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李斌良还在病床上躺着。
这是一个只有两张床的病房,医院正处淡季,整个病房只住了他一个人,另一张床正好沈兵用。
三天来,李斌良很是着急,无论毛沧海的案子还是自己遇险的事件,都使他难以安稳地睡在床上。但身体一动就疼痛,头也发晕,他只好耐心地在病床上养着。正好,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可以补一补了。然而,他睡不好,即使睡着了,也总是做些怪梦。
队里的弟兄们都很忙,他尽力不让他们来探访和照顾,有沈兵陪在身边就足够了。
妻子昨天曾来过一次,但两人说着又差点吵起来,妻子就再不来了。此时,除了沈兵躺在对面床上打盹,整个病室再无别人,静悄悄的。李斌良觉得头不那么晕眩了,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可一阵寂寞又涌上心头,眼前出现了女儿那可爱的模样,妻子把她抱走后再没带她来过。此时,她一定在幼儿园里玩耍吧,不知想没想爸爸……他不由有点恨起了妻子:你来不来无所谓,可女儿呢,她也不能来见爸爸了……此时,他躺在床上,不由回忆起往事。
李斌良今年三十四岁,出身于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家就在距市区百里外的一个村庄。十多年前,他靠着自己的天资和勤奋,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内一所重点大学。他是学文的,在大学里品学兼优。毕业后本有机会留在省里或留校任教,可他拒绝了这些机会,自愿要求下基层,想回到家乡做点实实在在的事。就这样,他被分回本市,在市政府办公室做秘书。
常人看来,这个岗位对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来说,是求之不得的。谁都知道,秘书直接服务于领导,容易被提拔,甚至有人说,秘书就是领导的预备队,是干部的储备库和培训班。对李斌良的分配,很多人是非常羡慕的。可是,他自己却很不满意。起初还可以,他废寝忘食工作,学习方针政策,研究经济理论,还经常深入基层搞调研,写出了不少有分量的文章在省市一些报刊上发表,也确实引起领导对他的重视。后来,凡领导的重大讲话几乎都由他来执笔,不到三十岁在本市就有了才子的称号。然而,他却越干越烦。因为他发现,尽管自己动了很多脑筋,领导在会上念得也头头是道,但会开完,也就完了。自己徒有虚名,于现实生活却没有多大补益,这使他很苦恼。另外,他还发现,领导虽然很倚重他,在提拔上却没比谁快到哪儿去,几个资历差不多的秘书,先提拔的还是搞事务的。于是,他的心渐渐冷下来,打定主意离开机关,找一个干实事的地方。后来又发生一件事情,使他更不愿意在市政府呆下去了。经过一些曲折,他终于来到自己选中的地方——市公安局。
他初到公安局的时候,觉得这里果然与机关不同。首先是这里工作特别忙,尤其是刑侦部门的工作,十分吸引他。起初,他在政工科当副科长,主要负责宣传工作,成年扛着摄像机,挂着照相机跟着刑侦和治安民警跑,哪里发生了大案他就出现在哪里,哪里有好人好事他也出现在哪里。由于他常在电视台和报纸发稿,极大地提高了公安局的知名度,一些工作突出的侦察员还因为他的宣传立功受奖,因此他很受大家欢迎。他还悄悄地积累了一些素材,准备条件允许时写长篇小说。可是,在政工科干了不到两年又不满足了,他被刑侦工作所吸引,要投笔从戎,向局长提出了到一线工作的申请,并最终如愿以偿。
对命运的变化,他感到又奇妙又兴奋。在大学时,他曾想过将来干这干那,可从没想过,自己会当警察,当上刑警,当上教导员。不但他没想到,所有的老师同学们也没想到。自就任新职后,很多同学来信,有担心的,有羡慕的,有好奇的,也有不赞同的,为他惋惜的。可他无怨无悔,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李斌良是半年前调入刑警大队的。当时,政工科老科长马上要退下去,局党委本来要让他顶上来,职级虽然还是副科,但却是党委委员,大小也是局领导了。可他却不识抬举,非要到刑侦一线干不可,就是当一般侦察员也行。最后,局党委同意了他的请求,让他担任教导员职务,协助老队长抓全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可他万没想到,到任不久,老队长就患病住院了,一时半会儿上不了班。局党委又决定由他主持刑警大队全面工作,队伍和业务一把抓。他在考查历年全市发破案情况后,制定了破案责任制,并附有周密的考核细则,将每个中队和侦察员的破案情况都量化打分,及时上墙,排出名次,有力地调动起大家破案的积极性。他还主动与城乡派出所协调,研究解决打击和防范“两层皮”问题,主动请他们提意见,使刑警大队与派出所的关系大为改善。他还发现,尽管弟兄们工作精神还可以,但多数满足于现状,基本上还是靠经验、靠老办法破案,观念陈旧,视野不宽,影响一些重大疑难案件的侦破。就用返还的罚没款在出版社购买了一批中外侦破业务书籍,给每人订了《中国刑警》,组织大家学习。发生大要案,他在积极组织侦破的同时,还一改以前破案单打独斗的作风,经常组织大家坐下来研究讨论;破获大案后,还要总结经验教训。这不但提高了同志们的业务素质,也提高了破案率。他刚开始主持工作时,很多人都抱有怀疑态度,队内的同志们也不很信任他,秦副局长更有疑虑,认为他没有实践经验,纸上谈兵。可几月过去,有影响的重特大案件一个也没压下,使大家很快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在队伍建设上,他严格要求,加强监督制约,使办案水平明显提高。他还针对同志们体能不足、制敌技术缺乏的现状,由沈兵当教官,开展了体能和擒敌技术训练。每天都要组织弟兄们练上一两个小时擒拿格斗。为给同志们做出榜样,他带头摔,带头打。开始练得浑身疼,睡觉上床都困难,可两个多月过去,都逐渐适应了。他自己也觉得身体越来越棒,胳膊上的肌肉也越来越发达,越来越硬。那天夜里凶手用车撞他,如果没有练功的基础,后果难测。看来,还真是学以致用了。这一切,都使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虽然很苦很累,但生活充实,心灵充实,他感到了自己生命的价值。每破获一起案件,抓获一名罪犯,他都感到切除了一个危害社会、危害群众的毒瘤,感到自己对社会、对人民群众做了一点实实在在的事。特别是每当破获影响大的案件,群众激动不已地表示感谢时,这种感觉更为明显。他决心把自己的一辈子交给这个事业……
可是,想不到,现在居然发生这种事,居然有罪犯冲自己下手了,要自己的命!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李斌良真有些后怕。虽然没看清凶手的模样,可瞧那劲头,是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呀。车撞过去还返回来看一看,还要补刀。要不是自己有枪,肯定性命难保。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杀自己呢?总得有个作案动机吧。劫财是根本不可能的,自己身上没钱。仇杀?也不可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找不出这么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灭口?堵住自己的嘴?也不可能,自己并没掌握什么秘密……那么,还有什么?或许,自己的存在危害了谁的安全……李斌良的心再次一动。这……难道真的如想象的那样,这几天对毛沧海的案子盯得紧一点,碰到谁的痛处了?那只有铁昆……不可能啊,有没有必要不谈,他总知道自己是警察,身上有枪,可那杀手好像并不知道这一点,否则,他也不会回来看自己是否死了,也不会用刀来对付自己了。李斌良想了又想,各种不可能的可能都想到了,可仍没想出个头绪来。
他恨不得马上出院,亲自把案件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