呈弥勒佛状微笑的班主任老头都知道。

悲剧从进门开始。当时我抱着作业推门而入,里面拉着窗帘一片昏暗,然后一群人哇地扑上来,我大叫一声,一扔作业,一阵乱抓,哭了。

请一定要体谅一个前天晚上熬夜看完《午夜幽灵》的人是多么惧怕这样的情景设置。

快门一按,眼前一闪,黑暗里传来班草固有的懒洋洋的嗓音,“马静羽,你怎么抓得像狗刨?”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们终于答应开一盏灯,而被打开的那一盏恰巧得了闪烁病,就像《哈利·波特》里面那盏一闪一灭的路灯一样,充满了科幻奇诡的意味。班长有模有样地念着生日贺词,大家却都瞅着蛋糕摩拳擦掌。

轮到寿星讲话,我很善解人意地点头:“怪辛苦的,都吃吧。”大家一哄而上,切分蛋糕。而后,我惊恐地发现,大家都狞笑着举着蛋糕冲了过来……我一抹脸上的奶油塞进嘴里:“这么好吃,多浪费呀。”

那边班长突然怪叫一声:“等一下!小马的生日贺卡还没给!”说着冲回自己的位子乱翻。他桌子很乱,随便这么一折腾,一大叠纸天女散花般飘飞起来。

我跑过去帮忙:“这是什么啊?”班长说:“上周模拟考的卷子……马静羽?”当然不用班长回复我这是什么,因为此时此刻,我的手里拿着那张标有马静羽名字的只有95分的卷子。

数学岌岌可危而我还在歌舞升平。

于是我哇的一声,二度放声大哭。无怪,中考末端压力那么大,我又那么感性。

眼前又是一闪:“马静羽,哭得丑死了,笑一个。”于是,便有了人手一份的珍藏照片:一片黑漆漆的背景里,我的脸被闪光灯照得发亮,一脸一身的蛋糕,胸前举着一张95分红惨惨的卷子,脸上表情皱成一团,但是,在笑。

回忆戛然而止,我仰头看着意犹未尽的班草:“不是约我跑步吗?跑吧。”

南来的风好像把整个世界都吹起来了,班草始终在视线不远的前方,频率正常,呼吸安稳。

18号天色晴朗,南风微醺,是4×100的好天气。我在跑道上做了个“会挽雕弓如满月”的预备姿势舒活筋骨。

有人站在台阶上喊:“马静羽!”我摆好笑容抬头,果然正对相机镜头,“班草,你照相欲怎么那么强?”

班草从相机后面露出脑袋,露白牙:“因为你好玩呗。”“端好相机,等会摔一个给你看。”我转身对着跑道,听见背后的喊声:“要赢啊,马静羽!”

起跑的枪声像是地雷引发,我内心开始轰轰爆炸开来。以前也尝试过这种紧张,自己的世界里什么也没了,目光只是单纯机械地追随着自班的运动员,直到那个身影奔至面前,像交付性命一样把接力棒狠狠拍在我手上。

我接过棒,不要命似的跑,呼吸也不要了,只是拼命摆动双臂,给自己生风的力量。要赢啊,只要赢就好了。

过了终点线将近二十米我才停下。回头看等在终点的同班同学,发现他们都凝固了,过了好久,班长才代表大众发出了心声:“……马静羽,你疯了吗?怎么跟不要命似的,跑得那么狰狞!”

“哦,那就是我们赢了。”我还晕得没概念。“岂止是赢了,你都把其他选手吓傻了!”我四处看了看,没发现相机,听见班长继续说:“同志们回神啊!男子4×100也快开始了!”

哦,班草也要跑了啊。我握着矿泉水站在终点看着百米开外的班草,他正偏头和台阶上刘薇讲话,样子似乎是在笑的。

南风微微,却因为剧烈跑动的缘故,拂在面上竟是有些冷了。

而后,人品定律爆发了。由于班草平时作恶多端,奴役良家女生还不付工资,接棒后来了一个凶残的面地摔,当时隔着那么远我都能感受到那强烈的一摔究竟有多痛,不禁哆嗦了一下。

接着刘薇以猎豹一般的速度扑了上去,我都怀疑让她跑第四棒是不是更合适,这种爆发力实在太惊人了。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那不太灵光的脑袋突然转过弯来了,我搜集了那么多关于刘薇的资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怎么就没发现这一条呢?

原来刘薇也喜欢班草。原来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啊。

我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喝了一大口,觉得脸颊连同喉咙一起湿润了。

班草再出现的时候变成了“瘸子”,冲这边笑一下,我很自觉地转头,果然发现身旁的刘薇正回以微笑。我拿拍柄杵了她一下:“笑啥,打球吧。”

刘薇上手发球,话语随着身体动作也带了股狠劲儿:“知道吗?班草竟然向我告白了耶。”我把球打回去:“哦。”“听说他把你策反成情报人员了?没想到你这么深藏不露啊,马静羽。”我继续原动作:“嘿嘿。”“反正我答应了。跟你说哦,其实我觉得班草也挺不错,以前还以为他对你有意思所以才……哎,你觉得班草怎样啊?你们不是初中同学吗?”

球没接到,又被打到脑门上了,我低头捡球,“……我觉得,挺好。”

真的都挺好。

数学差5分不及格我也笑,因为你说,笑一个。你用男生跑400米的速度跑一圈我也跟得上,只因为你在前面。我多么倒霉都不沮丧,因为你一定会准时跳出来嘲笑我,让我觉得很有存在感……

南风又起了,微微发冷。 kHGoEgpV1OcGPomDNxDBKNWSXVMV9fSYX8qSLxhlN1VCvlB7kEjsqyKxAxdi6Hk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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