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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执艾旗招百福，门悬蒲剑斩千邪。”端午节房门挂上艾蒿，能驱病辟邪，这是老祖宗们流传下来的习俗。现实中的艾蒿还有一种作用，拧成绳子，晒干，在夏日的傍晚，挂上房檐子，点燃绳头，火星子一点一点燃烧，空气中会弥散着白色烟雾，烟雾里弥散着植物的暗香，蚊子不敢到跟前。
晚上到孙禄家，梳理贫困户资料。和其他贫困户差不多，不是因老就是因病，孙禄是又因老又因病致的贫。孙禄七十七岁，腿脚不利落，早年留下的硬伤。儿子儿媳在武汉一家工地打工，每年冬季，孙禄都要去儿子家住上半年，说是避寒。亲家母给说走了嘴，说是在武汉看护工地材料。我们去调查那天，偏巧亲家亲家母也在。孙禄正拿着火绳点烟。亲家母似乎早有准备，所有的对答，都由她应对，挑不出一点破绽。比如孙禄在武汉打更半年，月收入两千，总收入一万二。亲家母回答干脆利落，没有的事，哪个单位雇人不登记？你们查查他身份证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说得对，身份证调查，确实没有登记。还有儿子是木匠，在工地干活月薪能达到六千。亲家母的回答更是让你想不到，六千不假，钱全在包工头手里，现在包工头跑了，不信你看。亲家母拿出电话，还是智能手机，七十岁的老太太，竟然也会玩微信，连我都自叹弗如。老太太晃动着电话说，其实你们调查得多余，他一个老光棍，全村人谁不知道？就这腿脚，给谁干活谁敢要？你看，连做饭都是我来帮忙。对了，你们是不是还要调查他家两口人的地，流转出去，收入多少对不？一分钱也收不回来，他家的地我家包下了，不会给他一分承包费。为什么？你问他自己，我们家活蹦乱跳的大姑娘给了他家，彩礼钱他给了吗？我家就那么一个姑娘，嫁进他家，一天福都没享到。我是看他可怜，才没收他直补钱，我把他直补钱扣下，他就得要饭去。
理由是够充分的，可我们的任务是“精”和“准”，尤其是“准”，长发村有很多贫困线边缘户，稍有一点不准，可能会产生攀比。别看低保户每人每月一百元，在整体收入都不高的长发村，却是一笔“巨款”。
同行的驻村人员耐心解释，这是上级的硬性规定，没有住院病例，没有医药费凭据，我们是没办法给定贫困户，没办法申报低保的。
孙禄的弟弟孙富，和孙禄是邻居，站在院墙那侧，递过来一塑料口袋。孙禄的亲家母拿过口袋颠了颠，从里面抓出一小撮，放在鼻子下嗅嗅。示范给我们，你们不是要他看病的票据吗？这就是票据，有病吃不起药，他弟弟给采了艾蒿叶子，全靠这玩意了。
我觉得好奇，艾蒿叶子也能治病？老太太叹气，住院又住不起，只能用这玩意泡，每天泡一回腿脚，管它能不能治病，解心疑呗，庄稼人有什么办法？命贱！
整个过程，孙禄都在摆弄着那根火绳。奇怪的是，今天的火绳没有驱逐蚊子，仍然有蚊子嗡嗡叫。火绳的叶子被他搓揉在地上。火星一跳一跳的，孙禄的脸一会明一会暗。
老太太显然是认为自己占了上风，拿着蒲扇扇风。也没扇走蚊子。
邻居孙富家传来童音：“爷爷，爷爷，校车师傅要把今年的车费交上。”男声：“爷爷早就给大孙子准备好喽！亲爷爷一口，好孙子，来年爷爷把大墙外那几垄地也种上苞米，给大孙子置办一套新校服。”
此时的孙禄，拿着火绳的手在颤抖，半晌，才说，把低保指标给别人吧！我确实打工能赚一万二。说完俯身把搓揉掉的艾蒿叶子收起来，放进孙富送过来的艾蒿叶子口袋里，转身回屋。很快，屋里就飘出一股中草药的暗香，引得我贪婪地嗅，蚊子也不叫了。
据说有一味中药叫艾叶，能驱病辟邪，我没有中医常识，索性就把艾蒿的叶子当艾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