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土地公是新养成的习惯。一开始只是为了烧金,在都会里生活的人想找个地方合法放火不容易,我没料想过自己有此一朝,得邻“路边金炉付宫庙”比得宿“露天风吕付客室”更感到侥幸。
徒步范围内的金炉尤其好,需求发生的时候,能够越早抵达越好。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会有想要,或需要,凝视火焰感受炙热目睹灰烬的当下,但想要和需要本来就不是理性范畴里的事情。拜火教的开山祖师说不定一开始也只是觉得火光很美,后来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编派出各种愈身疗心崇灵的理由来说。发现住处附近的土地公庙有座金炉,因此惊喜万分,从此再有心情未拄好 ,除了上网买衣服、大口吃淀粉,还可以出门去拜拜。
为了合情合理站到金炉前面点火,我仔细学习怎么拜。拜土地公和拜文昌帝君的气氛完全不同:文昌宫里多是来求一时好运的人,生涩紧张,混在里面即使稍嫌愚钝也不显得突兀;土地庙里的香客却各个在地,行礼如仪之余还能与庙祝随时聊上两句,恭谨得很闲散。正当菜鸟以为气氛无拘,供品香烛的摆撤因此怠慢程序正统,坐在边凳几个等香过的阿伯阿婶却又立时分开上下眼睑,老僧纷纷出定关切世事。大概没什么人能在土地公庙里假扮无知参拜少女太久。
我现在会了。金不能急急拿去烧,既然急不得,握香禀祝干脆慢慢来,说我是谁,家哪里,事如何,求安住。从前没想过安住可以求,以为做人当做大丈夫,心要安身要住都得靠自己,只能靠自己。谁晓得人生下半场赫然发现异次元遍布求救系统,信号弹打到那边去,也不知象限之间怎么个连通法,这边的事有时候居然也就逐步妥当。与其追究能不能信,不如看作能受,而且能谢。应许与容受,也是萝卜与坑的关系吧。
意外发现,心里有事找土地公实在比找人类方便太多。朋友有限,尤其我的朋友人数特别有限,说得上话的虽然有,要找要约太过麻烦;神明天天坐在庙里,跟谁都没有利害关系,口风紧,不生事,看不破放不下的中年妇女不找辖区内的土地爷爷讨拍 找谁?自家阿公都没这么宽宏理解。有得在他跟前吐出一口气,事情似乎就小了。后来举起香,千言万语都说成一句深切的“恳求慈悲护佑”,土地公能看照多少都好,人走出庙门一样要把日子勤实过着。他知道,我知道。
上次去拜,没烧金,供了花生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