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比一个女生课间晕倒在教学楼女生厕所门口造成交通堵塞更丢人的事情吗?
答案是“有的”。
例如一个女生在课间晕倒在教学楼男厕门口造成男生恐慌这件事就比上一件事更丢人。
这么丢人的两件事,程可乐全做了。第一次是因为来例假痛晕了,第二次是因为不吃早饭血糖过低饿晕了。
至于为什么晕在男厕门口,程可乐对外的解释是刚好经过。
去她程可乐的只是刚好经过。
程可乐经过男厕是蓄谋已久的,只不过晕倒这件事真的只是碰巧。
程可乐对于“如何能够在韩悬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第一印象”这个问题已经深思熟虑了整整一周,最后拍案决定了一个俗不可耐荒唐至极又低级到极点的主意:在男厕所门口“碰瓷”。
感谢教学楼的内部神奇构造,男厕左侧是楼梯,楼梯左侧是韩悬的教室,而隔着一条长廊的厕所对面是程可乐的教室。
在程可乐脑海中,她构思的“碰瓷”情节是这样的:韩悬甩着刚洗过的手从厕所出来打算回教室,程可乐算好了时间急匆匆地从楼梯下跑上来刚好与韩悬撞个满怀,最后两人顺其自然相遇、相识、相知。
最好能来个一见钟情,就可以省了那些相识、相知的过程了。程可乐想得可真美。
真棒。那么先来假定第一个问题:如果韩悬上厕所出来没洗手呢?
初橪,你给我滚。
程可乐,我祝你成功。趁着上课铃声刚好响起,在程可乐把书砸过来之前我赶紧闪回了座位。
我叫初橪,今年高二,与程可乐有着一缕道不明的“青梅竹马”的关系。我爸和程爸爸是战友,两人关系铁得很,退役后两人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又双双在同一个小区里租了房子。我和程可乐是光着屁股玩到大的,据我爸妈回忆,四岁之前我和程可乐两个人黏得像连体婴儿似的,怎么也分不开,晚上我还不肯回家睡觉死皮赖脸赖在程可乐的小床上。
每次我妈一提这事,程可乐都能笑得花枝招展,我腮帮子鼓得跟蛤蟆似的。打死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太丢人了。
我爸和程爸爸怕别人欺负程可乐,所以从幼儿园小班开始就跟老师要求我俩上同一个班,上学回家都不能落单,上一辈的革命友谊在我和程可乐身上又得以呈现。
程可乐喜欢韩悬这件事,大概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一点儿都不担心我向程爸爸和程妈妈告密,因为她手里攥着小时候我赖着她睡觉的丢人秘密。
韩悬是学生会主席,除了把学生会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之外,成绩还保持在年段前十。用程可乐的话来形容,就是能力和颜值是成正比的。
论能力我是文学社社长,写得一手好文章,论颜值我不输韩悬。程可乐就是瞎了才会熟视无睹我的存在。
我是百分之百地真心祝愿程可乐的“碰瓷”能成功,即使我知道她不会成功。
你看,这不就砸了吗。
没有吃早餐的程可乐血糖本身就低,急匆匆刚跑上楼梯打算右转角时能量一下供应不足脑子一抽便晕了过去。
暂且不说没能与韩悬撞个满怀,她连韩悬的面都没见着,倒是碰上了刚从厕所出来的我,正好接住了她才不至于让她像个球一样从楼梯上滚下去。
说实话我迟疑了一秒钟考虑要不要让程可乐就这么滚下去,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
不是于心不忍,而是不敢。程爸爸曾经为我爸挡过一发子弹,对我家有救命之恩。本着父债子还的想法,我爸从小教育我在学校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保护程可乐的人身安全,其次才是好好学习。如果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程可乐摔个狗啃屎,摔得鼻青脸肿的,明天挂彩的就该是我了。
作为程可乐的青梅竹马,最后我还是决定帮程可乐一把。
程可乐感动得一塌糊涂,感动到大力地拍着我的后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谋杀我。
什么多年情义,什么青梅竹马,鬼知道我只是想早点儿结束程可乐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一直叨叨叨个不停的日子。
为了程可乐的幸福,我去找了陈欣欣。
陈欣欣是八卦小能手、信息小灵通,文学社的扛把子,也是韩悬的同班同学。用陈欣欣的话来说:好文章源于生活琐事,素材嫌少不嫌多。如果想知道什么信息,找陈欣欣就一定行。
韩悬喜欢演情景剧并且有表演天赋这件事,也是陈欣欣告诉我的。那会儿为了学校的文艺会演,文学社和话剧社联手出一场情景剧,剧本由文学社的成员来写,为了提高大家的参与性以及考虑到话剧社人手欠缺,话剧演员决定从全校招募,再由话剧社进行排练。
虽然表面看起来演员正火热招募,但其实话剧社有意邀请韩悬来当男主。我把内幕告诉了程可乐,她一听火急火燎地跑去书店买了几本关于表演的书,一有时间就抱起来啃,恨不得钻进去。程可乐大抵知道自己火候不够,啃书的同时不忘讨好我这个文学社社长。
我难得对程可乐趾高气扬了一回。
面试那天,程可乐很难得地穿了一条米色的裙子,还给自己编了一个鱼骨辫。
啧啧,程可乐这个家伙,戏还没开演呢就懂得给自己加戏。
面试官除了内定的男主韩悬、话剧社和文学社的干部以及管理这两个社团的指导老师,我作为文学社社长理所当然也是其中一员,但程可乐说我在现场她会紧张,影响她高超的水平发挥。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在轮到她面试时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离开了。
程可乐真的发挥了超高的水平,不然她怎么破天荒地获得三名候选名额之一。
程可乐很开心,为庆祝她的旗开得胜以及在韩悬面前第一次露脸,平常只会在我生日时才会掏钱的她,居然破天荒请我吃了一顿五十块的肯德基。我甚感欣慰。
最终程可乐在所有人的诧异中当选了女一号。程可乐泪流满面,过后她问我是不是给她走后门了。
“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我文学社社长初橪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怎么会为了朋友就打破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那也是,一看就是我相貌出众气质佳有才华才当选的。”
“是是是,你程可乐就是出水芙蓉。”
程可乐这人不禁夸,还没等我说完就笑嘻嘻地走了。
由于话剧彩排的关系,程可乐终于如愿以偿和韩悬越走越近,两人行从此变成了三人行。
但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从此买奶茶除了要给程可乐带一杯,还要给韩悬捎一杯,否则程可乐会跟我吹胡子瞪眼。
“程可乐你追韩悬为什么要我出钱!”
“因为你的就是我的呀!”
程可乐的脸皮厚得让我无话可说。算了吧,牺牲点儿生活费换程可乐的幸福,帮她追到韩悬我就解放了。
没多久程可乐就频频把我踢开了,美其名曰是要给她和韩悬创造二人世界,增进感情。程可乐跟个猴似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一边要把我踢开,一边为了防止被程爸爸和程妈妈抓包让我打掩护。
每天下午在排练结束前五分钟我找各种借口先行离开,在到家的前一个路口和程可乐汇合,然后两人再回家。
倒是因为程可乐踢开了我,我和陈欣欣的联系频繁了起来,她和我一样负责剧本的修改,所以我们时常在路上聊程可乐、韩悬以及剧本。
我问程可乐两人的进展如何,程可乐说一切顺利。我知道,韩悬这个猎物快到手了。
话剧排练了两个月,演出那天程可乐和韩悬配合得极好,接近完美地演出了整个人设的形象和剧本的精髓,获得评委席的一致好评。那天的话剧获得了最高分,站在我身旁的指导老师对我说:“初橪啊,还是你说得对,这个程可乐还真的没让我失望。”
我笑了笑没接话,被舞台上的闪光灯耀眼到眼神些许迷离,眼底全是说不出来的苦涩。
怎么会失望?
思绪飘回到面试那天。面试结束后,程可乐还在候选名额中,老师有意让话剧社的第一大美女当女主,我跟老师说:“老师,你相信我,这个女主没有比程可乐更适合的人选,非她不可。”
老师打趣道:“你小子文章写得好,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看人了?”
“因为这个剧本的人设是以她为原型,这个剧本也是为她而写的。”
我不动声色的外表下心底泛起了层层涟漪,越晕越开。
作为一个男二,我想要快点儿结束这个故事了,我才不想浪费那么多的口舌在程可乐和韩悬的细枝末节上。所以请允许我加快这个故事的进程。
程可乐终于要追到韩悬了。
确切来说,是韩悬终于开始追程可乐了。
文艺演出结束那天,韩悬把我叫到操场,他说:“我准备和可乐表白了,你觉得我要怎么做她才会答应我?”
你啥也不用做程可乐就会主动扑上去了。我心里暗暗想,当然没把这句话告诉韩悬。
“这样,你和我打一架,打赢我她就会和你在一起了。”我说。
“初橪,说正经的,别开玩笑。”韩悬说道。
“真的,没开玩笑。”我开始解开白衬衣上的纽扣,撸袖子,一拳打在了韩悬的肚子上,因为打在肚子上,我的手也不觉得疼。
韩悬平白无故受了我一拳,毫无准备的他被我打得一脸蒙,缓过神来当即给了我一拳。
我和韩悬开始以你一拳我一拳的方式打架。为了让他跟程可乐表白时能有个好形象,我拳拳打在了他肚子上。可韩悬真狠,拳拳打在我脸上,这家伙估计是不打算让我明天见人了。
“韩悬,你赢了,我不跟你抢程可乐了。”我被韩悬打得坐到了地上,两手往后支撑。韩悬哪里还需要抢,他只要站在那儿,程可乐眼里就只有他。
我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要走,想了想还是停住了脚步。
“韩悬,程可乐这个智障很喜欢你,别辜负她,否则我跟你没完。”
我想我当时应该很酷吧。真可惜没让程可乐见到我这么酷的样子。
在大家还在各种拍照留念准备去吃宵夜时,我没告诉任何人便离开了。这是我第一次没和程可乐一起回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日后会慢慢习惯的。我走在街道上胡思乱想。
我是个写故事的人,写过那么多个公主和骑士终得圆满的故事,却还是过上了“公主遇上了王子,骑士全身而退的”生活。
我再也不用花钱帮程可乐追韩悬了,这让我心里多多少少平衡了一点儿。
演出次日一大早我就接到了程可乐报喜的电话,为了庆祝,她第二次提出邀请我去吃肯德基。我拒绝了,让她去找韩悬约会。一来是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不适合去见她,二来是为了我的盛世容貌我必须要去药店买药来消肿。
让时间的磁带倒一下。韩悬是打不过我的。从小我爸为了让我更好地保护程可乐,没少以军人的方式训练我,跆拳道我已经拿到了黑带三段。
我和陈欣欣在路上讨论剧本时,眼里全是前方和韩悬笑得花枝乱颤的身影。
程可乐面试的时候,我没有离开。我站在门后透过门缝悄悄地看着她,那一刻脑海里冒出了一句话: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可还没等我跟她说这句话,程可乐就笑嘻嘻地走了。
时间再往前倒一些。
打从这个剧本在我手上成形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定了女主就非程可乐莫属。
话剧的男主,是我向话剧社社长极力推荐内定的。从一开始,我就不是这个男主角。
堂堂一个出了名铁面无私的文学社社长,怎么会为了朋友打破原则和底线。
可程可乐啊,她不是我朋友,她是我初橪的软肋。
我不是个骑士,倒像极了是个铺路者,铺出了那个全校唯一一个在男厕所门口晕倒的女生的幸福。
程可乐,晕倒这么丢人的事情,以后都不要再干了。
我想起程可乐刚喜欢上韩悬的时候摘抄在本子上的一句话:爱情是一种暗疾,发作时间不定,恼人得很。病根在自己的心底,却不想治愈。
才不是。暗恋才是一种暗疾,发作时间不定,恼人得很。病根在自己心底,却不想治愈。你看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