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微微往后挪了挪,两人眼里的神色在这阴暗潮湿的洞穴内显得愈发狰狞。
就算她说自己不是将军家的女儿,他们也会去打听了,然后迅速回来杀了她吧。只是想想,连本来还傲气的她也有些害怕了。思绪百转千回,终于开口,“我是。”
果不其然,话一出,两个汉子脸色都猛然一变,“那就留不得你了,小姑娘,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柳雁眨了眨眼,“你们要杀我?”
“你父亲是鼎鼎有名的北定侯,只要他下令,整个京城都要被翻过来,找到你是迟早的事。我们只是来京城求财,可不想丢了性命。”汉子缓缓伸手摸向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首。
柳雁微微睁大了眼,“我爹爹还在边塞打仗了,家里没什么人,你们要是送信要银子,我祖母一定会立刻给的。”
做弟弟的心动了,看向兄长,当哥哥的却是个狠心思的,摇头,“不行,柳家丢了姑娘怎么可能不到处找,迟早会找到这里来。”
柳雁轻笑,“杀了我那我爹爹定不会放过凶手,你们大白天拿着麻袋走,很惹人怀疑哦。但如果只是为了钱,我祖母会满足你们的。”见他们还迟疑,柳雁强忍在发抖的心,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可以先去山下探探风声,要是我们家翻天覆地找我,那你们就随意处置吧。但如果没有,就只要银子,那于你们于我都好。而且我人就在这,跑不了,但你们是死是活,却还没法成定数呀。一不小心,就少赚了一大笔银子,还会丢了命。”
两人面面相觑,又迟疑起来,让她活着不是不可以,可必然要冒风险。可万一柳家想息事宁人呢?
“我同你们保证,你们拿了银子后放我走,我转身就不再认得你们。我只是个小孩子,难道你们还怕我不成?”
弟弟几乎要跳起来,“谁会惧怕你一个小毛孩!少瞧不起人。”
哥哥倒是冷笑起来,“牙尖嘴利,我说怎会这样胆大,原来是将军家的姑娘。你爹爹平定北乱,说起来我们兄弟俩也是受了他恩惠的,否则当年蛮族入侵时,兵荒马乱,我们迟家也早死了。”
柳雁对这些事了解甚少,不敢妄言,免得惹怒他们。只是如果真的是顾念这份恩情,二话不说也该将她放了,可并没有,足以见这人是口头说说罢了,而没真往心里去。
只是可以从这三言两语中断定的是,他们是外乡人,很可能是来京城捞几票,然后卷钱离开,再去下一个地方继续干这种勾当。主要目的是求财的话,她倒是比较安心的。
迟大思量半晌,沉吟,“我下山去看看,你在这守着。”
柳雁说道,“果然是怕我逃了呀……”
迟大狠狠瞪了她一眼,“老子知道你想跑。”见柳雁如此镇定,他倒真以为她有天大的本事挣脱这捆绑严实的绳子,但仔细一想,又怎么可能,他真是想太多了,“我去探探风声。”
吩咐好弟弟看牢她,迟大就离开了山洞。见迟二又要讲那破布塞进自己嘴里,柳雁差点没立刻吐出来,“你等等……我不喊就是,要是喊了你打我就是,我怕疼,不敢叫的。难道你一个大人还看不住我这几岁的小孩么?”
迟二最受不起激将法,她这一说也收了手,不塞了,“最好老实些。”
柳雁现在还浑身疼,一路挣扎一路被打,虽然下手不是很重,可也够她受的了,“叔叔,我冷,你能生火吗?”
“当然不行,万一烟火惹了人过来怎么办。”
“可是真的很冷呀,要是钱没拿到,我就冻死了怎么办?”
迟二见她说的恳切,跟刚才傲气的模样全然不同,应该真是冷了,想了想把她拎到草垛那放好,自己拥紧衣服坐在一旁。
柳雁靠在山壁上,一点一点的将手腕上祖母给她的金镯子往下挪,还好方才迟家兄弟被那平安锁的字样惊吓住,还来不及将她其它饰物褪下。镯子上有雕纹,凹凸不平,努力研磨系紧手腕的绳子,多少还是有用的。只是背着手刮着累,力气又小,真不是要刮到猴年马月,连素来没耐性的她也必须耐着性子。
迟二越坐越冷,索性坐一会就到外面去晒晒日光,晒暖和了才回来瞧瞧她。
如今城中柳家,已乱翻了。
自早上柳雁假意丢帕子从众人眼前消失,管嬷嬷就循迹追去,可追回家门口,也没瞧见她。起先还不惊慌,可找了相邻的街道都不见人,便慌了起来。这时还抱着丝丝希望,可过了午时,仍不见人,这下柳家是彻底乱了。
老太太连午饭也没胃口吃,一众人也陪着她挨饿。
殷氏小心说道,“还是报官吧,这铁定是被人拐跑了。”
常姨娘也点头,“不是说近日有一堆难民涌入京城,住在郊外那搭了棚子,指不定是被那帮刁民掳走的。为了七姑娘的声誉,也得快快叫官兵去找了。”
老太太还未想好,“我们柳家一开口,必然会是铺天盖地地找,就怕那匪类听了风声,将雁雁带离京城。”
她一开口,就没人敢说个一二了。这种事行事太险,要是献计失策,那就是危及柳雁性命的事,实在说不得。
李墨荷心思沉沉,百般思量后说道,“依儿媳看来,这件事不宜声张先。我们不知对方要人还是要财,柳家家大业大,身居高位,对方可能是旧仇,也可能是真绑匪。若轻举妄动,大肆搜寻,我怕会惹他们惶恐,继而对雁雁不利,再逃离京城。”
老太太急声,“那难道就这么白白等着?”
李墨荷心中也跟老太太一样着急,可大肆搜索的事她必然不能一块点头的,以非常平缓的音调说道,“无论是求人求财,一旦我们搜寻,都会让那些匪类不安。而且若是要雁雁的性命,也不至于要掳到其他地方动手。那大致可以猜出,他们只是求财。求财的人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我们先按兵不动,小小搜寻,若是我想的没错,他们约莫今日会来要银子。”
常姨娘忍不住轻笑,“姐姐这话说的神乎其神,是凭什么这么说?若是错了,难道雁雁的命你来赔?”
李墨荷冷冷看了她一眼,“那就由我来赔,还有,如今满堂长辈晚辈,劳烦妹妹往后抡正了嗓子跟我说话。”
常姨娘顿了顿,没再吱声。这老虎终于是要现出原形了。
一直不曾吱声过的三姨娘顾慈手执佛珠,声音平淡缓和,“容妾身妄言,二太太说的不错,就怕打草惊蛇,惹怒歹徒,伤了七姑娘。当年梅郡主一案……可不就是如此。”
说到梅郡主,堂上众人都是一个激灵。当年梅郡主被绑,歹徒送信要金银。王爷府已经派人筹备送去,谁想城中人听闻,想捉贼献媚邀功,于是自发大肆搜索,惊得绑匪慌乱恼怒。等找到梅郡主时,她已死于一户农院中。
顾慈话素来不多,但因是信佛念佛的人,她的话分量比常姨娘重多了。况且前有李墨荷的话,老太太这才惊心点头,忍痛道,“那便再等等吧。”
李墨荷微微松了一气,又对管家说道,“叫一些下人回来,免得被人察觉,又自发去找了。”
“是,二太太。”
李墨荷担心柳雁,心中不甚疲累,只盼她早点归来,别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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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雁决定逃出这里后,就让人把他们抓起来放牢里关上一百年方能解恨。也不知是因为挨了打的缘故,还是这洞穴太冷。将那绳子刮了小半,她就看不清前头了,迷迷糊糊的发抖,缩在草垛上想借此取暖,却发现毫无用处。
迟二晒暖了身子回来,见她蜷缩在干草上发抖,拿了草给她盖上,“小金库你可不能冻坏了。”
柳雁哆嗦道,“叔叔,我冷。”
迟二迟疑片刻,往她额头上探手,“怎么冷成这样。”他看看洞穴外的日头,又看看柳雁,还是把她挪到了那。
不过小半会,就听人怒喝,“你将她搬出来做什么!”
迟二吓了一跳,看着兄长说道,“她、她好像病了。”
迟大瞧了瞧,情况确实不太对,想了想说道,“柳家确实没翻天覆地找人,我等会就去投掷书信要钱,拿了银子后赶紧离开这。”
迟二听柳雁呼吸开始轻重不一,连眼也睁不开,小心问道,“要不给这孩子找点药……”
迟大不由恼怒,“如今多露面等于死,药铺认生,我们无端去抓药,到时官差循迹,死路一条。”
被他一吼,迟二不敢再说话。
这声音柳雁听入耳中,却像嗡嗡声。她紧闭双眸,气息恹然,在这暖暖日光下,像置身湖泊船上,荡荡悠悠,不知何处是安然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