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日本已经成为工业强国,在科学以及文化等领域都领先全球。正因如此,人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同样是这个国家,百余年之前竟是一个与世界隔绝、对西方文化一无所知的国度。然而,事实上,在百余年之前——不,应该是更早的时候,已经有个别日本人投入异乎寻常的努力,极尽所能了解外面的世界,并逐渐发现了欧洲。阅读他们的著作和传记,就会发现近代日本从过去的混沌之中突如其来地跃入世界舞台,并非那样神秘。
18世纪和19世纪初,那些参与“兰学”运动的十几个人物引起我们的关注。如果要书写一部兰学运动的历史,作者可以凭自身的喜好,以十几个人当中的某一位为中心展开论述。在本书中,我选择了本多利明(Honda Toshiaki,1744—1821)。无论是阅读利明的哪一部著作,只要翻开其中的一页,任何读者都能够与他共同感受到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始,那就是近代日本的黎明。利明的著作中孕育着一种崭新的精神——充满着不安、旺盛的好奇心以及敏锐的感受力。利明的内心深处有着对种种新发现的惊叹,对打开地平线的愉悦。在广为宣传日本不过是大千世界之中的一个小岛时,利明甚至感受到了某种快感。面对深信中国文明来自遥远的太古时代的日本人,利明告诉他们埃及文明比前者还要早数千年,并且更为优秀。世界充满着各种各样精彩的事情——当他发现这些事实之后,主张日本应该充分利用这些宝贝。利明尝试以西方人的眼光观察日本的各项制度,找到了许多日本必须改变的地方,那就是日本人在精神和物质上的颓废。他的心中涌起了一种信念,日本必须成为世界大国才能克服这些颓废。
我在本书中试图分析1720年至1830年间日本洋学 的发展以及产生的效应。1720年是日本官方开始关注洋学之年。1830年则是西博尔德被逐出日本之年,正是从这一年开始,日本危机四起,直到打开国门才得以最终解决。这两个年份之间的百余年是日本历史上极为重要的时期。这是日本知识分子与锁国制度抗争,冒着生命危险探索西方知识的年代。很多观点认为随后在日本发生的令人注目的变化应归功于佩里提督的黑船来航,事实上正是靠本多利明等先驱知识分子惊人的努力和热情才使这种巨变成为可能。
18世纪,为日本人提供西方知识的主要是荷兰人。在叙述荷兰人行为的时候,我所采取的态度或许过于苛刻。我也深知,即便是描写当时身在东方的其他西方国家的商人,也会跟这些荷兰人一样缺乏魅力。然而即便如此,那些对身边美丽的风景人情漠不关心,甚至怀抱敌意的荷兰商人还是禁不住叫人愤慨。不过,这些荷兰人一定会提出相反的意见,正是他们所带来的新气象,才让本多利明等诸多日本进步人士在脑海里营造了他们想象中的新日本前景,而仅仅这些就足以让日本国民对荷兰人感恩戴德。
本书的初版发行于1952年。非常荣幸利用新版发行的机会,对一些错误进行了更正,并且加入了日本及西方学者最新的研究成果。在新版中我增加了发表在《通报》第42卷上的论文“平田笃胤与洋学”,还增加了两个新的完整章节,描述了一些比本多利明稍晚时代的日本人。尽管在少数情况下制作地图者的偏好发生了明显变化,我还是保留了旧版中的地理学拼写(如,库页岛从Saghalien 变成了Sakhalin,择捉岛从Etorofu变成了Iturup,等等)。绝大多数插图都是新的,感谢中央公论社岩田才加先生帮助我获得这些相片。
第一版献给了我的母亲以及为本书制作了地图的友人威廉·狄更斯,两位在本书发行后相继离世。在此我要表达由衷的哀悼之情,并将新版再次献给天堂中的两位。
金冬楠
轻井泽,1968年
日本人早期使用欧洲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