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我和石小烁小时候分开过几年，从上小学到初中毕业一直都在一起，长大后又分开了。这是个炎热得连知了都不叫的夏天，我和石小烁已经有几年没见了。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叫《我亲爱的逃兵》，读着读着就哭了起来，“我亲爱的、可爱的、挚爱的小烁，”忽然间我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好多事……
小时候，我是多么会惹事的一个小破孩儿啊，伶牙俐齿的，从来不肯吃一点儿亏。一到夏天，你就把小短袖脱了只穿一条短裤，村里的老嬷嬷说你身上没有一点儿肉，瘦得就像清朝末年抽大烟的那些“排骨精”。可你还很不害臊地光着身子满大街跑，我就跟在你屁股后面一边“排骨精、排骨精”地叫，一边使劲儿追你。每当这时你就会回过头来凶巴巴地冲我大吼：“你再敢乱叫，小心我打你！”我可是逮着这个机会特意招惹你的，一听你生气了，心里便高兴起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露出巴不得被你追打的神情，摇着头说：“那你来呀，来打我啊。”如果这个时候你脚底下有块石头或者有随手能拿起来砸人的东西，你都会毫不犹豫地抓起来，反过来追我。我立即转向，撒腿就跑，那种紧张的心情让我很满足很开心。
我们也有要好的时候，要好的时候就一起下象棋。可每回我输了都要耍赖，还经常趁你去上厕所或不留神的时候，悄悄把已经被你吃掉的“马”“车”换到棋盘中来。可是这个卑劣的做法十回有八回都会被你发现，然后我就彻底地耍起无赖，超没棋品地踢翻棋盘！你很生气地伸出食指恶狠狠地指着我说：“疯子！我再也不和你玩了。”看到你的手指离我那么近，我连忙往前一伸脑袋张开嘴巴一口咬过去，你的手指黑漆漆的，咬在嘴里一股咸味还有沙子磨舌头，脏死了，不知道你多久没洗手了。被我咬痛的你“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得意地哈哈大笑才松开口。
你两脚分开站着，咬着牙红着眼，双拳紧握，还不停地喘粗气，从鼻子里发出的愤怒声好像我们村里小三哥开的那辆摩托加速时的声音。我知道你要和我开战了，这是你准备攻击敌人时摆出来的架势，我会抢先跑过去对着你胡乱撕咬，亮出锋利的爪子。村里的老嬷嬷总说我和你那就是两大武林高手在对决，一个是欧阳锋，一个是梅超风。蛤蟆功VS九阴白骨爪。女孩子发育早些，我比你高，所以打起架来往往我占上风。
那时的我就是喜欢逗你玩，直到把你惹火了气冲冲地追着我打，才觉得是世界上第一开心的事。你追不到我，就在家门口蹲着等我，害我常常快到晚饭时间了还连家都不敢回。不过我总觉得这样很好玩，虽然也很害怕被你追到，但是经常跑着跑着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有没有觉得我神经很大条？
后来都不知道是谁给我们拍过一次照，那是我们少有的一张二人合影。画面真是太美好了，枯黄的树叶像极了蝴蝶，落了一地。我想那是秋天吧，我们在广州梅园，广州好多街道都种着那种树。我们两个站在树下，难得一次两个人站在一块还那么安静，不打不闹。我眼睛瞟向你，那天你穿着衣服，没有露出身上那几根排骨，你很认真地看着相机镜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可是你从来都不主动和我一起回忆这些。因为男孩子都比较麻木吗？你还记得广州植物园对面的升龙学校吗？当时我们都在那里读书，有回学校举办元旦演出，每个班级都要表演节目。你一个男生站在台上很认真地唱一首童谣：“你看那边有一只小小花蝴蝶……”我在台下看得眼泪都笑出来了。倒不是你唱得难听，而是你居然化了妆——画了一个大红脸不说，还在额头上点了个小红点儿扮演小孩子。于是你又有了“红孩儿”的外号。后来轮到我们班演出了，我们在台上跳新疆舞，不知道你有没有像我笑你一样笑我傻。那些岁月，笑容和眼泪是一起燃烧着的。
我一直以为你从来都不关注我，从来都不愿意搭理我，甚至有点儿讨厌我。可是那天表演完节目后发生的那件事让我明白了我们早已融入了彼此的生命。那天放学后，我们一起背着书包回家。半路上几个外校的学生突然跑过来抢了我的书包，还把里面的书和文具全部丢在地上用脚踩。我哭着跑过去夺书包，你也跑过来帮我捡地上的书和文具。可是那些坏孩子又一边踢我的书包，一边扯我的头发。我仰着头张着大嘴巴哭号。你看到后丢开从地上捡起来的书，从背后取下自己的书包拧在手里咬着牙怒视那群坏孩子，只见你拿着书包发了疯似的砸向那几个学生。书包因为被你甩得太猛甩掉了，飞得老远。你又从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头拼命追赶他们，他们吓得东分西散开了。
我坐在地上擦着鼻涕看你孤身一人奋战，以一敌五，真强大啊！你居然在最危险的一刻没有丢下我逃命，还帮我赶走了那帮坏人。再看你时，呀，你居然也害怕得在发抖，眼角还有泪痕。那个夕阳灿烂的下午，我和你手牵着手一路走回家。我很难忘记这段往事，因为你第一次做了我生命中的小英雄，让我在你的保护中拾得了一份珍贵的安全感。
我最害怕的是你十岁那年，有一次你受伤了。爸爸骑摩托车载我们去买凉茶。喝完凉茶，爸说了声“坐好了”车子就打了火慢慢开跑。你坐在我后面，也不知你的脚是怎么溜到车轮子里去的。你抓着我的肩膀“啊呜呜”地叫了起来，我回头看你痛得脸都涨红了。路边凉茶店的大妈对着我们大喊“孩子被车轮刮到脚跟了”，爸爸才反应过来熄了火。
你马上被爸爸送到了医院，躺在白色病床上，你抬起脚跟，双手紧紧地揪着白兮兮的床单一个劲儿地哭。爸爸叫我看好你，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回家取钱去了。我一个人陪着你，因为没有大人在，钱也没有付，所以医生都不来给你包扎。我看着你的血不停地流，一阵阵胆战心惊。你半仰着头一直在哭，床单被染红了一大片，我抱起你的大腿高高地抬起来放在我的肩膀上，心想，菩萨保佑你可不能死啊！然后一边哭一边对着门口大呼：“医生！医生！快来救救他！他流了好多血，快死了！医生……”
可能是我的大吼大叫起到了作用，医生起了怜悯之心，爸爸还没回来，他们就先带你拍了片。我紧紧地抓着你的手，它们冰凉得让我越发害怕和无助。那是我今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作心疼，那种不是我本人肉体上的疼痛更加能刺激我的神经，它痛得那么真切，我多害怕你就这样离开了我啊。
现在你脚后跟那里还有一道疤。经过你受伤那件事，我就不爱和你打闹了，什么都让着你。后来又有一次，我们去游泳，我在水上漂着，看到你兴冲冲地跳进水里，然后很快地探出头爬上岸坐在地上，手捂着脚，膝盖有鲜血涌出来。你脸上的表情很痛苦，我连忙跑过去，看到鲜血汩汩流出来，吓得脸都发青了，奔着就去找大人。我不知道水里有什么利器，居然把你伤成那样，后来听说你膝盖附近的肉都被挖走了，换药时我看着，那感觉似乎是我心上的肉被挖走了一般。所以，你知道，我很爱你。
当你的身高超越我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吵架、不打架了。我总求你帮我做事。眼镜松了叫你弄，公交卡换卡套也找你，充话费让你当跑腿，鞋子坏了还叫你粘——你在大厅里看电视，我提着臭鞋走过去：“帮我粘一下左边的鞋扣。”你很不耐烦地说：“拿开！”我“哼”了句就把鞋子丢到垃圾桶里，气呼呼地跑去睡觉了。第二天醒来时，想到还要穿那双垃圾桶里的黑色小皮鞋，心中一片悲凉。从床上跳起来时，我看到那双小皮鞋规规整整地摆在拖鞋边上，穿上也不磨脚了，扣子粘得好牢固。那天穿着它走路，眼泪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得不承认，男生就是要比女生强；你就是比我好，比我能干。
有一次，天黑了，我一个人走在路上，三个男人跟了过来，还边笑边叫我。我非常害怕，颤抖着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偷偷地发短信给你，然后加快步伐。几分钟后在车站牌转角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看到你，我突然什么都不怕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打不打得赢他们，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拼了命保护我，就像小时候突然变身奥特曼为我打跑小怪兽一样。
直到现在长大了，我才突然明白，你是多么害羞、文静、淡定、善良和包容的男生。这么多年来，你一定谦让了我许多，像我这种喜怒无常的毒舌妇真的是很难相处。十九年了，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写东西给你。突然想告诉你，我特别特别爱你！
我们现在很难有机会见上一面了，我经常想念你，你第一次被我打哭，第一次和我一起上学校，第一次帮我打坏人，第一次帮我粘鞋子，第一次叫我帮你写情书……我就像大海，把有关你的往事像收集雨滴一般一一装进心里。
你也一定很爱我，是不是？只是你从来都不说出来。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你最亲爱的姐姐，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