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哥达纲领批判》时的马克思不仅工作繁忙,还深受病痛的折磨,但他还是远远超过医生给他限定的工作量,奋力写作。按他的话说,写这么长的东西
“决不是一种‘享受’”
。那么,是什么事情、什么原因让马克思宁可牺牲身体的健康也要专门抽出时间来写这部作品呢?
事发于1875年2月,当时德国的两个工人政党组织——社会民主工党和全德工人联合会在哥达召开了合并预备会议,拟定了合并纲领草案——《德国工人党纲领》(也称“哥达纲领”),并于1875年3月7日发表在两派各自的机关报《人民国家报》和《新社会民主党人报》上。如果没有这两个政党组织的合并,没有其拟定并发表的合并纲领,也就没有马克思的《哥达纲领批判》。
德国社会民主工党,正式成立于1869年的社会民主主义者全德代表大会上。该大会在德国爱森纳赫城举行,所以该党也称为爱森纳赫党或爱森纳赫派,其领导人有德国社会民主党代表人物奥古斯特·倍倍尔、卡尔·李卜克内西、威廉·白拉克等人,他们得到了马克思、恩格斯在理论方面的许多指导和帮助。全德工人联合会于1863年5月成立,成立时的联合会主席是当时在德国工人运动中有很大影响力的拉萨尔。1864年,拉萨尔在与他人的决斗中受重伤去世,之后,其忠实信徒施韦泽、哈森克莱维尔等人先后领导该联合会,继续推行着拉萨尔的路线。因该派深受拉萨尔的影响,也被称为拉萨尔派。
虽然两派都是德国工人政党组织,但在立场、路线、主张等方面有很大差异,长期以来无法实现合作,而严峻的斗争形势使双方越来越意识到了合并的紧迫性。1872年9月,爱森纳赫派通过决议,要求同拉萨尔派进行原则上的合作,拉萨尔派则明确表示反对。1874年2月,爱森纳赫派的建议再次遭到拒绝,同年7月,合作的声明同样没有得到拉萨尔派的回应。直至外部困境的加深和内部矛盾的不断激化,拉萨尔派领导人才不得不谋求和解。
对于两派的合并与德国工人运动的统一,马克思、恩格斯是支持的,认为这对于工人运动的发展是必要的,但必须警惕拉萨尔派的观点的渗透,决不能拿原则做交易,但李卜克内西等人并未听从其建议,反而在纲领草案中接受了拉萨尔主义的信条。
拉萨尔主义是以斐迪南·拉萨尔的学说为基础形成的理论。19世纪60年代初,拉萨尔凭借《工人纲领——论目前历史时期同工人等级的观念的特殊关系》(1862年)、《公开答复》(1863年)等文章在德国工人群众中赢得了很大的声誉。拉萨尔鼓吹“铁的工资规律说”,认为在劳动的供求的支配之下,平均工资始终停留在一国人民为维持生存和繁殖后代按照习惯所要求的必要的生活水平上;实际日工资总是在它周围摆动,既不能长久地高于它,也不能长久地低于它。拉萨尔主义者还鼓吹要通过国家帮助建立生产合作社来消除社会弊病、实现无产阶级解放。
看到这个纲领草案,马克思和恩格斯都“吃惊不小”。恩格斯为此在1875年3月18至28日期间专门给倍倍尔写了一封信,批评了纲领草案对拉萨尔派的无原则妥协让步,指出爱森纳赫派多次向拉萨尔派伸出手来都遭到无礼拒绝,现在他们自己跑来表示和解,已经充分说明他们已经陷入极端困难的境地了,应该利用这个合并的机会促使其放弃宗派口号和他们所主张的“国家帮助”,
“合并的第一个条件是,他们不再做宗派主义者,不再做拉萨尔派”
。对这个受到拉萨尔主义影响的纲领,恩格斯甚至指出:
“在这个连文字也写得干瘪无力的纲领中差不多每一个字都应当加以批判。它是这样一种纲领,一旦它被通过,马克思和我永远不会承认建立在这种基础上的新党……”
马克思则于1875年4月至5月间写了对纲领的批判性批注,即《德国工人党纲领批注》,对纲领草案的关键条文逐一作了摘抄和批驳。这个批注和恩格斯所写的《给奥·倍倍尔的信》的内容在很多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由此可以证明两人在批判拉萨尔主义上所持的共同立场和观点。
另外,马克思还专门于5月5日给白拉克写了一封信,请他把自己所写的手稿转给党内其他领导人阅读。“德国工人党纲领批注”和“给威廉·白拉克的信”这两部分,共同构成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哥达纲领批判》。在信中,马克思表达了与恩格斯同样的立场,指出
“我的义务也不容许我哪怕用外交式的沉默来承认一个我认为极其糟糕的、会使党精神堕落的纲领”
,“撇开把拉萨尔的信条奉为神圣这一点不谈,这个纲领也是完全要不得的”
。
马克思、恩格斯之所以如此重视此事,是因为他们深知纲领对于一个政党的重要价值,
“一步实际运动比一打纲领更重要”,但“制定一个原则性纲领……这就是在全世界面前树立起可供人们用来衡量党的运动水平的里程碑”
,“一个政党的正式纲领没有它的实际行动那样重要。但是,一个新的纲领毕竟总是一面公开树立起来的旗帜,而外界就根据它来判断这个党”
。
然而李卜克内西并未改变原意,纲领草案的文字被他略加修改,就于1875年5月22—27日在哥达举行的合并大会上通过。
出于种种原因,《哥达纲领批判》并没有在马克思生前公开发表,它的首次公开面世已经是该纲领通过15年后的事情了。1890年10月,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在哈雷召开大会,根据李卜克内西的提议,决定起草一个新的纲领草案,这就把关于哥达纲领的讨论提到了议事日程。
恩格斯认为,马克思所写的《哥达纲领批判》是有关这次讨论
“重要的——也许是最重要的——文件”
,如果再不发表,他就要犯“隐匿罪”了。于是他克服了重重阻力,在考茨基的协助下,于1891年1月将其发表在德国社会民主党理论刊物《新时代》杂志上。恩格斯还专门为之写了序言,阐明了发表的目的和意义。《哥达纲领批判》一经发表,德国、奥地利、丹麦、捷克等国众多的社会主义报刊和工人报刊迅速转载,马克思的这篇批注所阐释的一系列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立场和方法,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