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马斯特曼上完课后,看到默多克正一个人在操场上堆沙子,于是悄悄地走过去,对他说:“鲁珀特,你做得真好,我看你倒是一副艺术家的样子哩!”
鲁珀特·默多克抬头一看,是和蔼可亲的马斯特曼。自从来到这所学校以后,这是他喜欢的唯一一位老师,看到他,就仿佛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基思。
但默多克从小养成了独立、自闭的性格,所以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只是朝着马斯特曼眨眨眼,算是打了招呼。
马斯特曼被鲁珀特·默多克打招呼的方式逗笑了,他连忙说明来意:“小朋友,你有空去我家做客吗?”
默多克一听原来是这件事,心里马上乐开了花。
此时,在默多克眼里,马斯特曼的笑容如此阳光,他的话也真像阳光一样照在默多克的心灵里。默多克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婴儿时期,被爸爸妈妈亲热地拥抱着,只管享受午后的阳光……
马斯特曼依然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他能觉察出默多克正沉浸在美好回忆中。他想:这个孩子一定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了,而且一定是被爸爸妈妈宠爱着的时候。
一会儿,默多克回过神来,见马斯特曼依旧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腼腆地摸摸后脑勺,用力点了点头。
天知道默多克做这个动作有多困难。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拒绝:拒绝老师的命令,拒绝参加集体活动,拒绝别人和自己沟通。不过,当他点头同意后,心里真开心!
回到寝室,默多克仍然处于兴奋中,一夜几乎没合眼。天刚亮他就起床了,仔仔细细地洗脸刷牙。昨天回来之前,他买了一把梳子,现在,他正蘸着水认认真真地梳头。
洗漱完毕以后,默多克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白衬衣,一件黑外套,站在镜子前穿好。看到镜子中帅气的小伙子,他开心地笑起来。
玛格丽特和马斯特曼也一样,因为好久没有主动邀请学生到自己家中做客而倍感兴奋。
这天早晨,马斯特曼早早起床,来到院子中散步。夫妻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聊着关于默多克的事情。
正在这时,夫妻俩一抬头,看到远处走来一个帅小伙儿,只见他穿着一身考究的衣服,面带笑容。仔细一看,正是默多克。
夫妻两人连忙迎上去,玛格丽特搂着默多克的小脑袋说:“小宝贝,你来得可真早啊。”
马斯特曼拉起默多克的手说:“走,我们进屋。”
三个人一起进了屋子,虽然很兴奋,默多克依然始终保持一点儿羞涩的神情。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四处打量。
“吃过早饭了吗?”马斯特曼亲切地问。
“吃过了,先生。”鲁珀特·默多克亲切地称呼马斯特曼为先生,这让他感觉非常舒服。
玛格丽特走过来,用略有些颤抖的手摸着默多克的脑袋,转过身来对马斯特曼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一定会有出息的。你看,这么小的年纪,咱们的鲁珀特就有外交家的风度呢。”
默多克的心理防线彻底被这两位慈爱的长辈打破了,离开家这么久养成的矜持和自我保护意识一下子消失了,他笑着说道:“先生,夫人,让我来帮你们干点儿家务活吧!”
玛格丽特以为这孩子是因为不想白白地在自己家吃饭,要做工来补偿,连忙制止道:“小宝贝,不行的,你是我们的客人,我们怎能让你干活儿呢?对吧?马斯特曼?”
玛格丽特望着丈夫,希望丈夫帮自己说服小默多克。不过,马斯特曼比他的太太更了解鲁珀特·默多克,他知道这孩子只是习惯了劳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于是他说道:“孩子,如果你认为帮我们干点家务活是因为我们是你朋友的话,那我真的很感谢你,也会让你去做,但如果你是要偿还我们请你吃的饭的话,那可不行噢。”
马斯特曼和默多克交流的时候,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语调配合上表情,让默多克格外心安。
默多克听完,高高挽起袖子,微笑着说道:“当然是前者,夫人,先生。”
然后拿了拖把就出去了……
在家中时,伊丽莎白就教育孩子劳动的可贵。她喜欢让孩子自己去劳动,而且必须做好,鲁珀特·默多克从小就习惯了劳动,当他劳动的时候心中就特别充实,所以默多克非常勤快。
马斯特曼去书房整理房间,玛格丽特太太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默多克,只见他将拖把放在水龙头下,打开水管涮洗,默多克也发现了玛格丽特正在看自己,于是边冲洗拖把,边冲着玛格丽特打招呼。
拖把涮好后,默多克就挨个房间清洁起来。默多克整整干了一上午,才让自己满意。干完后,马斯特曼来到房间,感觉每个房间都焕然一新,就好像是重新装修过一般。他开心地点点头,心想我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孩子。
玛格丽特给默多克端过水来,默多克实在是渴了,他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杯水。
马斯特曼来到默多克身边,亲切地看着这个孩子,忽然有一种冲动,真想把他抱在怀里。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他连忙走出去,发现是克拉克——自己共事多年的同事、老朋友。
马斯特曼深知这位老朋友的性格,在他看来,克拉克一定不会喜欢鲁珀特·默多克。
他犹豫地看着克拉克,不知道是该让他进屋还是告诉他家中有客人不太方便。
克拉克也是一个聪明人,马上发现老朋友神色有些不自在。于是,他开玩笑似的问道:“怎么不欢迎啊?”
对老朋友,马斯特曼当然不必隐瞒,他说:“那个调皮的小子鲁珀特·默多克在我家做客呢,你是否有兴趣和他玩一会儿呢?”
克拉克一听鲁珀特·默多克在,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好啊,你们请了学校最聪明的孩子来做客也不叫我一声,这不够意思呀!你不知道,我一直想请他到我家中做客,不过这小子实在是太冷淡,我实在是不知道我要是开口,他会给我什么脸色。”
马斯特曼这才知道,原来克拉克和他一样,也是喜欢默多克的。他连忙让克拉克进到屋中。
克拉克来到屋子中,放眼一看,只见默多克穿得十分整齐,袖子却挽着,脸上和胳膊上全是灰。
他微笑着对马斯特曼和玛格丽特说道:“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哈哈,来,我给你擦擦。小伙子,下次不来这里啦,到我家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克拉克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地给鲁珀特·默多克擦了脸和手臂。
默多克诧异地看着克拉克,虽然两人已经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这可是克拉克第一次对自己表现出亲近。默多克的幸福感达到了顶峰,他向克拉克展露了自己最亲切的微笑。
马斯特曼和玛格丽特去厨房做饭了,默多克跟克拉克对坐着聊天。克拉克询问默多克平常看什么书,默多克说了几本。两人就书中的内容进行了一番探讨,克拉克对默多克的聪明越来越感到惊讶。
克拉克很想了解这个聪明的孩子的家族历史,于是问道:“你知道自己家族的历史吗?”
默多克想了想,说:“我听我的父亲说起过,我的祖父帕特里克是从苏格兰搬到澳大利亚的,我的爸爸基思当过记者——哦,哦,我祖父的性格——我祖父有很多孩子,我祖父是到澳大利亚才生的我爸爸。”
默多克忽然发现自己的回答前言不搭后语,他不好意思地皱起了眉头。
克拉克微笑着说:“你是个多么聪明的孩子!你的聪明让我感到惊讶。但是,你看,连自己家族的历史都没有完全搞清楚,怎么可以呢。我是说,一个人,无论想要做成什么事情,都必须要有一个历史观念,历史观念不一定是将一个国家,或者人类的历史进程都装进自己的脑子里,历史观念是,当你从事一种行业的时候,你要有瞻前顾后的习惯。要看一看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推测一下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默多克看到老师这么兴奋,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瞻前顾后耽误了做事情的时机呢?”
克拉克听了哈哈大笑,朝着厨房里的马斯特曼和玛格丽特说道:“我还真没发现,你们请来的还是一位辩论家呢!”
玛格丽特在厨房中嚷道:“他不只是一个辩论家,还是一个外交家呢。”
默多克知道这是几个长者在善意地开自己的玩笑,他不觉便跟着大人笑起来。
或许,克拉克觉得默多克的这个问题太过抽象,于是停止了讨论。而默多克因为跟克拉克的这次谈话忽然觉得自己的历史观念实在太薄弱,于是回去狠狠下了一番功夫,终于弥补了自己的弱项。
不一会儿,饭做好了。三个大人一个小孩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这顿饭,对默多克意义非凡。
对默多克来说,他仿佛又回到了家中,回到了姐姐身边,那时,他们到处撒野、惹祸、搞恶作剧。可是,自从被送到这所语法学校,默多克就从未如此轻松和被关爱过,一个又一个凄凉的夜晚他过得孤独而痛苦。
今天,在饭桌上,三位温和亲切的老师对待自己像对待亲生的孩子那样,默多克心中激动莫名。如果说默多克这一段时间已经开始变得麻木不仁了,那么,这顿饭以后,默多克又重新知道了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