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枕着手臂躺在床上,在流淌着寂静气息的夜色中努力睁大双眼盯着天花板,直到双眼发涩。突然听到上方一声清脆的硬币落地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似惊蛰。接着是一阵丁零当啷玻璃和什么硬物被扫落发出的哀鸣,还有听不太清的喧闹声。沉闷压抑得让我有些喘不过气,只感觉眼角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悄然滑过,然后,狠狠地砸向床沿。
好像是从一个并不明媚的春天开始,我便一个人生活了,每天背着很大却很空的双肩包,穿行于学校和住所之间。之所以不叫家,是因为它已不再是寄托我情感的地方了,而对于它名义上的男主人和女主人更确切的来说,这里是一个驿站——累了,来歇歇脚;偶尔,还添上一两件设施供以娱乐。仅此而已。
我开始愈发沉默,对所有人。除了对我的猫——罗丝。
罗丝是只老猫,它跟我生活了七年,却始终学不会乖巧。平日它总是高傲地从我的面前走过,不屑地看着我脱下校服换上不伦不类的服装;不屑地看着一向怕疼的我义无反顾地在耳朵上打了一个又一个洞,戴上银白色闪着光的耳钉;不屑地看着我对所有人恶语相向,封闭自己;不屑地看着我违背心愿,然后一点儿一点儿溺死在悲伤的河里……
我明白,此刻自己俨然就像因纽特人眼中那愚蠢的北极熊,一边用冰冷麻痹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自己的鲜血,一边试图感知那缥缈的欢乐。我也知道,再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我还是心甘情愿并且乐此不疲,用冷漠的方式来下一场赌注,赌他们的不离开。我的筹码只有我自己,如果输,我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小恩,我和你爸决定分开一段时间,你是要跟我住还是……”
“我哪儿也不去!”
“这不行……”
“我说了,我哪儿也不去。”
“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小恩,有什么话一定要说啊,不要老憋在心里……”
“好了好了,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挂了。”
“那你照顾好自己啊……”
“嘟……”
挂了电话,我有点儿想哭。但转眼看到罗丝投来的不屑目光,又生生忍住了。在电视机前静坐了一会儿,我突然觉得,罗丝这只猫好像是蛮有灵性的。那一刻,我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我走到它身边,刚想诉说自己的心事,它便一溜烟不见了。我只好去冰箱拿了条小鱼丢给它,以此挽留。看它津津有味地吃完小鱼,我正欲一倾苦水,谁料它竟然又开溜了,任凭我紧追不舍也不肯回头。我气急败坏地一把扯住它的尾巴,它更狠,一个漂亮的转身之后就给了我一个“降龙十八爪”……
我捂着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那三道血淋淋的爪痕,突然就笑了。
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笑起来也是挺好看的。只不过……这三道猫抓痕有点儿惨不忍睹啊,还有,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身衣服我穿起来其实……很丑?
我换上久违的校服,往镜子前一站,好像还是怪怪的。接着,我摘下耳钉。
嗯,这样才漂亮嘛。
我摩挲着日记有些泛黄的纸张,一页一页小心地翻动着,生怕惊扰了自己当时的脆弱心情。
要我怎么去原谅你们给的伤害,你们不知道它至今还在隐隐作痛,而且会一直都在。
2012年11月15日
看到这句话,我抿唇微笑,提笔写下:
一、如果无法原谅就选择遗忘吧,这是释怀伤痛最好的办法;二、请松开你死死揪住过往的手,让它随风远去,带着所有的不快乐;三、不论是多顽固不肯痊愈的伤都不会永远存在,至少现在,它已经消失了;四、这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赌局,所以你没有输,你也不会失去任何人;五、你得感谢罗丝这只猫,毕竟是它抓碎了围困你整整七个月的城;六、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亲爱的傻小孩儿。
2013年6月15日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电话铃响。
“喂?”
“小恩,是妈妈。家里一切还好吧?吃过早饭了吗?”
“嗯,你呢?”
“我也吃过了。我想和你说件事。”
“听着呢。”
“我们……决定离婚了。”
“哦。”
“小恩,你不会怨我们吧?”
“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就好,我们刚才还担心会不会给你造成伤害,这样我就放心了……小恩,谢谢你。”
……
我缓缓放下电话,眼角微微湿润。
爸、妈,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要过得很幸福,这样才对得起我啊……
抬起头时,阳光正好,温馨地弥漫在我的小家里。罗丝正窝在躺椅上睡着懒觉,看它的表情,那么香、那么甜,不知是不是梦到红烧小鱼了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