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午夜11点48分,凉子将所有的小朋友集合在体育馆内。小家伙们满脸睡意,不住地打着呵欠。特别是白天参加了义务劳动的几人,有的甚至站着睡着了,又被身边的人用胳膊肘捅醒。
“凉子老师,大部分都到了,少了一个人。”一位7岁左右的女生跑到主席台上,向凉子汇报。
“在寝室吗?”凉子问。
“过来的时候我检查了,寝室楼里现在没有人。”女生答道。
凉子看向身边坐着轮椅的人,对方点点头:“开始吧。”
◇
法拉推开205寝室的门,玻璃窗开着,凉飕飕的夜风撩动着窗帘。小朋友并没有在房间内,床铺收拾得很干净。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电子相框,里面是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年,他背着狙击枪,右手抱着一名女婴。
“怎么样?”法拉通过对讲机问道。
“不是这里,下一间。”罗星简短地答道。
法拉叹了口气,离开205寝室,向隔壁走去。
罗星仰躺在教师办公楼的监视室里,脸上罩着连接内网的面罩,意识却没有接入内网。法拉将设备进行了简单的改造,罗星可以同时观测到公寓楼内所有房间的情况,同时开启“内网视野”。如果罗星只看着监视器屏幕,“内网视野”中只会呈现出屏幕底层LED灯的闪烁。
还有4分钟就到午夜12点了,法拉已经一路检查到了216寝室。
“这间也不对吗?”法拉问道。
在罗星的“内网视野”中,法拉手中的相框略闪动了一下,稍纵即逝。
“稍等一下,盯着相框多看一会儿。”
与此同时在体育馆内,凉子在主席台上口若悬河地讲着:“因此,议事厅和社会十分关心我们,特派了专员来为大家演讲。但专员白天的工作太忙了,只能在这时叫大家来。”
台下的小朋友们已经睡着了一半,剩下的强撑着靠在椅背上。
“下面我们用掌声有请戴丰专员上台!”
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一名身形瘦削的男青年转动着轮椅来到了主席台上。他就是罗星和法拉的青梅竹马戴丰,在虚拟世界里名为“胖子”的大黑客。戴丰在13岁时罹患了渐冻症,时至今日双腿已经不能自由行动。
“小朋友们好。”戴丰接过凉子手中的话筒,“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送给大家一件特殊的礼物,相信你们一定会喜欢。”
看看时间,已经12点过1分了,可还是没有接到罗星和法拉的联系。戴丰顿了顿,按照计划好地讲道:
“但是在此之前,希望我能有幸介绍一下这个礼物的技术原理。”
说罢,他打开了写满脑部神经元结构、认知心理学、增强现实技术,以及内网数学建模的幻灯片。戴丰清楚这些东西即便是真理塔的研究员也会看得云里雾里,而他又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讲。
体育馆外,32名成年人的幻影没有在草坪上找到小朋友,正摸索着向体育馆走来。
◇
时间倒退1分钟。
“出现了,立即行动!”
法拉一直留在216寝室内,盯着电子相框发呆。突然间,她听到了罗星兴奋的喊声。法拉立即将手插入衣兜,按下了红色的遥控按钮,接连不断的爆破声回响在走廊里,好似节日的鞭炮一般。在行动之前,两人在每一个房间的电子相框上安装了小型塑胶炸弹,威力不大,但足以毁坏电子设备。为了保证不会误伤到孩子们,他们才拜托凉子和胖子将孩子们留在了体育馆。
孩子们能够简单接触到,又方便携带,可以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电子设备并没有多少。而如果是某个孩子独有的玩具,又不可能同时感染几十个孩子。
使用排除法便可以找出罪魁祸首——每个房间都有的,相同型号的电子相框。
第一次搜查时,罗星便猜想到,这次的罪物可能拥有自我意识,并且可以在不同的载体之间移动。它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暴露自身,即感染人类时,以及在午夜生成大批量增强现实影像时。
所以法拉将自身当作诱饵,在午夜依次接触每一个相框,希望在同时满足两个条件的情况下,罗星能够在“内网视野”中捕获到罪物。
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午夜12点整,罪物在感染法拉的同时,也唤醒了大量的增强现实影像。那一瞬间,它在罗星的视野中暴露无遗。
“这个怎么办?”法拉指了指手中的电子相框,问道。
“毁掉。”
法拉将相框丢向半空,再次按下按钮,相框如同破裂的气球一般被炸成碎片。法拉拍拍衣服上的碎屑,向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闪过一片五彩的光,转瞬间汇聚成一名女性的形象。几天前,法拉刚刚去看望过她,她泡在液氦中的脸分外安详。
周祺。
◇
它原本只有着非常稀薄的自我意识。后来的它曾经想过,也许一只蚊虫的自我意识量,都要胜过当初的自己。
可是有一天,它突然觉醒了,看到一名黑发男孩正坐在皮质座椅上,将自己摆放在一张镶嵌有按钮和方向盘的平台上。那一瞬间,它明白了眼前的存在是名为“人类”的灵长类生物的幼崽,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看”是依靠着额头的光学透镜实现的。
海量的知识灌输到了它的自我意识中,它越来越清晰地认识了自己。
透过身边无处不在的信息海洋,它开始探测男孩的过去。它知道了男孩叫安源,从小便失去了父母,他们死在了一次“涌现”中。它准确地获取了安源父亲的信息,但安源母亲只残留下极少量难以拼接的碎片。
它开始飞速运算,很快便重构出了“父亲”此刻的样貌——时隔四年后的样貌。
那天晚上,它利用父亲的信息生成了增强现实影像,安源欣喜若狂。不知怎么回事,看着安源开心的样子,它感到十分满足。尽管无法在算法层面定义人工智能的“满足”,它依然坚信自己此刻体验着此种情感。
之后,它还发现安源身边有着上百个与自己相同的硬件载体,它尝试着在载体之间移动,很简单便成功了。
它认为找到了使命,一直重复着相同的事情,造福着越来越多的孩子,直到今天。
在它眼中,眼前这个叫作法拉的人类应当归类为“成年人”,但它并不在乎。它重构出了法拉心中最想念的那个人,准备转移到别的载体中。
可它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几乎在同一瞬间,上百个载体的信号一起消失了。它十分惊恐,却看到法拉将自己抛向高空。紧接着,现在的身体也化作了碎片。
怎么办?
它在信息海洋中茫然地找寻,突然间,前方出现了一丝光明。那是它此刻能够感应到的唯一载体,也是它能够继续保持自我意识的唯一希望。
它迫不及待地附身在那个载体之上,迅速读取了硬件信息。硬件编号为CN20350806,物理存储有2%的损坏,勉强可以使用。
“捉住你了。”
突然间,它听到了成年男性的声音。透过光学透镜,它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这个人类在现实世界的ID登记为“罗星”。
◇
“捉住你了。”
罗星看着古旧的电子相框,手中的罪物在“内网视野”中闪烁着银色冷光,这代表了信息的高度压缩。
“立即消除复制出的人类信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罗星对着相框冷冷地说道。
银色冷光剧烈地跳动着,似乎想要摆脱罗星的控制。罗星叹了口气,连接到“红”,令熵在视野中呈现出来。那一刻,罪物在罗星眼中膨胀为一颗巨大的暗红色圆球,黏稠的波涛在其中翻滚着。这些代表罪物拥有的巨量信息。
罪物与增强现实影像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如果从影像那边逆向寻找十分困难;但罪物同时连接着32个影像,从源头梳理出连接就要容易上很多。
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罗星便找到了一段连接到外部的细长的红线。红线径直伸向窗外,尾端扩散成数十条更加细小的丝线,向着更远处延伸而去。
罗星勾起手指,控制住构成了细线的熵。只要他轻轻用力,就可以切断罪物同影像之间的联系,所有本不应存在的父母也会在一瞬间消失。
“住手。”
监视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安菲雅从门口走来,手中握着一支左轮枪。
罗星毫不畏惧地对着枪口,问道:“如果我就这么毁了它,陆逸群会怎样?”
“他究竟做了什么错事,你们要这样对付他?”安菲雅愤怒地喊着。
“因为他不是陆逸群本人。”罗星平淡地答道,“在陆逸群的体内,住着你死去恋人的意识。”
安菲雅抿着嘴唇没有出声,罗星继续说:“最初讲述事件时,你提到的一处细节令我十分在意。那些家长的影像原本在内网中无法被识别,可在凉子拍摄的照片中却有两人有了实体。这只有一种解释,原本没有被内网接纳的增强现实影像,利用某种手段侵入了内网,拥有了合法的ID。
“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不敢贸然行动。它们在内网的ID是从哪里来的?‘红’严格控制着ID的数量,最简单的获取ID的方法,就是侵占其他人的ID。
“于是我们将目光集中在了被收养的安源身上。他的父亲最早在内网有了ID,同时他也是最早被人领养的,这应当不是巧合。法拉调查发现,安源养父在收养他之前,性格和记忆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因此我们猜测,侵占内网ID后,罪物产生的虚拟人格会和原主的人格融合,甚至将其替代。
“证实了我们这个猜测的人正是陆逸群。从他营救露莉的身手来看,完全不像8岁的孩子。同时,我注意到了你和他……”罗星注意了一下措辞,“不同寻常的关系。于是这引向了一个结论,你很早就接触过罪物,并因此而产生了死去恋人的虚拟人格。之后,这个人格侵占了陆逸群的ID,与他的人格融合了。凉子注意到了这一点,在阿西莫夫第一定律的驱使下,她竭尽全力地想要将另一个人格分离出来。这让你很头痛,于是你提醒我们,说凉子可能是罪物,以便借我们的手除掉凉子。至于为什么不动用管理员权限限制凉子的行动,我想,如果没有虐待孩子这种充足的理由,你很难对上面解释吧!”
安菲雅的手指慢慢地移向扳机:“靳澜已经死了一次,我绝不会让他再死第二次。交出相框,我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靳澜是你的恋人吧?”罗星挑挑眉毛,“也就是说,即便我毁掉这个东西,陆逸群也会安然无事喽?”
安菲雅一言不发,慢慢地向罗星逼近。突然间,她的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我’的意识会消失,但这个孩子会保留我的记忆。”
陆逸群迈着不似小孩的步伐走到安菲雅身边,轻轻地按住她的手腕:“到此为止吧,我们输了。”
◇
“因此,根据数学家的结论,内网的结构与这个模型在拓扑上同胚。再用上蒙特卡洛方法……”
体育馆内,戴丰满头大汗地面对着昏昏欲睡地一百多个孩子,欲哭无泪地讲述着深奥的理论。体育馆外,30多名虚拟父母被挡在一道无形的墙壁外,这是戴丰事先构筑的“防火墙”,能够在一定时间内阻止虚拟人格的入侵。
即便事后不需要向什么人汇报,戴丰也觉得快要无法收场了。
就在这时,无线耳机中响起了罗星的声音:
“作战结束。”
戴丰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猛地一拍手,将话筒音量调到最大,吓得台下昏昏欲睡的孩子们一个机灵:
“好啦,科普知识到此结束,现在是大家期待已久的礼物环节。”
他打开了身边的增强现实投影,形形色色的成年男女出现在孩子们四周,几乎将体育馆围得水泄不通。
孩子们先是没了困意,继而有一位小女生忍不住叫出了声:“爸爸?妈妈?”
这一声呼唤仿佛导火索一般,体育馆内顿时炸开了锅。孩子们大笑着,大叫着,哭喊着,奔跑着,在虚拟影像中找寻着自己的父母。
“咳咳……我们在议事厅遗弃的数据库中查询到了你们父母生前的信息,以此为据制作出了虚拟人格。这些父母将作为虚拟伴侣被导入内网,3天后你们便可以在内网中见到爸爸妈妈了。不过注意啊,因为算力有限,每天见面时间不得超过1小时……”
早已没人听了,但戴丰并不在意。
毁坏罪物,会令30多名好不容易再次拥有了父母的孩子再一次承受失去的痛苦。为此,罗星拜托戴丰,为159名孩子全部制作了虚拟的父母。
既然罪物产生的虚拟人格会带来危害,那就事先为孩子们准备好无害的。
这项工作需要巨大的人力和算力。
在算力方面,定制虚拟管家的价格大约20个图灵币,这还不包括后续运行的算力;罗星提前预支了将要获得的30个机时,全部用在了这件事上。
人力方面,虽然胖子在这种事情上有着成熟的算法,但工作量依然巨大。不过他凭着超人的技术,硬是以一己之力完成了这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戴丰注视着屏幕,防火墙外,罪物产生的虚拟人格渐渐消失。
凉子走到戴丰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十分感谢您。不知可以怎样报答您?”
戴丰上下打量着凉子,少顷,他问道:“回头可不可以让我研究一下你的硬件构成?”
凉子皱眉道:“倒是没问题……您想做什么?”
“我在想,如果用你的身体,加上这次回收的罪物,应该能制作出一个喜欢我的法拉。”
◇
“我们从被制作出的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本能,即内网中获取合法的ID。方法就是尽可能多地与人类互动,通过人类与内网的连接慢慢入侵。”陆逸群对罗星讲述道。罗星回想起假罗伊想要与他多聊天,想必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一旦获得了合法ID,我们并不会侵占原主的人格,而是与之融合。我已经拥有了20多年的人生,而陆逸群只有8岁,所以这具身体表现出的人格更加接近我。”陆逸群继续解释道。
“我们好不容易再见面了,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吗?”安菲雅用力摇晃着陆逸群瘦弱的肩膀。
陆逸群摇摇头:“如果这样下去,我会永远爱着你,还会在长大后再次成为罪物猎手。但……这个孩子怎么办?他的人生还太短暂,对我提出的建议,从来不会反对。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剥夺了他未来的可能性?他也许会喜欢上别人,也许会选择其他的人生轨迹,但因为我的存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说罢,他看向罗星:
“我的消失并不会对陆逸群造成更多的伤害,动手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罗星迟迟没有动手,正是担心这个操作会对已经产生人格融合的原主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现在这个疑虑消除了。
罗星的食指轻轻一勾,罪物延伸出的红线被干净利落地切断。那一刻,陆逸群的身体散发出无数光点,向着虚空漂浮而去。不一会儿,这个8岁的男孩身体一软,瘫倒在安菲雅怀里。
“靳澜——”
安菲雅抱住陆逸群的身体,发出一声哀号。罗星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左轮枪,麻利地卸去弹药,又对着对讲机另一边的法拉和戴丰说道:
“作战结束。”
可是突然间,他感到后背一阵冰凉,全身的血液仿佛结了霜一般,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发出警告:
危险!
罗星木然地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茶色风衣、宽檐礼帽、黑木手杖,以及擦拭锃亮的皮鞋。这个男人的面部是一片漆黑的混沌,好似无底的深渊一般。
乔亚·韦克。
自从3年前的那一刻起,这个身影无数次出现在了罗星的噩梦中。
男人摘下礼貌,夸张地鞠了一躬。而罗星就仿佛被毒蛇盯住的乌鸦一般,无法移动分毫。
这个男人的实体并不在那里,不知使用了什么技术,他在网络中信息体可以被所有人看到,无论是否接入了内网。罗星一面克制住内心的恐惧,一面集中精神,试图控制住构成乔亚·韦克的熵。
可在转眼间,乔亚·韦克的身影在罗星的面前消失了。罗星只觉得眼前一黑,那个男人已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面前不足10厘米的地方。
乔亚·韦克抬起戴着白手套的右手,缓慢而有力地伸向罗星的胸口。那一瞬间,对宿敌的愤怒超越了面对强敌的恐惧,罗星麻利地来了一个后撤步,与对手拉开了距离。可就在他脚尖落地的刹那,乔亚·韦克却幽灵一般地穿越了他的身体,来到罗星毫无防备的后方。倒在那里的安菲雅吓得说不出话,下意识般地紧紧抱住了昏迷的陆逸群。
乔亚·韦克对着空气抬起双手,开启着熵视野的罗星清晰地看到,代表了罪物信息的暗红色圆球,仿佛被某种力量拉扯一般,渐渐融入了乔亚·韦克体内。
穿着风衣的神秘男子只用了不到3秒钟就完成了吸收,又在眨眼间不见了踪影。罗星匆忙查看了手中的电子相框,罪物的特性已完全消失,老旧的液晶屏闪烁着点点雪花。
◇
“被召唤之前,你在哪里?”
面对着身体渐渐消失的周祺,法拉问道。聪明的周祺出现后立刻察觉到了自己的现状,也清楚自己很快就会消失。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
“光,很亮的,纯白的光。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我漂浮着,之后……”
“还有吗?”
“抱歉,我记不清楚了。好像身在这里的我,记忆并不是完全的。”
说话间,周祺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状。法拉叹了口气,说道:
“很遗憾,再次见面的时间太短了。”
“是啊,真高兴能再见到你。”周祺用近乎透明的双臂抱住法拉,“所以不要哭了,我们还会再见的,不是吗?”
一阵凉风吹来,周祺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
乔亚·韦克踏着幽灵般的步伐,转眼间就来到了彩虹园的围栏处,前方几百米就是城市的边缘。只要离开内网,无论使用多么优秀的追踪算法,都无法再找到他的踪迹。
他轻盈地越过两米高的水泥围栏,准备踏上荒无人烟的城市近郊。
就在这时,冰凉的枪铳抵在了他的后脑上。
银蛇从暗处走来,嘴里叼着一支虚拟香烟。自从周祺被杀之后,他就几乎成了研究乔亚·韦克的专家,他的行动规律,他的袭击目标,他收集的罪物,他的作战方式……
银蛇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一片苔藓般的暗绿色疤痕自乔亚·韦克的后脑处长出,迅速向周身扩散。
乔亚·韦克一个闪身,从处于不利位置转换成与银蛇面对面。银蛇清晰地看到,苔藓在侵蚀到乔亚·韦克的腰部附近时,便停止了生长。
为了这颗数据病毒子弹,他在高亚洲那里花费了1 000个图灵币,里面装载了最先进的病毒程序。病毒停止生长,意味着乔亚·韦克背后的那个人在实时与病毒程序做斗争,并且取得了胜利。
银蛇重新装填弹夹,相同的弹药,他准备了13枚。他研究过乔亚·韦克的每一个习惯性动作,甚至能够预判出对方几秒后的行动。然而乔亚·韦克并没有开始攻击,他混沌的脸上闪烁出一丝光芒,继而五彩的流线在他的身边汇集,组成了一个女人的外形。
“哟,这不是小蛇吗?”
那个女人操着银蛇无比熟悉的音色,暧昧而挑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瞥了一眼身旁的乔亚·韦克,继续说道:“抱歉啊,身边这个人给我下达了挡住你的指令,我好像没办法违背。”
乔亚·韦克向后方一跃,在半空中扫下一道激光。石板地面顿时冒出了蒸汽,继而沸腾成滚滚熔岩。这下,无论是在内网空间还是现实世界里,再也没有人能够追踪他了。下一秒钟,他的身影便已经遁入黑暗。
望着眼前的女人,银蛇笑了笑,他扔掉装填着数据病毒弹的手枪,拔出了匕首。
“想过吗,我们这么多年没见,再会的方式居然是打架。”他一面说着,一面吐掉了口中的香烟。
“我们见了面,不打架还能干什么?”
钟铃同样取出匕首,拉开架势面对着眼前的男人。
◇
罗星追逐着乔亚·韦克的踪迹,一路来到了彩虹园外围。还没靠近围栏,他突然感到一阵热浪迎面袭来,远处的地面浓汤一般翻滚着,橙黄色的暖光在黑夜中格外扎眼。在熔岩前方,一男一女正在打斗,娴熟的动作令他目不暇接。
“队长?你怎么在这里?”罗星赶上去,问道。
钟铃一个过肩摔将银蛇丢在地上,熔岩在银蛇身边不足几厘米的位置流过。如果银蛇不是身在内网的信息生命体,恐怕身体早已严重烧伤。
银蛇并没有停止动作,他在落地的瞬间顺势抓住钟铃的脚踝,想要放倒对方。钟铃在身体在半空中灵活地翻滚,借助扭矩卸掉了银蛇的束缚。
两人重新拉开距离后,银蛇也注意到了身后的罗星。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不要插手!”银蛇吼道,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熔岩,“那家伙跑了,他使用了罪物的力量,还记得那个体温枪吗?”
罗星立即明白了,乔亚·韦克在3年前同样窃取了罪物体温枪的能力,此时的他能够随意改变物体的温度。
银蛇再次冲了过去,他挥起匕首,向钟铃的右侧颈部砍去。眼前的钟铃并没有如他所料的抓住他的手臂,而是运足气力,用更短的路径向着他的胸口突刺——
电光石火之间,钟铃的匕首刺透了战术马甲,却贴着皮肤停下来,而银蛇的匕首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赢了。”
“我输了。”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
银蛇站直身子,将匕首插回刀鞘:“这架从一开始就没得打。”
钟铃将武器丢在地上,哼笑一声。她看了一眼银蛇身后的罗星,说道:
“那边的小子,你有办法终结我,对吧?”
罗星吃了一惊,他跑到钟铃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钟铃指了指一旁的银蛇:“你叫他什么?”
“队长。”
“很好,从今天起他就是副队长了。”钟铃笑道,“因为我是你们队长的队长。”
“荣升”副队长的银蛇哼了一声:“你早该退休了。”
罗星犹豫片刻,问道:“你记不记得被召唤到这里之前,自己在哪里?”
钟铃望着夜空:“我好像在……很深很深的地底,那里有很多人,还有一个很大的……”说罢,她挤挤眼,“不行,我想不起来了。”
“是‘苍灰’吗?”银蛇问道。
“不清楚。”钟铃叹了口气,看着罗星说道,“不是说了让你终结我吗?快。”
罗星转头看了看队长,银蛇望着天边,一言不发。钟铃握住罗星的脖子,强行将他的视线扭了过来,笑道:“那边的臭小子,看多了让我心烦。”
◇
罗星和法拉当晚睡在了彩虹园。
再一次有了父母,尽管不过是虚拟的内网伴侣,每个孩子脸上还是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真没想到你会主动交出价值3 000个图灵币的机时。”站在彩虹园入口,看着追逐打闹的孩子们,法拉感慨道。“欠的钱怎么办?”
罗星撇嘴道:“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难得事情有个圆满的结局。”
就在这时,凉子领着一名男孩走了进来。男孩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脸上挂着泪痕。法拉一步上前,问道:
“这个孩子不是安源吗,他怎么了?”
“他的父亲今早开始性情突变,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收养这个孩子了。”安菲雅解释道,“他们刚刚办完放弃领养的手续。”
凉子带着安源渐渐走远,罗星盯着孩子的背影看了片刻,旋即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