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条黑影鬼魅般出现在周围,他们都青布蒙面,手持闪着寒光的利刃,一步步向苏浩然围上来,但,都不敢靠得太近。
苏浩然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苏剑急忙扑上去扶住父亲,大呼起来:“爹,爹,你怎么了……”
苏剑的娘听出声音不对,提着“气死风”慌慌张张地从屋内奔出来。“浩然,怎么了,浩然……”
苏浩然尚未回答,“李老爹”已站在远远的地方夜枭般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苏浩然,你完了,……”只见他扯掉下巴上的胡须,又在脸上拉了一下,月光下,就清楚地现出一张脸来,棱角分明,虎虎有威,目闪凶光。苏浩然一惊:“你……是你……林中虎……”
叫林中虎的人冷冷一笑:“多年未见,苏大侠仍能一眼认出林某,林某何幸。苏大侠,我终于找到你了,可惜,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见了!”
苏剑这才发觉,爹爹手抚胸部,一支刀把露在外面,不由又痛又怒,指着来人要大叫:“你是谁?你为啥害俺爹爹?”
对方笑而不答。苏浩然双臂一振,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对方立刻后退好远,厉声叫道:“苏大侠千万勿动,那把匕首涂有剧毒‘七步夺魂散’,你不动武不动怒,以内力压制,尚可挺半个时辰,若不听劝告,你只要走七步,任你是大罗神仙也得命归黄泉!”
苏浩然不动了。苏剑在“气死风”灯光下,看见父亲已脸如金纸,神容凄惨,心中大痛,想上前拼命,又惦念爹爹。可是,娘已经大哭起来:“你们是誰?到底为啥害我们……”
林中虎冷哼一声:“问你丈夫,他现在答应还来得及。”又对苏浩然道:“苏大侠,现在两条路由你选择,一条是跟林某去仁义会,我这里有解药,立时见效,保你毫发无伤,还让你当我会的副会主,与我会一起平定苍生教,一统武林;另一条,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是死路一条!”
“你……”
苏浩然怒指林中虎。“好,好,我苏某算见识到你们仁义会的仁义了!哼,就凭你们,想用这种手段,让我与你们同流合污,为你们欺骗……江湖……休想!”
“那好,你就等死吧,”对方道:“我倒要看看,一代大侠是如何死去的!”
苏浩然身子摇摇欲倒,一时说不出话来。苏剑用力扶住父亲。再次悲叫:“你们为啥害我爹爹,为啥……”
“为啥?”又是一声笑。“这都是你爹爹他不识抬举的结果。”好,让你们都死个明白,苏浩然你也听着:“仁义会三番五次请你出山,你却再三推辞隐遁塞外,哼,我们花了多少心血找你呀?你不入我会倒也罢了,却暗中与苍生教勾结,意欲投效,我会岂能容你?!”
“放屁!”苏浩然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我堂堂中原大侠。岂能投靠苍生教!”
“你还抵赖?”林中虎大声道:“我会近日已探得实情,苍生教已派五护教中的右护教潘辉带人深入塞北,不但将你找到,而且,与你订下盟约,你不日将重返中原,任苍生教的副教主。姓苏的,你不入我会倒也罢了,却为何与我会为敌,全不念与我会主的师兄弟之情?我仁义会得不到你,难道就让苍生教称心?他们本就势力强大,若再有你相助,我仁义会还如何在江湖立足?正是为此,我会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一切,还望苏大侠海涵!”
苏浩然仍有不信。“这……难道真是我大师兄皮东来的意思?”
“没有会主之命,林某岂敢捋苏大侠的虎须?”林中虎沉声道:“我会主虽然与你有同门之情,可为了江湖大业,也不得不如此为之呀!还望苏大侠见谅。”
“你们……”苏浩然恨恨道:“好个皮东来,果然阴险至极。你们……你们就不怕传到江湖上,引起武林公愤吗?”
“哈哈哈哈……”林中虎又大笑起来。“苏大侠,亏你闯荡江湖多年,怎么说起糊涂话来?谁能将这消息传到江湖上啊?”
“你们……”苏浩然忽然浑身一震,猛地搂住妻儿。“你们要斩尽杀绝?”
“不得不如此啊,”对方向前走近道:“苏大侠你应内疚啊,为了你一个人,这个小村子不存在了。怎么,你不奇怪吗?咱们在这大吵大嚷,为何村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们……你们把全村的人都杀了?好哇,仁义会,你们可真仁义啊……”
“哈哈哈哈,”林中虎高笑道:“这都是为你所累呀!我会主说得好,仁者,在君子之仁和小人之仁也,为我仁义会大事业,不得不为小不仁之事,这,正是大仁也。告诉你吧,这件事儿办完,我们要把你被害的消息广布江湖,但,那里,杀你的不是仁义会,而是苍生教了,哈哈哈哈……”
“我……我好悔呀,今日我……”苏浩然话未说完,突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苏剑和母亲同时凄声大呼起来:
“爹……爹……”
“浩然……浩然……”
苏剑悲叫两声,又慢慢立起,双目如剑,怒视仇人,突然身如利箭般向林中虎射去。林中虎身旁两把利刃一见,闪着寒光上下拦截,一取腿,一削肩,眼见无处可躲,却又见苏剑小小的身子在空中一个横滚,躲开上来的刀锋,同时施出爹爹传的“子母离魂脚”,第二把刀就“哎哟”一声,飞向夜空。
“好,不愧是苏大侠调教出来的儿子,只是还嫩了点。我来领教几招。”
林中虎拍拍手迎上来,苏剑恨及此人,“子母离魂脚”如雨般向他踢去,但,也不见对方怎么抬脚动手,只是身子摇了几摇,他的脚法就全落了空。当他憤怒以极,一招“寒塘鹤影”,身子侧飞,双脚撞向敌人心窝时,却被人轻轻抓住脚踝,手指向他身上一戳,往地上一扔,他就不能再动了。苏剑气得血涌胸膛,竟然象锁柱那样破口大骂起来:“仁义会,你们这些狗贼,我早晚把你们斩尽杀绝!”
回答只是几声冷笑。“斩尽杀绝?对,是要斩尽杀绝,你就和你爹爹上阴曹地府斩尽杀绝去吧!”手一挥,“快,先送苏大侠上路!”
十几个黑影小心翼翼地仆伏地向苏浩然围过去,苏妻一见,从苏浩然身上抬起身,迎向杀手们,伸开双臂。“你们要杀,先杀了我吧……”
苏剑见状,放声大哭:“爹……娘……”可是,身子不能动弹,直急得要晕过去。
而杀手们的胆子却大了起来,他们推开苏妻,逼近伏在地上的苏浩然,手中刀剑都举了起来。这时,远远躲在后边的林中虎急叫起来:“小心……”
已经晚了,仆伏不动的苏浩然突然象怒鹰般飞起在空中,随着他身子闪电的盘旋,一阵“啪啪”的击打声和惨叫声响起,几个黑影被远远击飞出去,落地呻吟不已。而就在与此同时,林中虎亦象支毒箭般射向苏浩然,只听一声闷哼,苏浩然落于尘埃寂然不动了,林中虎落地晃了两晃,手捂一下腹部,脸色也变得霎白。但他很快又稳住身形,哼了声鼻子,拍拍手道:“我早料到你苏浩然必有拼死一搏,看你这回还有什么回天之力!”
苏浩然仰在地上,了无生息。
苏剑肝胆俱碎,用野兽般的声音喊着:“爹——爹——”转眼又见林中虎向娘走去,又大叫道:“娘——娘——”
只见娘勇敢地迎向林中虎,挺起胸脯。“你们杀吧,把我也杀了吧!”
林中虎走到娘的面前站住了,冷声道:“苏夫人,林某奉会主之命,实迫不得已,还望夫人包涵。”说着,向旁边一甩头,两黑影闪着手中寒刀向娘走去。
苏剑看着这一切,不由发出绝叫:“娘——天哪,快救救俺娘吧……”
奇事发生,好象苏剑的喊叫真惊动了老天,那挥起的寒刀突然“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挥刀之人捂着手腕“哎哟”一声叫起来,接着,只听一阵“嗖嗖”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十几条黑影从天而降,立刻,小山村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金铁交鸣之声和喊杀声……
苏剑看得清楚,冲上来的黑影中一人身形如飞,直扑林中虎,口中还大叫:“什么人,敢暗算苏大侠!”掌势如风,直击林中虎门面,林中虎飞掌相迎,只听“啪”的一声,四掌接实,来人退了两步,林中虎退了三步。来人稳住身形,正要再度冲上,一眼看清林中虎的面容,不由一怔。“咦,林三弟,怎么是你……”
林中虎避而不答,冷笑一声,猱身扑上,掌如骤雨,来人大怒。“林南使你疯了……不……你不是……”举掌相迎。月光下,只见林中虎身法诡异,掌法奇妙,来人却身形稳健,掌势端严。两人斗上十几个回合,又“嗖”的一声,同时,飞起一丈多高,空中相遇,只听“嘶”的一声,又分别落地。这时,苏剑看清,林中虎已面目皆非,变成了另一个人,竟是白天来过的那个苍生教的潘辉。来人一见此情此景,不由大骂:“苍生狗贼,无耻之徒,想不到你潘輝竟干出这等事……”
潘辉却不还口,只是其身形一抖,再次飞起,如同夜空巨蝠一般向远方飞去,很快消逝在夜色之中,而他带来的人手,这时已全部命丧当场,再无一活口。
来人追了几步,终于怏怏而回,口中叹道:“不想姓潘的轻功如斯,似真不在林三弟之下。”说着急急走到苏剑跟前,府身细查。“你是……苏公子……”
苏剑在月光下看得清楚,只见此人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孔端正,鼻直口方,双目烔烔,一脸轩昂之气,似在哪儿见过。而来人已经大声叫起来。“剑儿,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罗叔叔啊,你忘了,你七岁那年,我去你家,还教了你一招‘小缠丝’呢……”
不等说完,苏剑已然想起来了:对,是他,是罗叔叔,他是爹爹的师弟,叫罗子瑞,小时候,他常来自家,和爹爹感情甚密。此时相见,苏剑如见亲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罗子瑞一眼发现他被点了穴道,忙为他解穴,谁知,换了好几种手法仍未见效,他大感奇怪,又换了几种方法,苏剑才觉得身子一松,血脉畅流,能动弹了,他猛然跳起,哭着向娘奔去。此刻,娘正依在爹爹的尸体旁,见儿子奔来,将他揽在怀中,但手仍在抚摸着丈夫的脸,凄声道:“浩然哪浩然,你我夫妻一场,本想厮守终生,怎奈难从人愿,你既离去,我……”她说着突然手往旁边一指:“剑儿,那人是誰?”苏剑和走过来的罗子瑞不觉扭头一看,却什么也没发现。等苏剑回过头来,却发现母亲不知何时已将爹爹胸膛的匕首拔出,插入了自己的心窝。
“娘……”苏剑魂飞魄散,猛然将母亲抱在怀中,并拼命去堵她心口流的出鲜血,却哪里堵得住?罗子瑞也慌了,跪下来急呼:“嫂子,你这是干啥呀……”
苏剑只觉得母亲费力地握了自己的手,虽然困难却又清晰地说:“剑儿,娘对不起你,娘,跟你爹去了,你要记住,你爹是一代大侠,你已无牵挂,一定要替你爹爹……报仇!”又将目光转向罗子瑞。“罗弟……嫂子实在舍不得……你二师兄,随他去了,今后,剑儿……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想向儿子笑一笑,可没能做到,头一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苏剑如雷轰顶,他一手揽着母,一手抚着父,嘶声大叫:“爹——娘……”痛哭失声。
罗子瑞却不劝解,他慢慢地俯身,坐在苏浩然身旁,叫声:“二师兄,我来晚了……”泪水涟涟而下。苏剑见状,更为悲伤,抚着父母尸身大哭不止。
这时,几个黑影走了过来,手中刀剑在月光下闪烁,一人大声道:“罗北使,除了那领头的跑了,贼子们都死了,一个活口也没有!”
罗子瑞抽泣几声勉强镇定下来,抬头道:“你们再把全村都仔细搜一下,看还有什么线索!”
几个汉子答应着走去,罗子瑞又将耳朵贴在苏浩然心窝,谛听一会儿,面现喜色,对身边留下的一人道:“快,帮我一把!”
苏剑一见此景,不由停止了哭泣,帮着罗叔叔将父亲身子扶正坐好,又见罗叔叔坐在父亲的身后,用双掌抵住他的后心,深吸一口气,再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忽觉父亲身子抖了一下,便扒着他的耳朵呼叫起来:“爹——爹——你醒醒,我罗叔叔来了……”苏浩然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苏剑刚想说什么,苏剑忙向身后一指,“爹,我罗叔叔来了!”
罗子瑞手不离苏浩然的后心,无法坐到前面与他相对,但苏浩然听到他的名字,眼睛一亮,嘴唇颤抖吐出一句:“罗……师弟,真……是你……”
这时,旁边的汉子替下了罗子瑞,罗子瑞转到面前一把手抓住苏浩然的手、“二师兄,是我,我……来晚了。”
“你……”苏浩然望着罗子瑞,费力地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罗子瑞道:“我是皮会主……不,我是大师兄派来的!”
“你……”苏浩然神一变。“这么说,你也是仁义会的人?你……何时加入的仁义会?”
苏剑也骤然一惊将身子闪开罗子瑞。罗子瑞忙大声道:“二师兄,我是加入了仁义会,可今天害你的不是我会之人,而是苍生教的狗贼!”
“苍生教……”苏浩然嘴唇嚅动着道:“可……他们……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是陷害我们仁义会!”罗子瑞大声道:“他们是假冒我会之人,瞧,”他拎起一件东西给苏浩然看。“这是潘辉脸上撕下来的,他冒充我会的林南使,已被我击退逃走!”
苏剑看得清清楚楚,罗子瑞手上拎的是一张人皮面罩,正是刚才那潘辉脸上之物。这面罩做得栩栩如生,此刻看去,除了没有眼睛,与人脸无异。他忙大声对爹爹讲了事情的经过,苏浩然面上这才疑色稍减。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几个黑影奔过来。月光下看得清楚,走在前面的正是李老爹和锁柱。二人跌跌撞撞奔过来,只听李老爹悲声大叫:“楚老弟,这都是咋整的呀……”奔到跟前,一见苏浩然的模样,一下跪倒于地,大哭起来。“恩人哪,是我害了你呀,可我动不能动,喊不能喊哪,他们点了我两指头,我就躺在地上了……”
锁柱也扑上来,一把搂住苏剑,跪在苏浩然跟前,边哭边道:“他们是白天来过的那些王八蛋,我听见他们说话了……”
锁柱的话虽说得语无伦次,可大伙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原来,事情发生时,他们爷俩正忙着套车,根本不知咋回事,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就被人点了穴道不能动了,喊也喊不出来,接着眼睁睁看见一个人在脸上忙乎了一会儿,下巴上长出了胡子,又扒下李老爹的衣服穿在身上,然后,就牵着马车奔苏家而去。爷俩看得清清楚楚,此人就是潘辉。一会儿,又听到这边的惨叫声,对话声,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可躺在地上动不了,直到刚才被发现,解了穴道,才跑过来。
听完,罗子瑞对苏浩然道:“二师兄,这回你明白了吧,他们是想嫁祸我会呀!”他恨恨道:“这些苍生狗贼,若不灭掉,世无天理,我罗子瑞就是要和大师兄一起,同他们血战到底!”
苏浩然听明内情,长叹一声道:“真是江湖诡诈,人心难测呀,想不到人称谦谦君子的潘辉竟变得如此阴险。但,他也中了我一记五指梅花掌,虽内力不强,指印恐怕终生也难以去掉了。”停了一停,他又喘息着道:“罗师弟,你为人太过端方,今后行走江湖万万小心哪!”
“二师兄放心,”罗子瑞道:“一切还有大师兄哪,他的武功韬略你是知道的,总有一天,我们要将苍生教灭掉!可惜,二师兄你不能……不然,咱同门三人,纵横江湖,苍生贼教指日可平啊……”
苏浩然呼吸渐急,说话困难。原来,那个以真气助他之人气力已衰。罗子瑞一见,急忙一挥手,身旁几人全坐到了苏浩然的身后,排成一排,各将双掌抵住前人后心,苏浩然顿时缓过气来,他眼望罗子瑞道:“师弟,你当年曾说过,要和我一起做独行侠,不为任何门派效力,今日为何……”
“二师兄,师弟同你一样亦为人所害呀!”罗子瑞悲声道:“你离开中原之后,苍生教又对我说辞,多次派人劝我投到他们的教中,被我严辞拒绝,不想他们脑羞成怒,竟暗中下手,将我妻女尽皆杀死。我要报仇,可苍生教人多势众,我只好找到大师兄,加入仁义会了呀……”
苏浩然听罢这些,脸现悲怆之色,口中喃喃道:“这艾天明怎么如此狠毒?”
“是啊,为了除掉他,大师兄与我等决心与他血战到底,可他们势力太大。一时难以如愿。大师兄常常感叹不能找到你,说你若加入仁义会,灭苍生教易如反掌。这次,就是他听到你藏身塞北的消息,派我带人飞速赶来。不想晚到一步,让你……二师兄,师弟无法救你,真是……”
“师弟,”苏浩然打断罗子瑞的话,淡淡一笑。“大丈夫生死有命,何患之有?像我们这些吃江湖饭的,早晚有这一天。师兄我要先走了,可只有一事放心不下,就是我的这点骨血……”
苏浩然的目光落到了儿子的脸上。罗子瑞发誓般叫道:“二师兄你放心,我一定像对自己儿子那样对待剑儿!”
“那我就放心了。”苏浩然望着儿子的眼睛,用平静的语调说道:“剑儿,为父曾命你发誓,不许你入江湖半步,可今日看来,天意难违。从现在起,为父不但解除禁令,还要你跟随罗叔叔闯荡江湖,早成大嚣,你罗叔叔为人方正武功高强,有他在你身边,为父足可放心。为父又已为你打下武功基础,假以时日,你博采众长,潜心修习,必有大成。只有一事,为父放心不下……”
苏浩然突然住口,苏剑急道:“爹爹,你对儿有何不放心快说呀……”
苏浩然目注儿子的双眼,温声道:“剑儿,你知道爹爹为何给你起名苏剑吗?”
苏剑不由心中大恸:“爹爹,娘跟儿说过,你是希望儿书剑双修,文武全才!”
“对,”苏浩然道:“无剑不可以自安,无书不可以明道。闯荡江湖亦是如此,习武者无论武功多高,如不读书明道,其人终为他人左右,其手中剑就会为害江湖,为此,你一定要书剑双学,切记切记!”
苏剑拼命点头。“爹,儿一定记住!”
苏浩然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这时他身后几人已经喘息粗浊,显然内力已经不支。他看着儿子又道:“你……还要反复研读……《离骚》……他日,若无处可去,就……再回靠山屯来……”
苏剑眼见爹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心痛如割,但,他生怕漏下一句话,耳朵贴在爹爹的口边去听,就听爹爹最后道:“剑儿……你……千万不可轻信……任何人哪……你……万一有一天……遇上你……师姑……巧……”
话似终未说完,头一歪,望了一眼身边的李老爹,双目渐渐合上,脸上却露着笑容。这时,他身后几人内力几绝,皆“咕咚”倒地,喘息不止。
李老爹拉着苏浩然的手大放悲声。“老弟呀,这世上咋就好人难活呀……老弟你放心去吧,我一定……”
他往下哭的是什么就谁也听不清了。
苏剑已经没有了眼泪,没有了悲伤,这血火之变,这毁家之祸,这血海深仇,已使他变了个人。他目光发直,跪在爹爹身旁,望着天上的月亮,久久不动。锁柱看着害怕,忙去拉他。“你……你……别难过,要挺住啊,你……还要给你爹娘……报仇啊!”
苏剑闻声身子一动,喃喃自语道:“报仇……报仇……”他摇摇晃晃地终于站起,用不是他自己的声音冲着夜空嗥叫起来:
“我要报仇——报仇——”
天亮后,苏浩然夫妻的遗体草草地合葬在南山下。在他们的坟旁,还埋着昨夜同苍生教厮杀时死去的仁义会兄弟。苏剑眼望父母坟茔,放声大哭,久久不起,而罗子瑞手下的几个弟兄则在同门墓前黯然伤神。
待苏剑哭得差不多了,罗子瑞才用力将他拉起,昂声道:“剑儿,眼泪不能报仇,和罗叔叔走吧,去找你皮大伯,咱们跟着他,和仁义会的兄弟们一起,为你爹娘报仇,向苍生教讨还血债!”
苏剑终于立起,与罗子瑞一行离开靠山屯。锁柱也要随去,可一想家中还剩一个老爹,实在不行,只好做罢,同爹爹将他们送出好远。
临别前,罗子瑞因全村的人都已经被苍生教杀光,就劝李老爹赶快搬走。李老爹悲哀地道:
“我这把老骨头了,往哪搬?苏公子,老爹在这疙瘩等着你,你万一有一天过够了江湖的日子,就……就再回来……”
苏剑目注靠山屯,心中百感交集。一切都宛如在梦中,昨日,爹娘还活生生健在,今日却全家只剩自己一人,昨日好端端的一个村子,今日已成死村。他不由心中暗暗发誓:苍生教,你等着我,我苏剑来了,我非向你们讨还血债不可!
苏剑和锁柱手牵手,无言而别。誰也不知这一别何时才能相见。走出很远,苏剑回头望去,李老爹和锁柱仍站在村头未动。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五丫怎么样了,她也被杀了吗……”
但他没有多想下去,因为,在更多、更大,也使他更为惦念的事情在前面等着他。
罗子瑞一行人心急如火,像逃跑一般离开靠山屯。马蹄嗒嗒,疾飞不停,日上东山时,已经奔出五十多里路,几人这才在一道水沟边停下打尖,也只有这时,苏剑才看清罗叔叔一行人的面目。
现在,算上罗叔叔和自己,总共只有七个人,其中两个还挂了彩:一个只剩下半截右臂,另一个鲜血已湿透了裤腿。但,这受伤的二人都是硬汉子,誰都不吭一声。下马后,几人先趴在沟边。“咕咚咕咚”地喝了一肚子水,又拿出窝头、牛肉干大嚼。苏剑仔细观察,除了罗叔叔,这五人最大不过三十一二岁,小的也就十八九岁年纪,个个剽悍过人。古铜色脸膛的叫李刚,络腮胡须的叫赵义,环眼阔口的叫蒋豪,胳膊受伤的叫尤勇,腿上挂彩的叫胡进。再看罗叔叔,方方正正的一张国字脸,一双眼睛炯炯生威,一举一动显得沉稳干练。苏剑看着他们,觉得心中有了依靠,心情也好了些,也大口吃起干粮来,罗子瑞边吃边对众人道:“大家吃饱喝好,苍生教耳目众多,遍布江湖,他们绝不甘心靠山屯之败,更不会让咱们顺利地将苏剑带回我会,定会暗中窥探,待机而动,我等务必万分小心,昼夜兼程,争取早日回归总会。如真遇上凶险,不用我说,各位兄弟知道该怎么办吧!”
五条汉子一听这话,异口同声道:
“罗北使放心,我等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卫苏分子平安!”
“那我就放心了!”
苏剑听了大为感动。
打罢尖,一行人稍做休整,又上马疾行。
一路上,苏剑从罗叔叔口中得知,这次他带来了十三人,号称“仁字十三刀”,都是武功高强的拼命汉子,几年来为仁义会同苍生教殊死作战,无一伤亡,可这次为救他,却八死二伤。苏剑听着一则感动,二则深觉欠仁义会的情太深,边走边想:“男子汉大丈夫当恩怨分明,有恩岂能不报?等我到达仁义会,一定习成绝世武功,以报父母之仇,以报仁义会之恩!”
想着想着,一股豪情从心底升起。
红日栽西时,一行人们翻过一座大山,钻出林子,远远望去,前面出现一个小小集镇,而这里的道路也渐渐宽敞平整。罗子瑞勒住马查看了一下,又将几人带回林中,隐藏起来,让大家进食饮水,说道:“咱们此行重任在肩,这样的装束,身上又带血迹,进镇太过招摇,越往前走,人烟越密,大是不便,先歇息一下,天黑以后再做打算。”
天渐渐黑下来,可罗子瑞却仍要大家休息,直到天已二更,镇上已见不到灯光,他才对李刚赵义道:“你们俩这就进镇,带点银子,先到店铺里给大伙找几件像样的行头,东西到手就把银子撂下,千万别惊动任何人!”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不要大意,或许,附近就有苍生教的人隐藏,千万要小心!”
李刚赵义二话不说,起身而去。苏剑和罗叔叔及其他三人焦急等待,但听镇上巡夜梆声嗒嗒,了无异动,正高兴,却忽听人声沸腾,锣鼓乱敲,隐隐传来喊声:“抓贼呀,有贼了……”
“不好!”罗子瑞猛然站起,带着几个人奔向高处,只见镇上灯光闪耀,人声鼎沸。显然,李刚赵义出事了。
“这是咋回事?”罗子瑞自语道:“他二人素来精明,还会在这个小地方失风?八成真有苍生教的人?走,去看看!”
几人将马匹留在林中,由腿上有伤的胡进守着,罗子瑞、苏剑、蒋豪、尤勇直奔山下集镇。北方的集镇不像中原,没墙没门没人守夜,天又黑,人又乱,他们四人一点也没引起人们的注意。镇上的人都奔镇中一个灯火明亮处而去,四人亦混在人中跟随。只见一个大院中挤着不少人,好像是镇里头面人物的居所,再仔细看,李刚赵义被五花大绑,捆在一根粗木桩上。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失风了。
见眼前情景,别说罗子瑞奇怪,就是苏剑也有所不解:“这是仁字十三刀中的人物,在靠山屯同苍生教的杀手们较量都没落败,怎么会在这个小镇上被人制住呢?”
只见一个手持大棒的壮汉立在木桩旁,正在吐沬星子乱飞的横吹:“……俺俩走到老宋家的估衣铺跟前,忽听里面‘咕咚’一声响,就知道有贼,俺大吼一声:“‘谁’就见两个黑影从里面跑出来,俺和董二冲上去,就跟他们大战起来。哎呀,这两个贼子好厉害,拳脚如风,一个‘黑狗钻裆’向俺扑来,俺一个‘顺手牵羊’,又来了一个‘旱地拔葱’,接着一个扫堂腿,一下就撂到一个,那个董二一个‘饿狗抢屎’,也按住了一个……”
罗子瑞听了听,暗示几人退出人群,来到镇外树丛中,问大伙有何见地。蒋豪气哼哼地道:“奶奶的,什么黑狗钻裆顺手牵羊旱地拔葱的,那小子纯粹是他娘的吹牛,看他那架式就不会武功,凭他那庄稼把式能打倒李刚赵义?这里一定有蹊跷!”
罗子瑞沉吟片刻。“这里是有名堂,可当务急是救他们出来,”他想了又想道:“可怎么救呢?镇里都是平民百姓,又不能杀人,还可能有高手隐藏在其中,要是你们几个去救,恐怕不是敌手,我要亲自前往,又怕剑儿出个三长两短……”
未等罗子瑞说完,蒋豪就大声道:
“咳,罗北使你别说了,还是我去吧,他俩救不出不打紧,我栽进去也不算啥,别让苏公子出了事,我这就进镇!”
他这一说,负伤的尤勇胡进也要前往,争了几句,罗子瑞让伤臂的尤勇随同蒋豪同行。
然而,两人进镇功夫不大,就听已经安静下来的小镇又人呼犬吠起来。胡进拍着大腿道:“坏了,又出事了!”
还好,过了一会儿,镇内出来一个人影,迎上去一看,却是李刚。他见到罗子瑞,就连连叫怪:“娘的,出鬼了,出鬼了……”
罗子瑞急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回来了,他们三个呢?”
“别提了,”李刚有点心虚地说:“这镇里真有高手,而且相当厉害。”我和赵义去衣服店弄衣服,本挺顺当,衣店门弄开了衣服也摸了几件,银子也留下了,正想离开,就听门口‘咕咚’一声响,接着就听有人喊了一嗓子‘有贼’两个打更的操着大棍子就奔过来,他们哪里是我俩的对手,一照面就让我俩撂倒了,还点了穴道,动不得了。谁知,我刚跑了两步,腿一软就不听使唤了,一下就摔倒在地,回头一看赵义,也和我一样。那俩打更的却跳将起来,边追边大喊大叫。我和赵义跳起来再跑,没跑几步腿一软又趴下了。这样一连摔了七八个跟头,终于被赶来的人按住了。简直奇怪至极,我使劲挣扎,可身子软绵绵的,就是使不出劲儿,终于让人家给绑上了。刚才,蒋豪尤勇去救我们,看守我们的人本来都迷糊过去了,房顶上忽然又有人喊了一嗓子:“‘贼人跑了’,他们就都醒了,舞舞乍乍地扑上来。他们能是我们的对手吗?再多几倍也不行啊,可我眼见他们一个个‘咕咚咕咚’地摔倒在地,就知道又是那名堂来了,趁明白,也顾不上他们了,跳墙就跑出来。挺怪,我这一路倒挺顺利,没再摔跟头,娘的,这里头一定有鬼,我一想心里发毛……”
不但他发毛,苏剑听着也心里发毛,他正入神地听着,忽听罗子瑞厉叫一声:“谁?”飞鹰般跃出树丛。苏剑和李刚随后追出,只见罗子瑞与一条黑影在山坡上错跃飞腾,打在一起。李刚大叫:“狗崽子,你可露面了!”可还没等他冲上前去,却听苏剑发出悲鸣:“是他……”如风一般冲到前面。这时,只听“啪啪”两声脆响,那条黑影鹞子般向山坡下落去,苏剑哪能放过,随后狂追。罗子瑞一怔,叫声:“剑儿,不要追……”亦随后追赶,李刚则落在最后。
苏剑提住一口气,狂追不已,什么树枝、乱石、高低不平的山地,全都置之来顾,身轻如燕,拼命向前。他的轻功本就不弱,又在情急之下,竟渐渐迫近了前面的人影。不想,前面之人突然身子骤停,向后一旋身,双掌猛然推出,掌未及人,苏剑已觉一股大力平空袭来,正中自己前胸。他猝不及防,身子就如陀螺旋转了三个圆圈,向后飞去。随后赶来的罗子瑞大叫一声:“不好——”凌空飞起,将苏剑接在怀中,连声呼叫:“剑儿……剑儿……”再也顾不上追赶,前后为他验伤。不想。苏剑猛然挺身而起,带着哭腔大骂:“是他,就是那个姓潘的狗贼,我和你不共戴天,我要杀了你……”
罗子瑞一边劝慰,一边暗暗惊异:逃跑之人功力深厚,比自己好像还稍胜一筹,可苏剑却身受一掌,未受内伤,真是叫人不可思议!这时,李刚也赶了上来,听说如此,也甚惊异。苏剑却浑然不觉,依然切齿怒骂:“姓潘的狗贼,我早晚要砍下你的狗头!”
李刚道:“看来,弄鬼的一定就是这姓潘的了!”
罗子瑞用一种奇怪的声调问:“剑儿,你看清了?这个人是潘辉?”
苏剑气咻咻道:“扒了他的皮我认识他的骨头,在靠山屯害我爹爹的就是他,只可惜让他又跑了……”罗子瑞却望着黑乎乎的远方,自言自语道:“无怪乎他冒充林三弟,还真有点像呢……不过,听说潘辉素来名声不坏,有谦谦君子之风,怎么这回他也装神弄鬼起来,他到底要干什么?”
李刚愤愤道:“跟着啥人学啥人,那艾天明老贼诡计多端,他手下的人还能好了?”罗北使,你和他交了手,此人武功如何。”
罗子瑞道:“比我只高不低!”
李刚吸了口冷气道:“老天,要这样,咱这一路上可就麻烦大去了。行,我李刚栽在这高人手下,也不算丢人!”
罗子瑞又思索道:“也奇怪,在靠山屯我和他交手,他好像和我差不多呀,不然,我也不能战败他,今日……怎么”他又转向苏剑。“剑儿,你受了那厮一掌,身上真的什么感觉也没有吗?”
苏剑点点头道:“没有啊,我也觉得奇怪,那姓潘的贼子掌力雄浑,却为什么将我击得转了三圈却未受伤呢?”
“这……他一定是不想伤你……对了,他一定是想将你掳去,为他们苍生教所用,对,他击你时一定用的是‘搓’劲,让你旋转了几圈,化去掌力……”
“他们痴心妄想!”苏剑愤然道:“想让我为他们所用?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
“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小心。”罗子瑞道:“有这样的一个对头在暗中算计咱们,实在防不胜防!快走,只有胡进一个人在林里,别出什么事儿!”
罗子瑞不幸言中,他三人回到原地时,只见胡进倒在地上一声不响。罗子瑞俯身查看,发现他胸前中了一掌,眼见已经没救了,好容易用内力助他缓过一口气来,他只说出一句:“小心……苍生教……潘……马……”就咽气了。
罗子瑞放下胡进,忙去看马匹,还好,马都在,但,牵着一走才发现,全都瘸了。
这时,天已经破晓,罗子瑞翻过马蹄子仔细检查,发现每个马蹄子中间都钉了小铁钉,费了好大劲才拔下来,但马瘸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显然,那潘辉是先将几个人引开,又潜回这里,害死胡进,伤了马匹。其意不言自明,那就是,不让苏剑顺利被仁义会救走。李刚气得咬呀低骂:“我操他个奶奶,是汉子出来真刀真枪干,这么藏头露尾的算个啥!”罗子瑞道:“咱们赶快另找个地方藏身吧,姓潘的若将我们的匿身之地告诉镇上人,他们再一涌而上,那就更麻烦了!”
天亮了,救人已不可能。罗子瑞道:“没办法,再等一天吧,今天夜里,咱们三人一起进镇,尽力救出蒋豪他们。遇到潘辉由我来对付,你们只管保着苏公子快快离开,务必使他平安回归黄土岭。”
没别的办法,只好如此。
好容易一天过去了,夜幕再次降临。二更时分,罗子瑞站起身。“走!”又对苏剑道:“剑儿,我见你轻功已经相当不弱,伤敌不行,逃跑还是卓卓有余,若有危险,你只管随李刚他们尽快远远逃走,万勿停留!”
苏剑不情愿地道:“这……我要杀了姓潘的……”
罗子瑞打断他的话,沉声道:“你的仇人不止是潘辉一个人,报仇的时机还未到,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不但报不了仇,还会耽误大事。剑儿,听话!”
苏剑无奈,又觉得罗叔叔的话有理,只好不再争执。
三人结束停当,恍然出了山林,可没等走到一半路程,却见镇上又突然沸腾起来,几人忙停住脚步,伏在路旁的草丛中。功夫不大,只见镇里飞一般蹿出三条人影,身上还背着包袱。渐渐走近,李刚首先跳起来。
“是他们……赵义、蒋豪、尤勇……”
正是他们三人。罗子瑞喜出望外,与苏剑亦跳出相迎。双方见面,喜惊掺半。蒋豪不顾别人是否听见,边走边嚷个不停:“奶奶的。刚才,看守我们的人都睡着了,我们想,再不跑就完了。虽然五花大绑,可这能难住咱仁义会的弟兄?不一会儿,我们背靠背就把绳子都解开了,见没动静,我们就不客气了,跑!可刚跑出来,又一想,还得弄衣裳啊,就又跑到那家卖衣的店铺,弄了一包衣服出来,等要出镇时,又觉得这么溜了不是好汉行径,就喊了一嗓子:‘来人哪,我们跑了’,然后我们就出来了!”
听的人都笑了。
李刚问:“这回,那个‘鬼’没招惹你们吗?”
“没有,”蒋豪说:“一点也没招惹我们,娘的,谁知这是咋回事,八成天亮了,他回阴曹地府去了!”
回到马匹跟前,罗子瑞才说:“现在看来,潘辉装神弄鬼,忽隐忽现,又伤了咱们的马匹,一定是他的党羽已尽,势单力孤,又想拖住咱们,以待援手。当然,他们还是为的苏公子。所以,咱们不能再耽搁,大伙打起精神,连夜起程!”
说走就走,几人小心绕过镇子,摸着荒路向西南而行。但,人急脚慢,几匹马伤了蹄子,一瘸一拐的,速度减慢了不少,扔掉吧,路途还远,又无处换牲口,只好捱着性子赶路,只盼望马匹蹄伤快快痊愈。
一夜过去,几人紧赶慢赶走出不到七十里路。晨曦中,你看我,我看你,全是衣衫褴褛,血迹斑斑。面容疲惫。停下后,罗子瑞道:“大伙赶快换上衣服吧!”可打开包袱看蒋豪他们偷来的衣裳,全乐了。衣裳倒不少,可没几件合用的,还有几件是女装。好不容易挑了件象样的缎袍子,给罗子瑞穿上了,两件青布长褂,李刚和赵义一人一件,又挑出两件麻布短衫,穿到蒋豪尤勇身上。可找来找去,找不出苏剑穿的衣服,最后,还是罗子瑞想出了办法,挑出了一件漂亮的女子衣裳劝苏剑穿,还说:“这样更好,苍生教要的是苏公子,万想不到你已经变成了苏小姐!”
苏剑虽不乐意,可他深知此行凶险,不能让罗叔叔为难,只好勉强穿上,罗子瑞又在他头上费了不少功夫,等几人打扮完毕,你看我,我看你,一阵好笑。罗子瑞像个财主,李刚、赵义像两个生意人,又像是管家之类的人物,蒋豪尤勇则成了跟班的。苏剑呢?到河边将脸洗了,完全成了美奂美伦的少女,把李刚等人看直了眼睛。
“天哪,这是谁家的小姐呀!”
“还是个美女呢!”
“姑娘,在下年轻力壮,品貌端方,尚未婚配,不知姑娘芳龄几何,婚配与否……”
一阵大笑,连罗子瑞也笑了。苏剑又羞又气,要脱下女装,好歹让大伙劝住。
一切安排妥当,罗子瑞整敛神色道:“咱们既已换了衣裳,说话行事就要处处小心留意,切不可露出马脚。从现在起,我就是个大财主,李刚赵义是随从,蒋豪尤勇是保镖。你们都是随我出去给女儿相亲的。”
几人一听又笑。李刚道:“罗北使,要说相亲,这如花似玉的小姐骑着高头大马是不是太扎眼哪!”
“亲家路途遥远,不骑马还乘轿吗?”
“那总得有个车呀!”
“北地胭脂,不似江南女子柔弱,骑马打猎并不鲜见,有何大惊小怪的!”
几人再无话可说,打马上路。
罗子瑞说得不错,一路行来,并无人对苏剑骑马过于注意。半个月过去,平安无事,几人心情也就渐渐放松下来。这天,罗子瑞对苏剑道:“剑儿,我观你轻功内功都已不差,只是武功击技所习太少,难以御敌,好在现时路上无事,我先将入门的拳法传你一些,如能练好,遇敌之时,也许能用得上。”
苏剑一听求之不得,立即要学。于是,罗子瑞将仁义会的入门武学“仁义双全”心法讲给他,待他明了要义后,又一招一招的传授。苏剑的内功在爹爹的栽培下,本已打好基础,又天赋聪明,悟性极高,一套“仁义双全”掌法,七天不到,就烂熟于心,打起来虎虎生风,和李刚过招儿,竟然三十合才落败,这使几人又惊又喜,罗子瑞更是热泪盈眶,仰天和呼:
“二师兄,剑儿真不愧是你的儿子,他聪颖过人,悟性奇高,武林罕见,师弟一定将他平安带回仁义会交給大师兄,让他习成一身绝艺,为你报仇,为你争光啊!”
之后,罗子瑞又对李刚等人道:“我敢断言,剑儿在会主手下,十年之后,必成我仁义会顶尖高手,那时,江湖上恐难有与其匹敌者!”
李刚等人素知罗子瑞是忠厚实在不喜虚言之人,听了他的预言,个个惊讶不已,蒋豪问道:“罗北使,依你之言,十年后,苏公子同你们仁义五高手比起来,是谁高谁低呢?”
罗子瑞慨然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此乃天数,我们仁义五高手虽各怀绝技,但到那时,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乖乖,”蒋豪道:“我真想不出,比咱仁义五高手还高的人是什么样,莫非还能赶上咱皮会主?”
罗子瑞脸色一下变得十分恭敬。“皮会主乃我一辈武林中人的奇材,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但,剑儿少年有为,前程也不可限量啊!”
几人皆又惊讶又佩服,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地看苏剑不止。苏剑听了罗叔叔的话,心中高兴,又让李刚几人瞧的不好意思,连忙转了话题。“罗叔叔,你说的仁义五高手是誰呀?”
蒋豪闻言,忙把话接过来。“苏公子,你这话进了中原之后,可不能再问了,那让人笑话,没准儿还惹来麻烦,叫人说你目中无人。”现在,我说你听,一定要牢牢记在心中。这五高手是:“‘酒中佛爷夏明空,日月双刀江乔风,堂堂正正罗子瑞,林中猛虎最英雄’。记住了吗?你说一遍!”
苏剑的记性极好,连《史记》、《楚辞》都背了不少,何况这几句话。他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后,又不解地问道:“这不是四个人吗?怎么是五高手呢?”
“咳,蒋豪得意地笑了。”看来,还得给你讲一讲!”他卖了个关子,对罗子瑞道:“罗北使,兄弟可不是显示,是为了让苏公子能对咱仁义会有个了解,我得给他说道说道。”
罗子瑞淡淡一笑,未置可否,蒋豪就大着嗓子吹开了:
“酒中佛爷夏明空,说的是咱仁义会中的北使明空和尚。他俗姓夏,法名明空,本在五台山出家,因贪杯中物,屡犯寺规,只得被劝离寺,成了游方和尚,后来,让咱皮会主收留下来。他平日嗜酒如命,才闹了个‘酒中佛爷’的绰号,他武功本就是自成一家,深不可测,入我仁义会后,经会主稍加指点,更精进一重。他平日少用兵刃,只以双掌双腿迎敌。有一次,他与苍生教的‘七匹狼’相遇,就凭一双掌和两条腿一个酒葫芦,一个时辰激战,就使这威震江湖的七个家伙五死二伤。从那以后,苍生教的狗贼们一听到咱明空使的名号,就打哆嗦,哈哈哈哈……”
蒋豪的话勾起大伙的兴趣,他话音刚落,李刚从旁接过来道:“日月双刀江乔风,说的是两个人,是咱仁义会的东使江风和西使乔凤。他们本是一师之徒,不但各具一身绝世武功,还分别修习了日刀和月刀的刀法,这两把刀要是连袂对敌,天下没有挡其锋者,那真是神鬼变色,日月无光啊!就在一年前,他二人合斗苍生教的华南十八虎,激斗一天一夜,竟然只剩下了三只伤虎落荒而逃。对了,他们是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苏公子,等你有了意中人,就拜他二人为师,习他们的乾坤日月刀法!”
几人又笑了。苏剑急着往下听,也没理睬,追问道:“那堂堂正正罗子瑞就是罗叔叔了!”
罗子瑞笑道:“是你罗叔叔,不过,在仁义五高手中,你罗叔叔武功最是平庸,挤身其中,纯属会中兄弟抬爱。论功力深厚,我不如明空大师,论武技精純,我不如南使林中虎,更没法和日月双刀相比了!”
“罗北使你太过谦虚了,”李刚道:“江湖上谁不知你的‘正字掌’独树一帜,功力深湛,更别说你为人方正,与人为敌,从来靠光明正大的招数取胜,让人心服口服。说真的,你比明空大大师相差无几,虽难与日月双刀相比,但,他们是二人联袂,真要单打独斗,恐怕还是你占上风。再说了,你的胸怀品行,江湖上谁不服?那次你与硭山四怪拼斗,一轮正字刀法,将四怪击败,非但未赶尽杀绝,反而好言相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从此后,四怪性情大变,再不为恶。此事谁人不知?又谁可比?”
罗子瑞听毕摇头不止。“我这都是和会主学的,算得了什么!”
蒋豪又把话头接过来。“要说五高手功力最高的,还是咱林南使,誰不知道他独斩荆门四鬼,赤手空拳灭了常山七凶。他那身功夫可是独辟蹊径,特别奇险,平日独来独往,神出鬼没,让人不可捉摸。连会主对他都赞赏有加,说他静如山岳,动如猛虎,要不怎说,‘林中猛虎最英雄’呢?”
苏剑听罢,心中对这未见过面的仁义五高手不禁肃然起敬。进而又想到这些日子仁义会为自己付出的代价,也就更加感激。同时,也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种种幻想,不由愈加振奋,着急地对罗子瑞道:
“罗叔叔快把你的正字掌教给我吧,我一定好好学,为你争光!”
蒋豪道:“苏公子,你可真够贪心的呀,刚听说有这正字掌就要学,告诉你,罗北使这套掌法可是从来没传过人哪!”
罗子瑞也笑道:“剑儿,说实在的,你罗叔叔虽然平庸,可这正字掌是我师门独传,我是苦练多年才有小成,还真没传给过外人。一是我平日会务繁忙,无暇授徒,二是难觅可心弟子,既要资质出众,又要为人端方。如今,咱爷俩也算有缘吧,我就把它传给你吧!”
苏剑一听大喜。“多谢罗叔叔!”
蒋豪道:“还不快快拜师!”
苏剑一听,就要跪地磕头。罗子瑞双手一抻,一股无形大力将他托住。“剑儿,罗叔叔可传你武功,收你为徒却万万不敢。你资质奇佳,将来必有大成,我若收你为徒,恐毁良才美玉。来日罗叔叔还要为你寻访名师,使你修成不世武功,以慰你父在天之灵。”
苏剑一听此言,只好息了拜师之念。罗子瑞这才开始传他“正字掌”的心法口诀。苏剑心智聪慧,不到十日,就已入门,且有小成,罗子瑞一见大喜。
原来,这套掌法的奥妙在于“正”字,其心法要求习此掌之人必心有正气,胸怀磊落,才可习此技。而正字掌的招术似不复杂,总计只有五招儿,就是“正”字的五笔。第一招儿的名字叫“横空出世”,是那起笔的横,第二招叫“一柱擎天”,是第二笔竖,第三招是“横刀立马”这一招其实是两招,即第三笔的短横和第四笔的短竖,正因这两笔短,才将两招儿合成一招儿,一是“横刀”二是“立马”。最后一招是“沧海横流”。虽只有五招儿,但有行楷草隶篆之别,因此,这五招儿又各有五个变化。变成二十五招儿。更妙者是实际临敌,一个字的五笔可随时变换书体,挥洒自如,无穷无尽。而且,此武技虽名为“正字掌”又可用在刀枪剑戟任何兵刃上,极尽神妙。苏剑又练了十几日,已经登堂入室,再与李刚过招儿,竟在五十余招儿上一记楷书“沧海横流”打了他一掌,顿时几人瞠目结舌。罗子瑞更是喜不自胜,抚着苏剑的肩头道:“剑儿,依你悟性,只需三年五载,即可大成,等回到仁义会后,要你大伯皮会主亲自教你武功,不需多久,必能纵横天下,成一代高人!”苏剑早闻大伯之名,此时又听他能亲授武功,更是喜出望外,又追问大伯武功如何。一提起会主之名,李刚蒋豪等爱戴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李刚说:“皮会主是江湖第一人,武林之泰山北斗!”
蒋豪道:“皮会主不但武功博大精深,而且为人公正大度,素有韬略,实是江湖百年不遇的人物。”
赵义道:“苏公子,依你的资质,若真能得到会主的指点,武功进境定可一日千里,不可限量。”
尤勇道:“现今江湖,若没有皮会主,恐怕苍生教早就已独霸江湖,我等早成俎上鱼肉了!”
听着这些赞美之词,苏剑心中对这未见过面的大伯又是佩服又是向往,不由又问:“罗叔叔,皮大伯和我爹爹比,谁的武功更高?”
这话使众人一下哑然。罗子瑞沉吟了一会道:“单论武功,应以你爹爹为高。你皮大伯因身为会主,为江湖大事操劳过多,所以对武功修习稍逊你爹。不过若论统御群雄,文韬武略,又是你大伯胜一筹。总之,他们各有擅长,等你见到皮会主,一切自会明白!”
于是,苏剑更加焦急地盼着早日赶到仁义会,见到爹爹的大师兄,仁义会主皮东来。
但是,他绝未想到前路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