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穿着开裆裤的岁月,桑葚树上孤零零地挂着几颗紫红的桑葚,我们在掉漆的蓝色大货车上奔跑,自制的风筝在空旷的田野里飘荡,小山丘上还留有烤土豆的香气,几个妇女扯着嗓子喊我们回家吃饭……嘘,别打扰了我们,我们的童年。
我的老家是平房式的小巷子,就像《请回答1988》里的双门洞一样。一望无际的蓝天,一群年龄相仿的小伙伴,还有隔壁阿姨的粗嗓门,让我的童年像一幅绚丽多彩的乡村油画。
飞哥是我们巷子里最大的孩子,他读初中的时候我还在读一年级。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一个当大哥哥的样,每天只管铆足了劲儿地欺负我。比如每次我在他面前吃夹心饼干的时候他都会给我灌输要有福同享的思想,所以在我颤颤巍巍伸出手又缩回来的时候,我就会发现我夹心饼干的夹心不见了,措手不及之际他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我“哇”的一声就哭了。最后认怂的还是他,我理所当然地会多得一两颗夹心糖果。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会冲过来捂着我的嘴说我再哭就叫警察来抓我,年幼无知的我最怕的就是警察。
后来飞哥去县里上高中了,我一个星期只能见他一次,所以每个星期五我都喜欢在巷子口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他每次见到我都会把我捧得很高然后往我口袋里塞上一根棒棒糖,直到次数逐渐递减,我在巷子口再也等不到他,他离开村里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大学。
小A比我大四个月,所以从我记事起,小A就像王奶奶手里的拐杖一样从未离开我的视线。当时流行一部动画片叫《魔法咪路咪路》,小A家的电视总被她姐姐霸占着看电视剧,她便每天准时准点守在我家电视机前,各自捧着晚饭看得津津有味。当然我们的相处并不其乐融融,比如有一次她说她不喜欢咪路了就被我打哭了,后来我用一块山楂糕跟她和解,因为她说她要叫警察来抓我。
六岁的时候要去上一年级,报道那天我去得比较晚,全班的人我只认识小A,去的时候看到她趴在桌子上眼圈红红的。我妈问她怎么了,然后她妈妈说等不到我就哭了,在我很不厚道地笑了她五分钟之后,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再笑我我就打你!
后来我们很有缘分地同桌了六年。初中以后不再同班,初三的时候她一声不吭地跑去外地打工了,她妈妈跟我说她觉得压力太大了。四个月后我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望着眼前这个憔悴的女孩心疼得说不出一句话。后来我劝她继续读书,她没有同意,她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只能一直走下去。她从小到大都这么执着。后来我们见面的次数也变得很少很少,直到我上高中后便只剩过年能见了。
毋庸置疑,我现在汉子的性格就是小时候跟小强混出来的。小强比我大一岁,特别喜欢看功夫片,还不要脸地总是把自己代入成李小龙或成龙。他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过来我教你!
五岁那年,我在一个很陡的小山丘底下心惊胆战看着小强三下两下地攀上去,爬到一半他突然回过头来对我说你过来我教你!然后他就不由分说地拽着我过去,上不去下不来的时候我脑子里闪过一秒的绝望,然后整个人直直地摔了下来。后来的事情也不用多说了,小强被他奶奶狠狠地揍了一顿,导致有一段时间他看到我就躲。
小强有着我最羡慕的一个技能就是他会做各种风筝,所以在我和小A眼巴巴地乞求下他终于对我们说了你过来我教你!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个风筝,泛黄的纸上画着两只小鸭,线用的是老妈织毛衣剩下的残线。理所当然的,它飞不起来,后来我忘了它被我放在哪一个角落,总之在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物中它很快就被替代掉了。
小强从小跟着奶奶在村里生活,父母在城里做生意,中考后他便被接去广州读高中了,我们唯一能联络的方式就是QQ,他总喜欢给我发各种新奇好看的东西,偶尔会跟我说他很想我。
飞哥大学读医,大学毕业后就在上海工作了。每年过年回来的时候他总是要跟我说要好好学习,才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A终于适应了独自打拼也开始学会了享受生活。我隔几天就会看到她跟我说她又淘到了哪种美食,攒够钱的时候她就会去旅游一次。我心疼她过早接触社会,欣慰的是她没有被这个社会同化。她上个月成年了。
小强今年高考了,前几天他给我发了一张自拍,背景是没有尽头的练习书。我打趣说他胖了,他说装的知识太多撑的。他说好累啊高考有个屁用。我说长得这么丑不读书你还想干吗。他给了我一个挥手的表情说他要去刷题了。
如果一切都没有变化,那该多好。可如果一切都没有变化,那该多可怕。离别就是时间的缩影,在这种不间断的离别中一点点体会到生活和成长的本质。那些美好的东西,也就这么幻化成回忆,藏在心底。
我希望我爱的人,一直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