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湘(1904—1933 年),字子沅,生于湖南沅陵,原籍安徽太湖。朱湘父母早逝,他 1919 年考取清华大学,因过人的艺术天分,被称为“清华四子”之一;1927 年赴美留学;1929 年提前回国,被推荐到安徽大学担任英文系主任,因不满校方把英文文学系改为英文学系而愤然离去,开始了为谋职业到处奔走的生活;1933 年自杀身亡。他的生命虽然短暂,但在诗歌创作与研究方面的成就成为永恒。
朱湘是早期新月派的代表诗人,积极探索新格律诗,追求诗歌的形式美,被称为“为艺术而不惜忘记时代与社会”的文坛奇人,鲁迅称其为“中国济慈”。他的主要作品有诗集《夏天》《草莽》《石门》《永言集》等,这些作品是诗人不同时期的心路历程与情感变化的生动写照。
我要乘船舶高航
在这汪洋——
看浪花丛簇
似白鸥升没。
看波澜似龙脊低昂;
还有鲸雏
戏洪涛跳掷癫狂。
我要操一叶扁舟
海底穷搜——
水黄如金屋。
就中藏宝物;
水蔚蓝蕴碧玉青璆;
沫溅珍珠;
耀珊瑚日落西流。
我要拿大海为家——
月放灯花;
碧落为营幕。
流苏缀星宿;
绡帐前龙女拨琵琶;
酗酒高呼。
任天风播人无涯!
1927 年
1927 年,朱湘于赴美留学的邮轮上创作了《泛海》,“乘船舶高航”“看浪花丛簇”“看波澜低昂”“看鲸雏戏洪涛”等表达了作者面对雄浑大海时的兴奋之情,对将要开启的新生活充满期待,同时那些唯美的自然景致也赋予了他浪漫的情怀。诗人幻想着“操一叶扁舟”到“海底穷搜”,蔚蓝的海水像碧玉,像珍珠一样晶莹剔透的浪花“耀珊瑚日落西流”,一幅令人向往的傍晚时分海景图映入眼帘。同时“拿大海为家”“任天风播人无涯”等意境体现出作者对自由的追求,而“碧落”“星宿”“龙女”等意象又增添了文本的梦幻色彩。正如法国哲学家雅克·马利坦对诗人自然审美洞察力的肯定,《泛海》中的自然美也是主要抒情元素,是诗人情感的外化,既有悠扬悦耳的涓涓细流,又有情感奔涌而至的滚滚洪滔。实际上抒情诗可以说是诗人情绪的直写,如《泛海》中每节第一句的“我要……”、“酗酒高呼”表达了诗人直面大海时喷薄欲出的感情,无不流露出作者强烈的自我意识,他在无垠的大海中找到了灵魂的慰藉,以客观物象反映内心世界,实现了心与物的融合。
作为早期新月派的代表诗人,朱湘在新诗形式美方面的探索值得肯定,他常常说:“技术之于诗,就好像沐浴之于美人,雕琢之于璞玉。” 就《泛海》而言,朱湘对格律诗的技术实践同样不容忽视,该诗共三节,每节都有押韵,富有音乐的节奏美;每节七行,且每行字数不同,参差错落,体现了诗的形体美。同时大海是诗人创作的灵感之源,《泛海》以海浪、海底宝藏、海上月光等构成一幅幅唯美的画面,延续了中国诗画相通的审美传统,达到王维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艺术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