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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时常梦见周晓晓站在一艘船上向我挥手告别,那是一艘挺大的木船,两头翘起,船身刷着光亮的白漆。身旁号子声一响,水波荡漾,这艘白船像是要驶去很远的地方。我心里一沉,想起还没有向周晓晓认真地告别,可我站在岸边,怎么都张不开口。我飞奔上前,伸出手试图紧紧拥抱她,可水雾渐起,周晓晓的身影一点点模糊,我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听见一阵欢声笑语,只见那艘光亮的白船在游乐场的湖边摇晃,老板在一旁喊着:十元一圈,上船就走。我如释重负,原来周晓晓并不曾离开,我长舒一口气,朝她报以微笑,只见周晓晓在暮光中微微抬起头,马尾辫洋溢着金色。

火车轰鸣而过——我住的地方离铁轨不过两百米远,夜半惊醒,心中充满疑惑。周晓晓到底是不是要离开?我懊恼刚才没有问清楚,试图赶紧重新睡去,这次一定要在梦里问她个究竟。身边突然一阵翻动,我睁开眼睛,见黎敏掀开被子,起身喝水,她短发散乱,睡眼惺忪:“田野,我觉得你应该换个地方住。”我没说话,不敢让自己过分清醒。

黎敏走过来说:“火车声真的太吵了,我整夜睡不着。”

“你要是不满意,可以不用来我这里住。”我说。

“你这么说没意思啊。”黎敏有些不高兴。“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咱能别大半夜的吵架吗?”“是你在跟我吵架。”黎敏盯着我,目光炯炯,鼻翼皱出几道细纹,随即嘴角抽动,热泪滚滚,紧接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起来。我内心烦躁,急急翻过身去。黎敏喃喃不已、愤愤不平:“田野,我和你在一起五个月了,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又不说话,每次有点什么事,你都不说话,你最大的本事,就是不说话……”

夜终于重新安静,我扭头看黎敏背过身去,蜷缩在被子里,身体微微颤抖,像受惊的小猫。我想我应该安慰她一下,可伸出的手不自觉在半路停留,像触到一堵透明的墙,墙上布满高压电线,一触即发,让我忍不住想要往后退缩。

我轻轻叹了口气,打算重新睡去。猛然间我慌乱地记起,周晓晓已经永远地消逝在烟尘水雾、山川湖海中,沉睡于2007年的跨年夜,那个月光倾注于山野的晚上,比梦中那艘白船要驶向的地方还要再遥远一些。

周晓晓,你走了那么久,我还是忘不了你。 V94m9Mxiv10LmF3yNLZ3wggLcSfbUDIZGMBqOAzbtj7JaJ2i+uObdq+QEo8ix7Jz



2

上高中的时候,周晓晓是公认的好学生,而我是出了名的捣蛋鬼。在下课拆光了全班女生的圆珠笔之后,我成了众矢之的。一个女生扶着大眼镜,一脸严肃地对我说:“田野,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我要去告诉班主任!”是周晓晓过来默默帮我安抚了这位女生,还给全班女生重新装好圆珠笔,平息了这场原本我回家注定要挨“皮带炒肉丝”的风波,从那时起我便认定,周晓晓这人能处。

周晓晓个子不高,偏瘦,白皙,利落,扎一条高高的马尾辫,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她是个很标致的姑娘,笑起来有一种“国泰民安”的味道。不知道因为她是班长才特别爱张罗事儿,还是因为她爱张罗事儿才让她当了班长,周晓晓比同班的女生看起来成熟得多,不是说长相,而是状态,一看就不像高中生。高一第一次开家长会时,她站在讲台上招呼家长们就座,我爸把她当成了班主任,问她田野表现怎么样。她倒也不含糊,跟我爸说:“田野啊,表现不错,助人为乐,手工做得特别好,对圆珠笔很有研究。”

我爸虽然听不懂,但也乐滋滋地往位子上一坐。后来听班主任上台批评我的时候,才知道这小姑娘不是班主任。

后来的每个暑假,我都会和周晓晓去打篮球。清晨五点,我先骑车去后宰巷等周晓晓,然后我们再一起骑车去找老赵和四眼。五点半,晨光熹微,清澈万里,看篮球一次次腾空而起,跃入光亮,再掉落于明媚,我们通体闪耀着光辉,如时光永不黯淡。七点已是烈日炎炎,我们结束战斗,结伴去附近的“蓝与白”吃早饭,小菜无限,喝粥免费。之后说一声“明天见”,各自散去,盼着第二天清晨五点,再去后宰巷等周晓晓。再后来,篮球已让我觉得平常,只有和周晓晓单独骑行的十分钟,才像初夏的夜,像晚霞像朝阳,像路灯下浓密的枝叶,像电影院里的光,像醉花初雪,像海边的风,像能想到的一切好时光……

曾以为日子绵长、悠悠荡荡,才知道前路没有边界,思念也是。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人生哪有恒常的厮守,也许“明天见”才是最好的告别。

高中毕业前的那个跨年夜,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晚上九点,我、周晓晓,还有老赵和四眼,下了晚自习,我们找了一家鸡蛋饼摊,买了四个鸡蛋灌饼。周晓晓说,咱回家吧?我说,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以后就得各奔东西,为了我们的友谊,敢不敢通宵一回?老赵和四眼属于被父母放养的类型,一口答应。我担心周晓晓家里管得严,没想到她轻描淡写地说:“行,我找个地方打电话跟我妈说一声。”

后来我们去网吧打了三个小时的“魔兽”,在游戏里死了该有一千回,晕头转向,晃晃悠悠。十二点网吧老板过来赶人,我们出门轧马路,小巷又弯又长,我们一路嚼着口香糖谈论理想。还记得周晓晓说,以后她想搞科研,研究天体物理。我们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在我们连摩擦力都还算不清楚时,她已经要研究星星之间的引力了。

接着,我们在通宵剧场花了四十块钱买了四张电影票,如今我发动了脑海里全部的“搜索引擎”也调不出那天夜里电影院里放的片儿是什么名字,只记得那一夜没有暖气,板凳特硬,还没有热水。周晓晓整夜笔直地坐着,认认真真地看电影,甚至还拿出笔记本做了笔记,而我只是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六点,夜散去,整个城市醒来。雪铺在地面上,薄薄一层,这是第一个我们四人在一起的元旦。我们相约每年都一起跨年。

那次回家后,我给周晓晓发信息:“周晓晓,我发现我很喜欢你。”良久,周晓晓回:“我也喜欢你,希望我们上大学还能在一个城市。”我鬼使神差地回复她:“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又过了很久,周晓晓回:“哈哈哈,我也是开玩笑的。”

我至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当时要如此回复她,我不知道如果当时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谈一场跌宕起伏、畅快淋漓、披荆斩棘的恋爱会是什么样。如果是那样,周晓晓还会不会被永远地埋葬于荒野,在哈尔滨到雪乡的路上无措地离去?也许并不会改变什么,但也许会呢? V94m9Mxiv10LmF3yNLZ3wggLcSfbUDIZGMBqOAzbtj7JaJ2i+uObdq+QEo8ix7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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