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虫的科学

1826年，博物学家威廉·柯比（William Kirby，1759—1850）和威廉·斯彭斯（William Spence，1783—1860）在首次问世的《昆虫学史》（ History of Entomology ）一书中一致认为，发现自己与臭虫同床共枕不是一件好事。他们认为，臭虫通过贸易由国外传入英国：

商业给我们带来许多好处，也把许多祸患带到我们身边，其中有害昆虫占据了相当大的部分；而它最糟糕的礼物之一无疑是眼下摆在我们面前的令人恶心的动物……但是不管有些人觉得臭虫多么可怕，有些人觉得多么恶心，却仍有许多伦敦的好人似乎对它们无动于衷，懒得劳神费力去消灭它们。不过一般来说人们不希望这样：一个曾在尼科尔森的《杂志》（ Journal ）工作过的记者发现臭虫在自己的房屋内肆意猖獗，宛如苏拉特（Surat，印度西部古吉拉特邦港口城市）的巴尼恩（Banian）医院，他试图消灭它们的一切努力起初全是徒劳。 ^[23]

如同17世纪以来每个臭虫描述者一样，柯比和斯彭斯都认为他们的研究主题令人作呕。他们还预见到了未来博物学家对此课题的反感，后者会把伦敦人的满不在乎视为懒惰或冷漠的表现，这在虔诚的19世纪也许不太符合基督徒对待穷人的态度。19世纪的教士兼博物学家数量众多，柯比是其中之一，他通过研究自然来揭示上帝的安排。如同瑞典昆虫学家卡尔·冯·林恩（Carl van Linné，1707—1778）一样——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是林奈（Linnaeus），这位博物学家最早提出用拉丁语双名法对生物进行分类——柯比在自然中看到神圣的和谐，臭虫未必包括在内。 ^[24] 柯比对林奈在1735年至1768年间出版的九卷本《自然系统》（ Systema Naturae ）钦佩不已。威廉·图尔顿（William Turton）在1802年该书的英译本中解释道，臭虫是“多数城市令人心烦又恶心的住户：它们在夜间爬来爬去，趁人入睡后吸血，白天躲在隐秘的洞窟和缝隙中”。 ^[25]

1819年，有一部词典逐字转载了这个定义，表明在一个人们普遍迷恋自然的时代，自然史迅速渗透到了通俗文学中。这部词典进一步描述了臭虫：“它在吸吮时是个完美的吃货，除非狼吞虎咽到再也吃不下的地步，否则不会停下来。” ^[26] 许多人扩散判断臭虫的方法和谁家住有臭虫的消息，包括哈佛昆虫学家和植物学家萨德斯·威廉·哈里斯（Thaddeus William Harris，1795—1856）。他坚持认为这种昆虫的名称从早先的“bugbear”沿袭而来，意为“夜间令人恐怖和厌恶的对象”。 ^[27] 现代科学揭开了臭虫的全部隐秘（和血淋淋的景象）（见图2）。臭虫在吃完一顿鲜血大餐后的一段时间内特别没有食欲。吸食一次血液足够它们维持数天不再进食。如果宿主（或者，不太雅的说法，营养来源）消失，臭虫可以在不进食的情况下休眠一年以上。如18世纪的臭虫狂热爱好者约翰·索思豪尔所知，臭虫能熬过寒冷的冬天，随着春天的阳光重新露面。事实上，要想彻底杀灭臭虫，需要把烘干机设置到限定的最高温度持续运转30分钟，或者在118华氏度（约47.8摄氏度）中消杀70分钟——明尼苏达大学推广服务部（Extension Service）欢快地告诉大家，这并不能防止臭虫日后在此地死灰复燃。 ^[28]

因此，人们在不间断地寻找能有效消除臭虫的方法。灭虫员的老办法——从烤死的猫到水银逐渐从民间记忆中淡去。19世纪人们用水银、松节油、汽油和砒霜杀灭臭虫；20世纪把除虫菊、氰化氢以及若干种化学物质添加到资源库中。 ^[29] 不幸的是，这些处理方法大多只能杀灭臭虫的成虫，它们留下的后代可以在日后再次繁盛滋生。只有滴滴涕——美国疾病控制中心描述它是“昆虫世界的原子弹”——真正消灭过这种干扰人类睡眠者。“二战”前，臭虫盘踞在伦敦将近三分之一的家庭中，19世纪末和20世纪期间臭虫与铁路旅馆的顾客快乐地同居，更不用说兵营、电影院、妓院等常见的聚集性场所——滴滴涕的出现可以把它们彻底击败，人们再无须费力把它们压扁。 ^[30]

但是，早在1976年，先驱昆虫学家J. R.巴斯文就警告说，臭虫对杀虫剂的抗药性日益增强，正准备卷土重来。 ^[31] 20世纪70年代多数发达国家禁止使用滴滴涕，这助长了臭虫的东山再起，到2008年，臭虫已经成为家庭和企业中司空见惯的伙伴。昆虫学家突然发现自己受到追捧，灭虫员几乎被视为救星。现代的臭虫杀手虽然不会用烤猫这个方法来对付臭虫，却会让经过特殊训练的狗来猎杀它们。毫不奇怪，人们指责驯狗师在不生臭虫的地方错误地指认臭虫——防治臭虫能让消杀人员赚钱。 ^[32] 现在有一款智能手机应用程序可以利用GPS数据告知用户臭虫潜伏在哪里，还有一种装有紫外线灯的特殊真空装置，可以杀死虫卵和若虫，但不能杀死成熟的臭虫。诚如索思豪尔的教导：“没有卵就无法繁殖。” ^[33]

科学家们正忙于另辟蹊径。《医学昆虫学杂志》（ Journal of Medical Entomology ）的一项研究描述道，近期科学家们尝试包括使用臭虫信息素来引诱这种昆虫进入杀虫干燥剂中。 ^[34] 一些昆虫学家声称，信息素还能使成年雄性臭虫发狂，驱使它们杀死未成熟的同类，也许这正是约翰·索思豪尔在野生臭虫的行为中观察到的现象。在第一届（2009年4月）和第二届（2011年2月）美国臭虫峰会的网站上可以找到其他消杀它们的方法，包括使用原本禁用的杀虫剂。 ^[35] 如今科学权威与政府支持相互关联，公共服务是公共部门的责任。第一届臭虫峰会由美国环境保护署（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EPA）发起，会上成立了联邦臭虫工作组（Federal Bed Bug Workgroup），成员包括美国环境保护署、住房和城市发展部以及农业部、商务部和国防部。 ^[36] 如同皇家海军担心臭虫对英国的航运和国防构成威胁一样，美国联邦政府也希望阻止臭虫破坏国家安全。 sOSgfQenV5x3Zaqg5hWp3UhWjb+edQDMAR28AdDm1ex5ab7KzL/xSM/1pPg52QE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