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1905—1950 年),名承,字朝安,浙江杭州人,著名诗人、翻译家,因独特的诗风被称为现代诗派的“诗坛领袖”,无论是在诗歌理论还是创作实践方面,都推动了中国新诗的发展与流变。他最初的诗歌创作受到新月派格律诗的影响,后来又从法国象征主义诗人的作品中汲取营养,逐渐摆脱诗歌声画技巧的束缚,倾心于自由、朴素、隐晦的情感表达,追求中西诗歌艺术的融合,推动了新诗民族性建构。著有诗篇《雨巷》《我的记忆》《寻梦者》《望舒草》等。
梦会开出花来的,
梦会开出娇妍的花来的:
去求无价的珍宝吧。
在青色的大海里,
在青色的大海的底里,
深藏着金色的贝一枚。
你去攀九年的冰山吧,
你去航九年的旱海吧,
然后你逢到那金色的贝。
它有天上的云雨声,
它有海上的风涛声,
它会使你的心沉醉。
把它在海水里养九年,
把它在天水里养九年,
然后,它在一个暗夜里开绽了。
当你鬓发斑斑了的时候,
当你眼睛朦胧了的时候,
金色的贝吐出桃色的珠。
把桃色的珠放在你怀里,
把桃色的珠放在你枕边,
于是一个梦静静地升上来了。
你的梦开出花来了,
你的梦开出娇妍的花来了,
在你已衰老了的时候。
1932 年
《寻梦者》载于 1932 年 11 月《现代》(第 2 卷第 1 号)。《寻梦者》是一首抒写梦想的诗歌,诗人以“寻梦者”自喻,把虚幻的梦境写到了极致,整首诗篇用二百余字生动形象地叙述了寻梦的过程。从创作时间上看,这正是作者赴法留学前夕,留学是为了满足苦苦追求的恋人施绛年提出的取得大学文凭等订婚条件。临行前,诗人写下了这首意蕴深厚的诗篇。《寻梦者》通过大海、珠贝等唯美的意象,传递出诗人对美好爱情矢志不渝的追求,因而诗篇中的梦应是美好爱情的象征,但又超越爱情,富有极强的哲理思辨性,可以是对任何理想的追求。诗人以此告诫世人,想要梦想成真必须付出艰苦的努力。
《寻梦者》开篇指出“梦会开出娇妍的花”,让人充满无限向往,接着用“无价的珍宝”形容梦的可贵,因此值得用心去找寻。戴望舒在诗中构设出几个逐梦的不同阶段,体现逐梦的艰辛:首先要在“青色的大海的底里”“攀九年的冰山”“航九年的旱海”找到“金色的贝”;然后把它放在“海水里养九年”,再在“天水里养九年”,以寻找“桃色的珠”,当然这里的“九”是虚指,形容时间之长,暗示着永恒,即需要历经艰难的跋涉,才能看到“梦开出花”的模样,呼应句首,形成循环往复的结构,表达对绚丽多彩之梦的期待。诗中的海洋意象不禁使人想到梦的斑斓与神秘,尤其“青色的大海”里涌现出“金色的贝”的意境极具童话色彩,读来仿佛眼前涌现出波浪翻滚的海面。诗句还把梦与大海、珠贝相联系,使原本无形抽象的梦境有了现实的物质依托,显现出寻梦过程的漫长。
从形式上看,《寻梦者》摆脱了新格律诗的束缚,以追梦为线索,通过大海、珠贝等具体可感的物象折射出抒情主人公情感的流动,借鉴吸收了法国象征主义重视人物内心情绪表达的艺术手法,并继承了中国古典诗词借象造境的传统,增加了诗篇的朦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