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过去了,苏剑的“正字掌”已练得大有进境,一行人也渐入辽东一带,虽时令越来越晚,但因人往南走,天气却越来越暖和,连树林还有些许绿意。苏剑眼望这里的景色,心情也格外开朗起来。他看出,这里不似长白山那儿,满眼山岭,而是一马平川,一目千里。这里人烟也稠密多了,长白那儿边有时走上一天半晌也见不到一个村子,这里却十里八里就一处,路上常碰到行人,听李刚他们念叨,再往前走上一千多里,就进关了,那里就有人接应了,离仁义会总舵黄土岭也不算远了。而这时,几匹马的蹄伤已愈,要是顺当的话,再有半个多月就能安然到达。
因此,李刚等人的神情明显松懈下来,只有罗子瑞显得更为紧张,不时叮咛几人:“万万不可大大意,苍生教绝不会善罢甘休。潘辉他一开始神秘兮兮地跟咱们捣了一通鬼,后来又忽然不见,这里定有重大图谋。越是平安,大伙越要小心!”
这话虽起警醒作用,但李刚等人还是未放在心上。蒋豪大咧咧一拍腰中刀道:
“让他们来吧,这些日子没打架,我的刀正馋着呢!”罗子瑞正色道:“万不可逞匹夫之勇,苍生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咱们一定要处处小心!”
可是,事情,不是你想出就出的。这天,真应了罗子瑞的话,真出了事,而且是大事。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几人正在路上行着,忽听前面一阵哭声传来,又有几个行路人跌跌撞撞迎面跑来,边跑边大呼小叫:“不好了,杀人了,抢人了,快逃啊……”
李刚“刷”的将刀拔了出来就要上前,罗子瑞急忙将他拦住。“不要莽撞!”
蒋豪也要冲上,见罗子瑞不允,大急:“罗北使,咱仁义会还能见死不救吗?”
“不能乱来,”罗子瑞大声道:“苏公子的安全要紧,万一出事,追悔莫及,走,退回去!”
“这……”
苏剑在一边也急了。“罗叔叔救人要紧,怎能因为我而见死不救呢?”
“不!”罗子瑞斩钉截铁地说:“快走,你的安全事大,绝不可莽撞!”
苏剑叫了起来:“那咱们还叫什么仁义会……”
罗子瑞不听他分辨,掉转马头要走,这时前面却传来更为凄惨的呼救声:“救人哪……抢人了……”还有一个少女的哭叫声。
苏剑一听再也忍不住了,叫了声:“你们不管我管……”突然一人拍马向前而去。罗子瑞猝不及防,只好拍马尾追,李刚等人更不怠慢,随后跟上。那倒地老者一见,呼救更急:“好汉救命……救人……”
行却的几个汉子实在猖狂以及,见几人冲来,不但不逃,反而路上一横,笑嘻嘻拉开迎战的架式。
这时,罗子瑞已追上苏剑,将他的马缰一拉,两匹马“咴”的一声,人立而起,苏剑身一飘,落到地上,罗子瑞随之落到他身边,李‘赵、蒋、尤也一起翻身下马。’苏剑跨前一步,怒声喝道:
“何方盗贼,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抢劫,还有王法吗?”
一时之间,他忘了自己扮成女子。
对方六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他们,自顾对话不停:
“嘿嘿,”一个独眼龙汉子道:“一二三四五六,也是六个。六对六六六大顺哪,正好!”
“是啊,”一个半拉耳朵的汉子道:“瞧下马的身手,还都是练家子呢!”
“对”一个歪鼻汉子道:“功夫还相当不赖呢!”
“不赖才好呢。”一个豁嘴道:“正好陪咱兄弟操练操练!”
“哎呀,”一个秃头叫起来:“还有个雌儿呢,长得还真不赖!”
“正好,”一个瘸子道:“咱们要的就是小妞,一起带走!”说着上前一步大声叫起来:“哎,你们几个,快把小妞送过来!”
见几人未动,那秃头也叫起来:“哎,说你们几个呢,听见没有?快把小妞留下,大爷今日开恩,饶你们一命!”
话说得轻松及了,就像对下属发号施令一般,蒋豪气坏了,怒冲冲跨一步。“无知狂徒,瞎了你们的狗眼,老子……”
罗子瑞忙将他拦住,自己上前一步,抱拳为礼道:“各位仁兄,各位好汉,请恕冒昧之罪,在下今携女去南方相亲,途经贵地,还望各位好汉高抬贵手,让我等过去,我等感恩不尽!”
堂堂仁义五高手之一的罗子瑞竟如此谦恭,让李刚蒋豪等大感羞辱,不想,对方却不理这套,那秃头“嘿嘿”一阵坏笑,然后道:
“什么?相亲去!那好啊,就相相俺哥儿几个吧,看中哪个就吱一声,哈哈哈哈……”
“找死,”蒋豪再也忍不住了,“呛啷”一声钢刀出稍。“老子刀下不杀无名之鬼,快报狗名受死!”
几人豪无惧意,只见豁嘴汉子上前一步道:“俺兄弟的名号,好,你们站稳了,别吓趴下。”他手臂一挥,一副气呑山河的架式道:“尔等听清,我弟兄六人就是威震辽东,名满天下,艺压江湖,黑白两道人人敬仰的辽东六畜!”
“辽东六畜?”罗子瑞等人闻言面面相窺,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过这个名号,他们也没来过辽东,实不知六个人物的底细。
又见那豁嘴子汉子上前一步,得意地笑了。“咋了?吓破胆了吧!好,再一个一个让你们认认。”他指了指独眼汉子道:“这是大哥,人称独眼金牛,牛震天!”
那缺耳的汉子也上前一步。“俺是半耳神马,马震地!”
接着歪鼻子、豁嘴唇、秃脑袋、瘸腿子一个个挺着胸脯做了自我介绍:
“俺叫歪鼻铁驴,吕震山!”
“俺叫豁嘴飞骡,罗震河!”
“俺叫秃头野羊,杨震江!”
“俺叫瘸腿疯狗,苟震海!”
这六人,名子都很豁亮,天地山河江海,还都带个震字,声音又一个比一个高。
可李刚他们听完后忍不住都笑出声来。蒋豪大笑道:“好,好,牛马骡驴羊狗,真是辽东六畜哇!”
六人齐道:“对,俺就是辽东六畜!”
真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罗子瑞他们都是江湖中打滚多年的,什么名号都听过:侠、义、鬼、怪、凶、霸……还真没听说过以‘畜’为号的,而且,六人的号中皆有一个畜牲的名字,真是闻所未闻。但,罗子瑞却仍恭恭敬敬道:“久仰久仰,六位大名,如雷贯耳,只是不知今日为何阻我去路。如是缺少盘缠,尽管开口,我等自当奉送。”
“说得好听,”那秃野羊道:“你奉送,俺弟兄要五百五十五两雪花银子,你奉送吧!”
罗子瑞强压怒火。“好汉开玩笑了,行路之人,哪来如此多的银两带在身上!”
“没银子也行,把小妞留下!今日我兄弟下山就是要抓小妞!你们是照俺兄弟的话办,还是把命留下?”
罗子瑞沉下脸来。“看各位好汉是不放过我等了!”
“放,谁说不放来着?只要你们把这女娃留下,尽可以走你们的路!”
蒋豪再也忍不住了。“罗北使,跟这几个畜牲啰嗦个啥,他们不懂人语,宰了算了……”
他话没说完,那辽东六畜先火了,只听领头的独眼金牛瓮声瓮气道:“奶奶个熊,他们是不知辽东六畜的厉害呀,弟兄们,上!”
“嗷”的一声,冲上五个人来,只剩下独眼龙金牛在旁观战,看来,他是想单打独斗,一个对一个。
眨眼之间,金铁交鸣之声在这官道上骤然想起。
苏剑被罗子瑞拦住,未能上前接战,只站在一旁凝神观看,只见这几个人不但名号奇物,武功怪异,兵刃也特殊。歪鼻铁驴吕震山舞着根驴尾似的家什,与李刚战在一起,气势威猛;豁嘴子罗震河使的是两条骡足,神出鬼没直取赵义;秃头野羊用的是两根一尺长的羊角,专抢近身,攻向蒋豪;瘸腿疯狗则赤手空拳,奔向尤勇。这四人,边战还口中边叫个不停,铁驴是驴嘶,飞骡是骡叫,野羊是羊咩,疯狗是名狗吠。一时之间,“咴咴”、“咩咩”、“汪汪”之声不绝于耳,倒也叫人心神不宁,应对不暇。那半耳神马却手执两根马蹄形状的兵刃,笑嘻嘻逼向罗子瑞,“老兄,咱俩也比划比划吧!”
罗子瑞抱臂不动,沉着脸道:“马兄,你真要与在下交手吗?可不要后悔呀!”
马震地不识好歹。“你要害怕,不打也行,快把小妞交出来吧!”
罗子瑞冷笑一声。“辽东六畜,凶残愚蛮,不知进退,实该严惩!”他抱拳对天道:“苍天在上,罗子瑞不敢忘我会仁义宗旨,不敢滥杀无辜。但今日之事,实难善了,只得替天行道,惩戒凶顽了!”
他霍然转向半耳神马。“好,你动手吧。罗某让你三招儿!”
马震地摸摸自己的半拉耳朵,怪笑起来:“嘿嘿,闹了半天你们是什么仁义会的,听说你们在中原挺牛逼的,还要和苍生教争霸江湖,真是声名远播呀!”他突然脸色一沉。“可这疙瘩是关外,是辽东,俺兄弟可不惯着你们,拿命来——”马震地说着,手中两根马蹄对磕一下,竟发出金铁之声,随即恶狠狠地奔向罗子瑞的天灵盖,而罗子瑞的双手,此时还抱在胸前,苏剑一见急得叫出声来。
然而,不知为何,也未见罗子瑞躲闪,那马蹄就落了空,“咚”的一声砸在了官道上,砂石迸起,现出半尺深坑。那半耳神马也不识进退愣了一下。“咦,没砸上?咋整的?好,再来一下!”说着手中的马蹄再次抡过来。这回苏剑看清了,罗叔叔只是晃了一下头,马蹄又落空了。于是,这马震地就左一掌右一蹄的一连刨十下,可罗子瑞竟还是原地未动。这下,马震地怔住了,他住了手,对独眼金牛道:“大哥,这小子会邪术,打不着!”
那独眼金牛虽一只眼,可早就看得清清楚楚,这时慢腾腾蹭过来,手伸进怀中,摸出两根二尺多长,黄溜溜的家什来。苏剑一看,是两根大牛角。他也不说话,头向半耳神马一晃,形成夹击之势,要合攻罗子瑞,罗子瑞冷笑道:“到底是畜牲,不顾江湖道义,以多打少。好,你们还有几个,都上吧,我全接着!”
马震地道:“俺辽东六畜没那些臭规矩,一个打不过;两个,两个打不过三个,三个打不过四个……要是六个一起打不过,俺回头就挠杠子……”
就在罗子瑞和对手斗口舌的时候,那吓瘫了的老者缓过神来,趁没人注意,拉着小女孩儿哆哆嗦嗦向苏剑身边靠来。他们显然吓坏了,直往马匹后边挤。苏剑一见,心生豪气,轻声向二人道:“别怕,到我跟前来,看谁敢动你们一根毫毛!”
“是……是……”老者哆嗦着和小女孩儿挤到了苏剑身边。口中不停称道:“少侠救命,少侠救命……。”苏剑听得更是毫气勃发,冲他们宽慰地一笑,目光又望向罗叔叔,想万一罗叔叔不敌,自己就上前助一臂之力,露两手功夫。只见牛马二畜已向罗叔叔展开凶猛的攻击,两根牛角头尖把圆,呑吐闪烁,两根马蹄上下翻飞,虎虎生风,可罗叔叔仍不回手。正在着急,却见十几个回合过去,罗叔叔一声厉喝:“不知死活的东西!”双手如电闪了一下,只听“忽”的一声,牛马二畜的庞大身躯忽然同时飞向空中,向路旁的一棵大树飞去,不偏不倚,正落在树杈上。
苏剑不由脱口呼出:“好……”
可是,他的“好”字刚落一半,觉得自己肋下“酥”的一下,身子忽然不能动了,他眼睛一转,觉得身上又被手指戳了一下,顿时就喊不出来,接着,就觉得身子“忽”的被人拎起,搭在马背上,又听那老者一声“快跑!”那女孩儿早就跳到马背,一手按住自己脊背,一手抖动马缰,“驾——”马儿如风般向远方跑去。苏剑身子软绵绵地搭在马背上,头面侧后,正好看见那老者已与罗叔叔交上了手,只见二人都未使兵刃,掌如利刃,指如钢勾,身如飞鸟,闪转腾挪,竟战个不分上下。
苏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中却明白是中了暗算,不由暗暗吃惊:这老者是哪来的,武功如此高强?这小女孩又是谁?小小年纪,竟会点穴!她要把自己带往哪里?要将自己如何处之……
苏剑只觉耳旁风声呼呼,听着马蹄疾响不停,还有女孩儿不停的“咯咯”笑声,而后边的喊杀声却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又觉马匹忽左忽右,上岗下坡,不知跑了多远,好久好久才停了下来,那女孩儿翻身下马,“咯咯”笑着将自己从马身上拖下来,极为自得地大声道:
“怎么样,你到底没跑出我的手心吧,看这回爹爹还说啥?”
苏剑被拖到一个大草垛旁坐下,他看见眼前是片大草甸子,堆着几垛不知谁打下的青草。这时,那女孩儿凑到他眼前,于是,他看见一张俏丽的脸腮,脸上还有两个酒窝儿,一双弯弯的明亮的眼睛,两道又细又长的秀眉和一个微微翘起的鼻子。这张秀脸一入目,苏剑不知为何心“砰”的一跳,只觉她极其美丽,忙垂下眼睛。女孩儿却扶正他的脑袋,笑眯眯地盯着他道:
“原来,你就是苏公子,苏公子就是这个样子啊!”
苏剑见这女子虽失扮得像个大姑娘,可认真看去,好像还没有自己大,自己一个大小伙子落到人家手中动弹不得,又羞又气,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女孩儿却浑然不觉,蹲在他面前,脸对脸地瞅着他道:“怪不得他们让你装成女孩儿,你长得可真好看,比我们女孩还美,你几岁了?”
这女孩说话无所忌讳,一副娇憨之态,把苏剑说得脸通红,可他哑穴被点,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女孩儿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用手一拍,苏剑“啊”的发出声来。但,他不回答,只是生气地怒视对方,脸涨得通红。
女孩儿更乐了。“哎呀,你害羞了,你脸一红更好看了……”
苏剑气骂道:“小妖女,不害羞,要杀要剐随你便,休得羞辱苏某!”
女孩儿仍然笑道:“苏公子你咋不知好歹,我救了你,你不感谢,还骂我?我知道,你叫苏剑。是中原大侠苏浩然的儿子,你爹叫仁义会的人害了,我和刘护教就是来救你的……”
“胡说!”苏剑怒声打断了女孩儿的话。“我爹爹是苍生教害的,是仁义会罗叔叔他们救的我,我和苍生教誓不两立,早晚要报这血海深仇!”
“你才胡说八道!”少女被苏剑的话激恼了。“你咋不识好歹?我们苍生教啥时候害的你爹爹,你别拿好心当驴肝肺!”
苏剑一听这女孩是苍生教的,当时就怒火上涌。不由怒骂道:“原来你是苍生教的,你们还救我?还是好心?哼,我早领教了你们的蛇蝎之心肠。告诉你,就是你们苍生教害的我爹爹,我亲眼看见,那个姓潘的,还是什么护教,就是他下的毒手,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你……你说是……潘护教……害的你爹爹……”
少女忽然口吃起来。
“就是他,”苏剑大骂道:“这个阴险贼子,他白天到我家,劝说爹爹入你们苍生教,俺爹不从,他又到林子里,想将我掳走,逼俺爹爹就范,俺爹救了我,他夜间又带人去了俺村,装扮成李老爹,趁俺爹爹不防,将一把毒剑剌进了俺爹胸……”苏剑说到这儿哽咽起来,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他觉得在这个苍生教的女孩儿面前流泪不好看,可手不能动,只能任其流淌。
少女听得脸色阴晴不定,自言自语道:“这……不对呀,潘护教是奉我爹爹之命去寻访苏大侠,可没让他杀人哪……他为什么……”她神色一整。“你说,你亲眼看见潘护教害你爹爹?”
“当然了!”苏剑大声道:“他还冒充仁义会的林中虎,被罗叔叔将他的假脸撕了下来,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
“这……”少女气愤起来。“潘护教也太不像话了,我爹爹让他劝你爹爹投入我教,还让他当副教主,他竟敢自作主张,害死苏大侠?他也太大胆了,他……咦,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为什么?他要嫁祸于人!”苏剑叫道:“他冒充仁义会的人,想让江湖英雄都反对仁义会,这不明摆着吗?要不是罗叔叔他们及时赶到,我都被他们骗了!”
少女又似乎有点相信了,她不再争辩,显出一种不好意思的神情来,掏出一块手帕给苏剑擦去脸上的泪水。苏剑想把头扭开,可办不到,只好脸上热辣辣的让人家擦拂。于是,他闻到一股特别好闻的香味。
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后来,还是少女开了口,她有些内疚地解释道:“我们苍生教有时手段是狠了点,可我爹爹也是为了江湖大业,不得不为之。但他也常说,我教无论干什么事,都不能离开江湖大道,靠邪魔歪道,不是长久之计。可有些人就是不听,这次,一定是潘护教自作主张,我爹爹一定会……责罚他的!”
苏剑已听出这少女来路不凡,就悻悻问道:“你爹爹是谁?”
“连我爹爹是谁你都不知道?”少女奇怪地白了苏剑一眼,然后有几分自豪的说:“我爹爹就是苍生教的教主艾天明,他武功高强,为人正派,志向远大,立志要一统江湖,造福武林,江湖上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苏剑听了,恨从心生,怒道:“闹了半天,你是苍生教主的女儿!”
“是啊,”少女又笑了,得意地歪歪脖子。“我叫艾小凤,人称……人称……对了,人称‘夺命银针’艾小凤!”
苏剑听出,她这名号是临时编的,就冷笑一声道:“看来,你会使什么夺命银针了!”
“当然,”艾小凤说着掌中忽然现出几枚二寸多长,亮晶晶的银针。“看见了吧!本小姐岂是浪得虚名,真要动起手来,方圆三丈之内,指哪打哪儿,这是刘护教传给我的!”
“暗器伤人,算什么英雄?”苏剑愤愤道:“你们刘护教定是个阴险之徒!”
艾小凤又“咯咯”乐了。“阴险又怎么了?我爹爹说过,行走江湖,虽不能搞邪魔歪道,可也不能讲什么光明正大,那是傻瓜,只有吃亏。要不是刘护教想出此妙计,我能救你吗?!”
苏剑听明白了。“原来,和你一起那个老者就是刘护教!”
“当然了,”艾小凤一脸得意之色。“我们苍生教有二护法、五护教,都是绝顶高手,刘护教绰号‘铁掌金勾’,武功高强,智计百出。自从听到你爹爹被害,你被仁义会掳去的消息后,我爹爹派了好几拨人马到关外来拦截,想不到让我和刘护教碰上了。他这办法果然神妙,你们果然上当了,咯咯咯咯……你还真以为我是被他们抢去了呢,还要救我呢,想不到你反过来被我救了……想想你刚才的样子,真……咯咯咯咯……谢谢你了……”
艾小凤笑得前仰后合,苏剑却又羞又气,可他着急知道内情,又恨恨问道:“那么,辽东六畜一定是你们苍生教的人了!”
“呸,”艾小凤吐沫道:“一群大傻瓜,我们苍生教能要他们?只是利用他们一下罢了!这些混帐东西,不知从哪儿得到的信,说苏大侠的儿子被人给劫持了,还听说是化装成女子,要从辽东经过,就天天下山截道儿,看见女孩儿就拦住盘查。我和刘护教从他们地盘过,他们竟也截住不放,要抢我上山,让我和刘护教给点了穴道,然后亮明身份,告诉他们,我们是来救你的,这六人就听从了我和刘护教的调遣。刘护教知道保护你那伙人不好惹,就使了个苦肉计,让我和他装成父女,辽东六畜扮成强盗……咯咯咯咯,你们果然上当了,哈哈哈哈……”
艾小凤开怀大笑,苏剑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道:“苍生狗贼,奸计百出,我总有一天要报仇血恨……”
艾小凤笑了一会儿,又改变口气,劝说起苏剑来。“苏公子,你别生气,我们也是为你好,你要是被仁义会那帮土豹子掳去,谁知是什么结局?上我们苍生教多好?武林第一大门派,誰敢不敬?不比仁义会强多了?”
“胡说八道,”苏剑大声道:“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认贼作父,入你们苍生教,你等着……”
“不好!”
没等苏剑说完,艾小凤突然又点了他的哑穴,侧耳一听。“坏了,他们找来了!”她四下瞧瞧,猫下腰,将草垛掏了个大洞,抱起苏剑,使劲往洞内塞去。苏剑被她一个女孩儿又抱又拖,甚是羞恼,可说不能说,动不能动,只好任其摆布。被塞进草洞后,又听艾小凤打了下马匹。“去——”马儿“咴咴”叫着向远方跑去。接着,又听她忙乎了一会儿,也钻进洞里来,又回身将草洞堵好。草洞太小,苏剑半躺半卧,艾小凤就紧紧地挤在他怀中,他只觉得她身躯柔软,暗香入鼻,发丝柔柔划着自己的脸腮,不由一颗心乱跳不止,生出另一种感觉来。艾小凤对他耳朵,吐气如兰道:“别动,刘护教他们来了!”
苏剑听此言甚感奇怪。他本以为是罗叔叔他们来了,没想到是刘护教。既然是刘护教,艾小凤为什么还要躲着他们呢?正想着,只听两个人的脚步声急急而来,到了草垛前停住。只听一个少年的口音道:
“刘护教,你看,这里的青草有人踩过,小凤肯定来过这里!”
刘护教的声音:“这孩子,要死要活非跟着我不可,让她跟着又不听话,竟添乱,回去非告诉教主好好管束她不可!”
又是少年人的声音:“她带着苏公子一个大活人,能跑到哪儿去呢……咦,刘护教,瞧,这马蹄印,她们往东跑了!”
“快追!”
两个人的脚步飞快地往东去了。艾小凤又仔细谛听了一会儿,才“咯”地又笑了一声。“好险!”又对苏剑耳畔呵气道:“别急,我先出去,再拉你出去!这才从苏剑身上离开。不知咋回事,这时,苏剑忽然觉得在洞内藏的时间太短了。艾小凤出洞后,又拉着苏剑的双脚将他拖出。苏剑让一个女子摆弄来摆弄去,又羞又恼,可是没有办法,再想到刚才与她在草洞中相拥的感觉,心中又涌出一种异样的感情,也就顺其自然,任她摆布。”
出了草洞,二人互相看看,都一身乱草,艾小凤的头发也弄个乱蓬蓬,她边“咯咯”乐着,边整理衣着,又把苏剑身上的乱草打扫干净,再把他的头发细心摆弄整齐,然后就笑眯眯的端详着他。苏剑从没遇过这种事,他十四五岁了,已知男女有别,脸被瞅得通红,羞得不得了,可又不时偷瞧她俏丽的面庞和动人的眼睛,心里头乱纷纷不知是啥滋味。最后,艾小凤端详他一会儿后,不知脸为啥又红了,叫了声:“你坏,你真坏……“打了他一拳,头扭一边去了。苏剑莫名其妙,不知这女孩儿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知自己坏在哪里,哑穴又点着无法申辩。只好任其责打。”
好一会儿。艾小凤脸上红晕褪去,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四下张望起来,自言自语道:“他们都在找咱们,咱们可怎么办呢?总不能老藏在草洞中呀……”想着说着突然又“扑哧”笑了,重新将草洞掏开,有点歉意地对苏剑道:“你别生气啊,还得把你塞里边藏一会儿,等我回来,就给你解穴,啊!”
说着,她又将苏剑抱起,塞入草洞之中,将洞门封好。在洞外轻轻叫了声:“等着我,啊!”说完,轻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听不见了。
苏剑独自躺在洞中,猜不透艾小凤干什么去了。此时,他忽然觉得一个人在草洞之中非常憋闷,远不如刚才二人挤在草洞之时舒适,而且,时间也过得太慢。这么一想,顿时收不住思绪,不由反复回想刚才的情景,心还忍不住微微发颤。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是老想见到她,盼着她快点回来。
但是,足有两个时辰过去,仍未听到艾小凤的脚步声,苏剑不由又担心起来:她怎么了?是不是把自己扔在这里不管了?是不是她不管自己了……一这么想,心慌起来,继而又想:“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哎呀,是不是碰上了罗叔叔他们了,他们可别伤了她呀……”
就这么思着想着,苏剑忽觉得身子一热,他一奇,试着动了下身子,竟真的稍稍动了一下,心中大喜,暗动内力,忽觉经络已经畅通,血流猛然加快。原来,因点穴时间较长,力道已过,穴道自行解开。苏剑喜出望外,钻出草洞,拔脚就想远远跑开。
可刚跑出不远,又不由站住了,心中暗想自己跑了,她回来找不见怎么办?她会多着急呀……他眼前又现出艾小凤的一顰一笑,不知为何,一想到就此跑开后再也见不到她,心中竟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感情来,好像有点舍不得似的。可转而又想到自己的处境,想到罗叔叔,他不知为自己被人掳走而多着急呢,应该马上去找他……怎么办呢他原地辗转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咋办才好。最后,还是一狠心:走吧,她是苍生教主的女儿,自己的爹爹就是苍生教害的,自己怎能跟她一起呢?还是去找罗叔叔吧!
想到这儿,他使劲一跺脚,拔步就走。刚走不远,又听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以为是艾小凤回来了,急忙到一片茅草从中,想最后再看她一眼,不想悄悄探头一看,来的却是一个少年男子,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的光景,长得虎彪彪的,背上还插着一把长剑。只见他停下脚步,四处寻觅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他能到哪去呢?”
一听说话的声音,苏剑就辨出是刚才那个和刘护教一起来过的少年。显然,他也是苍生教的。只见他又自语道:“她一定还是在这藏着。”就一个草垛一个草垛的寻找起来,不一会儿,到了自己刚才藏身的草垛前,发现了自己钻出却未堵上的草洞,就见他脸上现出了笑容,四下洒觅一下,又铡耳听了听,突然猫下腰,将身一掉,足内头外,倒钻了进去,又顺手将四周的乱草划拉干净,将洞口堵好。
苏剑猜出他这是在等抓自己或小凤,本想赶快离开,却又为小凤担心起来,同时,心中也转念不停:“这人到底是誰?小凤被他抓住会怎么样……正在嘀咕,又听一阵脚步声响起,艾小凤背着个包袱乐呵呵跑过来。到了草垛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对草洞道:“苏公子,我拉你出来……”
苏剑见她不知情况有变,眼看要被那少年男子抓住,甚为着急,可又不能出声,只见她手伸进洞中就笑起来。“你怎么掉过头来了?穴道解开了?你咋不跑哇……哎呀,不对,你是谁,放开我……”草洞中响起哈哈的大笑声,那少年拉着小凤的手钻出来。艾小凤,又急又气。“怎么是你?苏公子呢……”
那虎彪彪少年道:“什么苏公子,我来时这洞里没人哪?你把他藏哪儿去了?快点,咱们马上带他走,刘护教都急坏了,万一被仁义会的人找到他就麻烦了……”艾小凤急叫起来:“龙云哥,你搞什么鬼呀,我明明把他藏到这里了,怎么会没了?一定是你把他藏哪儿了,快把他交出来,快点,他是我抓住的,是我的,你把他弄哪儿去了?”说着竟露出了哭腔。苏剑眼观耳闻,见她情真意切,不由心有所动。又见那少年也急了。“小凤,你别胡搅,人是你带走的,也是从你手上没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走,咱们快去找刘护教想办法。”
“我不去,”艾小凤使劲一甩头。“我要去找苏公子,不找到他我谁也不见!”
少年发急道:“小凤,这里是关外,人生地不熟,你一个人乱跑能行吗?出了事咋办?快跟我走!”
少年说着,伸手拉艾小凤,却见她退好远,大声道:“不用你管,你走你的,我要自己找到苏公子不可,不找到他我就不走!”
“你……”那少年无奈地看看艾小凤,脸色突然地冷下来,他沉沉道:“小凤,听说那苏公子长得挺英俊,是不是?”
“你……”艾小凤气得一噎,抗声道:“对,苏公子长得可漂亮了,比你强多了,怎么了?”
少年冷笑一声。“刚才,我和刘护教来这里,你们是不是就藏在这草洞里?”
艾小凤道:“是啊,怎么了?”
那少年的声音变调了。“你……你们二人藏在一起?”
艾小凤还是大声道:“是藏在一起,怎么了……”
她后半句的声调忽然低下来,继而又恼羞成怒起来。“我和他藏到一起怎么了?你……你……你欺负人……”
艾小凤脸色通红,突然抽泣起来,那少年一见慌了,忙改换温和的口气。“小凤,人别生气,我……我是惦着你,我只是……只是……走吧,小凤,咱们去见刘护教。”
那少年说着慢慢向艾小凤走近,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胳膊。“小凤,别着急,咱们慢慢找,一定能找到他。”
两人说着话,手拉手向苏剑隐身的方向走来,苏剑见小凤和那少年亲近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一种酸溜溜的感觉,不知不觉,喘息的声音粗了起来。这时,他忽见小凤和那少年放慢了脚步,互望了一眼,面上现出喜色,接着,一点点向自己逼近。他猛然意识到他们发现了自己,心一慌,跳起来就跑。只听后面二人同声惊呼,追了上来。但,追出不几步,又听那少年“哎哟”一声,接着就“咕咚”一声,好像摔倒了。于是,自己身后就剩下一个人的脚步声。又听那少年在后边喊:“小凤,小凤,你干什么,快给我解开穴道,要不我回去告诉舅舅……”可只听他的声音渐渐远去,终于听不见了。
苏剑知道,那少年已经被艾小凤点了穴道,身后只剩下艾小凤一个人在追赶。他想起被她施计捉住后的遭际,不由心中又涌起一股屈辱怨恨之情,心想,现在自己穴道已解,也不用怕她了,应该和她公平一战了,就猛然停步回身,拉开门户:
“艾小姐,你有本事,咱们不施诡计,公平一战,你再把我擒住,我二话不说,就乖乖的跟你走!”
艾小凤见状也停下脚步笑道:“真的,我再抓住你,你就跟我走?”
苏剑冷笑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好,接招儿……”
话音未落,艾小凤已风一般扑上来,五指纷纷,怪异致极,向苏剑身上落来,苏剑知她这是点穴功夫,即以正字掌相迎,一招“横空出世”拨开将要及身的掌指,随即“一柱擎天”将其迫退一步。艾小凤毫不示弱,轻叱一声,身形闪动,迂回攻击,苏剑再用“横刀立马”转“中流砥柱”抵敌,正好防住。二人转眼斗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负。
苏剑虽已正字掌烂熟于心,但终未实战用过,此时发挥出来,才发觉这套掌法果然神妙。这“正”字五笔,横,皆为守着,竖,皆为攻着,一守一攻,一攻一守,衡接自然,浑如天成,艾小凤连攻二十八招儿不但没有得手,反倒被迫退了三步。苏剑已发觉她内力较自己稍弱,对搏时靠的是身法和点穴手法,遂将掌法一变,楷书变成了狂草。这一来,艾小凤顿时手忙脚乱,露出破绽,苏剑抓住时机踏前一步,一记“一柱擎天”,手掌击在艾小凤肩头,艾小凤痛叫一声,摔出三尺开外,倒在草地上,随即看了苏剑一眼,呻吟不止。
苏剑为战胜艾小凤大感自豪,可又见其受伤倒地不起,不由大为惊慌。他甚为不解,自己出掌时怕伤了她,只用了五分力,不想她仍然受伤,可见她功力尚浅,一时也想不了许多,忙上前去搀扶,口里说道:
“这……在下……不是故意的……”
艾小凤闭着眼睛,也不回答,只是呻吟不止。苏剑没了主意,按说,本可把她一扔不管,去找叔叔,可一想她一个人,受了伤,没人照顾,怎么能成,就万分小心地将她扶起,还十分歉疚地道:“艾……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艾小凤靠在他的身上,叫得越发痛苦。“哎哟,哎哟,痛死我了,我的手臂……让你给……打断了……”
苏剑长这么大,没经过什么事,眼见自己闯出这个大祸来,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又有点心痛。但他不善委蛇之言,只是一个劲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可艾小凤得理不让人,边呻吟还边说:“不是故意的还把人打成这样,要是故意的还不把人打死?哎哟……”苏剑听了这话更为着急,发誓道:“真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要是故意的就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艾小凤听着“扑哧”一声,差点笑出声来,更加大声地呻吟起来,边呻吟边说:“行了,我不用你管,你把我扔到这儿自己走吧,去找仁义会的人吧,去找仁义会的人吧……”说着,还捂着眼睛“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下,苏剑说啥也不走了,只是一个劲地赔礼:“在下实在出于无奈,还望小姐见谅,待在下扶你找个庄子,请个郞中,为你看伤!”
可艾小凤却不动,抺着眼泪气哼哼道:“去哪个庄子?四下全有人在找咱们,不是仁义会的,就是我们苍生教的,碰到他们可咋办?”
苏剑一听也是,碰到叔叔他们倒不打紧,要是碰上苍生教的可就麻烦了。他无计可施,只好请教艾小凤。“那,姑娘之见,该如何是好?”
艾小凤又抽泣了几声道:“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办法,谁知你……”
苏剑一喜。“有何办法,姑娘快说!”
艾小凤道:“刚才我到集镇上去干什么?我买回两套衣服,只需……”
苏剑听完艾小凤的话大喜。“奶娘真是聪明,竟想出这等妙计,咱们就依计而行!”艾小凤也终于露出笑容。“那,你不逃了?”
“这……我……”苏剑吱唔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了。“在下还是要去仁义会的,只是姑娘手臂有伤,需人照料,等日后姑娘伤好,在下自然要离开。”
艾小凤一听这话,立刻又抚着手臂呻吟起来。苏剑忙上前搀扶。“姑娘,那衣裳……”
“衣裳都扔在草垛那儿了!”
二人又转身往回走,艾小凤边走边说:“不知云龙哥他穴道解开没有,咱们得加小心,别让他抓住你!”
这话勾起苏剑的心事,他问道:“他……是誰?”
艾小凤道:“他是我表哥,叫杨云龙,这次到关外,也是为你的事而来。”
苏剑不知自己为何又问了一句:“他对你……挺好吗……”说出口才觉失言。可艾小凤却未查觉,回答道:“是,他比我大两岁,他很小时,姑姑就死了,他就到了我家,是爹爹把他养大的,我们俩从小就在一起玩耍,他对我一向很好,可我却总是气他。”
艾小凤说着又咯咯笑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可笑的事,但,苏剑去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却觉得心情一下黯下来,浑身似乎也没了不少力气,变得懒洋洋的了。
又回到了那片大草甸子,又远远看见了那个大草垛。艾小凤忽然停下,拉着苏剑蹲在草丛中仔细观察,见那个包袱还静静地放在草垛旁。她扒着苏剑的耳朵道:
“苏公子,你去取包袱,我在这放哨。”
苏剑不疑有它,答应着站起身向草垛走去,却见艾小凤伏在草丛中向另一个方向爬去。
包袱就放在草垛旁,苏剑一会儿就走到跟前,俯身拾起,转身就走,却差一点撞到一个人的身上。正是刚才那个艾小凤的表哥杨云龙,他显然是藏在附近,见苏剑来到,才突然现身。
只见杨云龙双目炯炯,上下打量着苏剑一下,抱拳胸前道:“在下苍生教杨云龙,敢问苏公子去哪里?”
苏剑对艾小凤这表哥没好印象,又见他自称苍生教的,透出一般自视甚高的傲气,更觉不顺眼,冷哼一声道:“天下之大,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劳别人操心!”
苏剑说话转身就走,杨云龙双臂一张。“苏公子哪里去,我苍生教正翘首待苏公子归去,快同在下一起走!”
苏剑“哼”了一声迎着杨云龙迈步前行,意欲夺路而走。杨云龙一见叫了声:“对不住了苏公子!”伸掌向苏剑抓来,苏剑“横空出世”格开,以“一柱擎天”反击向前,不想杨云龙手法奇快,左手从意想不到的方位抓来,苏剑猝不及防,身子一闪,左臂外衣还是被“嘶”地扯掉一块。苏剑大怒,一招狂草“沧海横流”接“中流砥柱”,双掌翻飞,带起呼呼风声,将杨云龙迫退一步,而杨云龙冷冷一笑,不退反进,变抓为掌,斜斜向他左肩砍来,两棋逢对手,打在一处,三十几个回合过去,苏剑终于感到,这杨云龙的功力可比艾小凤高出许多,且掌法怪异,实难对付,不由有些心慌,而心慌则招必乱,眼见右胸露出破绽,杨云龙掌势直抢进来,躲闪已经不及,可恰在此时,只听一声清叱:“着”杨云龙伸出的手就平空停住了,原来,艾小凤不知何时出现在杨云龙的身后,点中了他的穴道。只听她笑声如铃,拾起地上的包袱,拉着苏剑的手,“快走!”二人如飞而去。杨云龙气得在后面大叫:
“小凤,你干什么,你怎么帮着外人……”
跑出很远,二人才停住脚步,艾小凤仍是拍着手掌笑个不停。苏剑这才发觉不对头:“你……你不是伤了手臂。……怎么……”
苏剑话未说完,“嗯”了一声,身子又不能动了,穴道又被点中,他气得大叫:
“你骗人,你不讲信义……”
艾小凤“咯咯咯”笑得更欢,还伸手刮了下苏剑的鼻子。“我的小哥哥,你真是个实心眼啊!你别生气,我这也是为你好。你想想,我要不管你,让你一个人乱跑,就凭你这实心眼,一点江湖路道也不懂,谁知会闯出什么大祸来?还是乖乖和我一起走吧!”
说着,他又往苏剑的身上戳了一指,顿时双腿能动了。但,只能慢走,却跑不快,上身更是使不出力气。原来,她解了他一半穴道。
傍晚,王家集的悦来客栈来了两个少年。只见他们手拉手,肩并肩,一个十四五光景,一个好像还要小一点。两人都生得面如傅粉,唇红齿白,俊逸清秀。不同的是一个愁眉苦脸,一个喜笑颜开。
进店后,就听小一点的少年用清脆的嗓音叫了声:
“掌柜的,住店!”
掌柜的闻声迎出来,见到二人一愣。“二位小哥,是你们要住店?”
“废话,别人住店我们来干什么!”
“那……你家大人呢?”
“啪!”那小的少年猛一拍了一下柜台。“我们难道不是大人吗?快给我弟兄开个房间,要最好的!”见掌柜的还要啰嗦,“啪”的又一声,一块白亮亮的东西摔在柜台上。“看清了吗?快点!我弟兄要最好的房间!”
是一大锭银子,足有三两重。掌柜的顿时眉开眼笑。“呵呵……好,好,二位少爷请!小二,快把东头的客房打开!”少年又大声吩咐道:“要给我们换新行李,别人用过的东西,本公子一概不用!”
“那当然,那当然……”
掌柜的一叠声答应着,点头哈腰地将二人送进客房。等他一出门,那小少年“咯咯”地乐出声来,笑魇如花地将大一点的少年扶坐在靠椅上,然后,鞠了一躬道:“苏兄,小弟这厢有礼了!”
二人当然是苏剑和艾小凤。原来,艾小凤想出的计策是女扮男装,她那包袱里装的就是从集上买来的衣服,苏剑自然也恢复了男孩儿形象。这样,他们与辽东六畜中的两个走了个对头碰,都没有认出来。
这功夫,苏剑心里恨透了艾小凤,要不是她装受伤,自己早走了,可现在却又落到她的手里,穴道受制,身不由已,还不知啥时是个头儿。
见艾小凤还跟自己调笑,气得把脖子一扭,不去理她,艾小凤却满不在乎,隔着茶案与苏剑并排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笑模笑样耐心对他说:
“苏兄不要生气,也不要着急,你仔细想想,我就是放了你,你能上哪儿去?去仁义会?你知道仁义会的人在哪儿?就是让你去找,你能找到吗?弄不好,还是落到刘护教他们手中,那时可就跑不了啦。还不如跟着我,咱们一路进关,若仁义会把你抢去,算他们有本事,算你运气好,要是他们抢不去,那你就是我的了,这功劳也就是我的了。告诉你吧,我这次出来,是瞒着爹爹偷偷跟上刘护教的,我要让爹爹和教内的弟兄都看看我艾小凤的本领,到时,让他们一个个都大吃一惊,那有多风光,咯咯咯咯……”
苏剑这才明白她为何要躲着刘护教等人,只觉荒唐之极。又一想自己成了她要“风光”的工具,不由又大气,恨恨道:“我宁可自己走,宁可落到辽东六畜手中,也不愿跟你在一起!”顿了顿又骂了一句:“小妖女!”
这话可使艾小凤生了。“你……你说我什么?”
“小妖女!”苏剑大声道:“我一看你就来气,我恨你,恨你,阴险狡诈,小妖女……”
苏剑说了半截停住了,困为他看见她眼睛红了,嘴唇也颤抖起来。她尖着嗓子道:“你为啥恨我?我……我不是为你好吗?”见苏剑扭过头,她更生气了,冲他大嚷道:“你为啥恨我?你说呀,你转过脸来,为啥不看我……”
苏剑硬着心狠狠道:“我就是恨你,我一看你丑样子就恶心,真丑死人了,我从没见过长得你像你这么丑的女子!”
“真的?”艾小凤的声音变了。“你看我丑?你胡说八道……”
“哼,就是丑!”苏剑故意大声说:“丑死了,我一看到你就恶心,哼,找婆家都没人要……”
“你……你欺负人,呜呜……”
艾小凤突然趴床上大哭起来。这下,苏剑懵了,怔了一会儿,他慢慢蹭到床边,轻声道:“你怎么了?哭什么?我怎么你了……”
“呜呜……你欺负人……”
“我……我咋欺负人了……”
“呜呜……你还不承认,你就是欺负人吗……”
苏剑束手无策了。他实在不明白,自己被她点了穴道,控制在她手中,怎么反成了自己在欺负她。可看她哭个不停,只好说“好了,好了,别哭了,看让别人听见,我再不欺负你了还不行吗?”直等他说了三遍“再不欺负你了”之后,艾小凤才逐渐停止了哭泣,眼睛红红地看了苏剑一眼,泪珠又顺着脸蛋流下来。苏剑更急了。“咋又哭了,我不是说不再欺负你了吗?”忍不住又加了句:“哼,不讲理!”
艾小凤眼泪流得更多了,边抽泣边大声嚷:“我怎么不讲理了。你才不讲理呢,欺负人。竟欺负人……”说着又“呜呜”上了。苏剑没办法,只好完全服软。“行了行了,别哭了,算我不讲理,算我欺负人行了吧,再哭可真要把自己哭丑了!”
听了这话,艾小凤突然停止了哭泣,眼泪都顾不上擦,急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剑大声道:“我说,你要再哭可真把自己哭丑了!”
“是吗?”艾小凤一拍巴掌突然又乐起来。“这么说,我长得不丑,是不是,你说呀!”她使劲摇着苏剑的胳膊。“苏大哥,你说,你说呀,我是不是不丑!”
苏剑让她逗得忍不住“扑哧”乐了,又听她称自己“哥哥”心中不由一甜,情感一下就缓和下来,但仍故作生气道:“不丑,不丑,一点也不丑,你长得最好看最好看了还不行吗?”
“真的?”艾小凤一下从床上蹦到地下,双手扶正他的脖颈,眼睛盯着他的眼睛问“剑哥,你说心里话,我长得真美吗?”
苏剑对着她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心不由一颤,垂下眼皮,低声,但由衷地说道:“真的,小凤,你真的很好看……”说完,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他的口气十分真诚,而且,还饱含着感情,艾小凤一下被打动了。她睁着大眼睛再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苏剑,看着看着,眼泪又一串串落下来。苏剑不知是咋回事,又现出惊慌之色,艾小凤一见又赶忙笑了,擦干眼泪,背过脸去道:“剑哥,你不骗人?你说的是心里话?你真的觉得我很美?”
不知怎么回事,这会儿,苏剑对这个骄憨、任性又有点怪的女孩儿恨意好像消失了不少。他再次发自内心地说:“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你长得真好看……”说到这儿,他眼前忽然闪过五丫的模样,不由随口溜出一句。“不过……”他话虽停住,可艾小凤却听出他话中有话,急忙问:“不过什么?你说,不过什么?剑哥,你说呀!”
苏剑不会撒谎,只好实话实说:“我说,俺靠山屯儿的五丫长得也挺好看。”
艾小凤一听这话,俏脸一下沉了下来。“她比我长得好看吗?”停停又逼问:“你喜欢她吗?”
苏剑不知咋回答才好,他觉得眼着的艾小凤还是比五丫要好看一些,可觉得这么说对不起死去的五丫,而对“喜欢”一事,他更不好回答,只好含糊其词道:
“孟子日:‘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艾小凤听他这番话,不由“咯咯”笑起来。“啥鱼呀熊掌的?谁是鱼谁是熊掌?剑哥,你说我是啥?”
苏剑这才发现自己失言,脸上热辣辣的,赶忙转开话题。“这……我是……打个比方,天不早了,该歇息了……”
天是已黑下来,二人要了饭食,吃过后,外面就渐渐静下来,蜡烛也烧下去大半截,是该睡觉了。
可这觉可怎么睡?客房有一铺小炕,但,太小一点,刚好挤下两个人,炕上有两套被褥,倒是挺新的,再看看屋子,干干净净,新裱的墙,活像新房。可他们是一男一女,这觉可该咋睡呢?苏剑犯了愁。却见艾小凤把被褥已铺好,走上前来,解开他的下肢的穴道,说:“剑哥,你上炕睡吧!”
苏剑慌了。“这……万万不可,子日:‘男女授受不亲’,何能同一寝室?”
艾小凤乐了:“你呀,别酸了,快睡吧,明天咱还得赶路呢,怕什么,别人还以为咱是兄弟呢,再说,咱光明正大,身正不怕影子歪。快点嘛,你上炕睡,我睡藤椅。”
苏剑一听更是不干,继续结结巴巴道:“不行不行,你睡炕上,我……睡藤椅!”
艾小凤不听他的,反正他不能动,就伸手把他往床上拖,还笑道:“你是我的俘虏,就得听我的……”
苏剑拼命挣扎,可力气就是使不出来,无济于事,只好嘴里乱嚷:“小凤姑娘,这万万不可,我乃五尺男儿,岂能安卧床榻,让你一个女子睡于地下,这万万不可……”
小凤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得动了气,大声道:“好,你不睡拉倒,我也不睡,咱俩就这样坐着熬下去,看明天怎么上路!”
苏剑没办法了,可一想这样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忽然灵机一动。“我睡觉也行,不过你要依我一件事。你答应,我就睡觉,不答应,我说啥也不睡觉,行吗?”
“行!”艾小凤乐了。“你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
“那好,”苏剑说:“你解开我的穴道。”
“这……”艾小凤难住了,眼珠转了转,也想出个主意。“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我给你解穴,你不能偷偷跳跑。”
“这……”苏剑的心事一下被说中,他真是想解开穴道后趁机溜走,可她却好像你看透了他的心,提出这个条件。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只好作茧自缚,嗫嚅着道:“行,俺……答应,不偷偷跳跑!”艾小凤抿嘴笑了,手向他身上拍了两下,他只觉身子一热,全身立刻活动自如了。
于是,他睡到了炕上,艾小凤倦在了藤椅上,但,苏剑说啥也未脱衣服。
艾小凤吹灭蜡烛,说声:“快睡吧。”自己合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室内就呼起了微弱的鼾声。
苏剑虽然累,可想着连日来的变故,面临的困境,却迟迟不能入睡。他身子自由了,真想悄悄溜走,可又不忍离去。这倒不完全因为发了誓,更主要的是,不知为何,一想到自己不辞而别,和她从此天各一方,再难相见,就觉得难以割舍。想了很久,他才在心中对自己说:
“不能走,你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乱走,遇到苍生教的人怎么办?还是让她领着进关,到那时,再……”这么一想,心安了不少。
夜渐深,也渐凉了,苏剑看到倦缩在藤椅中艾小凤的小小身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怜惜之情。他小心地下了地,趿着鞋子走到藤椅旁,看了她一会儿,觉得她很冷,就返回炕边,想抱床被子给她盖上,一转念,又将被子放下,小心地将艾小凤揽在怀中,抱起,他想将她安置在床上,自己睡藤椅,不想,当把她往床上一放时,她却顺手搂住了他的脖颈,还咕哝着:“苏……别……离开我……”他心里一热,不敢用力挣扎,只好随她一起倒在炕上,头枕在她臂弯里,身子却尽力离开些,不碰到她的身体。
他就这么个姿势闭上了眼睛。他又感到了她的体温,感到了她的吹气如兰,闻到了她身上那好闻的气味。这时,他忽然发觉自己对她的恨意好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也说不清的依恋之情。这是怎么回事啊?他对自己说:“她是苍生教的人,你要恨她!”可是,无论如何却也恨不起来。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他觉得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异样的声音隐隐传入他的耳中,他顿时睡意全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