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已经不是参议员老爷的私人文书了。这个职位我稳稳当当地担任了两个月,而且是干得兴致勃勃的,可是后来我干的好事就回过头来了——也就是说,我的杰作从别处转回来,原形毕露了。我估量着最好是辞职。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有一天清晨,我的东家让我过去。于是我在给他最近所做的一次关于财政的精彩演说中添了一些不可捉摸的话进去之后,马上就去见他。他脸上有着可怕的表情,他领带没有打好,头发也是乱蓬蓬的。他的神情表现出阴云密布、雷霆将发的征兆。他手里紧紧地捏着一把信件,我知道那是可怕的太平洋铁路的邮件到了。
他说:“我还以为你是值得信任的哩。”
我说:“是的,先生。”
他说:“我把内华达州的一些选民写来的一封信交给你,他们要求在包尔温牧场设立一所邮局。我叫你给他们写封回信,要尽量写得巧妙一点,给他们举出一些理由,使他们相信那地方没有设立邮局的必要。”
我觉得安心一些了,说:“啊,要是你的意思不过是这样的话,先生,那我已经遵命照办了。”
“是呀,你的确照办了。我把你的回信念给你听听,让你去惭愧惭愧吧!
史密斯、琼斯及其他诸位先生:
你们要求在包尔温牧场设一个邮局,究竟有什么用呢?这是对你们毫无益处的。就算是有信寄到你们那里,你们也看不懂,是不是?还有一点,如果有寄钱的信,要经过你们那儿再寄到别的地方去的话,那就很难安全通过了,想必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吧。结果就不免给我们大家都招来麻烦。算了吧,你们打消在你们那办邮局的想法吧。我非常关心你们的利益,觉得这只是一个装饰门面的荒唐计划。你们缺乏的是一所很好的监狱,明白吗?一所修得漂亮而结实的监狱和一所免费的学校,这两项建设才是对你们长远有益的。这足以使你们感到真正的满意和快乐。我可以马上在国会提出这个议案。
参议员詹姆斯·××敬启
马克·吐温代笔
十一月二十四日,于华盛顿
“你就是这样答复那封信的。那些人说我要是再到那地方去的话,他们就要把我吊死。我也很相信他们一定会这么干。”
“唉,先生,当初我可不知道这样写会闯祸。我不过是想说服他们罢了。”
“啊!真是,你的确把他们说服了,我丝毫也不怀疑。你看,这儿还有另外一封宝贝信。我把内华达的几位先生寄来的一份请愿书交给你,他们请求我尽力设法让国会通过议案,批准内华达州的美以美主教派教会为法定团体。我叫你回信告诉他们,制定这种法案应该属于州议会的职权范围,并且还要设法使他们明白,目前在他们的那个新州里,宗教界人士的力量还很薄弱,所以正式成立教会的时机是否成熟,还需要慎重考虑。你的回信是怎么写的呢?
约翰·哈里法克斯牧师及其他诸位先生:
你们应该去找州议会解决你们的那个投机事业——关于宗教的问题,国会是不闻不问的。但是你们也不要忙着去找州议会,因为你们在那新设的州里打算做的这件事情是不适当的。事实上,这简直非常荒谬。你们那里信教的人实力太过薄弱,无论在智能方面、道德方面、虔诚方面都不够,一切都差得太远了。你们最好放弃这个计划,它是行不通的。你们办这种团体,并不能发行债券——即使可以发行,那也会使你们经常处于困境之中。别的教派会攻击这桩事情,会“压低行市”“卖空头”,使你们的债券垮台。他们会像对付你们那里的银矿那样,采取同样的手段对付你们。他们会想方设法使大家相信那是“盲目的投机事业”。你们的计划只会把这项神圣的事业弄得声名狼藉,这种事情你们是不应该做的。你们应该感到惭愧。这就是我对你们的意见。你们的请愿书末尾是这样说的:‘我们一定永远祈祷。’我也认为你们要这样做才对——你们必须这么办。
参议员詹姆斯·××敬启
马克·吐温代笔
十一月二十四日,于华盛顿
“这封聪明的信把我的选民当中的宗教界人士对我的好感完全断送了。可是我好像还怕我的政治生命被扼杀得不够彻底似的,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倒霉的念头又使我把旧金山市参议会里那些威严的长老们递来的申请书交给你,让你试试你的文采。这个申请书是要求国会制定一条法律,规定把旧金山市海滨地区的航运税划给他们那个市来收。我告诉你说,把这个问题提到国会里去讨论是有危险性的。我叫你给那些市参议员写封含糊其词的回信——一封不着边际的回信——在信里你要极力避免对航运税的问题进行认真的分析和讨论。如果你现在还有一点知觉的话——如果还知道什么是羞耻的话——那么我把你遵照我的吩咐写的这封回信念给你听听,是应该可以使你感到惭愧的。
可敬的市参议会诸位先生:
大家敬爱的国父乔治·华盛顿早已逝世。他那长久的、光辉灿烂的一生已经永远结束,令人不胜哀悼。他在我们这一带地方是很受敬仰的,可惜他过早地逝世了,这使所有人都感到悲伤。他是一七九九年十二月十四日去世的。这一天他安静地离开了承载着他一生的荣誉和伟大成就的场所。他是最受人尊敬的英雄,也是被死神接去的最亲爱的人物。在这样的时候,你们却提出航运税的问题!这该使他感到多么难堪啊!
名誉算什么!名誉不过是偶然之事而已。艾萨克·牛顿爵士发现一只苹果从树上掉了下来,这其实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发现,而且是在他之前千百万人早已发现了的事情——但是他的父母是很有势力的,于是他们就把那件小小的事情拼命吹嘘,把它说得多么了不起。结果所有人就老老实实地相信这种吹牛的话,于是几乎就在一瞬间,那个人就成名了。好好地体会一下这种见解吧!
诗歌,美妙的诗歌啊,世人从你那得到的好处有多大,叫谁来评定呀!
‘玛丽有一只小羔羊,
它有一身雪白的毛。
无论玛丽走到什么地方,
它总是跟她在一起。’
‘杰克和吉尔往山上走,
去提一桶水下来;
杰克跌了一跤滚下山,摔破了头;
吉尔也跟着他滚下来。’
这两首诗写得都很朴实,用字也很高雅,而且诗中没有猥亵的倾向,所以我认为都是很宝贵的作品。它们适合被各色各样的人去领会,适合各种生活范围的人——适合于田野,适合于育婴室,适合于商人的行会,尤其是参议会的议员们不能不欣赏这两首诗。
可敬的老顽固先生们,请常通信吧!友谊的书信往来还是对人有好处的。请再来信吧——如果你们这封申请书里还特别提到了别的什么问题,务请再加说明,无须有所顾忌。我们绝不会嫌你们唠叨。
参议员詹姆斯·××敬启
马克·吐温代笔
十一月二十七日,于华盛顿
“这封信真是糟糕透顶,简直要我的命!你这个精神病!”
“唉,先生,这封信要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实在是感到非常抱歉……可是……可是我觉得这倒是对航运税的问题避而不谈了呀!”
“啊,好吧,不管它吧!现在既然已经遭殃了,就干脆让它来个彻底吧!干脆让它来个彻底——用你这篇最后的杰作来收场吧!我马上就念给你听。我简直要完蛋了。我把这封从亨保德寄来的信交给你的时候,本来就有点担心。他们要求把印第安谷到莎士比亚山峡和中间各站的邮路像摩门老路那样做部分的修正。我已经告诉过你,这是个很伤脑筋的问题,提醒过你要灵活应付——回信要说得含糊一点,要让他们感到莫名其妙。可是你用你这该死的白痴脑袋写了这么一封糟糕的回信。我看你要是还没有完全丧失羞耻心的话,在我念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把耳朵堵起来才行。
柏金士、华格纳及其他诸位先生:
关于印第安山路线的问题,是很让人伤脑筋的。但是如果以适当的灵活手腕和含糊的态度来处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想出一些办法。因为在这条路线过了拉森草原的地方,去年冬天那两个勺尼族酋长‘破落冤家’和‘云的对手’就在附近被人剥掉了头皮。有些人喜欢这条路线,但是另外有些人因为其他的原因认为别的路线较好。走摩门老路就要在凌晨三点由摩斯比镇出发,经过觉邦平地到布勒乔,再往下就到了壶把镇,大路从它右边经过,自然就把它丢在右边,然后又经过道生镇的左边,再往前走就到了汤玛浩克镇,这么走就可以使附近的旅客省点钱,也方便一点,还可以满足其他一些人的一切合意的要求,因此也就是对最大多数人有最大的好处,所以我才有了信心,希望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但是如果你们希望对这个问题有进一步的了解,只要邮务部能将有关情况提供给我,我随时都准备答复你们,并乐于效劳。
参议员詹姆斯·××敬启
马克·吐温代笔
十一月三十日,于华盛顿
“你来看看——你觉得这封信写得怎么样?”
“唉,我不知道,先生。这……唉,在我看来……这封信还是很含糊其词的。”
“含糊……滚出去吧!我简直完蛋了。那些亨保德的野蛮人为了我叫他们大伤脑筋地去看这么一封不近人情的回信,他们绝不会饶了我的。我失去了美以美会对我的尊敬,得罪了市参议会那些人……”
“唉,这些我都无话可说。我给他们的这两封回信也许确实写得有些不大得体,可是我对付包尔温牧场那些人,实在是应对得很聪明呀,阁下!”
“滚出去!滚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我认为他这句话是一种含蓄的表示,让我无须再给他帮忙了,所以我辞职了。我决计以后不再给参议员当私人文书了。这种人实在太难伺候了。他们什么也不懂。你费尽了心思,他们也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