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个作家身份,很多朋友找我写各种应用文章,以为作家动下笔就会锦瑟繁花,抬下手都会暗香盈袖,其实他们不了解,我长了颗爆米花子脑袋,常常“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三年得两句,青灯夜光流。”最近,更有朋友抬举到大场合,帮着参谋城市主题宣言,也就是竖在政府大门口的口号,早年的“务实创新,攻坚克难”,后来的“一核三带,紧走快跑”,搞得我脑袋都晕,吓得忙去乡下,借驻村考勤的理由躲在乡下不肯露面。
怯于大场面,那就走访小门户。出入贫困户家次数多了,忽然就发现一个问题,农村怎么那么多脑动脉硬化患者呀?从一社的杨喜文、宋淑琴到二社的赵德,三社的李玉环、吕斌,四社的邵立财、张秀琴,还有五社的王学忠、李淑琴等,还不包括刚刚因脑病过世的王桂珍和张淑琴。而这些脑病患者,大都被拖进了贫困群体。三十一户贫困户,竟然有一大半因为脑病致贫。带着这种现象和城里脑病专家沟通,一句话,农村人盐酱重,容易动脉硬化。
不仅是农村,城里也一样,东北人口味重是普遍的,一年四季离不开咸菜酱。尤其早年困难时期,玉米饼子抹上大酱,大葱杵一下大酱,咸菜大酱成了必不可少的辅食品。即便是日子好过了,农户院子里也少不了摆一口酱缸。也包括我,和咸菜酱最亲,常年离不开大酱咸菜,进了城里也离不开,日子好了也离不开,鸡蛋酱、辣椒酱、豆腐酱、韭菜酱,没有这些吃饭不香,明知道口味重不是好事,养成了习性,想改,还不如饿着。当然也存一种侥幸心理,抓彩票都没中过奖,那些病哪能找到我身上,何况,即便是找上我也无妨,活在世上空占名额,除了制造垃圾外一无用途,死不足惜。
我可以抱有这种侥幸,或只识今日不计来生。庄户人却不应该,毕竟那个群体太大,毕竟他们承受治疗的能力不高,毕竟贫困是人类一大课题。
既然找到了脑病的罪魁——口味重,就应该想办法呀!要从根源上控制,小康路上一个都不能少,不能今天脱贫了,明天又躺下一个,这边脱了贫,那边又增加了一个,那样的话,岂不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可我没有办法,又不能挨家挨户砸酱缸封咸菜坛子。
单位领导要带队伍来乡下送医疗服务,给他们提建议“不能空手”,最起码要走访几家贫困户。带着大米、豆油,还有少量的资金,一列队伍呼啦啦地来了,内中有我不熟悉的面孔,一打听,一个是记者,另一个是脑科医生。我对记者不感兴趣,倒是脑科医生让我想起那一长串患者。医生也摇头,只能保持,少吃腌制品,多吃素菜,适当增加白醋,软化血管。我仍然不甘心,对于患者可以保持,可是对于潜在的患者,该怎么办?不能去封酱缸砸盐罐子,总得想个办法控制住那道“口味重=脑病=贫困”的公式吧!医生还是摇头,生老病死谁都摆脱不了,每个人都是潜在患者。
到了傍晚,校车从我身边路过,听着孩子们的嬉闹声,看着车窗前每个小脑袋,我猛地想起医生那句话,每个人都是潜在患者,那么,这个潜在患者里是否包括孩子?想到这里内心打了个狠狠的激灵,是啊!我自己可以不计来生,孩子们却不能。那就从孩子做起,堵住根源。我马上给城里的朋友打电话,让他帮忙做一个条幅。告诉他条幅上的内容,朋友哈哈大笑,这是啥词啊?给打印社人家都会笑话你,还作家呢!能不能整出点精彩的?像最近城里到处都悬挂的“美丽四平,幸福家园”。我想了想,那一定是我刻意躲避的“大场面”产物,现在也一定涂满了城市大街小巷,暗自责怪自己长了颗爆米花子脑袋,作品上百万字,却没有一个打在红色条幅上。也罢,造不出那样的佳言懿词,还是老老实实地使用自己的土话,也用红布,也打成黄字,拿不到市面,就挂上土墙,挂上校车,让那句土得掉渣的话傍着沾满尘土的校车在乡间土路上游走:看看一瘸一拐的爷爷奶奶们,少吃咸菜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