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剑还是不答应,罗子瑞生气了,他将苏剑叫到一旁低声训斥道:“你爹爹将你交给我时说什么来着?难道你忘了吗?这位前辈是我的师姐,你爹爹的师妹,身怀绝技,要教你功夫,这是你的造化,别人求都求不得,你怎么不学呢?不拜师可以,可功夫是一定要学的,你不想为你爹爹报仇?”
“她……”苏剑满腹酸楚,不好细说,只吞吞吐吐道:“她……打我……”
“打你?”罗子瑞有点惊异。苏剑低声简述了一下自己在道姑手中的遭遇,罗子瑞听完低声笑了,用缓和的语调道:“是这么回事啊,她打你的原因我明白,当年,她和你爹爹……咳,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总之,她打你是有道理的,你别看她挺凶的,可是,她心还是很好的,命运也挺可怜,慢慢你就知道了。对了,她名叫巧姑,你叫她巧姑就行了!”
罗子瑞说完,抬头高声道:“师姐,剑儿说你对他太厉害了,你别冲孩子撒气呀,你们那辈子的冤孽还要孩子还吗?难道你就忍心?苏师兄九泉有知,会伤心的啊!”
道姑的脸上出现了红晕,但马上就逝去了,她冷冷道:“罗子瑞,我的事不用人管。你看他可怜了,谁知我当年受的苦?你下山吧,为了让你放心,为了让这个姓苏的崽子留在千山,我答应你今后不再打他,行了吧!”
苏剑接过话道:“也不能用手点我的后背折磨我!”
罗子瑞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皱皱眉头道:“师姐,你怎么把‘万蛇蚀骨法’都给孩子用上了,不怪他不呆在这儿,太过份了!”
道姑脸上又现出红晕,眼中同时出现泪光。她悻悻道:“谁让他惹我生气了,你以为折磨他我不心疼吗?他……他……”她突然把罗子瑞拉到一旁,低低说了几句什么,罗子瑞一听脱口说出一句:“真的?竟然是这么回事?”他扭头望了苏剑一眼,苏剑见他脸色大变,表情十分复杂。接着,又见他二人声音更低了,最后,听道姑大声道:
“好了,看你的面子,我再不折磨他了,你快走吧!”
罗子瑞听了这话好象真的放了心,他走到苏剑身边道:“剑儿,罗叔叔要走了,你要听话,我过些日子就来接你。”
罗子瑞说着要走,苏剑又急忙将他拦住,接着他的手走到离道姑较远的地方低声问。“叔叔你要下山去抓小凤?”
罗子瑞一愣。“哪个小凤?”
苏剑这才想起罗叔叔不知小凤的姓名身份,就呑呑吐吐道:“就是那个苍生教的女娃!”
“啊,”罗子瑞恍然道:“你说的是那个小妖女呀,我就是要抓她,不然,她把你的消息告诉苍生教,你就太危险了!”
“可是……”苏剑嗫嚅着说:“她……她……你抓她,千万别伤了她,也别打她呀!”
“怎么了?”罗子瑞奇怪地打量着苏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护着她呀?不是她把你抓住的吗?”
“是……是……”苏剑吃力地说:“可是,她……她对我……挺好的!”
罗子瑞突然沉默了,他上上下下地看了苏剑好一会儿,才沉问:“那么,你对她好吗?”
“不……我……”苏剑脸通红,“我已经决定,再不与她见面,可是,你……还是别伤她……”
苏剑不说话了,只是垂着眼睛等罗叔叔答应。罗子瑞沉吟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剑儿,我答应你。不过,你可不要辜负了大伙对你的希望啊!”
苏剑急忙发誓般大声道:“罗叔叔,我与苍生教不共戴天,我一定要为武林正义出力,消灭苍生教,可小凤她……”他又转低声调,“她虽是苍生教的人,可她是她,不是苍生教……”
他又变得语无伦次了。罗子瑞也不再难为他,转身离去。苏剑向前追民几步,终于没忍住,高声喊道:
“罗叔叔,你千万别伤她。”
背后传来一声叹息:“冤孽,冤孽……”
苏剑转回头,正看见巧姑一脸复杂的表情。
罗叔叔走了,苏剑这才想到忘记问一件事:“刚才对自己耳朵说话的人是谁?是罗叔叔?不是,那声音不对,可不是他又是谁呢……”
道姑又带着苏剑回到那个他睡了一夜的洞室。苏剑乍从外面进来,向父亲的石像望去,见其威风凛凛,栩栩如生,几乎又叫出“爹爹”来。
“你给我站这儿……对,和你的死爹并排站着!”
回到洞室,道姑又逞反常状态,她先让苏剑和爹爹的石像并排站好,自己与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张石凳上,然后,就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二人,目光从苏剑的脸上转到“苏浩然”的脸上,又转回到苏剑脸上。看了一会儿,目光似乎柔和了一些,但而又凶狠起来,指点着苏剑的脑瓜门道:“小崽子,好象我打了你,你还委屈了,好,这事要不讲明,你也不能安心学武,好象我太过歹毒了似的!”他又冲苏浩然的石像厉声道:“苏浩然,你和你的儿子一起给我听着,看我是不是说假话,也让你儿子明白,我为什么折磨他,我做的应该不应该。好,我从头说,哪儿说的不对,你就吱声,巧巧我不是强词夺理之人,多少年了,我也该吐吐苦水了!”
“咱俩是师兄妹,这,苏浩然你不能不承认吧?你比我入门早二年对吧。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入门时,你和皮师兄站在山门迎接我和师傅,那时,你十一二岁光景,皮师兄十八九岁光景,我十岁不到,反正,现在也不怕人笑话了,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小小的心中就喜欢上了你。那时,你长得又秀气又英武,眼睛黑亮黑亮的象两弯深潭,腰挎长剑,一袭蓝衫,文质彬彬地站在那儿,笑模笑样还有点害羞地看着我这个小师妹。”师傅给我们双方引见后,我不好意思地回了声:“师兄!”就觉得你脸红了,趁没人注意,你还冲我挤挤眼睛,把我一下逗乐了。二师哥,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知道吗?
“以后,我们俩就朝夕与共了,一同在师傅手下习武,咱们一起过了多少快乐的时光啊?大师兄年纪比咱们大几岁,平日爱独自想事,不和我们在一起,只有你同我形影不离。每当练武完毕,师父不在跟前,你就拉着我的手满山跑。有一件事你还记提吗?有一天晚上,我俩出去玩耍回来晚了,走路时开玩笑,我不小心掉到水潭里了,你把我拉了上来,又脱下自己的外衣让我换上,我不好意思当你面脱衣服,你跑到远远的地方躲起来,我又嚷着害怕,你又跑来,我又不脱衣服了,你又要跑开……最后,你用双手蒙住自己的眼睛,趴到地上说,我不看,师妹你快换衣服吧!”这事,你还记得吗?
“二师哥,其实,你一点也不懂我们女孩子的心,我当时是有点害羞,可心里还满高兴的,暗暗盼着你偷偷的看呢,可你却傻乎乎趴在地上,一点也不敢动,我故意慢慢换衣服,可等到衣服换好了,你也一直没回过身来。你呀你,你越这样,我越喜欢你,那年我才十三岁,你也才十五岁。对不对?”
道姑说着说着,完全陷入到往事中,苏剑向她的眼睛望去,只见她双目流波闪动,好象少女一般充满美妙的光彩。他有点惊住了。
道姑继续讲下去。不知不觉,她将“苏浩然”改成了师哥。
“二师哥,你还记得那件事吗?”道姑继续道:“有一次,师傅没在跟前,咱俩儿过招比剑,你的武功当然比我好得多,可为了让我高兴,也为了让我多练几招,你故意让着我,只防不攻,可我当时不知进退,见一时打不败你,竟使出个玉石俱焚的险招儿。练武的人都知道,这一招是拼命的招式,对招之人是必有一方或死或伤的,我虽有所收敛,未用全力,可剑若着身也是很险的,当时,你凭你的功力,是完全可抢先伤我的,可你却甘愿自己受伤,也不伤我,让我的剑刺中你左臂,鲜血流了出来,我又心疼又害怕,急忙扑上去用手去堵血,可哪里堵得住,难过得呜呜哭起来,你却没事似的说:‘不怕,不要紧,我身上的血正嫌多,憋得难受,没地方流呢,谢谢你想了这么个好办法,帮了我的忙!’你还逗我说:‘巧巧,别哭了,再哭丑了,找婆家没人家了!’一下把我逗笑了。
“对了,那时,我名叫巧巧。我爹娘和兄嫂都叫一伙江湖败类给杀了,他们将我们一家攒了多年的财物洗劫一空,还奸污了我的嫂嫂,然后杀死了她,是师父赶到,杀了那些强盗,救我回到师门,做了他的徒弟、你的师妹。这是福是祸呢?爹娘遇害,我痛苦,但,老天却让我认识了你,我又有点庆幸。我没了亲人,可你却象亲哥哥一样关心我,不,比亲哥哥还要亲。
道姑的眼中闪烁发自内心的快乐光芒,此时此刻,她完全象个小姑娘。
她用充满幸福的口吻继续说道:“那时,谁能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一切呀?我真想再回到从前,那时,咱们兄妹四人,在恩师膝下习文练武,用你的话说,是朝迎山中红日吐纳,暮浴林间月色习武,山光水色,远离尘世,无忧无虑,该有多好哇?你还记得师傅对咱四人的评价吗?大师兄严谨谦恭,你豪迈儒雅飘逸,师妹我奇巧纯真,罗师弟他仁义善良。恩师还说,大师兄武功韬略皆备,有将帅之才,将来必成大事,最让他放心;二师兄你武功独树一帜,侠义之气与生俱来,必成一代奇侠;罗师弟武功纯正,人亦端方,一生可保无虑;唯有说到我的时候,他老人家看了我好会儿才说:‘巧巧,你性情率直,失之偏激,女孩子家,就怕……’,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他说到这儿还停了一停……,转脸对你和大师兄道:‘东来,浩然,今后,你们要多多照应师妹,巧巧,你也要多听二位师兄的话’,当时,你又偷偷冲我一挤眼,笑道:‘巧巧,今后你可要听我的了,不然,我就……,’你又做了个鬼脸,把我逗笑了。大师兄则恭谨地对师傅行了个礼说:‘东来一定牢记恩师的嘱咐,今后尽力照拂师妹,不敢稍有差池。’他说完,又用深沉的目光敝了我一眼,对了,那年,我十三岁,你十六岁,大师兄已二十多了,罗师弟比我小两岁。
“从那以后,你对我越发好了,处处让着我,还教我读书写字,又说读书怎么怎么好,对习武还有益。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你反复说的一句话:‘文武双修,互相助益,无文以补,武必有限,只有学养深湛,才能理解武学精髓,才能大成。’可你不知道,我顶不喜欢那些劳什子书了,可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又不愿意惹你生气,就装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读书写字,其实,学进去的很少,现在,我只能背出你教的庄子《逍遥游》中的开头的那几句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还记得结尾的几句,‘若夫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彼且恶乎哉?故日:圣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浩然,我读得对吗?说起来,大师兄也爱读书,但他读的和你读的不大一样,有一天,我见他捧着一本《吕氏春秋》读得入迷,他放下之后,我拿起来看了看,又枯燥又难懂,但心里对大师兄也挺佩服的。对了,除了你之外,大师兄对我也挺好,不过,他和你不同。他对我总是严厉有余,温和不足。特别是师傅嘱咐你俩照顾我之后,他有空就逼我练功,还经常亲自和我过招儿。有一次,他还当着我的面责备你不该总是诱我玩耍,影响修习武功,有负师傅嘱托。把咱俩说得脸都通红的。从那以后,他看得我更紧了,使我俩很难常常在一起开心玩耍。当时,我还暗恨大师兄呢。后来才明白,他也是为了我好,让我武功练得更高。其实,回忆起来,大师兄也挺关心我的,有一次我病了还亲自煎药,喂我饮下,你都插不上手,他真象个大哥哥。就是从那次,我发现他对我同样很好,只是他性情所致,不爱流露罢了。
“二师兄,这一切,你还记得吗?那时,我真傻,总认为人生永远就是这样。记得师傅还说过:‘我教你们武功,并非为到江湖逞强,也不需你们扬名立万,光耀师门,只望你们不受人欺负,仗剑江湖,救危扶难,尽我侠义本色。不过,江湖乃是非之地,门派之见,高低之争,恩恩怨怨,争斗不息,因此,你们出师之后,万不可卷入门户之争,更不能有登尊取宠之念,要洁身自好,否则,只要我在世之日,绝不饶恕。’”
道姑叹了口气,面色变得阴沉起来,眼睛也暗淡了。
“可谁知世事不从人愿,师傅突然撒手人寰,大师兄下身不久,师嫂竟被苍生教所杀,遂投身仁义会,誓与苍生教不共戴天地,因其武功胆略过人,后又被会众推为会主。浩然你秉承师训,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罗师弟亦随你下山,只有师妹我无处栖身。我本想和你同行,可那时我们年纪已大,正值青春华信之年,虽为师妹,同行共宿,亦甚为不便,你又绝口不提我俩之事,叫我何枝可依?起初,我留在山上,独守师门,你偶而回来看我一眼,也总是带着罗师弟。一晃几年过去,我已二十有余,象我年龄的女子,有几个还待字闺中?开始,我还抱有幻想,以为你忙于江湖事务,无暇多顾,特别听你的名声越来越响,大江南北,武林之中无人不晓,无人不赞,更为人高兴,因此,我就耐心地等人有一天能姗然归来,将大红绸盖头罩在我的头上,那时我就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女子。二师哥,你知道吗,那时,我……我做了多少美梦啊……”
道姑说着说着突然呜咽起来,苏剑不由想起小凤,引发内心酸楚,也哽咽起来。
道姑用道袍擦擦眼泪,又用一种怨艾、忧恨的语调继续道:“可谁知,你这个没良心的心里竟然根本没有我。那回,你又一次回山,我一见你就忍不住喜笑颜开,格外高兴。可你却闷闷不乐,对我躲躲闪闪的,我不知咋回事,直到吃过晚饭,罗师弟不在身边,你才呑呑吐吐对我说:‘师妹,你年纪不小了,师兄这些年关心不够,你不生气吧!’我还以为你要对我吐真情呢,心‘突突’地狂跳起来,那心情,我没法说出来。可我却故意说:‘难得二师兄还惦着我,我巧巧无父母孤身一女子,怎敢跟别人生气呀?’你却勉强笑笑对我说:‘难道二师兄是别人吗?’这话说得我心一颤抖,是啊,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别人哪?你终于说出来了。接着,你变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吱吱唔唔地对我说:‘师妹,我……和你说点事,我……从来未办过这种事,可师傅已不在,大师兄又忙于大事,罗师弟年纪又小,我只好一个人……对你讲了。这也不是说定,是先看看你的心思,要是不愿意,就算我没说……’二师哥,你知道我听到这些话时是什么心情么?啊,二师兄,我的心都要化了,我真想大声说出:二师哥,我愿意,我喜欢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分离,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啊……可是,你却接着说出了什么呢?二师哥呀二师哥,你当时还不如一刀杀了我呀……”
巧姑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师哥呀,你把我的心用卷刃的刀一点点割碎了,二师哥呀……你为什么……为什么呀……”
苏剑越听越迷人,越听越动情,也更想听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见巧姑抽泣不语,自语道:“说什么了?他说什么了?”她的神情渐变,又变成一种怨毒之色。“他……他绕来绕去,原来是给我找了个人家,说这个人是武林中一个高手,年纪虽比我大些,可人很可靠,武功也高,对我心仪久之,问我心意如何……苏浩然哪苏浩然,你还记得我当时是怎么对待你的吗?对,我伤痛之下,心智迷乱,竟拔出刀来,搂头向你砍去,可你那时的武功已高出我太多,被你二指轻轻一捏,就夹住了我的刀背,我砍不下去,又摸出一把匕首插向自己的心窝,却又被你另一只手抓住。我……我可怎么办哪?”
巧姑凄厉地长啸一声,停了停,继续道:“二师哥,你真是个傻子呀,到这时,你还不明白咋回事,反倒问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如何对你说呀?我只是呜呜痛哭,心肝俱碎。女孩子咋能把喜欢谁的话说出来呀,我只能边哭边叫:‘我不嫁人,我这辈子谁也不嫁,我恨你,你给滚开,我不想见到你。’你长叹一声,惘然离去,且一去不归。
“二师哥,你走之后,我才后悔自己未对你明言心迹,就又下山追你,可你已走远,且行踪飘忽不定,几年也没见你。你好象也在回避我,有几次听说你在哪里,我赶到后你却刚刚离去,为找你,我吃尽了千辛万苦哇。我怨恨自己,不明白为什么忘不掉你呀……转眼几年过去,我已过华信之年,既然嫁你不成,也就心灰意冷,决心终生不嫁。可你……你既然不娶我,为啥又干出那种事,说出那些话来呀……”
爹爹又干出了什么事,说出了什么话呢?苏剑见巧姑又停住话头,就焦急地望着她,只见她脸色又缓,变得绯红起来。她的声音也放低了:
“二师哥,我找了你几年未见后,人已近乎癲魔,大师兄知道后,亲自把我接到仁义会。那时,仁义会还未成大气候,他对我好言对慰,让我想开些忘掉你,可我能忘掉吗?我就象对师傅一样,把心里的委屈都说给了他。大师兄当时也很生你的气,让我住在会内,说尽快找到你,和你谈清楚,劝你回心转意与我完婚。我听了心情好了一点,就住在仁义会耐心等待,可是,一天天过去,师兄派了好多人找你,你都避而不见。最后,竟捎回一封信来,写着什么:‘然投身江湖,血雨腥风,何敢贪恋男女私情。师妹美貌贤德,惜浩然命薄,无闲情赏之,望师妹速忘往事,另找痴情之人,结为百年连理,如此,浩然不胜慰之……’苏浩然哪苏浩然,你的信再次使我心流血不止。见信后,我悲怒交加,万念俱灰,又欲自尽,被大师兄苦劝硬拦止住。之后,他让我再给他一段时日找你,并发誓将你带到我的面前,我这才抱着一线希望活了下来。负心人,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我可永远忘不了哇!”
巧姑口气又变了,面上又现出红晕,眼睛望着看不见的远方,几分凄楚又有几分向往地说:“那天的夜晚好美呀,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夜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好静的树林啊,只有小虫在鸣叫,啊,我做了一个多美的梦啊?
“那天晚上,大师兄将我找去,告诉我,说找到了你,把你带回了仁义会,只是你内心有愧不好意思前来,现在后山的树林中等待,让我前去见你,大师兄还说,你已对他表露了心迹,你心中实际是喜欢我的,只是一则忙于江湖大事,二是怕我受不了和你在一起颠簸流离的生活,才有意疏远。二师哥,你难道还不知师妹我的心吗?只要能和你一起,我就是吃尽世上千辛万苦也是快活的啊!
“大师兄离去后,我喜欢得手脚都发抖了,急急忙忙洗梳一番,换上一身新衣裳,就急急下山了,很快,到了大师哥指点的树林,我心‘咚咚’跳着走了进去。开始,我转了两圈没有见到你,以为你又骗我,心中失望极了,就坐在一根枯树杆上望着月亮想心事,盼你出现,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人的声音。”
巧姑说着,脸上现出一种迷离之情,用梦一般的声音柔柔道:
“你的第一句是‘师妹,你来了。我是你二师兄啊,我是苏浩然哪……’”
“开始,我还不相依自己的耳朵,还觉得声音不象你,可仔细一听,不是你是谁呀?你还怕我不信,又说了几句:‘师妹,你听出来了吗?你还记着二师兄吗?师妹,这些年二师兄好想你呀,你还生我的气吗?我来了,你还认得我吗?这些年的江湖风霜已使我见老多了,已经不是当年的面貌了’二师哥,你说得我都要哭出来。我知道你是怕一见面我又生气发火,怕我再用刀砍你,先藏起来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和我说话。在这种关头,我还能怪你吗?你为什么称我师妹呢?从前,你不都是叫我巧巧吗?”我两腿发软地站起来,四下寻找你的身影,边找边用发抖的声音道:“二师哥,我是巧巧,我喜欢你,我不怪你,我想你,你在哪儿,快出来吧!”随着我的叫声,只听树叶轻响,你从树木中慢慢走了出来,你背着月光,我看不清你的面目,可看出你还是穿着那袭最爱穿的水蓝色长衫。从身材上看,你是有了变化,比从前魁梧了,粗壮了。你边迎着我走来,边轻声对我说:‘巧巧’你一定认出来了,我是你二师哥……’是的,随着你越来越近,我也渐渐看清了你的面容,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潇洒,还和从前一样的儒雅,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英俊,还是从前那黑亮黑亮的眼睛,还是那从前那真诚的微笑,二师哥,我怎能忘了你呢?我一闭眼就看见你这副样子啊……二师哥,后来的事还用我说么?你走上前,一把将我紧紧搂在怀中,啊,你的力气真大啊,把我搂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你亲我的脸,亲我的眼睛,亲我的耳朵,亲我的嘴,边亲还边对我喃喃道:‘巧巧,我的巧巧,这些年,你让师兄想死了……’我当时幸福得要死了,当时只想,我能在你怀里呆上这一刻听你说这些话,就是死了也值得。再后来,你就解我的衣服,我当时已经疯狂了,完全迷了心智,我一点也没阻拦,反而主动迎合你……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当时,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啊……二师哥,你还记得那销魂的夜晚吗……
“后来一连几个晚上,我们天天在那月光下的那片树林中的草地上相会,每次你出现前,也总是先传音入密呼唤我的名子,说你来了,等我答应后,人就慢慢出现,然后我们就……二师哥,这一切,你还记得吗?对,一共七个夜晚,那是多么美好的七个夜晚哪?你忘记了吗?巧巧我是海枯石烂也忘不了啊!对了,当时,你还答应娶我为妻,我也信以为真……啊,女人哪,女人哪……”
巧姑说着说着变了调,下意识地呻吟起来,苏剑看到她浑身在颤抖,又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中,看上去有点怕人,他不想让她再讲下去了,害怕出现难以预料的结果。可他叫了两声“前辈”,巧姑听而不闻,继续说下去:
“第七天晚上,你和前几天一样又近时而来,又呼唤我几声‘巧巧’之后出现了,我们又重演了前六晚的情景后,你对我说,你有事要暂时离开我了,并再三保证很快回来娶我。又嘱咐我,你走之后,要我多听大师兄的话,他是个好人。离别的愁绪和即将完婚的幸福使我哭了。我爱你到极点,一点也不想让你离开,又因此而恨你,恨极爱极,我就紧紧地搂住你,在你的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竟咬掉一块肉,顿时鲜血流出,也流进我的嘴里,我全吸到腹中了。你疼得‘哎哟’一声推开我,生气地恨声骂了一句:“该死的……”就一整衣衫,手捂伤口,转身离去了。”
“当时,我以为你是一时生气离开,马上还会回来的,谁千你一去不归,我一直等到天明,也没等到你,只好怏怏而归。我想把你离去的消息告诉大师兄,他却正巧有大事下山了。我一人闷在山中,盼你过些日子再回来,会象你说的那样回来娶我。谁知你一去不归,音影不见,一个月,二个月,三个月,半年过去,竟没有你的一点音讯。大师兄回来后,又劝慰我一番,又派人四处寻找你,仍然没有结果。可是,我再也不能等了,因为一则思你太甚,魂牵梦绕,实难抑止,二则我已……怀上了你的孩子……”
“什么?”苏剑一听吓了一跳:怎么爹爹还有一个孩子?他在哪儿?是谁……他头脑一阵迷乱,没容细想,却听巧姑又已经咬牙切齿了:“……苏浩然,我找了你整整半年,孩子都快出生了,我才在滇南找到你,没想你却已经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刚刚完婚不久。你知道吗?我听到这一消息时,差一点死过去,我还让记得与你见面时你的神态。这回,你可真大变了,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点也不象从前那虽然潇洒却也有些落拓的样子。你看到我,还装出一副非常惊异的样子,还叫我巧巧,装模作样的问我从哪儿来,还把你的新欢介绍给我,对了,她长得很美,又比我年轻,小鸟依人地倚在你身边,看见这种情景,我气得肺都要气炸了。
“我强忍着没拔出剑来杀了你们,一时都忘记对你说些什么了,反正,我记得,我告诉你,我怀了你的孩子,还当那新欢的面讲了树木中已发生的一切。你听了脸红得象要冒出血来,竟然翻脸不认人,大喊大叫说我胡说八道,说根本没这回事,还让那女的别信我的话,你的小美人一开始气得脸霎白,后来竟和你一起说胡说,她还说你是个正人君子,绝干不出那事。你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骂我是贱女人,疯女人,说我不是你的师妹。我真气疯了,拔出剑来要杀她,又被你拦住,把我推开。我完全绝望了。从那一刻起,我看透了你。后来,你可能觉得内疚,又稍稍消了气,让我别着急,和你谈清楚。可我已疯了,魔了,我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想杀了你,杀了那小美人,让你痛苦,可我办不到,身子又沉。我不能赖在你家呀,我只好挣扎着往外走,你又假仁假义地拦我,劝我,我就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说你不让我走,我就自杀。你只好躲开,我在前面走,你还假惺惺地跟在后边,又假装掉了几滴眼泪,冲我的背景喊了几声‘巧巧’。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见,什么都不信了。我就这样离开了你。从那以后,再没和你见面。苏浩然,从此后,你是我的仇人,我将你千刀万剐也不解心头之恨哪,这回,你的儿子落到我手中,我能不报复吗?还能怪我心狠吗?苏浩然,你说,怎么你还笑?我明白了,你是说,他也是我的儿子,对,他是我的儿子,可他是你的骨血,我要叫他生不如死,尝尽人间种种苦情,才消我心头之恨。苏浩然,你说,我过份吗?来,你没尝过我受苦的滋味,我恨你……”
苏剑听得如陷云山雾里:怎么自己成了这道姑的儿子?她一定完全疯了,说的都是疯话,可是……
“那天,离开你家没走出十里路,我就肚子疼的厉害,我知道要生了,可正是野地,四下无人,没人相帮,我挪到路旁一片草甸子中的一个大草堆旁,身子一歪就晕过去,等醒来时,孩子已经出生了。我自己用剑割断了脐带,把孩子扔到了草堆旁,任凭他哭叫,我也没理。他是你的根儿,就让他替你受点苦吧!可是,呆了一会儿,又有点心疼,搂在怀里爱一会儿,一狠心,又扔到草堆上,拔出剑来要杀他,可又不忍心,我又扯下一块衣衫包起他,抱在怀里看着他的小脸落泪:孩子有什么罪呀?可我一想他是你的儿子,就又一狠心,将他扔在草堆上,又拔出定剑想砍他,可这时,孩子‘哇哇’大哭起来,我的心又软了,下不得手了,眼泪‘哗哗’流下来,最后,终于哭着扭身走了……”
巧姑说着痛哭起来,哭着哭着又转向苏剑,泪眼模糊地望着他,突然一把将他抱住,“儿啊,娘对不起你呀,你可让娘想死了……”
苏剑觉得天塌下来。他一边用力挣脱巧姑的搂抱,一边拼命嘶叫:“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儿啊,正是你呀……”巧姑泣不成声:“那天,我离开你走哇走哇,走出了好几里路,可还是听到你在我耳边哭着,你终究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哇。我再也忍不住了,回身又踉踉跄跄的往回跑,谁知跑回原地一看,你已经没了。附近没有一点血迹,又是大白天,不可能有野兽,你能去哪里呢?我四处打听,结果有人告诉我,一个长相和你爹爹一样的人,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呀!”
苏剑的脑袋轰轰作响响不停,一种难言的感情在他心头生出,他大喊起来:“不,不,不是这样……不是……”
“是啊孩子!”巧姑为他擦着眼泪,“娘为啥要骗你呀?娘当时困为筋疲力尽,知你被爹爹抱走,放了心,身子也就再也挣扎不动了,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直到半月后,才挣扎着下床,又去找你,没想你爹爹已带着你和那贱女人搬走了,不知去向,我多方打听也一点消息没有。后来,我就来到千山出家,指望着忘掉前情,心得安宁,然而十几年来晨钟暮鼓,新月残阳,心终难静啊,那种痛苦、思恋,苦苦地咬着我的心哪,我恨你爹,恨你,也想你呀!直到昨日见到你,才知道你爹爹后来带你们隐藏起来,那天,我一见到你,看到你那模样,就知道是苏浩然的儿子,是我的儿子啊……”
苏剑不是摇头呜咽道:“不,不是这样……”可是口气没有那么坚决了,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往事,小时候常问爹娘,自己是从哪里来的,爹娘总是说:“从大地里捡来的!”记得有一次自己还委屈地大哭起来。爹娘赶忙又争着把自己抱在怀里,好言相劝。娘还责怪爹爹说:“跟孩子说这个干啥!”爹笑嘻嘻地对自己说:“好剑儿,别哭,爹是逗你玩呢,你是你娘生的。”他拍着娘的腹说:“你是从这里爬出来的。”自己这才破啼为笑了,但又刨根问底地看娘的肚子,奇怪肚子没有缝,自己是怎么从里边爬出来的,把爹娘逗得开怀大笑不止。之后,爹爹也不止一次管自己叫“大地里捡来的孩子”,因自己已习惯了,认为他们是开玩笑,没以为然。现在看来,八成这里边还真有……”
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颗心好象断了线的风筝从天空往下坠落,落向无底的深渊,空虚、失落、委屈、绝望、痛苦……各种感情一齐攫住了他的身心。他看看旁边的道姑,不由心想:难道这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不——他又想起了死去的娘,想起她的音容笑貌……她才是自己的娘啊,她是不可替代的,这里一定有什么差错!自己的亲爹娘在靠山屯,亲娘已经在自己的面前自尽了,已经长眠在长白山的山林中了……想到这里,他觉得身上的力气又恢复了,又坚强起来,用劲摇摇头,对道姑道:
“前辈,你一定错了,你不是我娘,不是我娘……”
“什么?你这个不孝的,难道你爹害我一生还不够,你还要继续害我吗?我……”道姑面容又变得仇恨而狰狞,五指如钩,缓缓抬起,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快叫,叫我娘!”
苏剑倔强地挺着脖颈。“不。”
“你……”巧姑手掌欲落不落,“你敢不听我的话?我让你……”她突然又软下来:“孩子。你爹没教你读书吗?你应该明白事理呀,哪有儿子不认娘的呢?快听话,叫娘!”
苏剑倔立不语。
“你……”巧姑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苏剑的脖领,高喊起来:“快,叫娘,你听见没有?我是你娘,是我生的你,没有我就没有你,我怀你生你时受了多少罪呀,你为什么不认娘,你要折磨死娘吗?”
她又呜呜哭起来,苏剑也泪花在眼中转,可他仍不能让巧姑如愿。他哽咽道:“前辈,此事重大,俺是爹娘养大的,恩重如山,俺怎能贸然称她人为娘?此事等晚辈深思,如日后确能证明前辈所言是实,晚辈一定改口,请恕晚辈现时不能让前辈满意之罪。”
“你……”巧姑恨恨不已,可又无可奈何,擦干泪眼,无奈地道:“你呀,和你爹一模一样。那,你从今往后叫我什么?”
苏剑应声道:“还请前辈指点,只要不再逼晚辈叫娘,一切敬听前辈之命!”
“那……”道姑边想边道:“说起来,我有道号,叫妙月,可你这么叫肯定不行……算了,我总是你的长辈,和你爹又是师兄妹,你……你只好叫我姑姑了。该死的犟种……”
苏剑急忙施礼,大声叫道:“姑姑在上,请受侄儿一拜!”
“哼哼。”巧姑脸上现出一丝苦笑:“看来,只好这样了。我现名叫巧姑,你又叫我姑姑,顺乎自然吧!”她又转向石像,怨恨、痛苦、无奈……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说:“苏浩然,现在你听清我的话,我恨你,恨海难填,永生不变,我喜欢你,也终生难忘,为此,我用尽心血,按记忆中你的模样,制成你这尊石像啊。痛苦之时,我恨你打你咒你,将你置入阴冷的洞室,让毒蛇咬你,有时忍不住,又将你带回这个洞室,哄你劝你,可你总是不发一言,你折磨我啥时是个尽头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告诉你吧,因为恨你,我也恨你的儿子,我要让他替你偿还你给我的痛苦,可他也是我的儿子,因此又心疼他,还要照应他,不能让他受别人的委屈,你被苍生教暗算而死,我是又解恨,又伤心,又特别恨苍生教,因此,我要帮剑儿修成绝世武功,为你报仇。这孩子根骨奇佳,良材美玉,如果你地下有灵,就帮我早日实现愿望,让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也望你冥冥中告之剑儿,让他叫我一声娘吧!”
巧姑说完,又转向苏剑:“从现在起,娘要尽一切力量,将你培养成绝世高手,可你一定要听娘的话。听见吗?”
苏剑正色一礼道:“姑姑,侄儿听清了!”
巧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对,姑姑,我是你姑姑。好吧,咱们这就开始练功,跟我来。”
她坐到床沿上,又拍拍旁边:“剑儿,快坐到这里!”
苏剑依言坐好,不知巧姑摆弄了一下什么,床铺突然一个折翻,苏剑不由“啊”了一声,身子向后张去,然而,他的惊呼只叫出半截,就止住了,因为,他马上发现自己双足着地,稳稳地立在另一个天地里。
这又是一个洞室,十分狭窄,方圆不足五尺,顶部很低,人需低头躬身才能立起,洞顶好似镶着一颗珠子,放射着光华,照亮了整个石室,地上,有两个约有尺多高的石墩,好象是坐人的地方。四壁全为岩石,仔细望去,岩石上印有不少掌痕。一面墙上,有一幅石刻壁画,画上全部是山,重重叠叠,高高低低,密密麻麻,其中一峰兀然突起,恍惚间,他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幅画。
巧姑此时神态已恢复正常,她与苏剑促膝而坐于两个石墩上,“这就是你的习武之地,亦是我十年练功之所。你休要小看此室,它是我花了多年功夫修筑的。方寸之地,展转肺腾挪,才是英雄。你知道我为何修筑此室吗?只因我多年一直痛苦难抑,无法迸发,就造了此室,每逢怒恨之极时,就在室内大打出手,你看见这墙上的掌印了吧。这都是我积郁难抑时,唤着你爹爹的名子打出来的。我虽使出平生武功,但石室狭小,伸足行掌都受到限制,这样,久而久之,不但抑制了狂燥之情,而且,武学亦大有心得,明白了化长为短,以近搏远之法,你潜心修习,必有好处。好了,现在我先试试你的内力如何。接掌——”
巧姑说着,双掌从胸前缓缓推出。苏剑不容多想,也伸双掌迎接。四掌尚未接实,便觉一大股大力慢慢压来。他使出全部力气抵住,巧姑一边推一边道:“你何时抵敌不住,须及时出声,我撤掌收力。”苏剑已无法回话,只是用足气力抵住,只觉压力越来越大,双掌终于接实,苏剑听到自己全身的骨骼“吱吱”作响,简直喘不上气来,可仍不示弱,拼力抵挡。巧姑面现色惊异之色。掌力愈大,苏剑虽觉抵接极为困难,却又觉心里还有劲,只是不能使出去,就苦苦撑着。巧姑神情越来越凝重,掌力进一步增大,苏剑只觉五内翻腾,感到再撑下去将会被掌力活活压死,然而就在此时,他感到巧姑的掌力渐渐减弱,最后终于消失了,他的呼吸也就平稳下来。
二人双掌收回后,巧姑吁了口气道:“看来,你爹爹已给你的内力打下根基,刚才我使出六成力气,你仍能支持,实属难能可贵。但你尚未通运用之法,所以,尚有大部内力蓄于丹田未能收发自由,必须待以时日调习。然而,内力是学武之人根基,决定习武人进境大小,试想,任你武功精熟,招法神妙,却内力平平,攻击之效何能大焉。依你目前所蓄内力,只能例江湖三流人物,需尽速加强,这该如何是好呢?”
巧姑想了一下道:“有办法了……”说着不知在石壁上怎么点触了几下,石壁裂开,她自顾而出,不一会儿,只闻几声“哎哟”叫声,三个人“咕碌碌”滚了进来,巧姑随后而入,石壁再次合严。
巧姑带进来的正是辽东三畜。石室本就狭小,骤多三人,更觉拥挤。杨振江没等站稳主吵将起来:“你这道姑……啊……不,你这前辈,救俺弟兄离开那蛇洞,本该谢你,可又为何将俺带入这破地方?这疙瘩连腰都直不起来,整的什么名堂?”吕振山也道:“可不是咋的,俺兄弟早已饿了,还是先让俺吃饭再整别事吧!”
牛振天毕竟是老大,比两个兄弟强,他瓮声瓮气道:“你们俩懂什么?前辈救咱,怎会半途而废。定然有要事让咱弟兄办。前辈你先问我话吧,让咱辽东三畜干什么,咱决不会说半个不字的!”
“对,”吕振山连忙顺杆爬,“咱辽东六畜最讲信义!”
见两个兄长如此,野羊也只好强打精神,“对,俺杨震江肚子虽饿,可也和俺哥哥一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先人后已,侠肝义胆,一切,但凭前辈指派!”
“好,我素知你们辽东六畜行侠仗义,舍已为人,今日,我就要你们舍已而助苏公子一次,行吗?”
“这有何不行,苏公子乃一代大侠苏浩然之后,为了救他,我等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难得难得,”巧姑赞道:“我一定成全你们,现在,你们听我的招呼。来,你们前后一个挨一个,都坐好,坐到苏公子身后……”
“在巧姑的指挥下,苏剑和三畜一个挨一个前后排成一排,苏剑坐在前面,身后是野羊、神驴、金牛,道姑也坐到金牛的身后,命苏剑双掌前伸,抵住石壁,又命野羊撑抵苏剑后心,三畜如法炮制,各自抵住身前之人后心。”最后,巧姑亦将双掌抵在金牛的后背,对苏剑道:“抱元守一!”又对三畜道:听我命令,一起发力!”
“这……”野羊有点发毛,“前辈,这不是一个打一个吗?我野羊后心来这么一下子不就完了吗?”
神驴一听也道:“对呀,这……不对劲啊……”
秃头金牛一听也有点害怕:“前辈,前辈……咱们这是整啥呀?您可别害俺兄弟啊……”
巧姑不耐烦道:“放心吧,只要你们听话,使出真力,我保证你们没事,谁不使真力,谁必然受伤。好,开始!”
听道巧姑这话,辽东三畜只好一起发力,苏剑只觉后心一热,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野羊的手掌传入自己的身体,向自己的四肢流动,渐渐流向手臂,手指,他想到巧姑的嘱咐,急忙双手抵墙,只觉那热流到了手指又返回体内,于是觉得热流顺着周身经络周转不息,十分舒泰。
约有一个时辰,身后再无热流导入,只听巧姑喝叫一声:“撒手!”三畜皆放下手来。野羊道:“咦,俺怎么浑身懒洋洋的一点力气也没有?”神驴道:“俺也是,八成刚才太累了!”金牛闷声道:“哼,咱们上当了……不,咱们该吃饭了。”
野羊一听,“大哥言之有理,咱们一天没吃饭了,又用了这多力气,怎能还有力气?哎,前辈,这回该让咱弟兄吃饭了吧!”
巧姑轻笑一声:“好吧,咱们出去吃饭。”
出得石洞,已是红日西沉时刻,苏剑只觉得浑身舒泰无比,内力充盈,一举一动,与往常大不相同。
那小道姑早已将晚饭准备好,虽然与前日一样无酒无肉,还是素菜干饭,可人已饿急,三畜敞开肚腹,张大嘴叉,抡圆腮帮,一顿海吃,直到肚子圆溜溜的鼓来,才放下碗筷。然而,他们很快大叫起来:
“咦,大哥,三哥,俺明明吃饱了,肚子还撑着呢,怎么还觉得浑身空空,一点力气也没有!”
“是啊,”吕震山也说:“俺反倒觉得浑身更没劲儿了,懒洋洋的,俺从来没这样过呀……”
牛震天是老大,先明白过来:“前……前辈,你……莫非……”
巧姑冷笑一声:“你三人内力,在吃饭前就没有了!”
“什么?”金牛瞪大眼睛,看着道姑,又看看苏剑,“你是说俺弟兄的内力都让你给弄到……弄到他……苏公子身上了?”
“是啊,”巧姑道:“你们不是说为了苏公子两肋插刀,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吗?我就成全了你们!”
“你……”
三个畜生一下傻了。习武之人,哪个不视内力如命?招术如有明师指点,不难练成,可是,招术要靠内力做根基,才能发挥作用,没有内力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这辽东三畜没想到,眨眼间,自己内力全失,以后还练什么功?行什么“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们是真心想帮苏剑,可万万没想到把自己的内力给他呀!吕震山气得跳起来,冲苏剑大骂:“生苏的,俺和你无冤无仇,本为救你而来,你凭啥把俺的内力整去……你还俺的内力,还掩的内力!”
骂着,又要上来要打,被牛震天拦住。“三弟,这不怪苏公子啊!”他情不自禁的抽泣起来。“算了,咱们认命吧。为了苏大侠后人,咱们也算值得,只可惜天下英雄没人知道的义举。”
“是啊,”野羊也在旁边悲声道:“咱把内力给了苏公子,天下英雄能知道吗?苏公子,你说,俺兄弟咋办啊?”他百感交集,痛、气、急、悲和无奈交加,下意识地捶打起苏剑来。
苏剑这时才明白自身的变化之故,不觉又愧又悔,见杨震天打自己,也不还手,只是躲开脸面等要害部位,任其殴打,却觉他的拳脚落在身上犹如孩童一般无力,毫无疼痛之感。三畜见状不由悲痛难禁,一个个仰身倒地,痛哭失声。“俺的内力呀……俺的宝贝内力呀……”苏剑一看越发不忍,连忙上前劝解,三畜却悲泣不已。无奈,他只得求巧姑:“姑姑,你……你俺的内力……再还给他们吧!”
“什么?”巧姑一脸怒色。“我好心成全你,将他们三人内力输入你体内,你不道谢,却还要不给他们?若非你忘了他们是你的敌人,要抓你去苍生教的吗?”
“这……”苏剑早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感情通不过。“姑姑,子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俺岂能以他人之痛为自己之福?如此,俺一生心中有愧,难得安宁,姑姑,俺求求你了……”
“胡说!”巧姑怒道:“迂腐之至,这是练武之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却拒之不受,你还你还想练高深武功为你爹报仇吗?”
“我……”苏剑道:“姑姑,习武之人并非一定要取别人内力为已用,俺爹爹没这样,不也是绝世高手吗?只要晚辈痛下苦功,一定可以如愿以偿的!”
“可那要多少时日?我这是助你速成!”
“我不要速成!”苏剑语气越发坚决:“姑姑要不依我,我就再不学你的武功!”
“你……”
巧姑怒色一闪又逝。她无力地冲天合十道:“天数啊,天数!”
语毕,目视三畜恨恨道:“你们听见了吧,遇上这个小混蛋,便宜了你们,走……”
“这……”
三畜愣住。吕震山上前一步,“前辈,你说,俺的内力,你……你还能从苏公子身上……拿出来还给我们……”
巧姑长声道:“既能取之,自能予之,区区小技,何足道之!”
三人对视一眼,金牛道:“这……前辈,俺辽东三畜……这个……大不好意思啊……这个……”
杨震山见大哥说不明白,急忙在一旁接过话头:“是啊,俺大哥是说,俺辽东三畜侠名远播,既已将内力给了苏公子,再索回,这不成了拉屎往回坐了吗?这……这绝不是俺兄弟的英雄本色!”
苏剑在旁看得明白,这三人虽是浑人,却真有副侠义心肠,不由很受感动,在旁大声道:
“三位兄长若不依在下之言,在下终生不再习武!”
“这……这……苏公子何必……”
“行了,别罗嗦了,”巧姑在旁不耐烦道:“你们以为我愿意这么做?还不是这个孽子!快走……”
辽东三畜只好听从招呼,感动不已地随着巧姑回到那个石室,又一个接一个坐好,但,这回是苏剑坐在后面,他的身后是巧姑,最前面的杨震江则双掌抵着石壁,半个时辰过去,三人内力又归。
事毕,三畜每人给苏剑磕了个响头,金牛道:“从今以后,辽东六畜就是苏公子的人,鞍前马后,指哪打哪儿!”这三畜还真言出必行,就从这天以后,他们性情大变,虽人还粗鲁,但恶性大消,对苏剑恭敬有加,犹如主人一般,而且,在苏剑与巧姑练功之日,他们与那小道姑在观外分头巡视,严密守卫,以防有人打扰。
苏剑在这观中一住一个半月,日夜不息地按着巧姑指点,潜心习武练功。在这半月之内,他共修习了两样功夫,一是点穴,这是他想起受小凤所制之事自己提出来的,二是修习了千山剑法。
巧姑对武学确有独到之处,为让苏剑尽快学会点穴术,她画出一张人像,标出经络走向,然后一一讲解指点,人身共有三百六十个穴道,但制人者为二十四大穴,他一一指点,先教他认穴道名称,然后一一讲解:点中死穴,人必死无异;点中晕穴,人则晕倒不醒人事;点中麻软穴,人则瘫倒,神志清醒却不能动弹,时间长不解,人就瘫患,教完点穴术又教给他解穴之法。苏剑悟性奇佳,很快记熟并练得得心应手。在他修习精熟之后,巧姑道:
“点穴手法虽然精妙,功效甚大,但必乘对手不防之时袭之方能奏效,绝非万能,试想,与你交手系武林高人,岂不懂点穴之法?交手之时,必然全神防备,岂能点中?因此,武学之根底还是要功力深厚,才能随时游刃有余。再者,武林中还有会闭穴之人逆穴之人,点穴全无效用。你要切记!”苏剑深感此乃金玉良言,牢记在心中,更加刻苦练功。巧姑见他进境神速,心中甚慰。
点穴之法练成后,一日,巧姑忽指着石室上的石画对苏剑问道:“剑儿,你现在看出这幅画是哪里了?”
苏剑细看一遍:“晚辈只觉眼熟,想不出是哪。”巧姑道:“这不怪你,因你第一次来此,又没有细观山景,这是我的千山全景图,你若仔细数一下,就会发现画中整整千座山峰。”闻此言,苏剑定睛细看,果然看出名堂,他指着其中最高大之峰道:“姑姑,这个山峰一定是咱们脚下的绝顶了?”巧姑满意道:“正是,现在,你一边温习点穴功夫,一边仔细观察这幅千山图,看其奥妙何在。待你看明白之日,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