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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港湾

爵醒

她想到外婆了。

妈妈一边做家务,一边擦着泪,故意背对着我。但她嘴里又不停地重复着:“你外婆是个好人。”没重复几遍就没声了。

窗外的点滴细雨打在阳台铁隔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风带来一丝丝微凉。

其实在外婆去世不久,我就很想写点儿东西来祭奠,可每每提笔写了几句,思绪便被切断,无尽的悲伤从心底向上涌,猛烈冲击着大脑,脑海里准备的文字碎了一地。等到再回过神儿来时,破散的记忆便再也无力凝聚了。不是不愿意写,而是想说或想写的东西太多,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也不确信自己是否能将那些点滴画面拼凑得完美得体,所以总是刻意回避。可能我的确是一个不具备能力将自己感情表达清楚的人。

外婆走了快一年了,记得去年,也就是过年前几天,爸妈带着外婆辗转了几家大医院,最终确认了病情无法挽回。医疗设备的先进没能拖住即将燃尽的灵魂,药物支撑一个月后,外婆再也无力反抗了,在弥留之际被送回了自己的故乡。

妈妈说:“你外婆走得很辛苦。”虽然我并没有跟着外婆去北京,没有在她临走前陪伴在她身边,没有紧握她的手和她一起坦然接受死亡,但我能够想象。因为爷爷是在我身边去世的,我目睹了一个衰老生命消逝的过程。所谓药物支撑你也许想得太简单,它并不是单纯地吃药、打点滴或是手术。当你的生命是靠药物支撑时,你已经在鬼门关检票了。药物停止的时候也就是你呼出最后一口热气的时候。那时爷爷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倒不是因为中风或是残疾。是没有肉了。所有的营养都快消耗尽了,全身皮包骨头,整个人倾斜地倚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一瓶营养点滴,一根输尿管。我们握着他冰冷的手,温暖不了他全身。我畏惧他翻身,因为爸爸给他翻身的时候,我就能看见那柴棒似的胳膊和小腿。他的眼睛间,微微泛白,喉咙不停地发出因有瘀痰堆积而嘶哑的声音。他此刻拥有的除了我们的陪伴,就只剩下显示器上的呼吸、心跳和血压。是的,这三样是生命的标志。等到他的嘴巴张得很大,吸进的氧气越来越多,呼出的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只进不出,那显示器上波动的线条稳定成一条直线,从“嘟嘟……”到“嘀……”我知道,爷爷的灵魂已经飞走了,家人的泪再多,哭得再怎么撕心裂肺也无济于事了。从那时起,我就意识到,死亡太可怕,它可能让你面目全非。

外公外婆是七八年前从新疆来到我家并长期定居的。外公外婆的到来让家里充满了幸福的味道。外公早起锻炼身体,然后坐在椅子上看报;外婆早起浇花浇草,然后为我们准备早餐。外婆包揽了家里的一切家务。她总是那么不辞辛劳,我们的日常生活被管理得井井有条。

每天都可以看到外婆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将青菜一遍遍洗净,接着用漏子滤干,“嗞啦”一声倒进锅里,然后不断翻炒,在雾气腾腾中,她会小心翼翼地用铲子蘸一点儿汤汁尝一尝,口味适中了才心满意足地端到我们面前。

就这样,外婆悄无声息地陪我走过小学、初中,还有刚刚起步的高中。

拥有的总不知道珍惜,这可能是我们大多数人的通病。时光就是沙漏,那细微的时间沙粒明目张胆地从你的指间拼命往下渗,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束手无策。

少了往日的嘘寒问暖,少了美味的爱心早餐,不会再有人为了我想吃的某样零食走很远很远的路买回来;不会再有人夜深了,为了陪我,依旧耐心地做着针线活;不会再有人将我的每一件物品擦拭得洁净透亮。我突然变得异常敏感,对家里的每一件物品、手里的每一件事都抱有一丝丝怀疑,然后我慢慢发现,外婆早已融入我们生活了。她负责家里每个人生活中的一小部分,但就是那一小部分,失去之后,便让我们一个个变得粗枝大叶,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我们会忘记给花草浇水,家里的万年青叶片不再肥厚,吊兰花呈现一副枯萎的姿态,小葱、大蒜也在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中变黄,然后烂掉;我们堆积的衣物越来越多,终于假期了,妈妈干脆将一箩筐衣物全倒进洗衣机里面,一按按钮,就去忙了,于是大半天我都有洗衣机美妙的呼声陪伴着;我们的饭菜亦变了模样,少了以往的清新淡雅,更多的是老爸从饭店带回来的残羹冷炙,在微波炉努力地加热后,浓烈的酒精气息便扑鼻而来,一顿饭,吃得醉醺醺。

我经常躺在床上发呆,呆呆地怀想那些有外婆身影的日子。

外公早起的习惯没有改变。清晨他捧着晨报,时常看着看着就呜咽了,然后又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拭,生怕让我们看到。外公是一个珍重感情的人。在得知外婆病情后便独自一人躲在阳台抽泣。外婆被送往北京某大医院的前一个晚上,外公几乎是一直用一只胳膊抱着外婆睡的。外婆走后,他在新疆做了一个肺部手术。当我再看到他时,他已不再如以前一样精神抖擞,瘦弱了许多,声音也变得嘶哑、纤细,就像经历了一场浩劫。

记得外公外婆一直喜欢做一件事——晚饭后手牵手去散步。我也经常跟着去,去听他们谈论旧人旧事,一起看星辰月光,一起谈笑。我们呼吸着青草绿树的气息,伴随知了的鸣唱,踩着梧桐的枯叶,背景是飘落的雪花。那些珍贵美好的画面时常在脑海浮现,就像平静的水面,手指轻轻一点便会泛起微波,那种感觉忽近忽远,似是而非。

外婆有着温柔和蔼的笑脸,一头梳向脑后的短发,微笑时会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那是她独有的,并非每个老人七十多岁还有一口好牙,每当我上学时,她会双手放在围裙上擦一擦,然后帮我理一理衣领、衣角,捏一捏我的鼻子,拍拍我的肩,说:“上学去吧。”

我想您了,真的。

每当我的生活乱得一团糟,我都会莫名发火,气急败坏时干脆给自己两个耳光。也许是我很懒,学习总是拖拉,生活上也不能将自己安排得很好,然后在一波又一波无限惆怅中迷失方向。我知道,我不可以这样。马上就要期末考了,我虚度了大半学期的时光也该重新整装待发了,不能每次都辜负了自己。妈妈说,您葬在故乡大山里。她用手机拍了一些照片。那里很美,一簇簇茂盛的油菜花,沿着坡面一路向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我还看到温暖的阳光。我在心底默许,高考结束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去您的故乡。

这是2014年的第一篇文章,我写给您——我最亲爱的外婆。

我不想花大笔墨去歌颂赞扬,我更愿保留那份最真实的美好,将它珍藏在最柔软的心底。我知道,您在天堂过得很好,您会注视着我一路前行…… JFAlPzF0Qoz+9xhzXhnuObVka8DgdEJfmq7B3aZqZcXjdwVfuRXQZxbl3K3Uz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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