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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剑客

周笑冰

1

你站在买火车票的队伍中左顾右盼神情焦急,眉毛几乎要皱到天上去,你站在老师的面前低眉顺眼恨不得能把头低到地里去,你站在喜欢的男孩儿和他的现在时女友面前希望自己即刻消失在虚无中……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你希望自己是段誉、郭靖、张无忌、李寻欢或者随便是什么江湖大侠门派掌门人,再不济是天山童姥也凑合,顺便便出一招凌波微步、乾坤大挪移跑路比谁都顺畅,或者“唰唰唰”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气壮山河地大喊一声:飞短流长、妖魔鬼怪统统给我下地狱去吧!

多么意气风发义薄云天,总之就是很有意义,可是你终究不是女巫,打个响指就能心想事成。于是你还是恨恨地排着看不见尽头的队伍挤出八分愧疚两分奋发的笑容应付老师,面不改色地经过秀甜蜜的情侣被拦下就虚伪地说一声,“哦,原来是你们俩啊。”一点儿都不惊心动魄。

不要着急烧掉那么多的武侠小说,也不要着急扔掉藏在卧室里的塑料刀剑,我即将要告诉你的是很多成年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这个世界,是有侠客存在的。嘘——

2

我第一次看见黄药师的时候,跟你们一样,以为他不过是个被爱慕富贵的妻子甩掉的可怜虫。你知道的,不是每一个老男人都叫作钻石王老五。所以我面不改色地走过他的煎饼铺子,完全没有料到我可能在不经意间错过了一场够我后悔下半生的奇遇。

但是,你要知道很多武侠小说真正的高潮都是从“但是”开始的。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子被人追杀到了悬崖,跳下去但是没有死;一个绝世美女遵从父母之命嫁给了妻妾成群的衰老王爷,但是成婚前夜莫名失踪……如果没有“但是”这一意料之外又顺理成章的转折,武侠小说的销量至少要少一半。

我面不改色地走过了他的煎饼铺子,但是那个肤色黝黑手指却是熏得焦黄的男人唤住了我。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的牙齿白皙异类得不像是他身体器官中的一部分。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已经够了,很多避世而居的高手都输在了细微的可以被忽略的事情上。

“小姑娘,来个煎饼吧。”男人质朴地笑着,像极了每一个你在自己家楼下见过的卖水饺、卖鸡蛋汉堡的中年男人。如果硬要说他们有什么不同,那么就是他的身上有着隐约的葱花味儿,那是早上做配料遗留下来的。

此时我已经起了戒心,客客气气地对他说:“那么就给我来一份儿吧,加个鸡蛋。”

他的笑容又扩大了些,用迷人来描述似乎也不为过。他手脚利落地取出面团,拍在板上,一招一式、一起一落,尽显大家风范,一看便是行家里手。他拿着葱的姿势像是拿着什么倾世乐器,油在锅里啪啪作响,我立刻醒悟起“碧海潮生”四个字,也立刻知道了他是谁!那根看似普通的擀面杖的真实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最近生意还好吧?”我试探着问。他是聪明人,肯定知道我问的才不是这小小的煎饼摊子,而是千里之外他的桃花岛度假山庄。

他露出了然的神情,“最近生意倒是不错,不过城管……嗨,你是知道的,过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我当然知道,看来江湖上的仇家已经闻风找到了桃花岛,虽然药师足智多谋,更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不过小贼那么多也足够他烦恼一阵了。

“不找个帮手吗,生意这么红火?”我试探着问。

黄药师摆手叹气,“这年头,年轻人心思都躁得很,留不得留不得。”

知道惹得他想起了被徒弟背叛的往事,我赧然一笑,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不过药师毕竟是药师,怎么可能纠缠于这种事情上过久,他很快展开笑容,“姑娘,你上大学了吧?岁数还小着,多读点书是好事。我那女婿可就太笨了,学校都懒得要他。”

知道他说的是郭靖,我立刻接上话,“傻人有傻福,他日必有大成。”

“哈哈。”黄药师很是受用,“他傻是傻,不过还是很有志气,我那些家业本待留给女儿跟他,不过这小子不肯要,非要去新西方学什么‘叫花鸡’,嗨,老老实实跟我做煎饼不好吗?洪七公自己懒得要死,能教他什么正经菜式……”

他发现自己说多了,立马封口,把煎饼递给我,“三块五,给三块就行。”

我怎么肯占他便宜,谁知道另外有没有什么绝世高人站在旁边看我不图蝇头小利大有可为决定收我为徒。他推辞不过,还是收了全款,热情地讲,“姑娘下次还来啊!”

收拾食材的他看起来跟别人没什么两样,不过那几根竖立在摊子前的招牌已经足够暴露他的身份,平常人谁没事会摆个奇门遁甲的阵势在那里?我本来想提醒他小心隐藏行迹,可是看了看五米远那个做手抓饼的女子头发凌乱神情哀怨地往这边看,我决定还是趁梅超风发现我之前溜掉算了。

3

转角我没有遇见爱,但是遇见了两个穿着附中校服的男生不依不饶地打在了一起。一个胸前还别着团徽,一看就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老爸眼中的好儿子;一个面相清秀,手下也有点真功夫,不过似乎是顾忌着对手的安全没有下狠手。

“张无忌,你不用让着我,我们就完完整整地打一场架,看看最后是你输还是我输!”那个好学生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估计月考跌出前五的气色也就这样了。

“宋青书同学,你千万冷静下。”那个男生也有点照应不过来,声音变得狼狈,“你好歹要告诉我为什么看我不顺眼吧?”

“你还敢狡辩?”宋青书怒发冲冠,“周芷若学妹那么喜欢你,在广播站给你点歌,你既然没有拒绝她,干吗还跟赵敏那个小太妹乱混?”

“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张无忌显然是松了一口气,“我还当是什么事情呢。我跟周芷若学妹可是清清白白的关系,只是分在了一个小组要协作调研。我跟赵敏也只不过是老师吩咐的一帮一,我负责教她思想品德而已。怎么到宋青书你口里就变味了?”

“你还好意思说!”宋青书更加生气,一拳闷到张无忌的脸上,“还有你表妹蛛儿明明是实验中学的,干吗成天跑我们附中来?你家保姆的女儿小昭这学期还特意转到了你们班。你你你……你作为社团联合会负责人有严重作风问题,你看这次指导老师张三丰还有颜面偏向你不?”

原来不仅仅是儿女情长,还有权力斗争问题,我恍然大悟。那边的张无忌显然唇齿已经不够用了,只会说些宋青书你这么说可就太过分了,我张无忌问心无愧之类的话。

咳咳咳,真是笨嘴拙舌,我当然也不会好心帮他,反正他身后“无忌哥哥后援团”那么庞大,花痴的小女生不好惹,根本不担心他会落下风。

丢下还在手脚并用的两个人,我走过弄堂,看见一个烫着波浪还画着指甲的美丽小女生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看着。

“赵敏,你怎么不去帮张无忌?”我好奇地问。

“呸,谁要理他!”赵敏恨恨地说,“永远捋不清自己感情线的白痴男生,他不跟宋青书把我们俩的关系说明白了,我就是看他被宋青书的唾沫淹死也不会帮忙的!”

收回之前的话,美丽又不花痴的女孩子才不好惹,我默默为张无忌祈祷。宋青书算什么,赵敏才是掣肘你一辈子的人。自求多福吧。

不过谁敢说这不是幸福呢?

4

晚上的烧烤城总是格外热闹,我越过一堆又一堆聚会的人群,走到跟我约好见面的学长面前。

“寻欢学长,你怎么又喝这么多?”我自动自发地把还没有喝的酒瓶藏了起来。

“你来了啊。”李寻欢学长虽然很应景地对我说话,不过估计他根本没发现坐在他面前的人是男是女。

眼看他又灌了一瓶“雪花”,面对着手机墙纸自言自语,我就知道他还是为情伤神。这么多天,还是忘不了。

“学长,你既然不舍得,干吗要放诗音学姐跟龙啸云助教去美国做交流生啊?”我劝道。

“你不懂。”学长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招呼老板,“再上五瓶啤酒和十个大肉串。”

我知道多说无效,索性不与他纠缠,打开煎饼袋子,对着他啃煎饼。晚餐吃肉会胖,作为一个女侠,我一直坚持着这个不怎么女侠的原则。

手上系着铃铛手链的老板娘端着托盘过来了,笑意盈盈地说,“客官慢用。”

“嘿,灵琳,你怎么不开甜品店转卖烧烤了?”我问。

“还不是那边的烤鱼西施上官小仙害的!”丁灵琳甩一甩手腕,铃铛声就响彻了烧烤城,“每次给我和小叶送外卖的时候就死命地盯着她,我与其防着她,不如当面锣对面鼓地跟她对着做生意,她会做的,我也全会做。”

还没等我说话,她就唾了一声,“敢砸本姑娘的场,不想活了!”原来一群醉鬼借酒生事,调戏那边上菜的小姑娘。

李寻欢出手了,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当那个人倒下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他手中的鱿鱼串中鱿鱼板还在,可是鱿鱼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庄子云,万物齐一。就是说,只要你功夫够好,无论拿的是小李飞刀还是钻笔刀,拿的是斧头还是鱿鱼头,都一定能够制胜。

醉鬼被人抬走了,李寻欢继续坐在那里喝酒,没有人知道这个失意人刚刚制服了一个醉鬼。在烧烤城,只要有人闹事,只要李寻欢在,那么出手的一定就是他。不是因为他残暴,而是因为他仁慈。

如果他不出手,必定会有其他人出手。如果方才是那个卖糖炒栗子的熊姥姥出手,那么我保证那个小子自此绝对会留下浓重的心理阴影。不仅是栗子,恐怕连松子、榛子都不敢再吃了。

李寻欢还在喝,百杯不醉其实是一种活生生的浪费。我准备出去透透气,到时候叫李寻欢寝室里善良又单纯的阿飞学长给他带回去就好。

5

我去买耳环,饰品店的慕容老板娘听见门口悬挂的风铃声音,惊喜地抬起头,看见是我的时候,嘴上没有讲话,可是神情明显失落了几分。

“谢三少又关掉店铺,出去远游了吗?”我一边挑着花色,一边跟她讲。

“呵,谁理他。”慕容秋荻嘴是硬的,心却是软的。她玉手轻灵,正在镌刻银饰。我没有见过比她更美丽聪慧的女子,也没有见过比她更哀怨的女子。

谢家三少谢晓峰我是见过的,那天我在大街小巷里找那家舍友口中无比美味的章鱼小丸子,他倚在路边,好似流浪汉。只是那双明朗如晨星的眸子出卖了他,我本无意点破他,他却看着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谢家三少谢晓峰,继承家业,调酒调得出神入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我笑。

他却不开心,颓然倒下去。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慕容秋荻的,她面色复杂地看着他,眼中似有无限情意,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

后来,对着神剑酒吧另起了一家红叶饰品店,我也成了常客。看慕容秋荻在招揽顾客的余暇绣着十字绣,恐怕只有我知道那看似平常的绣针是红叶山庄不外传的暗器。她一针一线究竟是要把情意密密缝进去,还是借此修炼指法,留待恨之至时一针毙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

6

喜欢用弹弓打鸟雀的调皮小孩儿说不定会在你不经意中长成正义凛然的郭靖,那个娇滴滴丢了心爱的手帕就哭了半天的小女孩儿突然就变幻成无畏无惧的铁心兰,体检时给你扎针稳准狠的年轻小护士其实就是苏樱,你也千万不要招惹上那个在游乐场冲你笑的风流又好看的男生,说不定他同时跟着七个女生交往。

这才是事实的真相,你所不知道的真相。我们的身边有侠客,那些传说中的人物,其实他们还在这里,换了一套衣服和一种姿态,看着你翻找着武侠小说,笑得微微妙。

这样的话,就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和承受不住的痛苦。任你雨打风吹,我扔过去拜托赵半山制造的一团又一团暗器(虽然红花会的主子太优柔寡断,可是他们家出品的暗器可真是管用啊),鱼肠剑挡身护体,百毒不侵。若还有闲情逸致,就在正堂处悬挂一副对联,上联张无忌,下联李逍遥,恰恰浑然天成。

当然也可以适当柔软一下,假装气力不支地倒在杨康、顾惜朝、花无缺或者随便哪个美男怀里,抱怨一句:“你怎么才来,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如此这般说的话,风花雪月,便无处不传奇。 90m60OzqGZBOz6YA9xDPywQMwf3w9T0Sl+AdlThdgrS2XFWviS/ZCvPD1F1TzJ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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