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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宫闱秘闻
太后爱上丑男人

眨眼工夫,秦人已从邯郸城下撤兵六年了。

城外古道,漫漫尘沙。一辆牛车,缓慢行驶。

车上坐着两个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烁,正兀自欢快地谈论着什么。

车子的左右和后面,是数百名年轻人,其间夹杂着几十辆马车,数百骑者。

驿路上,尘头大起。

彩车百余,骑士逾千,疾奔而至。

行至近前,彩车陡停,马上的壮士抱拳沉喝:“在下校尉周义肥,奉主上之命,恭迎邹衍、孔穿两位先生。邯郸鄙陋,烽火未熄,恐失两位先生所望。是以主上有命,以平原君大人,亲为两位先生执帚。”

战车退下,现出战国四大公子之一,赵国平原君赵胜。

他中旬年纪,眉宇不展,手中拿着把精致的小扫帚,饰玉雕花,极尽夸张,身后跟着魏国的信陵君。只听赵胜恭谨地说道:“何其所幸,竟能亲睹两位高士之风仪。赵胜不才,愿为两位先生执帚洒扫,以表我赵氏待客之诚意。”

言罢,赵胜拿好扫帚,做出扫地开路的姿势。信陵君跟在他的后面,做出同样的动作。

车上一名老者下车:“邹衍无才,浪得浮名,如何敢劳驾贵人尊躯?”

说罢,邹衍转向旁边的老者,低声道:“孔穿,你瞧好了,邯郸解围已过六年,信陵君居然还在这里。可知侯嬴死得是多么冤枉。”

说完,邹衍与孔穿由弟子们搀扶着,以夸张的姿势,跳舞一般地上前阻止平原君与信陵君的洒扫之举。

随邹衍来赵的弟子中,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不懂老师在做什么,便低声问:“师兄,老师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跳大神吗?”

年长的师兄就借机展开教学:“小师弟,听好了,此乃古礼。昔年孔子的亲传弟子子夏,于西河传道传下来的。若有贵客来到,主人为表诚心,须亲自执帚,做出洒扫的姿势。客人必须要拒绝三次,表示不可如此,自己担待不起。而迎宾的主人则要坚持三次,表示必须如此,非如此不足以表达待客的拳拳之心。三次过后,主人才可以请宾客登车,一同入城。”

“好麻烦。”少年弟子听得头大,“若是主人恭迎洒扫,客人却懵懂不知拒绝,这岂不是扫到天黑都入不得城?”

年长的师兄笑道:“正因此,许多人只是刚刚蒙恩师收入门下,未及教授,就已经有各国的贵人登门迎请。请个师尊的弟子做谒者,必要时提醒自己应该注意的礼节,这就是昔年孔圣人所言,禄在其中了——你学到的所有礼仪,都可以让你免于困馁,吃上顿饱饭。”

少年弟子皱眉:“好麻烦,太啰唆。做人本来就够累的了,为什么还要弄这么多的虚礼?爽快点儿麻利点,会死吗?”

年长师兄冷笑:“你看这邯郸城外,秦人退兵之后还没来得及掩埋的尸首。你看那滚滚的狼烟,你看那被兵火焚烧过的土地,你看那被赵国将士的鲜血染红的丹水。你再听杀谷之外、头颅山侧、白起台下无数孤儿寡母的哀鸣。这就是你所说的爽快点儿、麻利点?就为了这个爽快麻利,战城南,死郭北,野死无葬乌可食。这是何等惨烈,你真的喜欢吗?”

少年弟子吓了一跳:“师兄不要吓我,赵国死掉的无数冤鬼,又不是我掐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何以非要把罪责推到我的身上?”

“不是你……谁把罪责推到你身上了?”年长的师兄恨铁不成钢,“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土镬之具不能炊也,蒲柳之姿不足奉也。师尊一世英名,竟摊上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子,难怪师尊的名头,始终被公孙龙压得死死的,都是你这般废材给拖累的。”

少年弟子不服:“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老师他自己不争气,怪我咯?何况师尊被公孙龙压了六十年,我入师门才几天?师兄在师尊身边的时日更久,所以说起来,师尊被公孙龙欺负,师兄才是那个应该为此负责的人。”

“你你你……你目无尊长,狂妄犯上!”年长的师兄气得说不出话来。

弟子们交谈之际,主客的三次礼让已经表演完毕,邹衍和孔穿各自被迎上一辆宽大的礼车,由平原君、信陵君并周义肥亲率百余辆彩车簇拥,浩浩荡荡地驶入邯郸城中。

穿过熙攘的长街,车队在一幢高门大宅门前停下。平原君、信陵君疾步趋至,搀扶着邹衍与孔穿下车:“两位先生,邯郸城中的驿舍实是简陋,不敢怠慢了先生。这里是在下夫人的私邸,真是委屈两位先生了。”

“君侯盛情,老朽如何当得起……”邹衍和孔穿再度按礼节规范,摆动宽大的衣袖,跳舞一般地连续揖让三次,这才步入庭除。

入门,是纵深的一片幽林。林下几间雅室,周边小桥流水,曲廊盘旋。一名容貌极美的宫妆女子,带着十余名侍女躬身相迎:“妾身魏氏,此生竟有机缘得见两位高士,何其荣幸。”

“哎哟,原来是魏国的小公主,君侯夫人。”邹衍、孔穿二人急忙与之见礼。

这名宫妆女子,就是信陵君的妹妹,平原君的夫人魏氏。

魏氏亲奉杯盏,请邹衍、孔穿落座。双方衣袖翩翩,礼让的姿势煞是好看。随行的弟子们,全都瞪大眼睛,仔细默记老师的动作,用心学习。只有那个与年长的师兄抬杠的少年弟子,不停地东张西望,满脸的不以为然。

邹衍和孔穿完成礼仪之后,终于落座。魏氏再奉杯盏:“两位先生,邯郸鄙陋,无以奉客,无非是些常见的浆、乳、汁、羹,倒是这柘汁,是楚地新鲜的甘蔗榨成,还请两位先生莫要见笑。”

“岂敢劳烦君侯夫人。”邹衍、孔穿再站起来,呷了口清凉的柘汁。

平原君夫人趋步后退:“王后来了,妾身失礼。”

一个与平原君夫人模样相似的女子,雍容华贵,长发白衣,身后侍立一排宫娥,望着邹衍、孔穿徐徐下拜:“赵国魏氏,德品不修,治宫无能,辅君失贤,无颜得见天下之人。幸蒙两位先生不弃,来此邯郸,妾身心中,直如拨云见日,喜极而泣。”

这女子,就是信陵君的姊姊,赵国的王后。

王后亲至,那意味着比赵王亲至更高规格的待宾之礼。

邹衍、孔穿不敢怠慢,又是一番礼让。

嗣后落座,就听赵王后说道:“两位先生为世外高人,尽知天下,妾身心里有些疑惑,不知可否相询先生?”

邹衍恭敬道:“夫人有话请讲,虽老朽不才,好歹还有孔先生在座。”

赵王后缓慢地问道:“如此失礼,不敢相问,两位先生以为秦廷宣太后,何许人也?”

听到这个问题,邹衍神情大变。

孔穿更沉不住气,脱口叫道:“夫人是问芈八子?”

赵王后点头:“对。”

孔穿紧张万分:“老朽还以为,夫人会问及后宫治政、母仪规范。不然的话,也会问起大战之后如何休养生息、恢复生机的问题。不知夫人何以问起已经去世的宣太后?”

赵王后笑道:“皆因现今的秦国王后,是华阳夫人。而华阳夫人是宣太后弟弟华阳君之女,由宣太后一手带大。华阳在秦为后,妾身在赵为后。若想知道小女子是否德配其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与邻国的王后相比较,是以有此一问。”

邹衍说话了:“夫人既然问起,想必是已经从游历各国的士人那里听到了些什么。”

赵王后看向邹衍,坦然道:“先生明见。”

邹衍又说:“老朽想听听夫人都听说了些什么。”

赵王后并未遮遮掩掩:“宫中寂寞,但只要有游士入宫,妾身就会央求主上容侧旁听。妾身曾听闻一桩与宣太后有关的异闻。

“据说宣太后晚年无聊,宠欢一个叫魏丑夫的男子。她真的好喜欢魏丑夫,甚至宣布待她死后,一定要让她最爱的魏丑夫殉葬。魏丑夫听到后,吓得面无人色,就向朝臣庸芮求助。于是庸芮求见宣太后,问:‘太后,人死后,是否还有知觉呢?’宣太后回答:‘当然没有知觉。’于是庸芮说道:‘既然太后死后,已经没有了知觉,那么让活人魏丑夫殉葬,又有什么意义呢?徒然留下太后不好的名声罢了。又或者,人死后灵魂不灭,仍有知觉,那么太后在九泉之下,带着自己宠爱的魏丑夫,又如何得见先王夫君之面呢?’宣太后听了,说道:‘这是我的错。’于是收回让魏丑夫殉葬的成命。”

听了赵王后讲述的故事,邹衍起身拜倒:“老朽明白了。请夫人放心,邹衍虽然才疏学浅,浪得浮名,终会留意在心,断不会负了夫人所托。”

赵王后长松一口气:“先生情意,妾身铭感于怀。”

向着邹衍连拜三拜,赵王后悄然退下。

望着赵王后离开的那扇门,邹衍呆立,一动不动。

孔穿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怎么回事呀老邹?赵王后讲的这个故事好生古怪。那宣太后芈八子,久已失势于秦廷,如何会宠欢一个丑男人?而且还是个魏国的丑男,这分明是个寓言……”他突然掩住了口,“明白了。这个所谓的魏丑夫,就是赵王后自己。她口中的宣太后,暗指秦国。她也想让自己的人登上秦国这艘不沉的战船。只是因为此前的敌对,恐秦人中的楚系势力不相容,所以央求老邹你替她斡旋。可是公孙……”

邹衍打断孔穿的话:“可是公孙龙就在邯郸,如果她想登上秦国这艘战船,为何不去求公孙龙,却舍近求远来找我们?可见此事,玄机之下还另有玄机。”顿了顿,邹衍继续低声道:“我们赶紧休息片刻吧,赵魏的两位君侯,应该就快到了。”

平原君和信陵君,并肩立于门前:“夜深了,先生且请歇息吧。”

房门应声而开,路上那个与年长师兄抬杠的少年弟子出现在门前:“两位君侯进来吧,我师尊虽然连日奔波,但目睹邯郸人物,心下兴奋,尚无睡意。”

“如此……那就搅扰了,搅扰了。”两人不敢弄出大的动静,小心翼翼地跟在少年弟子身后,进了房间。

房间里,明烛高照,邹衍与孔穿正在对弈。见此二人进来,两人急忙起身见礼。

邹衍的目光落在信陵君身上:“时过六年,君侯何以盘桓邯郸不去?”

“天下虽大,现如今已无我容身之地。”信陵君落下泪来。

“是啊,”邹衍掂着手中的棋子,若有所思,“六年了。侯嬴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六年了。”

“侯嬴其人,虽名不在稷下七豪之列,但其人的智慧,是我等无法与之匹敌的。十年前长平血战之后,秦兵围困邯郸四年之久,城中陷入饥馁,居民易子而食。那般光景太过凄惨,是以六年前平原君屡次向君侯求救。君侯彷徨无策,也知欲解邯郸之困,须得侯嬴之智。其时天下皆知,是侯嬴先生指点你。先请曾受过你恩惠的魏宫如姬,盗出虎符。再由力士朱亥与你随行,前往魏将晋鄙军中,晋鄙虽验过虎符,却仍是拒交兵权,结果被力士朱亥以椎击杀。而后君侯大人驱师猛入,攻击秦军,秦人不得已而退,是否?”

信陵君深知瞒不过邹衍,便承认道:“六年前确实是这么个情形。”

邹衍继续问道:“然而侯嬴难道就没告诉过你,纵六年前君侯不来,纵魏师不攻打秦兵,秦人自己也会退兵的?”

信陵君低声道:“说过了。”

邹衍的声音陡然提高:“那你还要来?而且朱亥击杀魏将晋鄙,激怒了魏王与朝中的亲秦势力。不单你信陵君此生再也无法回返故国,那侯嬴老先生更是在劫难逃。他是志烈之士,又老迈高龄,断不可能千里逃亡,只能于大梁城下,拔剑自刎。如此慨烈悲歌,必将永世流传,使后人知我辈游士之侠义。”说到这里,邹衍脸色一沉,“虽如此,但君侯还是不该来此。”

信陵君自惭形秽,但还是辩解道:“先生明鉴,当年我是别无选择……”

邹衍冰冷地打断他:“你不是别无选择,你只是不信任侯嬴。第一,你不相信他告诉你的惊天秘密;第二,你不相信赵王会下令格杀秦国储君子楚;第三,你不相信子楚会逃出这铁桶一般的邯郸城。有此三不信,你拒不肯听侯嬴先生苦言相劝,执意要来邯郸。你不仅害得侯嬴先生自杀,还害得你的满门族亲,俱遭魏国亲秦势力反扑,于大梁城中被连根拔除。如此惨烈之局,君侯还有何话可说?”

信陵君脸色惨白,一声也不敢吭。

平原君急忙上前:“先生莫怪无忌,六年前的旧事,是我沉不住气,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他来,甚至派出了死士周义肥。”

邹衍又打断平原君:“你既然知道求救于信陵君,为何不用身边的智囊?”

“先生是说龙居主人?”平原君极为沮丧,“实话告诉先生,十年前大王因不慎失礼于公孙龙,从此他蛰于龙居,不复见客。十年来本座每日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龙居问候,却从未得到半个字的回应。”

“这个老不死的!”邹衍恨声道,“六十年前在齐都临淄,他就是这个臭脾气。此番在这大邯郸,我与公孙龙恐难两安,必有一战!”

诸人重新见礼落座,就听平原君道:“两位先生,深夜搅扰,实属无礼之至。但小可心里有个困惑……”

邹衍便打断他:“是一个困惑,还是两个?”

平原君不再绕弯子:“先生慧眼如炬,确是两个困惑。”

不待他问,邹衍便继续说道:“咱们先说第一个困惑,十年前的长平之役,秦军投入的兵力是三十万,而赵国这边是四十五万,实力对比悬殊。正因为有此人数上的优势,所以当时君侯才一意主战。岂料大战既起,四十五万的赵军竟然被三十万的秦军团团围困,并悉数坑杀。君侯心里实是困惑难明,三十万的秦军,如何围困并坑杀四十五万人?这就好比说两个人,如何坑杀三个人?常理上说不通啊。”

“对头,对头。”平原君鸡啄米似的点头,“秦军坑杀我精锐四十五万,最终只放回了二百四十个未成年的童子兵。我及大王都亲自询问过他们,可是这些孩子早已吓破了胆,多人失语,大小便失禁,眼神充满恐惧,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邹衍摇头:“不是孩子们不肯说,是他们真的说不明白。他们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平原君震惊,忙追问道:“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始终一声不吭的孔穿坐不住了:“请君侯恕过老朽放肆,长平之败已过十年,你们竟始终未弄清楚败由经过?这真是难以置信。那你们是如何向百姓、向那些死者的家人解释这件事情的呢?”

“还能怎么做?”平原君无奈叹息,“只能编个故事,应付过去。”

一旁侍茶的少年弟子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杀谷!”

“对,是杀谷。”平原君瞥了那少年弟子一眼,继续说道,“我们告诉国人说,四十五万赵军精锐,是被秦人驱入一座山谷,而秦兵出尔反尔,于谷顶设伏,乱箭如雨,沙石齐下,将四十五万人悉数埋葬。这就是杀谷故事的由来,至今为止,每日都有国人前往谷中拜祭。

“否则还能怎么样?难道我们还敢承认赵国的大王君侯个个都是蠢材,吃了败仗,还稀里糊涂不明就里?”

说到这里,平原君目视那位少年弟子:“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少年弟子眨了眨眼睛:“会有人信吗?”

平原君不答反问:“小兄弟既为邹先生门下高徒,还敢请教大名。”

少年弟子答道:“大家都叫我洪雁。君侯还没告诉我,你编的故事有人信吗?”

好好说着话,平原君竟和邹衍的少年弟子发生了冲突,而且邹衍坐视不理。孔穿生怕这位名叫洪雁的弟子激怒平原君,急忙把话接过来:“不会有人怀疑的,横竖人们只是需要一个解释。再过两千年,也会有人以此为据,修史治学。至于合理与否,又有谁会关心?”

“杀谷?”邹衍沉吟道,“君侯这个说法,虽不中,但也不远了。”

平原君越发困惑:“怎么说?”

邹衍立起:“君侯既有困惑,何不问问信陵君?”

“问我?”信陵君大吃一惊。

“没错。”邹衍道,“六年前信陵君以力士朱亥杀晋鄙,魏军为何不反抗,格杀于你?为何听你之命,刀山火海,任意驱策?”

“那是……”信陵君一言未讫,平原君已经恍然大悟:“谢过先生,小可明白了。”

“是啊。”邹衍叹息道,“你想不到,那是因为此事在你的思维盲点,答案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看不到。看到的人,也不敢告诉你。”

顿了顿,邹衍低语道:“五行相克,自相杀伐。军队肃杀,居西属金,不过如一艘战船,自身并无属性。谁登上这艘船,谁就可以驱策它。可以用其撞击敌人,也可以让其自行撞毁。一如此刻的天下时局。”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十年前的长平,四十五万赵军劲卒,他们是奉秦人之命,自相攻击,自相残杀,自己坑杀了自己。没人拦得住他们。下一个问题。”

邹衍继续说道:“下一个问题,应该是秦质子子楚,六年前如何逃出邯郸的吧?”

“一点儿没错。”平原君答道,“早在子楚被秦国立为储君时,整座邯郸城中的人就都知道他迟早会逃。问题是他当时还没逃,就不能以此问罪。只能等到他逃亡之时,再当场拿获,问罪于他。是以六年前,秦兵围城,大王严命大司寇,每日里秘密监视邯郸各城门。那一日,吕不韦带着两个门客,重贿西城值守赵得符,甫入邯郸,就立即被发现了。所以当时,大王一边传命诛杀子楚,一边于城中搜捕吕不韦,同时派心腹赵长威,将西城门的逆贼赵得符并十二人当场枭首,布下伏兵,等吕不韦自投罗网。”

说到这里,平原君停下来。

邹衍笑道:“可是当时赵长威回报说,当他们到得西城门时,吕不韦已经带着子楚出了城,追之不及,只能将赵得符等十二人枭首回报,是也不是?”

“正是这样。”平原君恨恨地以拳击掌,“赵长威这瞪眼的瞎话,连孩子都骗不过。是以大王气急之下,将其下狱。万不料想,赵长威竟然在狱中自尽了,宁死也不肯说出放走秦太子的因由,实在令人气恼。”

子楚与吕不韦,是如何说服赵长威放走他们的?这又成为了一个时隔六年仍然无解的谜题。

邹衍笑道:“那赵长威既得赵王信任,或是宗室?”

“那倒不是。”平原君跺脚,“但大王对他的信任,并不高于周义肥,只是当时周义肥去了大梁,不得已才起用赵长威。”

邹衍笑道:“虽是心腹,却不怎么信任他。可知此人的脑袋,应该有点儿问题。”

平原君继续引导他:“赵长威这个人,说话有板有眼,喜欢穿扮表演。冷一看胸有成府,乍一听远谋深虑,但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他的智力确实不高。”

“智力不高之人,最大的特点是以为自己聪明绝顶。”邹衍道,“倘若他于西城门截下子楚,但子楚下车,对他说:‘我有一枚宝珠,久为大王觊觎。赵王之所以拿我,是因为想得到我的宝珠。如果你拿下我,我就告诉赵王,是你赵长威抢走了我的宝珠,并吞下了肚。到时候大王一定会剖开你的肚子,寻找宝珠。’你猜赵长威会信吗?”

平原君思考片刻:“……以我对赵长威的了解,他会信。”

邹衍揭开谜底:“所以,赵长威信了,害怕子楚临死前拖他陪葬,所以为保性命,干脆一咬牙,开城门放走了子楚。”

平原君恍然大悟:“难怪!”

邹衍叹道:“子楚何许人也?但凡智力略差一点,又如何能够获得秦廷楚系的全力支持?他在邯郸活动这么多年,恐怕城中的每一个人,都已被他摸得透透的了。遇到赵长威,他有对付赵长威的办法。如果大王派出的是别人,他同样另有一套完全不同的办法。他若想留在这邯郸城,没人能够赶走他;他若想走,没人能够拦住他。这就是未来秦国的帝君呀,毫无锋芒,却机蕴在胸。对付这种人,如何能掉以轻心?”

信陵君也忍不住大叫道:“在大梁时,侯嬴先生也提醒过我,不可低估子楚。此人能在邯郸城中存活日久,那就证明他绝非泛泛之辈。先生的原话是:‘吕不韦亲入邯郸接应,子楚的逃生几率接近三成。但如果估算上子楚的智慧,逃生几率会达到五成。’”

邹衍轻轻一笑:“五成把握,以谋天下,多么划算的买卖呀。” blq5Xxk4LHWNp4m+qJnAdi6nawQpjHJUMrQwgLAhlyy0iwhsUfzCEyPcaTqKhFA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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