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果果是个活泼好动的姑娘。留着一头乱糟糟的齐耳短发,最喜欢的就是骑着单车让风将她从不梳理的头发吹得更乱,只因为风吹在脸颊上的感觉很舒服。
这一天,夏果果骑着单车疯子一样冲进初夏的阳光里,目标锁定在前方十里外的数学补习班。就在夏果果蹬车蹬得正起劲儿,速度越来越快的时候,正前方一个急速驶来的白色影子已到达了距夏果果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且正在无限放大轮廓。刚还陶醉在日光浴里的夏果果,顿时愣了神儿。下一秒,天旋地转。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被撞得屁股生疼的夏果果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冲对面的肇事者大吼。定睛一看竟还是个英俊帅气的美男子。
“抱歉。”美男子……不对,肇事者只是轻声向夏果果道了句歉便匆匆离开,这让夏果果心里的霸王龙瞬间愤怒地咆哮起来,只是刚要张开血盆大口进攻时,才发觉那个白衣美男早已不见了踪影。
恐怖分子?暗恋我的人?还是冒失超人?难不成是清朝穿越过来的八阿哥?夏果果毫不客气地开始了天马行空的想象。
走进补习班的时候,离上课只剩五分钟了,简陋的教室里挤满了学生。但夏果果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早就有人为她占好了位子。果然不到五秒钟,贴心闺密达达站起来向她招手:“果果,这边!”
夏果果扬了扬嘴角,在全班好奇的目光下,骄傲地走过去坐下。
“果果你怎么来这么晚?可惜你没有看到刚刚有一个帅哥走进来秒杀全场啊。快看,就是我们左边的左边后排那个穿白衬衣的男生。”花痴达达两眼放着红光。
夏果果不屑地转头看去,这不看可好一看吓了一跳,那眉眼,那身形,分明就是之前撞倒她只说了一声抱歉就消失了的八阿哥么,不不不,是美男子,不对是肇事者。
就在夏果果还在一脸愤恨地瞪着丝毫未觉的八阿哥时,上课铃响了。夏果果只得转过身去一脸愤恨地瞪着无辜的数学老师。
“喂,你做什么?”白衣少年皱起眉头却还是帅气得让女孩子们惊呼不已。
夏果果站在被她一股脑儿撒在地上的美男子的书堆里,弯起月牙眼笑着说道:“我做什么?帮你补偿你的过失呗。”
少年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张扬跋扈的少女,虽然有张乖巧精致的脸,行为举止却如此令人讨厌……好像的确有些面熟。
“八阿哥,我告诉你,我夏果果可不是一句‘抱歉’就能打发得了的!”女孩儿眼里充满不屑,丝毫没有察觉她说了一个奇怪的名字。
是了,是之前因忘带书本匆忙去取时路上撞倒的冒失姑娘,少年望着站在对面怒气冲冲的女生,明白了一切,便微微笑道:“你好,我叫岑漠。之前是我不小心撞倒了你,我道歉,如果只是道歉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答应你一个不过分的条件。”
夏果果看了看眼前这个笑得像天使一样的少年,又低头看了看被自己乱撒一地的书本,羞红了脸不知所措。
岑漠看着眼前叫作夏果果的女生的脸变成了可爱的樱桃红,不知不觉中扬起了嘴角。
岑寂的岑,漠然的漠。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夏果果撑着脑袋望着无星的夜空想。
刚才达达发来短信说,岑漠是另一所学校的初三生,人气好到爆,虽说是王子级的大人物,却一点儿也不冷傲,反而是个热情开朗的男生,还有不少女生给她写情书告白,他一概不作回应,至今连一个绯闻女友都没有。
夏果果不明白达达打听这些八卦做什么,于是马马虎虎回了一句“管他呢,反正咱俩两个月的吃货生活够滋润啦”就发了过去。
夏果果觉得岑漠是个长得很好看又很绅士的男生,今天下午的事本来可以让她爽很久,可是没想到岑漠竟那么礼貌地向她道歉并答应了条件,这让夏果果对自己的小气量惭愧不已。
可是当夏果果坐在床上掀开裤脚,看到那一大片的青紫时,她的惭愧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龇牙咧嘴一遍遍对岑漠的诅咒,并坚定起誓一定要在一个月内搜干岑漠的腰包。
另一边的达达收到果果的回复,输入的字句删删减减最后还是把那句“其实我想说我觉得你和岑漠挺合适的”回收进垃圾箱。
正值炎暑,很多同学受不了烈日买来冰棍和雪糕,体验短暂的冰爽感。
夏果果跷着二郎腿悠闲地叼着手中价值四元五角的“圣兰蒂雪”,完全视站在一旁正满脸心痛与悲愤的岑漠为空气。
短短几天,夏果果和岑漠的关系就直升为主子和仆人了。
就在这时“空气”再也忍不住地说话了:“果果大人,请您饶了我吧,我每周只有那么一点儿零花钱,您一天就能花得一干二净,您叫我如何向我妈解释这不翼而飞的人民币啊?”
夏果果貌似没听见地抬头看了看刺目的太阳,扔掉刚吃完的雪糕棍,站起身,缓缓向岑漠展开修长的手。
岑漠顿时泄了气,哭丧着脸摸出口袋里最后的两元钱,乖乖奉上。
日子安静地过去许多。阳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将整片地分割得斑斑驳驳,门口那家小卖部的雪糕生意越来越好。夏果果换上了她那件皱巴巴的米色短袖,坐在窗边盘算着下课让岑漠买哪种雪糕好。
这几周,夏果果对岑漠越来越不客气,岑漠也一直履行着自己早就后悔了的诺言。
夏果果觉得和岑漠在一起蛮快乐。或许是性格都很开朗善良的原因吧,夏果果自恋地想。她并不是不知道,其实岑漠要比自己优秀得多,但是她并不自愧,她认为朋友之间管那么多层层条条干什么,又不是等级制度。于是依旧很无赖地收纳岑漠在阳光下灿烂完美的笑容,依旧在很多女生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蹦蹦跳跳地向岑漠讨贵得离谱的雪糕吃。
当夏果果发觉自己喜欢上岑漠时已经到了夏末,她早就不会指挥岑漠给她买这买那了,他们之间的不平等条约,终于在夏果果因吃坏了肚子请了一天假后结束。是夏果果主动提出的,这让她被自己深深感动了。
虽然没有了不平等条约,但他们之间还像以前一样整天打闹在一起,两个人说话都毫不客气。只是夏果果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岑漠笑的时候眼里开始浸着不大不小的忧伤。
那一天下午第一节课后,岑漠站在夏果果面前,微笑着缓缓展开的右手里放着一颗绿皮糖果,阳光在那时洒满了他干净的脸,让夏果果呆了好久以至于忘记了应该砸他一拳训他吝啬。
夏果果不知道,在她低头看向岑漠手里的糖时,他的笑容里,盛满了忧伤。
当天晚上夏果果含着青苹果味硬糖抬头看星空的时候,脑海里满满的全是岑漠,这让从未喜欢过的夏果果慌了神儿,脸红了很久。
后来夏果果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时候就打电话对他说了喜欢该多好。
第二天夏果果却没有见到岑漠。对岑漠的不告而别她一开始以为只是请病假,所以并没太在意,可是几周过去了看着岑漠空荡的座位她越来越不安,暑期补习班结束后,夏果果拉着达达找到了岑漠的家,结果却被告知岑漠一家人早在三周前就移民法国了。
夏果果听后,沉默地拉着达达离开,在走到一棵白桦树下的时候,她终于扑到达达的怀里痛哭流涕。她说,她好想岑漠。
她说,她喜欢岑漠。
白桦叶被夏末的凉风吹得哗哗响,将那句“我喜欢他”抽干在空气里。
开始喜欢上了青苹果味,什么都要有青苹果味:青苹果味糖、青苹果果汁、青苹果奶茶……朋友们都刻意逃避那种又酸又涩的味道,唯独我喜欢。因为那股酸涩沿舌头钻进嗓子眼儿里的感觉,总能让我想起他,那个在夏日里给了我温暖和阳光的男生。
开学了,我变得文静温柔起来,朋友们都惊异于我的变化,我只笑笑不做答复。班里有个男生对我很好,但我怎么也无法将岑漠的影子与他重合。
前几日学校要举行画展,我画了一幅交上去,得了优秀奖,被裱起来挂在展厅墙上。很多时候我都要站在那幅画前很久,然后想起那个夏日般美好灿烂的少年。我画的是阳光下的岑漠展开手来,一颗绿皮糖果在手中央,他温柔的脸上绽开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为这幅画起名《一夏》。
我总会在阳光洒下来的时候想起他。他安静地来到我身边,照亮了我的世界,然后又匆匆离去,就像这阳光。
他送我的青苹果味糖果,我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放进铁皮盒子里,可谁承想这半颗糖会成为我唯一一件有关他的东西。昨天看的时候,它不见了。盒子里只剩下一张沾着黏液的糖纸。我拿在手心里,融化的糖水像极了眼泪。
我悄悄在挂着《一夏》的墙上写下一串字:你用你的微笑,美丽了我的世界。你送我的糖果消失不见了,你回来好吗?
画面定格,我按下快门。是我一直梦想的埃菲尔铁塔。轻轻一抬头,看到浅蓝色寂寥的天空。冬日法国巴黎的街道,冷清得瘆人。我常常去附近的咖啡店,听一曲清雅的钢琴曲。
我常常会想起夏果果,那个有些傻有些刁蛮还有些可爱的女孩子,我有时也想不明白,我们认识了只不过一个月,分开了一个月,我就这样地想她。
是喜欢她的吧。从她潇洒地搜刮了我身上最后一元钱还得意地向我显摆的时候开始,从她无礼地向我提出不平等条约开始,从她羞红了脸开始,甚至从她狠蹬她那辆除了车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结果被我撞倒在地开始。
一切从一开始就开始了。
我在下午六时登上回国飞机,去取未处理的邮件。顺便,去看看她。
第二天我在黄昏去了她所在的学校,可是当我看到她安静地冲她身旁的男生微笑时,却怎么也无法再踏出一步。夏果果,变乖了呢。
我在画展厅里看到了果果画的《一夏》,画面上用铅色笔分明画着那个夏天我送她糖果的样子,只是眼睛里,被她画出了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从笔迹里寻到一丝忧伤。
那颗青苹果味儿的糖,是我送她的最后礼物,我曾在糖纸上偷偷写上了“我喜欢你”四个字,我想果果一定没有看到吧。离开的时候,我看到画框下有一串小字:你用你的微笑,美丽了我的世界。你送我的糖果消失不见了,你回来好吗?
阳光晒得我的脖子痒痒的,眼里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对不起,果果,我无法回到你的身边。
对不起,果果,我不小心给了你无望的想念。
对不起,果果,请忘了我。还有,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