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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郑家三人(二)

柳定康还没来得及编造借口,就见老母亲从那灯笼光照下如神仙临世,当即避开妻子追问的犀利目光,迈步走向柳老太,“娘。”

这一喊,先行跪下行了大礼。老太太扶着儿子起来时,还能察觉他手在发抖,暗想果然是亲儿子,久没见了,如此挂念她这老太婆。拉了他的就往里走,鼻子已是犯了酸,“可怜的,瘦了。”

旁人纷纷侧目,三爷这分明是……圆了不止一圈呀。

殷氏见丈夫被婆婆拉走,也忍了脾气。城门早关了,这个时辰才到家,分明是在外头痛快了一番才回家的吧。他若是在外任时偶尔去去,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一个男人憋上两年不开荤,想也别想。可这都到家门口了,还去找女人,这是当她死的么?

真是越想越气。

柳定康搀着母亲进屋时,还能感觉到那冷冷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没有离开,他只当做没看见。

不一会柳定义也来了,孩子都已熟睡便没一同叫来。柳定泽爬了半日的树也累了,睡下就不愿起来。

老太太精神是好,但柳定康不忍多说,怕母亲疲累,百般劝了,老太太才去睡。

柳定义和他一同出了清香院,这才说道,“最近一年我都北城,无法知晓你任职时的事,只是今日见你康健精神,也免了我担忧愧疚。”

柳定康朗声笑道,“二哥担心什么,弟弟我已快是三十的人,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一直在北城,身居险地,才教弟弟担心。听闻北边已安定,才觉放心。”

柳定义笑道,“不过是蝼蚁隔三差五的把戏,不敢真来攻。”

柳定康心中感慨,当年他们大殷连年大旱,国库空虚,北边蛮族趁机进攻,不过半月连丢七座城池。圣上震怒,可朝廷动荡刚平定,无将可用。二哥毛遂自荐,虽有父亲威名,但仍被许多人嗤之以鼻加以嘲讽。

所幸,哥哥一举反击,势如破竹,不但收复城池,甚至占其五座。最后蛮族以重金赎回,不但使得大殷挽回颜面,更充实了国库。圣上大喜,当即封其为北定侯。

年纪轻轻就封了侯爷,这份殊荣,实在难得。

他于这哥哥是敬佩的,并无嫉妒,只有骄傲。这是他们柳家的子弟,足以光宗耀祖。

快到自己院中,柳定康才回过神。冷冷夜风吹来,将他吹回现实中。果真,兄长同他告辞,丢下他回房去了。只是偏身,就见妻子又往自己脸上盯来,又盯得他腿软。

回到房中,殷氏伺候他换下衣服,放在鼻下闻了闻,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倒好,早早回来却先去找女人快活。不想见我就罢了,连两个孩子你也不记挂,比不得温柔乡的女人。”

柳定康忙将她抱住,笑道,“怎会不挂念,只是半路碰见旧同僚,一时没忍住。”

得丈夫这一抱,殷氏眼眸一红,往他身上倒,颇觉委屈,“你也是辛苦了,一人在外两年,当初我要随你去,你放心不下孩子,也舍不得我受累,非要我留在京城撑着三房。你却不知,妾身有多担心您。”

一番话说得柳定康心里也不是滋味,将她抱得更紧,“委屈你了。”

殷氏自个倒是笑了笑,“可如今您回来了,这就好。”

夫妻俩说说笑笑,已准备洗洗就寝。殷氏亲自拿了脸巾浸湿,拧干递给他,想起事来,说道,“你六年前做过的事,可会记得?”

柳定康失声笑道,“为夫记性素来差,你就算问我昨日吃过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殷氏撇撇嘴,“有个女人领着孩子来说要认爹。”

“啪嗒。”

脸巾从柳定康手中掉落,拍在地上,愕然,“你、你说什么?”

殷氏拧眉看他,“我说……有个女人带着孩子来认爹啊。”

柳定康双目圆瞪,脱口道,“我让她别来,她也答应了,怎么……”见妻子原本已温和的视线突然瞪似铜铃,才惊觉失言,捂嘴不说,却迟了。

殷氏颤声,“那郑素琴的孩子,真、真的是你的?”

柳定康眨眼,“什么郑素琴?”

殷氏也被他弄糊涂了,“就是那个领着两个孩子来找爹的郑素琴啊。”

“什么?”柳定康差点没站稳,“两个孩子?郑素琴?”

殷氏总算明白过来了,冷冷笑道,“柳定康,你该不会是被我误打误撞乱了马脚吧?你的姘头不是那姓郑的,而是另有其人……还有身孕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连她的声音都在发抖,气得烧心。柳定康急了,“这事我想寻个机会和你说的,夫人别气。”

“你真寻了姘头?”

“……她是好姑娘,别总说姘头,难听。”柳定康小心道,“她、她有了身孕,为夫总不能做负心汉,就将她带回京城,想找个合适的日子,接她进门。”

殷氏骂不出来,强忍住泪,可字字都带哭腔,“我终于知道为何你当初死活不让我跟着去,只因你一人独住,无人管束,可以自在风丨流。一人在外,胆子肥了,会找姘头了,还带回家膈应我。柳定康我告诉你,有我一日,你就休想接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进门!”

这醋意这样大,还以此要挟,早犯了七出之条。可柳定康于殷氏的情愫是少年时便有的,只是做夫妻久了,少了些专情,瞧见貌美的姑娘,总会多动心思。但真让他以善妒休妻,却做不到。这哭腔一出,他不敢再多言语。

殷氏转而去衣柜那,她一开,柳定康就知道她要回娘家,急忙拦住,“这大半夜的你去哪?”

“回娘家!”

“城门都关了。”柳定康抓住她的手,赔笑道,“等明日城门开了,我陪你一块去拜见岳丈。”

殷氏冷笑,“将你那碰了别的女人的手拿开,你将她带回京,还安置妥当了再回来,可见在你心里,是想将柳家三太太的位置许给那个女人了。那你就许个够吧!”

柳定康仍抓着不肯撒手,“你这是什么话,你一日是柳家三太太,一世都是。别闹,别把母亲吵醒了,难道你要她大半夜的来断断咱俩的事?你若是实在不痛快了,为夫这脸,这胸膛就让你打了泄气吧。”

殷氏不敢惊动老太太,只是听着他还有闲情说这些,眼眸更湿。因是性子倔强,还能忍着。她甩开柳定康的手,不收拾衣物了,却还是往外头走,“我去书房睡,你不将那一身狐狸骚洗掉,别想我回房。”

柳定康叫苦不迭,“别,你睡床,我睡地上,你不许我碰,我绝不碰。不然这么出去,明日娘肯定要追问。你就让为夫好好休息几日先吧。”

语调都是求情开恩,殷氏喜他,自年少认识就喜他。明明在柳家四兄弟里,他长得最不济,可就是一眼心仪,连她也不知这是为何。她也心疼他赶路归来,心里难过,还是听了一回,只是要她点头让那女人进门,休想!

虽然吵吵闹闹,但总算是睡下了。

夜色满城,已迎来冬日第二场雪。

&&&&&

柳雁晨起后才知道三叔回来了,印象中三叔便是个整日笑的大好人,还很怕三婶,但是每每见他怕,又不像是真怕,倒是感觉是疼而已。那时她还小,连三叔的模样都记不太清了,可竟还记得他怕三婶,可见是有多令人如此觉得了。

众人前去老太太房中问安,刚进院子柳雁就瞧见前头那憨态男子分外眼熟,听母亲喊了他一声,才知道这可不就是三叔嘛。

柳定康回过头,刚见着脸就见了笑意,“二哥,二嫂。”瞅见二房一众孩子,目光独独定在柳雁身上。这脸真是跟之前的二嫂太像了,不过如今的二嫂也是……年纪再稍长点,别人都不知道她是柳雁侄女的后娘,这牵手而入,更似亲娘吧,“雁侄女。”

柳雁咧嘴笑笑,“三叔。”

“两年不见,雁侄女长高啰。”柳定康问了她如今念什么书,一一答得上来,问些难的,也都能答个明白,不由夸赞,“无怪乎你祖母的家书中,总说雁侄女最聪慧,如今三叔看来,确实不假呀。”

柳雁不敢自夸,但心里可是高兴极了。

进了老太太房里,众人请了安,自然又说道郑素琴三人一事。

“让车夫去将他们母子三人接来吧。”老太太看了看没见着小儿子,暗叹一气,拉了坐在一旁的柳雁的手说道,“雁雁,去让你四叔过来。”

府里上下都知道柳四叔最听她的话,也最亲近她,老太太让她去喊,可比下人去有用十倍。

柳雁乖顺应声,出发去喊四叔。走前瞧了瞧,笑道,“褚阳哥哥陪我去吧。”

齐褚阳不知道她怎么就“依赖”自己了,连去请个人也要叫自己,实在不像她。

到了柳四爷的院子,远远的又见他趴在树上,这回换了一株矮的,可还是爬不上去,一见柳雁,几乎要哭了,“雁雁,他们不帮我。”

柳雁抬头看他,“四叔,一不小心会摔疼的,不要爬了。”

柳定泽万分委屈,“可他们要给我塞孩子,我不要像雁雁这样的孩子。”

柳雁禁不住扯了扯嘴角,指了指齐褚阳,“可是听说那两个哥哥姐姐像褚阳哥哥,不像雁雁。”

齐褚阳待人有礼,脾气温和,柳定泽虽然“记恨”他抢了自己的侄女玩伴,但是于他的印象很不错,总在柳雁面前夸他懂事,要柳雁多向他学学。因此她知道四叔喜欢的是怎么样的孩子。

果然,柳定泽这才从树后歪了歪脑袋,眼睛往齐褚阳上下打量了两回,才低声,“真的像褚阳,不像雁雁?”

换做是别人她早就恼了,她怎么就不好了,这样嫌弃她。她轻轻应了个鼻音,忍了。

柳定泽神色愉快起来,也不抱树了,“那我们过去吧。”有了孩子他就能整日带着玩了,不用蹲在院子里等他们找自己玩,还时常被落下。

柳雁欣然点头,带着自家四叔去对质。

齐褚阳跟在后头,瞧着前头那神情烂漫的小丫头,真觉脑子活得很。他又想把她说服了日后去做军师,定会是大殷国的福气吧。

“七姑娘,以后你想做军师么?”

“不想。”她只想好好地和亲人过一辈子,做军师总要往军营跑,像爹爹那样,一年到头难得回来,她受不了,也不明白为什么得那样。

柳定泽到了老太太门前,听见里屋都是人声,转身想走。等候在外的钟嬷嬷忙将他拦住,淡笑,“四爷快进去吧。”

他百般不愿埋头进去,柳雁也要跨步,却被钟嬷嬷拦下了,“老太太吩咐了,等会要说些大人的事,还请七姑娘和齐少爷先行离开,其他少爷姑娘都各自回房了。”

柳雁不愿,想去瞧热闹,可钟嬷嬷就是不放行,这才不情不愿离开。同齐褚阳一起往外走,“褚阳哥哥,大人的事是哪些事呀?他们用这个理由不止撵过我一次了。”

齐褚阳想了想,“同我们说了也无法解决的事。”

“哦……”柳雁心痒得很,耳边忽然听见管家的声音,抬头看去,又瞧见郑素琴了。

柳翰和柳芳菲一左一右跟在母亲身边,身上的衣着仍同往日,十分质朴。

柳芳菲因站在对着柳雁的那一边,从旁经过时,也看见了她。那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一绺短发覆在额前,稚气仍在,却有着大户人家小姐独有的高雅气质。相比之下,自己显得很是平庸。越看她,越觉得自己不起眼。

明明都是柳家的孩子,可她们却过着截然不同的日子。

随母亲进了里头,这回是直接带进去,没再去其他地方待着。跨步进去,屋里人很多,刚露面,就得了许多目光。她也瞧见了柳定义,心里这才不觉得慌,那是她的父亲,今日她就是来认祖归宗的。

郑素琴携孩子问了安,老太太才道,“坐你右边的三人,是老身三子。二儿子你已经见过,中间那个,是我三儿子,后头那个,是我四儿子。”

郑素琴呼吸微屏,缓缓转身看向他们。

她这一偏身,殷氏也跟着紧张起来,死死盯着这女人。

柳定康这回学乖了,看清她的脸,当即说道,“我并不认识她。”

殷氏心下舒服,仍说道,“每年每日见那么多人,你当真全都记得?”

柳定康声音又猛地弱了,“……跟自己一夜风流的人,不就那么几个……哪里会不记得。”

殷氏咬了咬唇,不再问了,同郑素琴淡声说道,“郑姑娘也听见了,日后请不要再多想。”

郑素琴没有多说,孩子跟他长得不像,她不打这个主意。所以如今,只剩下柳定泽。她的目光刚投及他,柳定泽就愣了愣,蜷身在宽大的椅子上,抱膝说道,“我记得你。”

众人神色一凛“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在何处见过她”“可要认个仔细”。

柳定泽鼓起腮子,很不痛快的说道,“她弄疼我了,很疼。”

众人顿了顿,郑素琴略显苍白的脸上飞腾了红晕,偏身低声提醒,“男子同女子一样,头一回……都会疼的罢。”

无论是初涉床笫,还是外物击打,在场的男子对那种不能言喻的痛都颇有同感,这一说都明白了。

自小就没受过苦的柳四爷,却那样“苦”了一回,记得也并不奇怪了。

老太太忙问道,“你可记得那日的事呢?”

柳定泽隐隐想起那日的痛,还是不痛快,“天一亮我就跑了。”虽然疼,可好像又不是真疼,感觉非常奇怪,前所未有,让他很惊慌。

“这孩子,是老四的。”老太太叹息一气,却是如释重负,又满是欣慰,“我们家老四,也有后了。”

殷氏也长松一气,柳定义也因谜团解开,又因满意结果,也觉高兴。李墨荷却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若按照她的说法。两人是摸黑行了好事,天一亮柳四叔就跑了,那怎会将她的容貌记得那样清楚?

莫非……当时并未熄灯?可若没熄灯,郑素琴又怎会看不清人。柳定义比柳定泽大有七岁,六年前的柳定义已是青年男子,柳定泽还是少年,这会认不出?

难道……一开始郑素琴就是在打柳定义的主意,见计谋不通,才转而认了柳定泽?

李墨荷只是想了想,就觉浑身不舒服。抬头看去,郑素琴面色温和,明眸有神,十分纯良。她微微拧眉,莫不是她想错了?

郑素琴稍稍推了推儿女,定声道,“快,喊爹爹。”

柳翰很是欢喜地喊了一声,柳芳菲看着这傻气的人,眼睛生痛,泪满眼眶。

柳家将军不是她爹,这傻子才是。她这辈子都不能同柳雁一样,有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爹爹,还要受人嘲弄,她有个傻子爹!

柳定泽不安地朝她伸手,想去帮她擦掉眼泪,可手还没到跟前,就被柳芳菲一掌打开,泪夺眶而出。

“你才不是我爹!” uwi0D433jU3Pi4QKYoeLuOyfSfZOamotfALHYj4Ax5xqyH/BY+aq7C2Gz3o9c0U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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