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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郝正的话很打动人,反映的问题也引起林荫的重视,可他刚来清水,有些情况还不熟悉,不便过多表态,只是笑一笑表示感谢,还说今后有什么事多提醒自己。郝正听了急忙表态说:“这你放心,只要林局长信得着我郝正,我保证有话就说……”还想说几句,见林荫拿起秦志剑送来的材料,就知趣地向外退去。边往外退心里边高兴地想:“看来,这个局长有点潮,是个‘生荒子’。好,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对付大军子他们,妈的,你们等着吧!”郝正退了出去,林荫想看看材料,可还没看进去两行,黎树林又敲门走进来:“林局长,跟您汇报一下吧,你恐怕要失望了,我看这案子够呛……”

和牛明说得差不多:证人不做证,受害人不指控,行为人不承认。概括成一句话,就是证据不足。但还是比牛明有进步。黎树林说:“我亲自找了受害人,谈了半天还是不指控,最后说了,一定要和你亲自谈。你看怎么办?!”

林荫立刻放下材料站起来:“你说怎么办,咱们这就去见他们!”

老杨住在城郊的一片居民区里。一幢普普通通的砖房,院子里停着那台惹过祸端的客车。客车本来就是旧的,现在窗玻璃被砸得破牙烂齿,车身油漆多处被砸掉,又坑坑洼洼的,看上去十分刺眼。老杨的儿子二憨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绷带,臂上挂着点滴。他现在的情景比被打时还吓人,血是擦干洗净了,可脑袋脸庞都肿得很大,或紫或青,有一只眼睛肿成了一道细缝,看上去叫人触目惊心。

林荫问,伤成这样为什么不住院。老杨惨然一笑:“这……住院太贵,在家里也一样,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生命危险就不住院了?住院贵也不用自己花钱哪!没等林荫往下问,老杨先开口了:“对不起林局长,给您添麻烦了,俺一时离不开,没想到你还到家里来了……俺有事求您了,您一定答应俺,行吗?”

林荫:“说吧,什么事?”

老杨:“没别的,俺就是求你把打俺儿子那三个人放了,这事就算了,俺们认了,您也别太认真了。求您了,放了他们吧!”

真是太反常了。按常理,受害人本应痛恨凶手,要求公安机关严厉打击,可现在却出现了相反的事。林荫的脸沉下来:“老杨,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我得先声明,我不能答应你,而且还希望你们父子站出来指控他们……”

“别,别……林局长,你可别……”老杨打恭作揖地:“林局长,俺们全家求您了,俺明白您是为俺们好,可您这么做不是帮俺们,是害俺们哪,林局长……”

老杨说出流出泪来,老杨妻子也哭出声来,躺在床上的二憨使劲砸了一下床,也呜咽起来。

这里显然有问题。黎树林拉了林荫一把,低声对他耳朵说:“刚才我去了医院一趟,他们本来住院了,可不知从哪儿去了几个小子,威吓他们一通,他们赶忙就出院回家来了!”

有这种事?林荫问老杨,老杨说啥也不承认,还是二憨忍不住了,躺在床上大声道:“爸,咱们就别再忍着了,公安局长在这儿,跟他们说吧,我也豁出去了,让他们打死我吧……”

林荫和黎树林趁热打铁,再三启发,杨氏父子终于承认有这回事。当时,他们刚刚住进病房,就有三四个小子闯进病房,一身杀气地指着老杨鼻子说:“你就是老杨吧,你们爷们行啊,把我们三个弟兄弄进去了,你们还想不想在清水呆了?妈的,还敢住院?我们弟兄打了多少人,哪个敢住院了?赶快滚出去,要不后果自负。告诉你们,如果我们三个弟兄出不来,由你们负责,公安局找你们没有?该咋说明白吧!”说完掏出两千块钱扔到床上:“赶快出院,不然伤就更重了!”

老杨说完垂下头,长叹口气说:“林局长您明白了吧,俺们惹不起他们哪,您就饶了我们一家,放了他们吧!”

林荫气得呼呼直喘,不答反问:“你们认识那几个威吓你们的人吗?他们是什么人?”

老杨摇头:“我们哪认识哪,可还用认识吗?一猜就知道是谁,瞧那身打扮,都是黑皮衣,剃平头,都是他们一伙的呀……林局长,您到俺家里来,是瞧得起俺,可要是传到他们耳朵里,也是病啊!”

“反他们了!”

林荫实在忍不住了,拳头“砰”地砸在桌子上,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站下对杨氏父子斩钉截铁地说:“只要我当一天清水公安局长,就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存在!你们这案子我一定要办下去,一定要办到底!希望你们能站出来指控他们……老杨,别怕,怕能怕来什么?你怕,他们就会同情你,可怜你,不再欺负你了吗?二憨,你是年轻小伙子,难道这打就白挨了,这样下去,你怎么出去做人?我现在负责地对你们讲,只要你们站出来指控,我保证你们的安全,谁要是敢报复你们,我一定饶不了他们!”

林荫的激情和真情感染了杨氏父子,一番演讲和劝说后,他们终于答应指控几名歹徒。

可是,对于此外的其它问题,他们则表示无能为力。老杨说:“林局长,只要把我们自己的事解决就行了,我们管不了别的事,也实在说不清……林局长,您可一定保证我们的安全哪!”

受害人的指控有了,下面就是证人了。林荫先让办案人给自己做了份笔录,又想让谷局长、张主任出证,可觉得成份太单一。既然这个小小的案件难度这么大,证据就应充分些。可找到几个旅客,却都说看见打架了,怎么打没看清。由然间,林荫脑海一亮,想起一个人来。

林荫从怀中掏出一个名片,按着上面的号码按了号,很快,电话里响起清脆的女声:“您好,我是苗雨,请问是哪位?”

林荫报了名字,苗雨一愣,接着欢快地笑了,用半开玩笑的语调道:“啊,林局长,请问有什么指示?”

林荫受了她的感染,也用半开玩笑的语调说:“指示谈不上,是请您帮忙,我们需要一个证人,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勇气!”

苗雨很聪明,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啊,是为路上那件事吧,他们太凶了,真应该好好治一治,公安局长亲自找我,能不支持您工作吗?这个证人我当定了……对了,我还有物证,他们打人的情景被我拍下来了,还有您的高大形象,我抓紧洗出来就给您送过去!”

太好了。林荫把电话里的内容对黎树林和在场的办案几个办案民警说了,他们都鼓掌叫好。

林荫一边等待苗雨,一边嘱咐办案人员完善卷宗,还再三要求法制科人员要从严把关,反复审查案卷,不能有一点漏洞。安排完,回到办公室等了一会儿,不见苗雨,有些着急,就又挂了电话,却听苗雨在电话里没头没脑地说道:“给多少钱我也不卖……我知道该咋办,你别吓唬我,我不怕……”林荫莫名其妙,叫了两遍苗雨的名字,她这才回过神来:“啊,林局长,我在跟别人说话。您别急,照片已经洗出来了,我马上就给你送去!”

可是,又等了一会儿,苗雨还是没到,正在着急,听到走廊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和女人的说话声:“……这些流氓,恶棍,太卑鄙了,怎么样,还是上医院看看吧……”

正是苗雨的声音。

林荫迎出屋子,见苗雨和秦志剑一起走来。苗雨衣衫有些散乱,秦志剑则用手绢捂着额头,额头好象有血迹。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荫急忙把二人让进办公室。苗雨气愤地说:“林局长,这清水的治安实在太不象话了,要再不好好治理,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

原来,苗雨骑自行车来公安局,走到半路时,突然跟一个骑自行车的男青年相撞,双方发生了口角。围观的人中突然冲出两个男青年,动手抢她的挎包,要不是秦志剑路过相助,挎包就被抢走了。但秦志剑被人打伤了头部。林荫听了非常气愤,马上要部署人调查,秦志剑阻止说:“算了,他们早跑了,我伤不重……不过我觉着,这事不是偶然的……”

林荫也这么认为。又问秦志剑是否认识歹徒。秦志剑摇头说:“不认识,当时很乱,他们又突然动手,很快就逃跑了……妈的,他们要是慢一点,我非抓住一个不可!”

林荫这时才觉察到,这秦志剑虽然是办公室副主任,搞文的,却有勇烈的一面,象个警察的样子,心中生出几分欣赏。观察一下他的伤,好在不重,只是额头破了,出了点血,放了点心,然后问苗雨照片带来没有,苗雨从挎包里拿出一叠刚刚洗完、还湿漉漉的照片递上来:“在这儿。好歹没让他们抢去!”

林荫看着照片,想起她电话里的话,问是怎么回事。苗雨地说:“那是我们局的一个人,他不知怎么知道我有这些照片,说有些人托他找我,要花钱买,我不同意,他又劝我不要交给你们,还有点威胁的意思,我没听他的……对了,路上这事八成就和这有关,多亏秦主任了,要让他们抢去,证据真的没了!”

听着苗雨的话,林荫心中布满乌云:苗雨有照片的事只有自己知道,而且只对黎树林和几个办案民警说过,这么快就传了出去,对方迅速采取了行动……林荫抑制着愤怒,领着苗雨找到办案人员给她录证言,然后找到黎树林,说了刚才的事,黎树林大为惊讶:“这事只有我和几个办案人知道啊……不对……这……都他妈怪我!”

黎树林突然住口不说了,林荫催问了好几句,他才低声说:“我跟牛明说了这事。也是顺嘴溜达出去的……他激我,说我也办不明白这案子,我就把苗记者有照片的事说了,难道他……”

林荫没再往下问,但心里有数了。

苗雨的照片有好几张,都是那四个恶棍打人的情景,有一张拍得特别好,那个刀疤脸恶狠狠的表情都真实地表现出来。再加上她的证词,可说是铁证如山了。录完证言,苗雨又来到林荫的办公室,拿出另外一张照片来交给他。林荫接过来一看,正是自己站在沙包上对群众讲话的情景。因为当时自己不知道,所以照得非常真实。看上去,形象还不赖,脸上充满了愤怒,挺带劲儿的。

这时治安大队长走进来,把行政拘留的审批表和案卷摆到他面前,说法制科已经审完,让他在批准一栏签字。林荫翻了一下案卷,觉得很完备,无隙可乘,就在审批表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因为短时间内很难查清三歹徒其它问题,加之赫刚没有抓到,只能就事论事,先给予行政拘留15天的处罚。

三名歹徒被关入拘留所。

事情告一段落,林荫对苗雨表示了感谢,怕她再受伤害,要派车送她回电视台。苗雨摇着头说:“用不着,你能天天派警察保护我吗?只有你把清水的治安搞好了,把罪犯都抓起来了,才能彻底保证我的安全……我不怕,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对了,我现在马上对这起案子进行采访,今天晚上就报导出去!”

苗雨说着拿出手机拨号,然后颐指气使地大声说:“陈锋吗?你马上到公安局来,带着摄像机,有重大新闻采访!”

很快,一个年轻的男摄像记者带着摄像机来了,按照苗雨的指点开始了采访。

林荫暗暗观察这个年轻的女记者,对她果断勇敢的性格和事业心都产生很强的好感。

一个下午在忙忙乱乱中很快过去。晚七点多,林荫在小食堂吃罢饭,才坐到公安局长的靠背椅上,想安稳一会儿,休息一下。可桌上的电话铃却响起来,是方政委打来的,开口就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林局长,有人找过你没有?”

林荫不知什么意思,方政委解释说:“大概是你刚来,他们跟你不熟悉,还没找上你……都是说情的,给那三个小子,你有个思想准备吧,我已经把家里的电话拔了,等一会儿把手机也关喽,我看你不妨也这么做……没别的,就告诉你这个事!”

林荫火上心头,对电话大声说:“方政委,你不用怕,谁找你就往我身上推,我不拔电话,等着他们!”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方政委说得有道理了。刚把电话放下,铃声就响起来,这回是黎树林打来的:“林局长,刚才交通局的蒋局长找我了,给那仨小子说情,要求从轻处理,问能不能罚点款,把人放出来。我说我做不了主,都推给你了,他可能要找你,你有点思想准备吧!”

林荫同样大声道:“你做得对,让他们来找我吧!”

果然,不一会儿电话就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您好,是林局长吗……啊,您不认识我,可李孝生是我老弟,他让我有事找你呀……”

李孝生是地区公安局法制处处长,与自己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听对方提起他,林荫立刻热情起来,可心里仍然划着混儿:“请问您是谁,有什么事?”

对方:“这……我是交通局的,蒋实全,有事求您哪,电话里不好说,这样吧,我去见您……”

林荫想起黎树林打来的电话,不等对方撂电话就急忙挡住:“不用了,既然您跟孝生是朋友,就不是外人,电话里说一样!”

对方迟疑了一下:“这……好吧,林局长啊,不知咱俩谁大,我求您了,我们局聘用的三个收费员被您给拘留了,能不能从宽处理呀!”

来了!林荫心中来气,嘴上却没露出来。四十来岁了,也学会了啥人啥对待,何况有李孝生那一面。也真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怎么知道自己和孝生的关系的?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打着哈哈:“哎呀蒋局长,您早说呀,都批完了,人已经送进去了,现在可一点办法没有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后换了语调:“这……林局长,我给您提点意见行吧,你处理我们交通的人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啊?是,他们有不对的地方,不该打人,更不该对你……可他们收费也是执行公务啊,你这么把人一拘,我们的收费受到明显影响啊……您看,能不能改改?罚款行不行,哪怕多罚点呢,你说个数,我马上派人送去,挨打那边也不用你操心,该咋赔偿咋赔偿,只要你放人就行……要不,取保候审也行,林局长你看行吗?”

林荫又可气又可笑,这人,一点法律意识也没有,这种素质怎么能当一局之长。他克制地回答:“蒋局长,实在对不起,法律是严肃的,哪能做出决定说改就改呀?不信你问问李处长,他是管法制的,这么干行不行?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

蒋实全不依不饶:“哎呀,林局长,你别跟我来这套了,啥法不法的,还不是你一句话?林局长,这可不是我个人求你,而是我们交通党委的意见。你初来乍到,知道清水的水有多深哪,多个朋友多条路,哪能一上任就整人哪……”

太过份了,林荫的火一下被点燃了:“蒋局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共产党员?有点法制意识没有?跟你说吧,不管清水的水有多深,我也要趟下去,你说我整人,公安局长就是整人的,但不整好人,整的都是违法犯罪份子。对不起,我很忙,您没别的事了吧,你说的我实在做不到,原谅吧!”

林荫说着把电话放了,气得呼呼直喘气。这李孝生,怎么交了这么个朋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接着又想,既然孝生没直接出面,就说明他们的关系不那么铁……哼,如果孝生真的出面,非批评他不可,还法制处长呢,怎么能干这种事?

正想着,电话又响起来。林荫以为还是蒋实全,可却是于海荣的声音。此刻,他完全没有了白天的冷漠,而是很亲热地问寒问暖:“林局长,休息没有,这一天累够呛吧,注意身体呀,吃住条件怎么样,还好吧?哪天我们政法委专门安排一次,给你接风……啊,有点事,有人找到我了,市领导对这事也挺重视,让我过问一下,听说你拘了三个人,有这回事吗……”

尽管口气不同,理由也有区别,可目的和蒋实全一样,放人。而且说起来还振振有词:“林局长,法律是严肃的,可我们不能机械执法,要讲政治吗,执法也得有大局意识。你拘了这三个人不要紧,可影响了交通局的工作,无论公安局还是交通局,都是清水市的一盘棋吗……啊,我看,就灵活处理一下吧!” YcvUGbsb4ouP3Zuqhqwlyv8zJkxW9BTZ44imopOxwGsCJFUcPNkDE086p0rN46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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