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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万年前}
非洲俾格米人的祖先

就在澳大利亚原住民的祖先抵达大洋洲的时候,在一个遥远之地,也就是诞生了现代人的非洲大陆之上,一些狩猎采集者也开始与其他的非洲人口“分道扬镳”,他们就是俾格米人的祖先。我对这个群体特别了解,因为我主导过多个关于他们的研究项目。遗传学家和民族学家之所以对俾格米人兴致盎然,是因为俾格米人践行的生活方式濒临消亡,这种生活方式对了解人类的演化至关重要。

事实上,从现代人出现到距今1万年的时间里,也就是在我们现代人演化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的生活方式都与俾格米人的很相似:靠打猎、捕鱼和采集为生。俾格米人和其他至今仍然存在的狩猎采集群体一样,当然不是我们祖先的翻版。但俾格米人确实为理解我们过去的生活方式提供了参考,这就是我在2011年决定飞往中非地区的原因之一。

从喀麦隆首都雅温得出发,开着越野车在灌木丛中穿行几个小时,我终于来到了一个遍地小茅屋的村庄。这里是蒂卡尔人的家园,蒂卡尔人是喀麦隆的民族之一。俾格米人生活在这个地区,有着自己独特的历史。我和一位同事一起来到这里,为的是一次“回访”任务,也就是来报告我们几年来对中非地区俾格米人的研究结果。在之前的几天里,我们已经以座谈会的形式在雅温得介绍了主要的研究成果。现在我们来到了田野当中,拜访了一些俾格米人的村庄,3年前我的同事为了给当地人采样到访过这些村庄。

荷马的赋名

我们在说到俾格米人时,究竟指的是哪些人呢?事实上,俾格米人指的是一组相当分散的人口群体,他们或多或少地保留了传统的狩猎采集的生活方式。目前至少有15个不同的俾格米人种群,分布在从加蓬、喀麦隆、刚果民主共和国、中非到乌干达的一条狭长地带上。俾格米人有一个共同的表型特征:身材矮小。在大多数俾格米人种群中,男性平均身高1.50米,女性平均身高1.45米。《奥德赛》( Odyssée )的作者荷马(Homère)将这些种群统合在一起,用一个意味着“一肘长”的术语来称呼他们,也就是“俾格米” 。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存在“俾格米人”这个种群:这些小个子种群会用不同的方式称呼彼此,如科拉(Kola)、邦戈(Bongo)、阿卡(Aka)和巴卡(Baka)等。

追溯这些狩猎采集群体的历史是很困难的,因为他们没有书面记录的传统。一些语言学家认为,或许可以通过语言来考察俾格米人的历史。可是,语言学家的研究表明,每一个俾格米人种群说的都是一种特定的民族语言,不存在统一的“俾格米语”。事实上,每个俾格米人种群所讲的语言往往接近于邻近的非俾格米人的语言。不过,通过技术上的比较,例如比较非洲西部和东部的俾格米人的狩猎活动,我们发现了一些共同的基本要素。这是古代俾格米人语言的遗迹吗?这是这些人群共同起源的证据吗?

我们的研究项目旨在通过遗传学更好地了解不同的俾格米人群体及其历史……这意味着我们要穿越整个中非地区,以便给尽可能多的个体采样。幸运的是,虽然遗传学是最近才出现的新学科,但其他科学学科已经研究俾格米人几十年了,其他学科的研究人员已经为我们推开了了解这些人群的大门,特别是在人类博物馆实验室工作的民族学家同事。

民族学家为我们指出了俾格米人几个令人惊讶的特征。首先,俾格米人中并不存在“领袖”,他们采取的是一种基于狩猎产品再分配的平等主义制度。这种平等的原则也反映在男女分工上——父亲在照顾孩子方面的投入也非常多。这是我们重访俾格米村庄时,让我印象深刻的时刻之一:一天下午,我们来到村里,看到男人们坐在一条长凳上,怀里抱着孩子,而在更远的地方,一群女人聚在一起,抽着烟聊天。

医师与巫师

俾格米人的另一个特点是对热带雨林非常了解。他们集体狩猎,女性也会参加(狩猎大象时只有男性可以参加),单独或集体捕鱼。通过狩猎和采集,雨林为俾格米人提供了大部分食物,尽管从两三个世纪前开始,这些狩猎采集者一直在与从事农业生产的非俾格米人交换食物产品(栽培的淀粉类食物)。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是俾格米人与同一生态系统中的非俾格米人的重要交流,包括经济上的(用林产品换取铁器或陶器,甚至是农产品)和社会上的(仪式交流、联合祭拜等)。语言上的相似性反映了这些社会联系。相比之下,俾格米人与邻近人口的通婚情况却很罕见。最后,民族学家还告诉我们,该地区的其他居民认为,俾格米人是出色的医师和巫师,他们知道许多植物的药用价值。

继民族学家之后,遗传学家登场了。基于既有的知识和技术,我设计了一个项目,让民族学家和遗传学家得以相互配合。我的一名学生(也是一名遗传学家)在民族学家的陪同下,前往田野取样,然后带回实验室分析。这是一场“硬仗”——读者们可以想象天气条件恶劣、交通困难和某些地方令人担心的安全问题——但这名学生(现在是我的同事了)还是设法带回了超过6个俾格米人群体的遗传学样本。对于每一个俾格米人种群,他都设法从多个族群中取得了DNA。这次的取样十分全面,还可以被用于俾格米人种群历史之外的许多其他分析。

回到巴黎,便是开展基因分析了。这些采样提供了什么信息?首先,我们能够证明,这些俾格米人群体拥有共同的起源。大约6万年前,他们的共同祖先与其他的人口群体分离,后者的后裔就是现在的其他村民。然后,在大约2万年前,俾格米人开始向非洲西部和东部两个方向独立发展,开拓自己的道路。关于“分别”原因的一个假设是气候因素:当时,随着非洲变得更加干燥,赤道森林逐渐“支离破碎”,这些人口群体也开始“四分五裂”。

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自那一刻起,东非和西非之间的交流变得十分罕见。这个结果相当令人惊讶,因为东非和西非的俾格米人在狩猎采集技术,甚至在音乐方面都有很多相似之处。这两个群体是如何做到在文化上如此接近,在基因上如此不同的呢?事实上,正如我在后文中会提到的,遗传学和文化之间“脱钩”的现象并不罕见:巨大的基因差异可能与文化相似性有关,或者完全相反。但我们该如何解释俾格米人的这段奇特历史呢?大约2万年前,他们的狩猎和捕鱼技术可能已经发展得很成熟了,因此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若有变化,除非后来东非和西非的俾格米人有技术层面上的交流,否则无法解释文化上的相似性,可是如果有交流,怎么会没有通婚现象呢?

遗传学惊奇

这种对俾格米人种群部分历史的重建,只有通过遗传学才能实现。原因很简单:一方面,古代的俾格米人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或遗迹;另一方面,赤道森林中的酸性土壤无法保存任何远古骸骨。此外,科学能够帮助我们理解狩猎采集者的生活方式如何影响人口的遗传多样性。其中一个引人注目的研究结果是,这些俾格米人种群之间的基因差异比农耕人口种群之间的基因差异大得多。因此,两个俾格米人种群之间的基因差异,要比欧洲和亚洲大陆上的两个种群之间的基因差异大得多!

事实上,这种奇怪的现象反映了一个事实,即俾格米人中的基本单位,也就是所谓“繁殖群体”,是小规模的。每个俾格米“村庄”或者“宿营地”包含200~300名成年个体。此外,不同的俾格米人口群体之间很少通婚。然而,当一个种群规模很小的时候,它会通过遗传漂变的影响迅速演化。也就是说,由于偶然性,基因变异的频率会在两代之间迅速变化。

例如,在一个小规模群体中,如果一个遗传变异只由一两个个体携带,那么它能否在下一代被发现及被发现的频率直接取决于个体的存活率,以及携带该变异的个体有多少个孩子,然后再取决于每个染色体的遗传概率。相反,在一个规模较大的群体中,具有相同频率的变异被更多的个体携带,可能影响个体的有害遗传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了补偿。换句话说,基因突变的频率在代与代之间的变化不大。

这种由遗传漂变导致的演化在小种群中更明显,并导致小种群之间出现基因差异:每个种群都在随机演化,变得与其他种群不同。因此,小种群之间分化的速度往往比大种群之间的分化速度更快(当然,大种群之间的大规模移居可以弥补这种趋势)。然而,从对俾格米人种群的分析来看,我们可以推断他们之间的基因交流相对较少。这些结果相当令人惊讶:即使俾格米人有着相当广阔的狩猎采集区域(大约为50千米×50千米),他们的繁殖区域在地理上仍然是非常局域化的。基因数据表明,一般来说,孩子们会生活在父母居住地的10~15千米的范围内。

杰出的音乐家

基因数据提供了关于这些种群的人口规模、交流水平和交流模式的信息。但这些还不是全部:除了用来了解俾格米人,这些细致的研究还可以作为参考,用来了解世界各地旧石器时代的狩猎采集人群的生活方式。

但这并不意味着,俾格米人从很久之前起就不再继续发展了。就像其他人类群体一样,从旧石器时代起,他们在基因和文化上持续演化着。俾格米人最了不起的是优秀的音乐传统,他们拥有高超的歌唱技术,能够演绎极其复杂的音乐曲目。特别是,俾格米人能完美掌握“对位法” 的技巧,这种技巧曾经被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发展到了极致。在发现俾格米人的音乐水平之前,这种技巧曾经被认为是欧洲音乐的最高水准!

对于俾格米人音乐水平的研究可以追溯到20世纪70年代,当时,依然有人认可“社会进化论”的线性观点,认为社会的发展是从“进化程度最低”到“进化程度最高”的。进化程度最低的,是狩猎采集者所生活的原始部落,而进化程度最高的……当然就是建立起国家的文明社会!在中间的阶段,农民或者牧民会在酋长的领导下联合成一个部落。然而,就俾格米人而言,似乎一个社会可以在某一领域(如现代技术)不太先进,但在其他领域更加先进——对俾格米人来说是音乐。换句话说,并不存在“一个社会比另一个社会更加进步”的情况,不同的社会是按照不同的路径发展的。

目前,地球上只剩下很少的狩猎采集人口。除了澳大利亚的原住民和中非地区的俾格米人,还有生活在南非地区、主要说搭嘴音语言的科伊桑人,还有格陵兰岛和北极地区的因纽特人,以及亚洲的尼格利陀人。总的来说,这些人口种群退居畜牧业人口和农业人口留给他们的生存空间:这些个体在某种程度上被推到了地球的角落,显示了我们人类这一物种对极其不同的环境的非凡适应性。

为了在极端的环境中生活,人类不仅发展了技术能力,而且在生物学层面上做了调整。例如,对澳大利亚原住民基因组的选择分析表明,演化选择了涉及血清尿酸盐水平的基因,这可能是适应脱水的标志;演化还选择了涉及甲状腺系统的基因,这是适应寒冷沙漠的结果。同样,在非洲西南部的狩猎采集者科伊桑人之中,基因组分析揭示出了涉及形态、骨骼发育和新陈代谢的基因的适应性。

在中非地区的俾格米人中,身材矮小是对热带雨林生活的一种适应,但我们还不知道涉及其中的所有基因。虽然已经发现了一些与身材矮小有关的罕见基因,但仍有大量的相关基因有待发现。除了这些在某种程度上针对世界各个地区的独特适应性,狩猎采集群体都具有涉及免疫系统的基因突变:每个群体都必须适应生活环境中的一系列病原体。此外,继承自尼安德特人,并在我们的基因组中保存下来的少数基因中,也有几个与免疫系统有关。 SnAAxPgPxjux/WvgP0XTg2LGXewifHNaVLtalAaEVOCmrMdX2jvV5rSMpRP9zQ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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