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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旅行

骆阳

这些年,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我想了一想,无非就是那年夏天,我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去南方见个姑娘。

高考前脚儿结束,我后脚儿就跑去火车站买了票。长白山和长江三角洲的距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班飞机就能抵达,可对于我来说那却是宇宙罅隙、山间鸿壑,看似一步咫尺,实则难以跨越。

我不是个普通人,对于那个姑娘来说——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

一路上,绿皮火车轻微晃颤,树影中穿梭,跨过光影与山河。我听着情歌,眼望着远方,幻想千万次我与姑娘再次相遇的情景。初夏的风,灌醉旅人,谁人昏昏欲睡,谁人心脾芬芳。

下了火车,进了隧道。地铁逐渐驶出市区,抵达郊区时,车窗外已然夏意浓浓。颓圮的墙上有密密匝匝的藤,殷红的花蕊点缀着一片深绿。行踪不定的野猫偶尔看一眼远处开来的钢铁怪兽。

这就是南方,在北方还在胚芽生绿时,它就已经姹紫嫣红。

我们似乎差了好几个世界,我却不知道为何如此迷恋她。她穿着长裙,站在地铁口对面的街上。微风拂过,我的心醉得离谱,我觉得她来自另外一个维度,我不想受伤,更不想一无所获,我低着头走向她。就是那个姑娘,我居然低着头向她走过去,可阳光依旧灼伤了我的眼睛。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要问我为什么如此笃定,我也不知道。

窗明几净的小餐厅里,我坐在她的对面,桌上几道辣菜,如今我也忘了是川菜还是湘菜。我夹了一个鹌鹑蛋放进嘴里,又夹了一个鹌鹑蛋放进嘴里,姑娘看我夹了两个鹌鹑蛋,就以为我喜欢吃鹌鹑蛋,于是她也往我的碗里夹了一个鹌鹑蛋。

说实话,我挺感动的,可是我根本不喜欢吃鹌鹑蛋,只是因为那道菜离我近而已。在十分紧张的状态下,我抠着手上的“倒戗刺”,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自己。

那时候我还在备战高考,天天累得像条狗不说,还要忍受着思念带来的折磨。周末我叫上兔子和我一起去给那姑娘买礼物,兔子问我不年不节不生日买什么礼物,我说钱烧的你管不着。兔子听我这么一说就气鼓了,当即把我领到了一家韩国店。在这个一双筷子都要卖二十多块钱的店里,我居然心甘情愿地买了一箱子东西。兔子看上了款补水面膜,我没有出钱,兔子也不让我出,她说:“我知道你追她追得心灵和经济都快要破产了。”我说:“那你能给我两张吗?我也想感受一下这二十块钱一张的面膜。”

在我还在回忆的时候,姑娘一句话把我拉回现实,她直截了当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忘了接下来我说了什么,亦忘了她说了什么,因为那时候,我说的话言不由衷,她说的话我不想听。

只记得后来,上海下了很大的雨。我被困在网友何大军的宿舍里,何大军在漏雨的农民工窝棚里煮火锅,脏兮兮的床被雨水打湿了一半。屋檐下的我无精打采,看着雨水顺着树叶垂垂滑落。何大军喊着:“阳子你干啥呢?快过来吃!肉都熟半天了!”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在我和何大军一起吃火锅的时候,大雨突然停了,一束阳光浅浅地射在了何大军的床头上。

姑娘在这时候出现了。

我彻底丧失了理智,清风划过脸庞,我走上前牵住姑娘的手,姑娘的脸红成一道霞。何大军还在不锈钢盆里打捞着金针菇,那难度不亚于在阴暗潮湿的生活里寻找一段麻辣而又爽口的爱情。

姑娘把我拽到茂盛的梧桐树下,我和天上的积雨云一样膨胀。姑娘说:“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说:“你什么意思?”姑娘说:“你这几天回的话我可以送你,过两天我要去香港了。”

这时候,我居然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几个月前的自己。那时候我在备战高考,我痛下决心一定要考去上海,每当我忍不住睡下去的时候,坐在我前面的兔子都会毫不留情地掐醒我。我记得她的样子,大大的眼睛,白白的脸蛋儿,两个浅浅的梨窝儿……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大板牙冲我喊:“骆阳!你不考上海了啊!赶紧起来复习!”

我始终没能搞懂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就迷上她,我始终是没学会如何解数学卷子上后几道大题。所以我知道我根本考不到上海,所以我也只能在这个可以疯狂一下的时间段来看一下总是出现在梦里的她。喜欢是一个谜题,在青葱年华,让人过目不忘。

我跟姑娘说:“我什么时候走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什么时候去香港,同样跟我也没有关系。”我折回何大军的宿舍,取出了何大军的自行车。姑娘问我干什么,我说去看海。

文艺病上身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

姑娘说我不可能骑去海边,姑娘说过会儿还有特大暴雨。何大军说千万不要带人,这台车的后车圈容易变形,何大军还说,这是他目前为止最值钱的东西,千万不要带人。

“你这猪头,我带啥人呀,我在上海就认识你!”说完,我骑着自行车就出发了。

莘庄到奉新,走走停停,一路上罡风碎雨,一路上花果锦簇,这些南方乡下的景色,对于北方的我来说,足可以迷醉心灵。五个半小时后,我终于看到了大海。

一个人的海,无论多么汹涌澎湃,都是风平浪静。你也可以倒过来说,一个人的海,无论多么风平浪静,都是波涛汹涌。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只要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返回的路上,暴雨来袭,我扯出自行车后座上的雨衣披在身上。在雨里,视线一片错乱,我不想哭也不想笑,就那样麻木地在混沌之中猛蹬。

那时的我,其实是痛苦的。千里迢迢跑去见个姑娘,然后被噼里啪啦一顿暴击,或者说自己一通胡思乱想,总归是不太好受,远没有窝在家里看电影吃雪糕爽。

垂垂老矣的两位老人,老头骑着单车载着老太在渐渐弱下来的雨里赶路,我在后面,被秀了一脸。这样一来随之文艺起来,类似于“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这样的歌词纷纷涌入脑海。

路边有卖瓜的,是哈密瓜还是甜瓜我给忘了,只记得是黄色的,我停下自行车左右挑选。摊主是个安徽的小姑娘,她看我的眼神始终带着一种疑惑,就好像我是个从不产瓜星球跑到地球买瓜解馋的难民。

“雨时大时小/所以我有时会很帅/我载着沉甸甸的大黄瓜/是我给你的爱……”

在西渡口的时候,我吟唱这样的诗歌。到了市区,把黄色的瓜交给姑娘,我就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临行前,我要跟姑娘来个合影,姑娘说留有遗憾才会显得美。这句话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就说过,所以我一直以来就知道她是个挺拧巴的人。

其实我高考那年数学最后的大题特简单,我一看简直笑开了花,写得满满当当,简直要考一百八。

我跑出考场,给姑娘打电话,兴奋地说:“我可以考入上海了。”姑娘说了些什么我忘了,总之我不想听。

这些年,我做过的最疯狂的事,莫过于在高考英语卷子上,我写了整首歌词,那是我初遇她时单曲循环的歌。糟糕的英语卷子明晃晃地摆在桌上,我却默默地出了神,做了一个无比逼真的梦。梦的样子,就是前面我所写的。

因为她说只有遗憾才会美,所以我幻想怎么样的遗憾才够滋味。

出考场的时候,雨停止了,花花绿绿的伞围成一个斑斓的圈,我看着竟然一时感到恍若隔世。我妈问我:“感觉怎么样?”我没心没肺地笑着跟我妈说:“挺好,三本线应该过了。”我妈也笑着说:“别出成绩了,专科都上不了。”我高考的分数,正正好好地压在了二本线上。一家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个个乐开了花。

随后,我便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一路上我总是在幻想。寻人旅行就此开启,明知故事的结局是悲苦,却要去品尝,也是我这些年做过的最疯狂的事。 rqjWdkVf40IgI8EgtJD4HbTe28/GNw4C97h2qk/Pl1DNsE2Rc/1FFAYS/3NcKV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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