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尔的鼻子抢在眼睛前面捕捉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是6月3日星期五,暑假的第二天。孩子们吃完早饭后一直在打球。到了半下午,他们一个个全都滚成了大汗淋漓的泥猴。就在这时候,戴尔闻到了死亡迫近的气息。
“天!”吉姆·哈伦站在一垒和二垒之间的位置上高喊,“这是什么味儿?”
戴尔正准备踏上本垒挥棒击球,但是现在,他退回原地往外指了指。
来自东方的气味沿着城市棒球场和第一大道之间的土路随风而来。那是死亡的气味。腐败的恶臭来自公路上刚刚被撞死的动物,尸体消化道内的细菌酝酿出不断膨胀的气体。它正在不断逼近。
“啊,哕。”投手丘上的唐娜·卢·佩里发出嫌恶的声音。她右手握球,举起棒球手套捂住口鼻,转头望向戴尔指的方向。
刚刚拐进第一大道的收尸车正沿着几百码的土路缓缓驶向这群孩子。卡车驾驶室涂成了暧昧的红色,后面的车厢被坚固的木板围得严严实实,但戴尔还是看见了四条朝天而立的腿。可能是一头牛,或者一匹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你很难确定。车厢里的尸首显然不止这一具,四只蹄子直挺挺地指向天空,就像动画片里的动物尸体。
但这不是动画片。
“啊,饶了我们吧。”站在本垒后方充当接球手的麦克叹道。恶臭越来越浓,他不得不掀起T恤下摆捂住口鼻。
戴尔又往后退了一步,浓重的臭味熏得他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胃里翻江倒海。收尸车慢吞吞地开到土路尽头,然后拐进右边露天看台后方长满草的停车场。死尸的臭味就像一只大手捂住了戴尔的脸,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厚重起来。
凯文从三垒那边跑了过来:“开车的是范·锡克?”
坐在长凳上的劳伦斯起身站到戴尔身旁,兄弟俩同时眯起眼睛望向那辆卡车,羊毛棒球帽的帽檐压得很低。
“不知道。”戴尔回答,“阳光太刺眼,我看不清驾驶室里的人。但夏天开这辆车的一般都是范·锡克,难道不是吗?”
格里·戴辛格原本排在戴尔后面等着击球,现在他把球棒像步枪一样扛在肩上,做了个鬼脸:“没错,开这辆车的……一般都是范·锡克。”
戴尔瞥了一眼矮个子男孩。所有人都知道,格里的父亲有时候会开收尸车,或者去墓园里除草。镇子里的这些脏活儿通常归范·锡克管。谁也没见过范·锡克先生跟谁交朋友,但格里的父亲偶尔会跟他混在一起。
就像看穿了大家的想法,戴辛格抢先开口辩白:“肯定是范·锡克。今天我爸去了橡树山的工地干活儿。”
唐娜·卢离开投手丘加入人群,她的手套仍固执地捂着下半张脸:“他想干吗?”
麦克·奥罗克耸耸肩:“我可没看见附近有什么尸体,你们呢?”
“除了哈伦以外。”格里毫不客气地冲着刚跑过来的吉姆扔了块泥巴。
收尸车静静地停在10码外,挡风玻璃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驾驶室外厚重的漆层宛如凝固的鲜血。透过车厢侧面的挡板,戴尔瞥见了一堆灰黑色的东西,后挡板旁边似乎还有一只蹄子,一大堆棕色的肿胀物体挤在车厢最前面,离驾驶室只有咫尺之遥。那具四脚朝天的尸体果然是一头母牛。戴尔把帽檐压得更低,他看到腐烂的牛身侧面露出白花花的骨头。空气格外厚重,嗡嗡飞舞的苍蝇盘踞在车厢上方,看起来就像一朵蓝色的云。
“他想干什么?”唐娜又问了一遍。这位六年级女生常年跟自行车巡逻队的男孩们混在一起,她是临时球队里最棒的投手,但直到今年夏天戴尔才发现,她居然已经长得这么高了。他还注意到了T恤下面的曲线。
“我们去问问他。”麦克提议。他摘掉手套,迈步走向挡球网豁口处。
戴尔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直跳。他从来就没喜欢过范·锡克。哪怕戴尔和学校里的老师们待在一起,而且罗恩先生就在附近,只要想起那个男人,他仿佛就能看到他扭曲的长指甲,指甲缝里的黑线,红得像是生了疮的脖子后面夹着泥灰的皱纹,还有那一口大得过分的黄牙。垃圾堆里的老鼠就长着这样的牙齿。
他们离卡车、离那股气味越来越近,脑子里的画面让戴尔的内心再次颤抖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麦克准备从挡球网狭窄的豁口里钻过去。
“喂,等一下!”哈伦喊道,“看!”
一个孩子正骑着自行车沿着土路飞奔而来,现在那辆自行车已经拐进了右外野,车轮穿过内野的泥地,细碎的土块四下飞溅。戴尔认出了那辆女式自行车,骑车的女孩名叫桑德拉·惠塔克,她是唐娜·卢的朋友。
“哎呀,真臭。”自行车在孩子们面前猛地停了下来,桑德拉嚷道,“什么东西死了吗?”
“麦克的死鬼表弟坐着车刚刚赶到,”哈伦回答,“他正急着去拥抱他们呢。”
桑迪瞥了哈伦一眼,甩甩辫子没搭理他:“我有个大新闻。镇上出了怪事!”
“什么事?”劳伦斯一边问,一边扶了扶眼镜。三年级生的声音很紧张。
“J.P.和巴尼去了老中心学校,还有别的好多人。科迪也在,还有她那个怪模怪样的老妈。罗恩正在接待她们。大家都在那边看热闹。她们正在到处找科迪那个蠢弟弟。”
“塔比?”格里·戴辛格问道,他伸手擦了一把鼻涕抹在自己的灰T恤上,“我还以为星期三那天他一早就跑了。”
“没错。”桑迪喘了口气,转向唐娜·卢,“但科迪觉得他还在学校里!很奇怪吧?”
“走,咱也去看看。”哈伦跑向停在一垒旁边的那排自行车,其他人也跟了上去。孩子们从围栏上摘下自行车把手握柄,将棒球手套挂在车把或者肩头的球棒上面。
“喂!”已经钻到了挡球网另一面的麦克喊道,“那范·锡克怎么办?”
“你可以替我们亲他一下。”哈伦大声回答,然后踩着脚踏板沿着土路扬长而去。
戴尔跟了上去,劳伦斯和凯文紧随其后。戴尔用力踩着踏板,假装为桑迪的新闻雀跃不已。但实际上他只是想远离死亡的恶臭和那辆安静的收尸车。
麦克等了一分钟,孩子们都骑着车飞快地跑掉了,车轮扬起阵阵尘埃。戴辛格没有车,所以他坐在格鲁姆班彻的自行车前面。凯文的长腿随着他踩动踏板的动作上上下下。唐娜·卢瞥了麦克一眼,然后跳上自己那辆蓝白色自行车,把手套扔进车篮,和桑迪一起骑走了。
转眼间棒球场上就只剩下了麦克一个人。只有他,还有死尸的恶臭和那辆安静的卡车。今天的室外温度至少有90华氏度——阳光如此炽烈,晒得他的汗水像小溪一样顺着沾满尘土的脖子和脸颊直往下淌。收尸车驾驶室窗户紧闭,要是范·锡克真的待在里面,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麦克站在原地,目送伙伴们向右拐进第一大道的柏油路。成排的榆树遮住了他们的身影,桑迪和唐娜·卢落在最后面。
苍蝇嗡嗡飞舞。收尸车的车厢里传来轻微的水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黏稠的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恶臭宛如实质。麦克感觉恐慌开始在身体里蔓延,就像他在深夜里听见楼下外婆的房间里传来奇怪的抓挠声,然后以为那是她的灵魂挣扎着想逃离那具躯体,或者做大弥撒的时候跪得太久,冗长的祷辞和焚香的气味令他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他想到自己的罪孽和地狱的烈火,那些滑溜溜的东西正等待着他……
麦克朝着卡车又走了五步。干枯的草丛中蚱蜢四散奔逃。透过挡风玻璃的反光,他看见了驾驶室里的人影。
麦克停下脚步,冲着卡车和车上的驾驶员——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比了个中指。然后他慢慢转身,一边穿过挡球网的豁口往回走,一边按捺自己拔脚狂奔的冲动。他等待着身后传来驾驶室车门甩上的巨响和匆匆而来的沉重脚步。
但他只听见苍蝇的嗡嗡声。然后车厢里传来一阵微弱但清晰的呜咽,慢慢变成了婴儿的悲泣。正准备将手套挂在车把上的麦克僵住了。
绝对没错。那辆收尸车里有婴儿在哭,死神的摇篮里装满了柏油路上被撞死的动物尸体,死狗的肠子撒了一地,肿胀的母牛和翻着白眼的马匹堆在一起,还有被碾平的乳猪和十几家农场积攒的腐烂内脏。
越来越尖厉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啜泣,突如其来的恐惧刀锋般刺进麦克的身体,然后连啜泣也消失了,只剩下低沉的汩汩声……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似乎正在进食。它在吃奶。
麦克推着自行车离开了挡球网,他的双腿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他踩着脚踏板穿过一垒拐进土路,驶向第一大道。
他没有停步。
也没有回头。
隔着一个街区,他们就看见了挤挤挨挨的车辆和人群。J.P.康登那辆亚光黑的雪佛兰停在学校停车场里,紧挨着治安官的座驾,旁边还有一辆破旧的蓝色小货车,戴尔猜测它的主人是科迪·库克的老妈。他看见了科迪,女孩身上那件松垮垮的布袋裙大概一个月都没换过,科迪身旁的圆脸胖女人肯定是她妈。罗恩先生和达比特太太像门神一样堵着北门的楼梯口,太平绅士和镇上的治安官——巴尼——站在两拨人中间,仿佛打算充当裁判。
戴尔和伙伴们在草地上停了下来,现在他们和那群大人之间差不多隔了25英尺:这段距离远得足以保证他们不会被赶走,又近得能听见那边说话。戴尔抬起头,正好看见麦克骑车追了上来,他的脸色白得吓人。
“我说过了,星期三那天特伦斯一直没回家!”库克太太厉声喊道。女人棕色的胖脸上满是皱纹,戴尔不由得想起了麦克的接球手套。她疲惫绝望的灰涩眼神跟科迪一模一样。
“特伦斯?”吉姆·哈伦低声重复,然后做了个鬼脸。
“是的,女士。”巴尼回答,他坚定地挡在胖女人和学校方面的两个人之间,“罗恩先生明白您的意思,但他们非常确定,他不在学校里。现在我们需要弄清楚的是,他离开学校之后去了哪里。”
“放屁!”库克太太骂了一句,“我家科迪莉亚说,她没看见弟弟穿过操场……无论如何,我的特伦斯绝不可能擅自离校。他是个好孩子。要是他有这个胆子,我铁定打烂他的屁股。”
凯文转向戴尔,抬起一边眉毛。戴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群剑拔弩张的大人。
“现在,库克太太,”生性刻薄的秃头矮子太平绅士开口了,“我们都知道,塔比……呃……特伦斯有点淘气……”
小个子男人成功吸引了库克太太的怒火。“你还有脸说,J.P.康登。谁不知道你儿子C.J.是全镇最卑鄙的小浑蛋,身上成天揣着把弹簧折刀。就凭你也配对我家特伦斯说三道四?”她瞥了瘦巴巴的治安官一眼——镇上的人都叫他巴尼——粗短的手指愤然指向罗恩先生和老肥特,“治安官,这些人心里有鬼。”
巴尼双手一摊:“好啦,好啦,库克太太。你知道的,他们到处都找过了。那天下午放学之前,达比特太太亲眼看见特伦斯离开了学校……”
“放狗屁!”科迪的母亲厉声咒骂。科迪回头看见了远处那群孩子,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
达比特太太似乎终于回过了神:“从来没人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过话。我在本学区当了快四十年的教育者,我……”
“我他妈才不在乎你教了多少年书……”库克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妈,她在撒谎!”科迪拽着母亲不成形的裙子尖声指控,“那天下午我一直望着窗户外面,但我没看见塔比。老肥特连看都没看过。”
“别着急,小姑娘。”罗恩先生开口了,他修长的手指拨弄着背心上的表链,“我们都能理解,弟弟的……呃……暂时缺席……令你深感不安,但我们不能允许这种……”
“快说,我儿子到底在哪儿!”库克太太使劲推搡太平绅士,肥胖的小手努力试图抓住校长。
“喂!喂!”J.P.康登往后退了一步。
巴尼再次挺身而出,他对着科迪的母亲说了什么,语速快得孩子们根本听不清,然后他又转向罗恩先生轻声说了几句。
“我也认为我们接下来的讨论应该避开……呃……公众的视线。”罗恩先生冷冷地说。
巴尼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众人举步走向学校。科迪回过头看了戴尔和孩子们一眼,但这次她的脸上没有敌意……只有悲伤和某种类似恐惧的情绪。
“如果……啊……如果库克先生在场的话,那就更好了。”罗恩先生边走边说。
“这个礼拜他一直不太舒服。”科迪的母亲平板的语调中充满疲惫。
“这个礼拜他一直醉得像垃圾场里的臭鼬一样。”吉姆·哈伦捏起嗓子模仿库克太太的乡下口音,然后他眯起眼睛,望向太阳和骤然空下来的停车场,“活见鬼,已经这么晚了,我答应过老妈要割家里的草坪。现在这儿的乐子也看完了。”
劳伦斯把眼镜往鼻梁上方推了推:“你们觉得塔比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哈伦弯腰对着三年级生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双手虚握成爪:“他肯定被什么东西抓走了,小傻瓜。今晚那个东西就要来抓你啦!”他俯低上半身,故意让自己的唾液顺着下巴往下流。
“你走开。”戴尔护在弟弟身前挡开哈伦。
“你走开。”哈伦尖声学道,“不许欺负人家的小兄弟!”他捏了个兰花指,踮起脚尖装腔作势地原地转了一圈。
戴尔没搭理他。
“快走吧,你还得回去割草坪呢。”麦克劝道。他的语气隐隐有些急躁。
哈伦看了奥罗克一眼,迟疑着说:“好吧,回头见,蠢货们。”然后他踩着脚踏板沿着德宝街离开了学校。
“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事儿真是够奇怪的。”桑迪一边和唐娜·卢并肩往外骑,一边说道。两辆自行车骑到校园东南侧那排榆树下的时候,唐娜回头冲大伙儿喊了一声:“明天见!”
戴尔挥挥手。
格里·戴辛格叹道:“唉,没热闹可看了,我还是回家喝汽水去吧。”他家那幢用沥青防水毡糊在框架上搭起来的房子就修在学院街对面的水泥块地基上。
“凯——文文文文!”洪亮的喊声听起来就像人猿泰山的怒吼,格鲁姆班彻太太的头和肩膀从她家前门探了出来。
凯文立即掉转车头往回飞奔,甚至没有浪费一秒钟时间跟大家道别。
老中心学校的影子笼罩着整个街区,就连第二大道都险些被吞了进去,阴影中的操场失去了阳光下碧绿的颜色,三棵大榆树的下半截树干也沉浸在幽暗的影子里。
几分钟后,J.P.康登重新出现了,他冲着孩子们厉声喊了句什么,然后开车走了,车轮在他身后扬起一小片砾石。
“我爸说他有时候会利用那辆雪佛兰引诱别人超速。”麦克说。
“怎么说?”劳伦斯问道。
麦克坐在草地上拔了一片叶子:“J.P.会藏在运送乳制品的山顶车道上,就是哈德路跨过斯蓬河的那个位置。要是有人路过,他就加大油门冲出去摆出飙车的架势。如果对方上了钩,他就掏出警灯放到车顶,以超速为由逮捕对方,把他们拖回去罚上25块钱。但要是对方不肯上当……”
“然后呢?”
“他就抢在上桥之前冲到对方前面,然后马上减速,逼迫对方超车。如果对方真的这么做了,他又有理由抓人了。桥梁周围100英尺内不许超车。”
劳伦斯嚼着嘴里的草叶摇了摇头:“真是个无赖。”
“喂!”戴尔说,“注意你的语言。要是让妈妈听见你骂人……”
“瞧,”劳伦斯跳起来奔向草地上的一道土垄,“这是什么?”
两个男孩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是鼹鼠吧。”戴尔猜测。
麦克摇摇头:“鼹鼠没这么大。”
“也许他们挖了一条沟来铺设新的下水管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最后留下了一道没压平的土垄。”戴尔指指地面,“看,那边还有一道垄,两条都通往学校。”
麦克循着第二道土垄往前走,看见它最终消失在校园外的人行道旁。他嚼着草叶若有所思地说:“没道理铺设新管道呀。”
“为什么不呢?”劳伦斯追问。
麦克冲着学校背光的那面做了个手势。“很快他们就会把它拆掉。再过几天,等里面的垃圾全都搬走,他们会用木板把所有窗户都封起来。如果他们——”麦克的话戛然而止。他眯起眼睛抬头望了望高耸的屋檐,然后往回走了几步。
戴尔跟在他身后:“怎么了?”
麦克伸出手指了指:“那边上面。看到高中那层楼最中间的窗户了吗?”
戴尔手搭凉棚遮住刺眼的阳光:“嗯。怎么啦?”
“里面有人在往外看。”劳伦斯抢着回答,“我看见了一张雪白的脸,然后一下子就不见了。”
“不是别人。”麦克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是范·锡克。”
戴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后面的球场。树荫遮挡了他的视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看不见那辆收尸车是不是还停在棒球场旁。
最后,库克太太、科迪、巴尼和老肥特都从学校里走了出来,他们说了几句孩子们听不见的话,然后各自开车散去。只有罗恩先生的车还留在原地,直到天都快黑了,爸妈已经开始叫戴尔和劳伦斯回家吃饭的时候,校长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学校门口。他锁上校门,开着他那辆灵车般的别克扬长而去。
戴尔透过自家前门紧盯着学校,直到妈妈命令他坐到桌边吃饭,但范·锡克一直没出现。
吃完晚饭以后,他又查看了一番。薄暮的微光只能照亮树梢和斑驳的绿色穹顶,下面的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