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般,李老师先送女儿去学校,然后再去上班,眼看着快要迟到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学校。回头一望,校长和值日的学生一起站在校门口。她气喘吁吁地在办公桌旁整理上课的教具,想到刚刚被校长撞见的样子,真是狼狈啊!她翻出一会儿准备给学生讲解的试卷,看到试卷上圈圈点点的错误,心想,究竟要讲多少遍学生们才不会错呢!随后又想起早晨孩子磨磨蹭蹭地洗漱、吃饭,临出门时丢三落四……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如果有人能帮她一下,刚刚也不会被校长在门口撞个正着。她越想越生气,觉得自己有些疲惫和孤独。又想到今年的优秀教师落选了,明明自己兢兢业业。想着想着,心里越来越委屈,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她晃了晃脑袋,提醒自己别再想了,要去上课了。走到教室门口,同学们还在教室里跑来跑去。她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同学们就像没有看见她一样,依然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她提醒同学们上课了。有的同学磨磨蹭蹭地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就像没有听见一样。她站在讲台上,看到这些,内心如同翻江倒海般地升起了很多的情绪:她很生气,甚至有些愤怒,感觉委屈、无助和孤独,同时,她感觉身体有些微颤,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她不想让自己有这样的情绪,希望可以平静如初,但是她发现根本做不到。那么,李老师该如何看待自己的情绪呢?情绪究竟是什么呢?情绪让人这么难以忍受,它的存在究竟有何意义呢?
情绪是什么?情绪是如何产生的?让我们先从一个经典的心理学实验开始,来揭开情绪的神秘面纱。
1962年,史丹利·沙赫特(S.Schachter)和杰罗姆·辛格(J.E.Singer)为了探究情绪之源,共同设计了一个实验。他们招募大学生作为实验被试,告诉被试实验的目的是要考察一种新维生素化合物对视敏度的影响效果。在被试同意的前提下,为他们注射药物并记录药物注射后的反应。他们将被试分为四组,一组是控制组,另外三组是实验组。实际上,他们给控制组的被试注射的是生理盐水,给实验组的被试注射的是肾上腺素。肾上腺素会使被试出现心悸、颤抖、灼热、血压升高、呼吸加快等生理反应,这些生理反应和在一种强烈的情绪状态下的生理反应是一样的。药物注射后,将实验组的被试随机分成三组并告知不同的内容。对A组的被试说:药物会导致心悸、颤抖、兴奋等反应;对B组的被试说:药物是温和的,不会有副作用;对C组的被试说:药物会导致全身麻木、发痒和头痛。然后,人为地设计两种不同的环境,即“欣快”情境与“愤怒”情境。控制组和三个实验组的被试中各有一半进入“欣快”情境,另一半进入“愤怒”情境。当被试进入“欣快”情境时,他们会看见一个人(实验助手)在室内唱歌、跳舞、玩耍,表现得十分快乐,并邀请被试一同玩耍。而进入“愤怒”情境的被试,则看见一个人(实验助手)正对填写的一张调查表发怒、咒骂、跺脚,并最后撕毁调查表;要求被试填写同样的调查表,调查表里的内容带有人身攻击和侮辱性,会引起人极大的愤怒。
实验假设:如果仅是生理唤醒决定情绪,那么三组被试应该产生同样的情绪;如果仅是环境因素决定情绪,那么所有进入“欣快”情境的被试应该产生欣快,所有进入“愤怒”情境的被试应该产生愤怒。
实验结果显示:控制组和实验A组的被试,不论是在“欣快”情境下,还是在“愤怒”情境下,都不会受到环境的影响而安静地等待并镇静地完成他们的工作,毫不理会同伴的古怪行为;而实验B组和实验C组的被试则倾向于追随室内同伴的行为,在“欣快”的情境下变得欣快,在“愤怒”的情境下变得愤怒。也就是说,控制组被试注射的是生理盐水,他们没有经受生理唤醒;实验A组的被试被正确告知了注射后的反应,能够正确解释自身的生理唤醒,他们都不被环境中同伴的情绪影响,因此没有任何情绪反应;而实验B组和实验C组的被试没有被如实告知注射药物后会产生的生理反应,他们对自身的生理反应没有明确的解释线索,从而在受到环境中同伴行为的暗示后,他们把生理唤醒与“欣快”或“愤怒”情境联系起来并表现出相应的情绪反应和行为。
实验结果证明了沙赫特和辛格的假设,即情绪是由环境、认知和生理唤醒三个因素共同决定的。无论生理唤醒还是环境都不能单独地决定情绪,情绪发生的关键取决于认知。
从这个实验我们可以看到,情绪是一种内在的体验或者感受,是由我们感知到的外界的人、事、物诱发的。当任何情绪发生时,都会伴随相应的生理唤醒,而任何生理反应都有自己的时间进程,比如我们的皮肤电流、血压、血流、心跳,都有自己的节律。我们会体验到一次公开课成功时的喜悦,一场恋爱的甜美,一家人欢聚时的幸福;也会体验到失去亲人的悲痛、被不公正对待时的愤怒、被误解时的委屈等。这些都是我们的情绪。如果我们注意体会,会发现伴随着这些情绪,常常会有相应的躯体感受和外显的行为。比如喜悦时,我们会觉得全身充满力量、心跳加快、血流加速,同时也会面露微笑,甚至振臂挥舞。比如悲痛时,我们会觉得胸闷气短、如鲠在喉,会唉声叹气、泪流满面。这些事件之所以能让我们有情绪体验,是因为我们的认知参与了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加工,比如,一次公开课成功的喜悦,那是因为我们意识到我们是有能力的人;一场恋爱的甜美和一家人欢聚时的幸福,那是因为我们意识到我们是被爱和被接纳的个体;失去亲人的悲痛,那是因为我们意识到我们丧失了一段永远无法失而复得的重要关系;被不公正对待时的愤怒,那是因为我们意识到我们的人权被侵犯了。
让我们带着对情绪的理解,来帮助李老师认识她的情绪起源。李老师的情绪是由环境、认识和生理唤醒三个因素共同决定的,是由她感知到的外部事件诱发的内在体验与感受,如“被校长发现迟到”时的羞愧与自责,“照顾孩子”时的疲惫与孤独,“学生不遵守课堂秩序”时的愤怒与失望,“无数次讲解仍有错误发生”时的无奈与沮丧,这种感受伴随着呼吸急促、身体颤抖等躯体感受。
李老师面对自己的情绪,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正确认识情绪,是李老师学会情绪管理的第一步。那么,情绪到底有多少种呢?从字典中的记载来看,一共有超过500种情绪术语(Averill,1980)。然而,大部分专家都认为基本情绪的数量是有限的。近代研究中,常把快乐、愤怒、悲哀和恐惧列为情绪的基本形式。这些情绪也被称作是初级情绪,其他情绪是在这些基本情绪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又被称作次级情绪。一般来说,喜悦、甜美、幸福是我们渴望接近的情绪,我们称之为正性情绪。正性情绪可以让一个人、物体或者情景更加有吸引力。正性情绪都与多巴胺、内啡肽、血清素和催产素的分泌有关系。而悲伤、愤怒和委屈是我们期待可以远离的情绪,我们称之为负性情绪。负性情绪受杏仁核控制,与肾上腺素分泌有关。因为负性情绪给我们带来的体验是难以忍受的。因此,一说到情绪管理,很多人都希望可以减少负性情绪,甚至是消灭负性情绪。很多人都认为负性情绪是坏的,正性情绪是好的。每次在情绪管理的培训课程中,我常常会问学员:您认为情绪有好坏之分吗?超过80%的人都会回答情绪有好坏之分,那些让我们觉得不舒服的负性情绪都是坏的。您也这样认为吗?情绪究竟有没有好坏之分呢?情绪管理就是减少或者消灭负性情绪吗?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让我们先一起穿越到古代,体验一下靠打猎和采摘为生的生活吧!
当我们饥肠辘辘地寻找食物时,突然发现在不远处有一片丛林,苍翠茂密的树丛中,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红色。我们猜想那里可能有果园,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那片树林跑去。跑到树林边上,我们驻足一看,原来真的是一片果园,树上结满了红彤彤的李子,李子上还覆盖着早晨的露珠,晶莹剔透。我们瞬间感觉口腔里充满了口水,迫不及待地想跑过去摘下来饱餐一顿。当我们正准备上前去摘的时候,发现树丛下有一只老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此刻的我们会怎么做呢?大部分人可能会说,当然是转身就跑了。让我们把看到老虎到转身就跑的心理过程放慢来看看,当我们看到老虎,大脑识别判断后告诉我们它会威胁我们的生命,随后产生恐惧,大脑中枢再次发出信号:跑!逃命!紧接着肾上腺素飙升,呼吸急促,血液里携带着大量的氧气和营养元素供给我们的四肢,然后我们转身就跑,迅速逃离。当然也有一些武士,比如武松,会去和老虎搏斗。但不论用什么方法,至少可以证明的是,我们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是祖先们无数次成功地虎口脱险,然后代代相传地把生命传递给了我们。通过这个例子,我们不难看出,恐惧这个让我们不舒服的负性情绪其实是保护我们的。恐惧之外的其他负性情绪,都有相应的功能。比如愤怒,它会激发我们为自己的权利而战;比如悲伤,它会提醒我们关注失去的,珍惜仍然拥有的;比如厌恶,它会激发我们远离有害的、恶劣的事物。情绪是一种内在的体验或者感受,是由我们感知到的外界的人、事、物诱发的。当任何情绪发生时,都伴随着明显的生理唤醒,而任何生理反应都有自己的时间进程,比如我们的皮肤电流、血压、血流、心跳,都有自己的节律。如果我们要管理情绪,就必须尊重生理唤醒的进程,一味地压抑或者拒绝都是不可行的,只会让情绪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所以说,情绪无好坏,自然选择已经塑造了我们的情绪,那些让我们觉得不舒服的负性情绪,具有进化意义,保障了我们生命的延续。那些让我们觉得舒服的正性情绪,在具有进化意义的同时,提升了我们的生存品质,比如爱,让我们可以选择伴侣延续生命;比如喜欢、快乐,会让我们体验到生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既然任何情绪都是有意义和价值的,那么接纳情绪,聆听情绪,允许情绪的存在,便是情绪管理的第二步。任何一种情绪都有它的使命,任何一种情绪的产生其实都是在向我们传递信息。如果情绪发生了,我们需要多给情绪一些耐心,聆听它们试图要传递给我们的信息是什么:是要提醒我们小心危险,寻找安全,还是提醒我们珍惜当下拥有的。如果情绪携带的摩斯密码被我们破译了,情绪的使命也就达成了,情绪自然也就功成身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