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甚至还来得及走出城,就被人流冲散了。
警卫员去拉她的袖子,被人挤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回头的瞬间,才发现自己一直拽着的梁大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换了人。
“夫人!大嫂?”
陡然间,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下一刻,已经放了手。
方才被他拉着手腕的姑娘,蓬头垢面,木然地继续跟着家人挤。
人推人,人挤人,已感受不到谁牵了自己的手,谁撞了自己的头。
“梁秋时!”
警卫员几乎没有一丝犹豫,逆人流而行,回头去寻找她的身影。
不住在心底祈祷:“首长夫人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
他有些后悔,没有提前跟她商议好,若是走散了,该去哪里找她,该如何跟首长交代。
人海茫茫,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天地宽阔。
随着一声尖锐的鸣笛,一辆汽车,稳稳停在他面前。
另一个小战士褪下车窗,朝他喊了声:
“战友!上车!”
“不!”警卫员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不假思索便拒绝了。
“我跟梁大姐走散了,我得去找她。免得她出什么事!”
只要一想到她可能受了重伤,流血不止,可能正在昏迷中。便怕得牙齿打颤。
“战友,你先上车。两条腿的,总归跑不过四条腿的,我跟你一起找。”小战士拉开车门,略带焦急地望着他:
“不能无组织无纪律,不然人海茫茫,你自己一个人,到哪儿去找呢?你若是被流弹打死了,就更没法跟宋总交代了。”
同志三言两语的劝说,警卫员得承认,都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
“快开车。”下一刻,他上了汽车,坐在副驾驶座上。“宋总呢?前线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正在火车站等我们。”小战士开着车,绕开人群,一路往火车站行驶。
“我实在放心不下你,特意过来找你。原本只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接到你了。”
警卫员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人群,皆拼了命似的,走死逃亡。
意识到这不是回去的路,而是去火车站的路,反应过来后,跟他发了脾气:
“你不是说帮我去找?你如果不帮忙,就停车,把我放下来。”
“兄弟,你冷静点。如今乱世,咱们都先要自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战士开着车,时不时用余光朝他瞥了几眼。
劝道:“你若是一时冲动,受了伤,都没地方医病。你别着急,保不齐她现在也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了。”
“我总要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老天保佑,让我在哪就遇见了。”警卫员颓败地低下头,懊恼地拉扯着自己头发。
“要是梁大姐出了什么事,我对不起首长,我也不活了。要是没把梁大姐平安带回去,我有什么脸去见首长。”
“可是你现在回去,街上都是乱流,又能到哪儿去找她呢?”小战士已将汽车,驶到了火车站,停在路边。
“她已然身陷囹圄,你就要好好的,两个人总要有一个安好,不能一同陨落。再者说,成年人都有照顾好自己的义务,她又不是小孩子。”
小战士本来就对这个匪敌大小姐颇有微词,如今其实有点盼着她出事,免得她再影响首长。万一首长近墨者黑,投敌了呢?那不是得不偿失,红颜祸水吗。
小战士下了车,便拉着浑浑噩噩的警卫员一起,一并上了南下的火车。
“我知道你担心,可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梁大姐吉人自有天相,保不齐不会被泥腿子遇见凌辱。再者说,行伍之人都忙着行军打仗,就算色向胆边生,谁敢开小差呀?梁大姐还没那么有魅力,能让泥腿子冒着军法处置的风险,也要放下打仗,去强抢民女。”
随着火车长笛发出“呜”地一声,小战士已经连拉带拽地,将他拉进了专列包厢。
“你别急,咱们先往北城跟大部队汇合。什么时候战乱平息,故地重游,再来找她也无妨。也保不齐明天首长跟匪敌讲和,就不打了呢?这都是没准的事。”
警卫员懊恼地,被小战士拉着上了火车。
进了包厢,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去想,自己没把梁大姐带回去,宋司令那双震惊到有些失望的眼睛。把自己军法处置了不要紧,要是因为担心,私自出来寻找,前方大乱可怎么办?这不是害了全军的人吗?
“不行!我不能走,我要去找她!首长肯定接受不了她丟了,万一宋司令急火攻心,吐血了、生病了,咋办?”
他好后悔自己上了小战士的汽车,若知道他像那些思想落后分子一样,厌恶资本家大小姐,巴不得梁大姐出事,就该直接跳车。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才站起身,就被小战士拉了回去。
“警卫员!这是火车,你以为你想停就能停?别以为你是宋司令眼前的红人,就能为所欲为。咱们己军,不是敌军那样,需要人情世故、搞关系,打仗的比不上开车的,开车的比不上拎包的。”
小战士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大,太凶了,忙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低声劝道:“别怕,别急,等咱们到了南边,就一切都好了。”
一向是唯物主义者,此刻还是禁不住在心里祈祷,沿线铁路千万不要被炸毁。
“而且你想想,说到底,宋司令没有结婚,梁小姐就不是他妻子。就算真出了事,他也不会怪你。退一万步讲,要是宋司令真那么在乎梁大姐,他一定会早早的安排好,不会叫人欺辱了她。”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更何况警卫员。
小战士不是当事人,也不过凭借自己猜想罢了。
“就算宋司令真那么冷血无情,为了百姓苍生,不顾儿女情长。那,梁小姐是梁幸儒的女儿,匪敌还能不认识她?就算梁匪一气之下,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也没哪个不怕死的,敢染指梁总裁的亲生女儿。不是私生女,是正房所出的长女。”
何况,梁幸儒还没说要将她扫地出门呢。
“也许吧。她不是什么电影明星,也不是红极一时的名角儿,只怕并不是谁都认识她。”警卫员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失去了所有反应,只剩自言自语:“她一个妇人,又没经过野战军专业训练,该如何逃难。”
就算跟大部队汇合后,宋总不怪他,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放心吧,梁大姐从小就在军校长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逃生技能不会那么差。再者说,咱们宋司令,男子汉大丈夫,胸襟宽广,就算她真出了什么事,还会为个女人寻死觅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