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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们被一个事件惊呆了：科利亚·兹，被公认是一个文静、谦虚、乖巧的少年，是文学老师的骄傲（他写了很多优秀作文），却突然做出了一个可耻的行为。夜间，他打开了物理专用教室的窗户，爬进去，把录音机里的电机抽了出来，同时还损坏了几个零件。科利亚·兹的家庭是正派家庭。父亲是一家工厂的工作人员，一个顾家的人。大家都还记得他在家长会上所做的睿智而有教益的发言。“如果父母热爱劳动，”他经常说，“即使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家庭也会用这种方式教会孩子们勤劳。”
但突然发生了这样让人痛心的事情。这事发生在战后的几年，物理专用教室还在创建中，录音机是校友、一位军官送的，是集体的骄傲。老师们都在想：“人身上的坏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大家开始思考培养道德信念和习惯的复杂过程。大家更仔细地关注着科利亚·兹的家庭，于是老师们发现了乍一看不起眼，但很令人不安的现象。这个父亲每天下班回来都带些小东西：时而是几截电线，时而是几片金属片，时而是个小管子，时而是只轴承。儿子经常帮父亲把这些零碎儿摆到家庭工场间的许多小架子上。儿子从来没问过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拿回来的——这是明摆着的事。父亲并不认为这样做可耻；他甚至没想过他的行为会对儿子产生非常有害的影响。父亲从未拿过邻居一颗钉子——他认为这是偷盗行为。我们对这位父亲说了些使他难受的话，提醒他对别人说的关于父母自身是榜样的那段教诲。
这个事件促使人们开始思考道德教育的两个源泉。首先，是预先规定的教育工作：也就是集体中的多元道德、劳动、创造、公民政治的相互关系，专门创建这些关系以达到教育的目的；教育者的语言；把老一辈人创造出来的、努力获得的或斗争赢得的宝贵财富传给年轻一代。所有这一切都由教育工作者制订并作出预先规定。
但还有另一个同样重要的教育源泉。它在童年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这就是围绕着儿童的各种复杂关系。这些关系是儿童所处的一种环境，它提供揭示各种道德观念内涵的直观课堂。没有人把这些关系想成一种特殊的教育方法；但成年人越是不把它们看作影响孩子精神世界的力量，这种力量就越发挥教育作用。这里，我们必须再次强调“关系”这个词，因为在周围的一切（不仅包括人，也包括事物和现象）中，孩子看到的是具体化了的人的观点、判断、习惯和意向。
全日制的教导员把儿童们领到了学校食堂。当然，他不会忘记要让孩子们在午餐时遵守文明行为规则，使他们在满足自己需要的时候要加强道德的、审美的和日常生活的习惯。但他把孩子们带到餐厅并不是为了教育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填饱肚子。这是第一个也是主要的目的。孩子在餐厅里不仅吃饭，而且还东看西看。好事、坏事都能看见。瞧，一个七年级学生把一个一年级学生从自助餐桌前挤开，买了自己需要的食品，而那个小男孩只得排到队尾。瞧，学校食堂的女工，一个接近老年的妇女，提着一桶泔水朝院子尽头的水坑走去。迎面走来两个十年级学生，个头都比玛莎阿姨高，力气也比她大得多。他们都闪到一边，让玛莎阿姨过去，生怕她把脏水桶碰到他们的衣服上，他们皱着鼻子——因为桶里的东西味道不好闻，他们跑到食品窗口，于是从那边传过来他们的声音：“怎么没有洗好的盘子了？”孩子看见，两个小姑娘向小吃部走来。一个买了一块巧克力，另一个买了汤票。女孩正在吃巧克力，她的朋友忘了买面包，又向小吃部走去。在忙乱中，似乎谁都没有看到这一切，孩子也不会绞尽脑汁去想在他眼前发生的事情，但任何事情都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反映在儿童的头脑里。瞧，现在孩子已经注意到一件不寻常的事情了。在忘了买面包的女孩旁边坐着一个顽皮的男孩。他噘着嘴。他面前放着一杯牛奶和一块白面包。他咬了一口面包，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后跑到小吃部，买了饼干。而面包被他推到了桌边。这个孩子又看到洗脸池那挂着一条脏毛巾。如果你想洗手——就洗手，如果你不想洗——就不洗，但因为没人愿意多此一举，所以没有一个人洗手。窗台上放着一盆玫瑰花。盆里还有一些咬剩下的苹果核。窗户上苍蝇飞来飞去。从厨房里传来一种发脾气的声音：一个男人不知道在责骂谁没有擦窗户，没粉刷洗脸池下的墙壁。
所有这些似乎都在这个孩子的意识表层滑过去了。教导员关心的是，谁都不要提前离开餐桌。午饭后，孩子们站起来（他们想快点跑去运动场），在教导员的指挥下齐声喊道：“谢谢为我们提供午餐！”（这是教育工作计划中预先规定的内容）；这些话是说给女厨和玛莎阿姨听的，但她们顾不上听感谢话，卫生检疫员当时正在斥责她们，威胁要在卫生检疫手册中写上点什么。
人类的生活在儿童的眼里不断闪过，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反映在其记忆里，有时会绕过意识，好像一不注意就滑入了记忆深处。生活不仅反映在意识中，而且也反映在下意识中。记忆会自动运作，周围世界的信息更多地渗入下意识，而不是意识。在那里，信息不是杂乱无章地堆积在一起，不是的，它会分门别类并会系统地排列起来，表现出来就是人的社会本能。如果一个孩子在吃完苹果之后，手里拿着吃剩下的苹果核，环顾四周想找地方扔，并且，在找不到垃圾箱的时候，把果核藏到衣兜里，——这是人的社会本能在起作用，本能的养成靠的是下意识中信息的长期积累，信息并非专为教育而设，却以一种更有力的方式发挥了教育的作用。如果没有这种信息，所有善良的教导都会从儿童身上反弹回来，“就像撞到墙上被弹出来的豌豆一样——没有一点效果”。
孩子在学校食堂的20分钟里看到的一切，有很多好东西反映到了他的下意识中，但也有一些与孩子经常从教导员那听到的教导背道而驰的事实同时也反映到了下意识中。这些事实在教育方面之所以是危险的，正是因为它们乍看起来似乎非常微不足道。实质上，这种与教育者的教导相矛盾的信息在儿童的意识和下意识中反映得越多，作为人类行为的主要保卫者、行动的主宰者的理智就越显得软弱不堪、无能为力。预先规定的、估计好的教育方法和没有预先规定的教育方法（它们成为形成人的社会本能的环境）之间的不协调越明显，教育就越发显得困难，就越发难以形成实践中所谓的良知的声音。良知的声音是内心要求自己做出有益、必要和美好的行为。只有当预先规定的和未预先规定的教育方法、估计好的和未估计好的教育方法之间协调一致时，良知的声音才会形成。良知的声音是一种力量，能使一个孩子在确认没有垃圾箱时把果核藏到自己的口袋里。良知的声音是一种力量，能让人礼貌地从妇女那担起泔水桶，把泔水倒进水坑里，再把桶还给妇女，同时并不期待人家对自己的行为表示感谢。可能，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若下意识中没有长期的信息积累，良知的存在则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信息中包含着人的高尚行为：热爱他人，追求互助，极度厌恶并不能容忍对人施暴，对集体和社会富有责任感，不能容忍游手好闲、懒惰成性、过寄生生活，尊敬长辈与扶持弱者，富有同情心。良知服从意识和理性，即服从于人民智慧所宣称的“头脑的主宰”。如果理性主宰不了人，如果人的高尚行为的实际表现没有使机械的、逻辑的和情感的记忆日益丰富，那么这个主宰就毫无用处，因为人的高尚行为是人类多个世纪以来积累的经验，现在它被人类道德修养的最高成就——共产主义理想，即用共产主义方式使人道德完善——照耀得熠熠生辉。
要使第一种教育源泉和第二种教育源泉协调一致，就需要引导学生用积极活动创造一些情境与环境，它们能增强预先规定的、估计好的教育方法的作用。
“但是，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以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
对人的教育只能在人们中间进行，教育者估计好的、预先规定的、目的明确的努力效果，取决于人类的道德成就、人的世界，社会和国家的思想如何在这种环境中得到深刻反映。归根结底，道德教育是指一个人努力行善而不能作恶。在我们的社会中，善的概念具有深刻和多元的含义：为确立共产主义理想而积极工作，为人民而忘我劳动，巩固祖国的实力，为祖国树立荣誉并增添荣耀，热爱劳动，爱戴人民，诚实，真实，谦虚，坚决反对一切坏人坏事，特别是与祖国的敌人毫不妥协。人类行为的最大动力是深信这种善良是道德财富的顶峰。
这种信念也是由人民的智慧催生的、由人类和人的世界创造出来的“头脑的主宰”。但是人的世界的智慧只有在下述情况下才能驾驭意识，即一个人除了理解善恶并对善恶进行逻辑分析之外，还要具有善恶之感，那种已经成为个人良知、个人观点的固有情感。
一个受过道德教育的人看到一位妇女提着超负荷的重物，会感觉到身旁将发生不好的事，若不帮助这位妇女，他会感到自己很可恶。良知的声音发自意识和下意识的深处，它要依靠个人记忆中沉淀的、由道德确定为崇高思想的大量实际体会而形成，它会立即提示理智：“快看！快行动吧！快下命令吧！”头脑于是会瞬间发出命令，双手会伸向对妇女而言过于沉重的物体。
我对未来教育过程的前景和方向思考得越多，我越相信，道德的纯洁、精神的高尚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和美，形象地说，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连接着童年期、少年期和青春期（特别是童年期和少年期）的那根红线的坚固程度，这些时期是在年轻的心中确立观念、真理和思想的时段，而观念、真理和思想对个人而言是不可动摇的、无限珍贵的瑰宝。
我认为教育的最主要的任务之一，是使少年对世界的观察、对周围现实中的现象的个人态度符合其内在的力量和才能。少年的道德教育、道德成熟的基础是祖国这一观念。一个人在少年期的道德修养、高尚情操是以对祖国的责任感为己任观察世界时而获得的；对他来说最宝贵的瑰宝是祖国的荣誉、荣耀、强大和独立。从一个人对人民瑰宝的态度可以判断进入其日常行为领域的事物（对人的态度、帮助弱者、勤奋、谦虚）。我们的学校集体首先关心的是，要使少年在了解共产主义建设者的过去和现在、生活和劳动时，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公民；我们在每个年轻的心中激发出来对人类之美的向往，要让少年首先把思考和感受人类之美作为一个公民光辉的、有意义的、精神丰富的生活之一种。公民思想、公民信念和劳动——这就是少年期精神生活的那个领域，它构成了高尚、敏感、严于律己的良知（人类良知的声音）的基础。为了让我们的少年能够珍惜最高价值——人民的瑰宝，他应该尊重自己为公民。少年期的公民生活是教育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一直设法公民思想、情感和活动的有机统一，从而使感情和感受在高尚行为中得以体现，在为人民、为社会、为祖国而劳动中得以体现。
教育中非常细致的教育方法是表扬好的行为，鼓励好人好事，支持本质上表现人类高尚情操的行为。用表扬教导儿童，形象地说，就像在读一本关于人类基本素养的书。家庭和集体的表扬能提高孩子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树立他的自豪感。但是，当只能通过表扬才能给孩子带来欢乐时，那么这里面就隐藏着危险。老师的真正教育艺术应该是鼓励儿童做好事而不指望得到表扬。
不无担忧地说，个别学校大肆表扬孩子那些本应该属于日常行为规范的行为（例如，一个男孩捡到了一个卢布，并把它放到教师办公室的桌子上——于是墙报上就会宣扬其诚实）。这是人性的表演。这种表演能够使人养成道德上的懈怠感：他会去洗手是因为人们看得到手，但他的脚却还是脏的，因为脚藏在人肉眼看不到的鞋里……在人们面前，他努力表现得规规矩矩，而在独处时，则不守规矩。独处时保持诚实是对人们、对社会的责任表现，这是应在童年期和少年期培养的重要道德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