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1904—2005 年),本名李尧棠,字芾甘,笔名王文慧、欧阳镜蓉、黄树辉、余一等,四川成都人,现代著名作家、翻译家等。他的作品始终灌注着五四运动中个性解放、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被称为 20 世纪“中国文学的良心”。1927 年开始文学创作,著有长篇小说“激流三部曲”、“爱情三部曲”、《寒夜》等,作品中饱蕴炽热的激情与向往自由的理想,鞭挞腐朽、黑暗的旧制度与传统观念,反对一切形式的强权压迫,期盼社会新生,捍卫个性自由,对当时走向革命道路的青年有较大影响力。
我爱海。我也爱梦。
几年前我在地中海上看见了风暴,看见了打在甲板上的浪花,看见了海的怒吼,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星一般发光的头发,海一般深沉的眼睛,铃子一般清脆的声音。
青的天,蓝的海,图画似的岛屿,图画似的帆船。
我见着了那个想在海岛上建立“自由国家”的女郎了。
在海上人们常常做着奇异的梦。但这梦又屡屡被陆地上的残酷的现实摧毁了。
今年我以另一种心情在陆地上重温着海的梦,开始写了这个中篇小说的第一节。我带了它去南京,为的是想在火车上重温“海的梦”。
然而上海的炮声响了。我赶回到上海只来得及看见北面天空的火光,于是又继续了一个月痛苦的、隔岸观火的生活。后来在三月二日的夜晚,我知道我的住所和全部书籍到了日本侵略者的手中,看见大半个天空的火光,听见几个中年人的彷徨的、绝望的呼吁(“我们应该怎样做?”)以后,一个人走在冷清清的马路上,到朋友家里去睡觉。我在路上一面思索,一面诅咒,这时候我又睁起眼睛做了一个梦。
陆地上的梦和海上的梦融合在一起了。旧的梦和新的梦融合在一起了。
于是又开始了我的忙碌而痛苦的生活。这其间我曾几次怀着屈辱的、悲哀的、愤怒的心情去看我那个在侵略者占领下的故居,去搬运我那些劫余的书籍。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一次只要我捏紧拳头就会送掉我的性命,但这一切我终于忍受下去了。
每天傍晚我带着疲倦的身子回到朋友的家,在平静的空气中我坐下来拿起笔继续我的“海的梦”。但这不再是从前的梦,这梦里已经渗进了不少陆地上的血和泪了。
于是在平静的空气中,我搁了笔。我隐约地听见海的怒吼,我仿佛又进到海的梦中。但这不是梦,这海也不是梦里的海。这是血的海,泪的海。血是中国人民的血,泪是中国人民的泪。我把我自己的血泪也滴在这海里了。
血泪的海是不会平静的罢。那么这海的怒吼也是不会停止的。将来有一天它会怒吼得那么厉害,甚至会把那些侵略者和剥削者的欢笑淹没,如那个女性所希望的。
写完了这小说,我的梦醒了。
星一般发光的头发,海一般深沉的眼睛,铃子一般清脆的声音。
这不能够是梦。这样的一个女性是一定存在的。我要去找她,找她回来在陆地上建立她的“自由国家”。
我又在甲板上遇见她了,立在船边,身子靠着铁栏杆,望着那海。
我们已经有三天不曾看见陆地了。在我们的周围只有蓝色的水,无边无际的,甚至在天边也不曾露出一点儿山影来。陆地上的一切对于我已经成了过去的梦痕。蓝色的海水在我的眼前展开。海水一天变换一次颜色,从明亮的蓝色变到深黑色,这告诉我们:夜来了。
对于在海上的我们,夜和日是没有多大分别的,除了海和天改变颜色外。在夜里,空气虽然比较凉爽,但是躲在舱里依旧很热。而且我的心里燃烧着一种渴望,所以我不能够早睡。她似乎也是这样。我已经这样地遇见过她三次了。
这一晚比前两次更迟。水手们也已经睡了。除了船摇动、风吹桅杆的响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不,不能说没有别的声音,因为海水还在船底下私语,偶尔还有脚步声轻轻地从舱里送出来。
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她靠着栏杆看海,我站在甲板上望星星,不仅望星星,还看她,看她的头发。
海漆黑得吓人,漆黑得连白沫也被它淹没了。我从天空把眼睛移下来的时候,我只看见一片黑色。她的衣服和海水是同样的颜色。只有在头上闪耀着金黄色头发,使我记起了星光。我又抬起头去望星星。
天空是深蓝色,上面布满了星星的网。这网紧紧地盖下来,盖在我们的头上。星星在网眼上摇动,好象就要落下来一般。我曾几次想伸手去摘下几颗星星,因为它们离我太近了。看着星光我又想起她的头发,我便埋下眼睛去看她的头发。
她依旧不说话,甚至不曾动一动身子。她只顾望着海。我不知道海里有什么秘密,值得她这样久看。
于是我也走到船边。我慢慢地走着。我留意着她的举动。我想她听见我的脚步声也许会掉过头来看我。那时候我就会看见她的脸和她的眼睛了。我想看她的脸和眼睛,不仅因为我想在那里看见星光,我还想从那里知道海的秘密和她的秘密。
在这样的黑夜,一个穿着与海同样颜色的衣服的女人,头也不掉地望着海。这决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我走到了船边,我也靠栏杆站着,离她不近,但也不远。我留意她的举动,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她依旧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好沉静的女人!看她这个样子,好象世界上就只有她一个人,还有海,此外的一切都不存在。
我失望了,我知道我再没有别的办法探到她的秘密了。但是我还不能不偷眼望她。我咳嗽,想引起她的注意。然而这也没有用。她好象已经死了,或者成了化石了。
我又把身子向她那边移动了几步。她依旧不动,而我却没有勇气再移近些。
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冷气,好象她的身子被冷气笼罩着,或者冷气就是从她的身上发出来的。我不觉惊疑起来:她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在一个短时间内我甚至以为她是一个海妖,虽然我以前并没有见过海妖。但是过后我又觉得自己想错了,因为白天我曾在饭堂里见过她,固然我不曾看清楚她的面貌和眼睛,但身材、背影和衣服我却记得清楚。一定是她,她也许是一个寡妇,所以会有这种奇怪的举动。我知道年轻的寡妇常常有奇怪的举动。
她这样地看海,这却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我是一个老于航海的人,可是我却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女人如此地爱海。是的,一个年轻女人能够默默地对着海过了这么长久的时间,我简直想象不到。但有一件事却是十分确定的:她和海之间一定有过什么关系,她的秘密和海的秘密是连在一起的。
我从她的身上无论如何探不到她的秘密了。我便埋下头去看海,我想我或者可以探出海的秘密来,而她的秘密又是和海的秘密有关联的。
我埋下头,眼前的景象马上改变了。海,我素来熟识的海这时候却变得陌生了。我只看见一片深黑色,但这不过是表面的颜色,渐渐地颜色变得很复杂了。好象在黑色下面隐藏着各种东西,各种活动的东西。深黑色的表面在动,它似乎有一种力量使得我的头也跟着它动了。我要定睛看着一处,但是我的眼光一落在深黑色的表面上,就滑着滚起来了。复杂的颜色不住地在我的眼前晃动,但它们永远突不破深黑色的表面,所以也永远不能够被我的眼光捉住。
我的眼光继续在这表面上滚着,我仿佛听见了它的声音。于是这表面突然跳起来,张开口就把我的眼光吞下去了,然后吐出一些白沫来。我略略吃惊,随后又投下新的眼光去。
海不再象先前那样地私语了。它现在咆哮起来。它的内部似乎起了骚动,它的全个表面都在颠簸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眼光便不能够在那上面滚动了。海面到处张着口,眼光一落下去就被它吞食了,从没有一次能够回来告诉我海的秘密。
海在咆哮了。它不能忍耐地等候着它的俘虏。我的眼光自然不能够满足它的欲望。它是那样地激动,那样地饥饿。它好象在表示它已经好久没有找到牺牲品了。它跳动,它的口里喷出白沫。它似乎不能够再安静地忍耐下去了。
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恐怖。我看见它的口愈来愈张大,而载着我们的这只船却愈来愈变小了。事实上这是可能的:我们的船会随时被它吞下去。我的心厉害地跳动着。似乎有人突然间倾了一盆冷水在我的头上,我开始战抖起来,我甚至紧紧握着栏杆,害怕我的身子会被海先吞下去。
我畏怯地抬起眼睛去看她。她依旧不动。她没有做出一点害怕的样子。她和海好象彼此很了解。冷静的她和深沉的海一定是好朋友。然而奇怪的是海已经由私语变到咆哮了,而她还依旧保持着她的沉静。如果我说海的秘密是在找牺牲品,难道她的秘密也是这个吗?她也是在等候她的俘虏吗?
我这样问自己,我却不能够给一个决定的回答。我有时甚至害怕起来,我怕她也怀着象海那样的心思。但随后我又想一个女人居然如此镇静,如此大胆,那么做男人的我岂不感到羞愧吗?这样一想我就勉强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了。
我们依旧立在那里,都不说一句话。她完全不动,我却有时掉头去看她,或者看头上的星星。
星星渐渐地隐去了,这时候天和海成了一样的颜色,天在我的头上显得很高了。船在颠簸的海上不住地向两边摇动,海开始跳荡起来,向四处喷射浪花。
“还是回舱里去睡觉罢,今晚上一定有大风浪,”我这样自语着,我又掉头去看她。
她的身子似乎动了动,但是她并没有掉过脸来看我。
我的好奇心鼓舞着我,我渐渐地胆大起来。我又自语道:
“恐怕是个俄国女人罢,西欧的女人没有象这样沉静的。”
自然,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我一面说,就把身子向着她那边移得更近一点。
她并不理我。我失望了。我便把头埋下去看海,心里在盘算用什么办法打破她的沉默。
“喂!先生,请问你老是跟在我的身边,是什么意思?”一个女性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来。这一着我倒料不到。我惊讶地掉过头去看。
这一次我看见她的整个面貌了。我的眼睛和她的眼睛对望着。甲板上的暗淡的电灯光从侧面射过来,正射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的大半边脸。是美丽的面貌,眼睛似乎比海还深沉,额上几条皱纹使面容显得更庄严。此外再没有什么特点了。论年纪不过三十光景。
“我想知道海的秘密,我是在看海,”我低声答道,我好象在对自己说话。
“海的秘密?你想知道海的秘密?”她惊讶地问。她的眼睛突然发了光,显然地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鼓舞着她,使她的眼睛会有这样迅速的变化。但这是什么东西,我却不能够知道。她把脸又一次掉过去望海,然后又回头对我说:“这世间居然还有人想知道海的秘密!我问你,你为什么想知道海的秘密?而且关于它你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她急切地等候着我的回答。
我自问:应该怎样回答她呢?关于海的秘密我一点也不知道,而且我想知道海的秘密,也无非为了想知道她的秘密。这是可以直说出来的吗?
我正为这件事踌躇着。她又开口了:“唉,你原来和别的男人一样。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平凡的、顺从的奴隶,都是不配知道海的秘密的!”她的脸色又变了,显然她对我失望了,失望却引起了她的愤怒。她好象在责备我:“从你们男人中间找不出一个伟大的人,只除了我的杨和那个孩子以及别的几个朋友。然而他们已经死了。”
她的严厉的面容和声音本来是我所不能忍受的,但是她的全身好象具有一种力量,很快地就把我征服了。这究竟是什么缘故。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惶惑地向她辩解我并不是顺从的奴隶。
“是啊,你们男人都是奴隶!不错,也许有一个时候不是的,然而等到别人拿机关枪和大炮来对付你们,你们就都跪下去了。”她说着,眼里射出火,两颊变得绯红,就在暗淡的电灯光下也可以看出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生气,我以前并不认识她。但这时候我已经猜到一点了:在她的心里一定有着一种可以撕裂人心的仇恨的记忆。我完全忘记了她的话里所含有的轻蔑,我只想知道她的秘密。
“我已经看见过不少的男人,”她继续说,“我希望在你们男人中间还可以寻出象我的杨、我的孩子那样的人,然而结果我只找到一些奴隶,一个比一个卑劣,都只知道为自己谋利益。为了这个利益他们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信仰和父母。我把我的故事、杨的故事、那个孩子的故事告诉他们,只博得他们的哂笑。是的,我每次见到一个男人,我就要把这个故事告诉他,可是我从来没有得到回应。我常常问自己:难道所有的男人都死光了吗?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点希望了吗?”她说着把一只手紧紧握着栏杆,用力摇撼。但是铁栏杆一点也不动。她更是愤激了,这时候她显出来她并不是一个冷静的女人。她竟然是这么热烈!
我的感情也突然变了。我很想找话安慰她,也许我还想做点事情来表示我并不是一个顺从的奴隶。可是我究竟做什么事呢?
“在这个世界上我找不到一个勇敢的人,勇敢的人都死光了!”她愤激地说下去,并不等我分辩。“我努力过多少次,我又失望过多少次。每一次努力的结果只带来更大的悲哀,贡献更大的牺牲。在埋葬了我的杨以后,我又断送了那个孩子的生命。还有许多的同情者至今憔悴在监牢里。是的,我还活着,我活在漂泊里;同样那些屠杀者,占据者,剥削者也还活在欢乐里!奴隶们也还活在痛苦里。而我们的事业却愈来愈没有希望了。从前杨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曾经对他宣誓要继续实现他的未竟的志愿。那个孩子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也宣誓要完成他的未完的工作。我找不到那个孩子的尸体。然而海却是杨的最后安息地。我的誓言也是对着海发的。海便是见证。可是从那时候起我又和它见过几次面。它永远这样对我咆哮,而我依旧这样孤零零地到处漂泊。我永远这样白费我的精力。”她说到这里就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悲愤。她又把眼睛掉过去望海,对着海说:“海呀!你是见证。请你替我去告诉杨:我还活着,我还没有忘掉他,我还要不顾一切,努力实践我的誓言,一直到死!”她就不再把头掉过来了。
1932 年
巴金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以创作反封建的家族小说著称,并有意营造出一个充满激情的青春世界。《海的梦》是他于 20 世纪 30 年代发表的中篇小说,在表达民族救亡时代主题时对海洋叙事空间的选择可谓别出心裁,而扉页上那句“给一个女孩的童话”,表明是以童话、梦境的形式书写追求自由、抵御侵略的理想,在国难当头、民族危亡的背景下确实具有鼓舞人心的力量。小说叙述了海岛奴隶奋力抵抗外来强权压迫,建立自由国家的壮举,塑造了杨、“那个孩子”、里娜等有着坚定信仰的革命战士形象。作品以里娜的追忆展开叙事,“我”从中得知杨已壮烈牺牲,但里娜始终未曾忘记他临终前的嘱托:“把我的尸首拿去喂海!我的憎恨是不会消灭的……我自己也会借着海的力量把这奴隶区域全部淹没。”之后里娜更加坚定了“赶走屠杀者,建立自由国家,实现新宗教”的信仰,甚至在父亲的哀求下也不愿出卖自己、放弃信仰,这种痛恨残忍的统治者,同情被奴役的奴隶,追求正义的精神总能打动人心。此外,小说中萦绕的海洋气息也增添了文本的审美氛围,海成为一种力量的象征,作者以大海的咆哮象征岛国民众反抗奴役的怒吼。
《海的梦》创作于九一八事变后的 1932 年,日军不断加快侵华步伐,抵抗民族侵略、争取民族独立与自由已成为时代最强音,这就不难理解巴金构建童话般奇异故事的现实意义,对应了序中那句“陆地上的梦和海上的梦融合在一起了。旧的梦和新的梦融合在一起了”。
本书节选《海的梦》第一章《一妇人》,开篇的海景令人陶醉,“海水一天变换一次颜色,从明亮的蓝色变到深黑色”,以迷人的海景推动情节发展,为拥有坚定信仰的革命者里娜形象的出现做了铺垫。“我”在甲板上几次偶遇同一个妇人——里娜,她总是穿着与晚上漆黑的海一样颜色的衣服,专注于看海,好像身上笼罩着冷气,这种超乎寻常的沉静使“我”这个老于航海的人震惊不已,在之后两人的交谈中,“我”得知海里藏着妇人的秘密。随着海面由私语到咆哮的变化,她的情绪也从原来的冷静变得热烈,以至于最后的爆发,对“我”发出这样的呼喊——除了杨和那个孩子以及别的几个朋友,“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平凡的、顺从的奴隶,都是不配知道海的秘密的”,暗示着里娜对现实的失望与愤怒,还有隐藏在心里的那种“撕裂人心的仇恨的记忆”。原来杨与“那个孩子”都是妇人所深爱的人,他们在反抗剥削的行动中不幸牺牲,而海也是杨的安息之地,她每天晚上在甲板上看海是为了缓解对爱人的思念,也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那“未竟的志愿”,铭记诺言。但里娜又苦于现实中一直找不到像爱人杨那样勇敢的英雄,最后她面对大海发出宣言:“海呀!你是见证。请你替我去告诉杨;我还活着,我还没有忘掉他……”这既是对海的呼喊,也是对屠杀者的愤慨,对爱人之间约定的坚守,永不放弃建立一个没有剥削与压迫的自由国家的信念。
有人说《海的梦》是巴金前期无政府主义思想的折射,因此胡风认为这部小说“是人道主义、安那其主义的观点观念的发挥”,并对其“没有从现实生活出发,把梦境当作真实” 的艺术构思提出批判。巴金的反驳是:左翼批评家总是“先拿出一个政治纲领的模子,然后把一切被批评的作品拿来试放在这模子里面,看是否相合。全合的自然就是全好,合一部分或不合的就该遭他们摈弃,对于构成一个作品的艺术上的诸条件,他们是一点也不会领会到的。” 实际上,巴金以海的意象来构筑梦境世界,明显是以迂回的方式表达着当时的革命文学主题,通过里娜、杨、“那个孩子”在海岛反抗奴役的故事激发现实中民众反抗侵略的勇气,期望早日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实现民族独立,文中的海洋元素增加了文本的抒情与浪漫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