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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家的孩子沈言悦

闻人晴

1

每天早上去学校后院的杨树下踢五十个毽子的我必须要做的事。就像野猪大改造里的修二必须摸一下那棵柳树一样,不管别人有没有办法理解,这是我保持一整天精力充沛的秘密法宝。

虽然我自己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我在班级里真的很受欢迎,只要我一进教室,就会有一群人围上来和我说话。

当然,我的好人缘和我自身的天赋是完全分不开的,我善于观察人,知道每个人的喜欢什么,爱听什么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讨好每一个人。

对我来说,这就像是游戏攻略一样,每一个人都是一道关卡,可谁知道一点儿难度都没有,害我觉得生活好无聊。幸好还有杨树和毽子,不然我真的对生活提不起兴趣了。

生活总是喜欢给人意外的惊喜,在我习惯了这样没有挑战的无聊生活之后,学校里转来了一个十分特别的转校生。

之所以说她特别是因为这个人天生有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气场,当然这种气场并不是那种好的气场,而是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的气场。

据我推测这个人的人缘肯定会很差,被孤立是迟早的事。到那时候就该轮到我出场了,帮助她改造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新的挑战……这个剧情怎么那么像野猪大改造?

然而事情和我想的大相径庭。沈言悦的人缘一点儿也不差,一时间反而比我还要受欢迎。这下我心理不平衡了,好歹我的人气也是靠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地赚来的,她凭什么刚来就这么受欢迎了?

原来这个沈言悦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她家是戏曲世家,她从小就开始练习唱戏,京剧粤剧黄梅戏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她参加过不少比赛拿了不少奖,而且在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露过不少次脸。

她上过电视,这就是她受欢迎的原因。像我们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从来都不喜欢戏曲,但是家里有爷爷奶奶的免不了喜欢听戏,于是班里立刻就有同学认出来了。再加上学校敲锣打鼓地迎接这位“为校争光”的优等生,想让人不知道都难。

虽然剧情有点儿跑偏,不过我还是找到了新的挑战——人气大比拼,我倒要看看,这个唱戏的到底有多受欢迎。

2

俗话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更何况这个和尚还上过电视拿过奖,所以大家的注意力一时间全都放在了沈言悦的身上。

然而这种新鲜感只是一时的,她身上那种不招人待见的气场很快就使大家厌倦了她。

“什么嘛?不就是上过电视吗?看她拽的那副样子?”

“要不是我爷爷爱听戏,能有几个知道她的?”

“她还真把自己当明星了啊?”

不仅仅是厌倦,就如我最初预测的,沈言悦很快就被孤立了。可惜了我那人气大比拼,还没开始就分出了胜负。不过也好,我可以开始改造她了。

于是我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了沈言悦面前,好言相劝道:“你这样又是何必呢?得罪了他们你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谁知她连眼皮都没抬,回答道:“我没得罪他们,而且我现在过得非常好。”

这人真是傲慢得让人想给她两拳。也是,毕竟现实不是电视剧,没有人会因为看不顺眼就那么过分地欺负谁,班里的同学最多就是在背后嚼嚼舌根,只要她听不见就对她造不成任何影响。

“你真把自己当明星了?所以瞧不起班上的这些同学?”我刚问出口就后悔了,向来我都是秉承着八面玲珑的处世原则,不该管的闲事坚决不管,不该说的话坚决不说,可是刚刚这句话摆明了就是没事挑事。

不过这句话问出了大多数同学的心声,他们都屏声把注意力转向了我们这边,教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沈言悦终于舍得抬起眼皮看我一眼,道:“我从没瞧不起过任何人,别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想不到这唱戏的嘴皮子还挺厉害,听她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我反击道:“那你为什么对所有人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大家好心跟你说话你就这样对待别人?”

她直视着我,认真地说道:“每个人跟我说话我都有好好回答,但我不是猴子也不是鹦鹉。”

这句话她说得我莫名其妙,我一头雾水朝地环顾四周,看见同学们闪烁的眼神和尴尬的神情时,稍微明白了什么。

大家对沈言悦的热情和对我的热情完全不同,对我热情是因为我讨得了他们的欢心,所以他们喜欢跟我相处;而对沈言悦,则是“听说这人上过电视”的好奇和一些坏心眼儿的嫉妒。

3

相信大家对一种人永远保持者抵触的情绪——老师眼中的优等生,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显然沈言悦的身上包含了所有“别人家的孩子”该有的特征,成绩好,乖巧挺好,而且还有特长,得到了不少荣誉。

单凭以上几点就足够班上的同学对她抱有敌意了,更何况这家伙眼高于顶,从来都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傲慢得连我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了。

综上所述,所有的人都对沈言悦敬而远之了。

尽管我很想追求有挑战的生活,但我也没有无聊到要去踩沈言悦这颗地雷。如果不是接下来发生的这件事,我猜我永远都不会和沈言悦扯上关系。

这天放学,于泽在班级张罗去KTV唱歌,这种场合怎么少得了我?可是我真心地不想去。于泽这家伙每次出去玩都不带钱,一到付账的时候就让我交钱,上次出去玩的钱还没还我呢!

于是我做出十分遗憾的样子,说道:“今天放学李老师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估计又要帮他干活了。”

“对啊,看到李老师一定要绕道走,他最喜欢使唤同学了。”

然后大家的话题就从唱歌转移到了对李老师的抱怨上。

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之后我等到大家都回家之后才松了口气,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时候,竟然碰巧遇到了回到教室的沈言悦。

“刚刚李老师一直在跟我谈话。”

乍一听这句话可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我清楚得很,沈言悦这是在拿刚才的事情威胁我。

“我以为你一直都不屑于管这种闲事的。”我语气略带嘲讽地说道。

她没理会我,继续淡淡地说道:“你不想去可以直接说。”

“直接说?”我冷哼一声,“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死脑筋?那种既扫兴又得罪人的事我才不会做。”

“因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就会破坏的友情,你不觉得很廉价吗?”

直到沈言悦的身影消失在教室中,我才想到该怎么回答她:那根本就不是友情,只不过是攻略游戏而已。

4

那天之后日子一直过得风平浪静。我有些意外沈言悦竟然会为我保守秘密,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她从来就不是那种喜欢搬弄是非的人。

可是沈言悦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市里要举行青少年才艺比赛,各个学校都会推荐有才艺的同学去参赛,获奖的同学能得到市级的获奖证书,还能得到学校的嘉奖。

由于推荐名额有限,学校率先为沈言悦保留的名额,其他的同学则通过正常的竞赛方式取得参赛资格。

这个决定引起了除沈言悦在外所有同学的不满。其实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学校的决定没错,沈言悦曾经多次得过国家级的奖,所以这次市里的比赛能够为校争光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明事理的实在太少了。更何况那个人是全民公敌——别人家的孩子沈言悦。

学生们闹个不停,老师们选择视而不见,学校也对这件事没有任何解释。

我以为至少沈言悦会主动站出来,说愿意和其他同学公平的竞争参赛的机会,可是她没有。于是同学们对她的意见越来越大,已经从最初的嚼舌根演变成更加恶劣的当面冷嘲热讽,可是都被她选择性地无视掉了。

令我难以理解的是,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人是沈言悦,可是我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现在踢五十个毽子已经完全没办法让我打起精神了,每天甚至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会翻墙进到学校里踢毽子,一直踢到有同学来上课。

我想可能是最近班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导致的我压力山大,也许等到才艺比赛结束就没事了。然而这时,班里的矛盾已经发展到不能控制的局面了。

几个同学把沈言悦团团围住,厉声道:“你倒是唱啊!厚着脸皮占名额,至少也唱一句给我们听听啊!”

“一个唱戏的成天把自己当成大腕,真让人看着不爽!”

让我最感到震惊的是,周围的同学对这么明显的欺凌事件视而不见,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沈言悦说话。

“别这么说,她有才华能为学校争光是好事啊!再说这也是我们班的荣誉啊!”明明知道这时候不能和沈言悦扯上关系,可是我却本能地说了这句话。

教室里一片寂静。许久之后,才有人小声说道:“什么嘛?原优干吗要帮她说话?”

“你不是也讨厌她吗?”

对呀!我为什么要帮沈言悦说话呢?我不是比任何人都讨厌她那副傲慢的样子吗?

嫉妒真的是一种可怕的情绪,它会让人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5

我不明白沈言悦的内心到底有多强大,不论班里的同学怎样疏远她,她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这天早上,我来到杨树下准备踢毽子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言悦回答道:“我每天早上都会找个没人的地方练嗓子,刚转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每天会在这里踢毽子了,所以我就找别的地方了。”

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为什么。昨天谢谢你帮我说话,我唱一段花为媒给你听,就当是答谢了。”

真的很神奇,听着她清脆的嗓音,还没开始踢毽子的我竟然感觉浑身充满了能量。可是,她不是从来不在同学面前唱戏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疑问,她停下来回答道:“我永远都不会唱给那些嘲笑我梦想的人听。”

她语气中的坚决震撼到了我。果然我无法理解沈言悦,她的坚持在我看来毫无意义,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就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她总不能为了讨厌她的人放弃自己的梦想吧?

“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但我觉得你没有必要那么委屈自己。”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哪里看出来我委屈了?我冷哼一声不屑地走开了。但我没想到,这是我跟沈言悦说的最后一句话。

文艺比赛结束之后,沈言悦就转学了。

别人家的孩子终于走了,我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为学校为班级争得了荣誉,还没来得及在我们这些嘲讽她的人面前耀武扬威就离开了。

其实她说的没错,我所谓的游戏攻略,就是掌握每个人的喜好,然后去讨好他们。可这里面唯独没有我自己。

游戏攻略只是个借口,我只是害怕孤单,害怕没有朋友,所以委屈自己讨好别人。但就算我成为班上最受欢迎的人,却依旧无法填补内心的孤单。就像沈言悦说的,连真心话都不敢说出口的朋友,真的廉价。

所以我嫉妒沈言悦,嫉妒她不畏人言,嫉妒她恣意洒脱只为自己而活。或许我只是羡慕她而已,若是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依照我现在的方式生活。

习惯成自然,纵使会觉得无聊,我还是会委屈自己迁就别人,只要有人开心就好。

我不知道我和“别人家的孩子”谁对谁错,这原本就是一道无关对错的是非题,因为我们看重的东西从来就不一样。

所以我完全没有必要去羡慕嫉妒“别人家的孩子”,因为我在她看我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羡慕和嫉妒。 rkQjBNTLVnq1MQc7xYxf/oCJB5IyyCEo+GwdW+3w/hZFMxcLESh15VIbpz09jf5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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