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了,我不会再去纠缠你了。再也不会了。”我果断道。
“为什么?”他像被烫到了一样,古里古怪。
“不为什么。你对我而言,没用了。”
“本将军也不稀罕你。王兰因,你不要以为自己是香饽饽。柿饼脸,凶巴巴,刁蛮无理下手黑,水性杨花没心肝,在开封府随便捞个女子都比你强百倍。不,强千倍,万倍。”
他一口气说完,好像生怕慢了一点儿,就输我一筹。
尔后,他紧紧抿着嘴,狠狠夹了夹马肚,马跑得愈发快了,须臾,便抵达终点。
“砰!”
太监敲响了擂鼓,喊道:“赵统领胜——”
赵玄郎下了马,没有再理我。
柴荣起身,上前打量着我,道:“兰因,你的马突发癫狂,你有没有受伤?”
我摇头。
柴荣舒了口气,道:“倒是多亏了赵统领。”
我呶呶嘴,道:“赵统领是我二姐夫嘛。”
柴荣颔首道:“是,都是一家人。”
转而,他厉声喝道:“参赛的马,都是精选的战马,如何会出这等事?来人,将马厩里所有的马夫都送去大理寺关押,务必要查出是谁动的手脚。朕生平最厌恶下三滥的勾当。一经查出,必不轻饶!”
“是。”侍卫领命去了。
不多时,契丹小王爷耶律贤亦抵达了终点。
他下了马,跪在地上,道:“中原果然人才辈出,小王今日算是见识了。”
我问道:“小崽子,你服不服?”
他意味深长道:“服。本王最服王宫令。”
柴荣道:“小王爷起来吧。输赢不过是玩闹,中原人最讲气度。”
耶律贤没有起身,仍跪在地上,道:“主上说得极对,中原人最讲气度。小王五体投地。敢问主上,小王求娶王妃之事,您可思虑妥当了?”
柴荣微笑道:“契丹有求好之意,朕当然是无有不允之理。但,皇亲之中,无论是公主还是郡主,都年龄尚幼,实不宜婚配,朕为难得很。”
“主上不必为难。公主、郡主虽好,可小王是粗莽之人,恐高攀不上。小王心中,已有王妃人选,还请主上恩准。”耶律贤道。
“哦?是何人?”
耶律贤看着我,道:“王宫令。”
“小狼崽子,你想得美!”我啐道。
“多谢王宫令夸奖,小王的确想得很美。”耶律贤低头道。
柴荣的笑意凝滞在嘴角,面容深邃,道:“王宫令,是绝不能和亲之人。”
“小王此前在大殿上说过,契丹为表诚意,愿献上雁南关三城。还请主上三思。”耶律贤道。
“朕无需三思。朕若想要雁南关三城,自会发兵向契丹讨教讨教,不会拿女子去换。”柴荣不怒自威,拂袖离去。
我牵着肉团团跟在柴荣身后,走了几步,回头看,那耶律贤无半分受挫,倒是一脸志在必得的神情。
翌日,柴荣在万岁殿批阅奏折,忽接到紧急军报:后蜀陈兵,冒犯西境。
后周在西南边境的守备,相对来说,是最弱的。因后蜀,向来不足为患。柴荣定了“攘北、攻南、定东、安西”之策。
守边大将被突袭,吃了败仗,请求朝廷速速援兵。
而就在这时,耶律贤再度请求和亲。
柴荣召群臣商议。
一位大臣道:“臣请主上,派赵统领带兵火速前去西境,支援王将军,一举攻到成都,灭了后蜀,让那些蛮子们再不敢猖狂。在这等紧要时刻,为防北境生乱,主上答应契丹和亲为宜。”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一大片的赞同之声。
赵玄郎开口了:“臣以为,此举不妥。被迫和亲,后周颜面何存?”
站在他身旁的大臣忙道:“赵统领,邦国大事,颜面算甚!舍一女子,便可保住北境的安宁,于家于国大有裨益!若是拒绝和亲,契丹趁乱冒犯北境,朝廷分身乏术,损失的何止一关一城?”
赵玄郎冷冷道:“诸位大人难道以为,和亲就能免祸么?”
“卑职懂得赵统领的意思,主上赐婚,赵统领与王家结了亲,若是再成了皇亲国戚,便更是满门荣耀。赵统领有私心,乃人之常情。但现在朝廷有难,自当先国,后家。”一位年老的大臣悠悠道。
此言一出,朝廷上纷纷扰扰。
众人把视线投向王饶:“王大人,您说两句吧。是自己家的荣耀重要呢,还是朝廷的安危重要?王大人可要好好儿想想。”
面对同僚们的逼问,王饶频频擦汗。
未几,王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上,苍天可鉴,臣赤胆忠心,为朝廷肝脑涂地,不敢有丝毫的私念啊。若舍了臣的女儿,能换北境安宁,臣绝无二话!莫说舍臣的女儿,便是舍臣一家,臣也甘心情愿!”
“好!王大人深明大义!”年老的大臣道。
“王大人深明大义!”众臣齐声道。
龙椅上的柴荣,面色依旧平静,浩瀚如海,让人看不透。
他下令散朝。
偏殿中,我正在教肉团团打拳。肉团团学得像模像样。
柴荣走进来。
肉团团虽然年纪小,但是听到正殿那些大臣们的谈话,隐隐约约好像懂得了什么。
他上前抱住柴荣的大腿:“父皇,儿臣舍不得王宫令。”
柴荣摸了摸他的头,道:“宗训,你出去玩会儿。父皇有话同王宫令讲。”
肉团团乖巧地点头,走到门口时,回头,满眼哀求,道:“父皇,求您别让儿臣再一次失去娘亲。”
柴荣轻轻地道了声:“不会。”
待肉团团走后,柴荣命人斟上两盏茶。
茶上来,柴荣没有喝,深深看向我,道:“兰因,朕这辈子最厌背叛,所以也最喜忠诚之人。你当初荷花亭救主,便让朕看到了忠诚。朕深记于心。现在,后周面临困境,朕想出一计,可应对此难。但需要你的协助,你可愿意?”
“如何协助?”我问道。
柴荣低声,对我说了一番话。
原来,在群臣讨论的时候,柴荣早已想好了办法。
他的确有明君的能力与才干。
我点点头,道:“听明白了,我答应你!”
“为了不让消息走漏,此事只有你与朕知晓,不可告诉第三人。连宗训和你父亲都不可以。他们越是依依不舍,在旁人看来,越是深信不疑。”柴荣道。
“行。”我答应道。
柴荣道:“兰因,多谢你与朕共患难。”
“多大点儿事儿啊。”我不在意道。
既想得到柴荣的心,帮帮他算甚?
“兰因,你放心。朕不会真的舍了你。背叛的滋味,朕不会让你也尝到。”柴荣道。
再度起身时,柴荣面色谨慎而平静:“宣契丹小王爷觐见。”
“宣契丹小王爷觐见——”太监传唤道。
柴荣允准与契丹和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开封。
为让契丹小王爷放心,婚期就定在契丹使团返回之际。也就是半月后。
同时,柴荣命赵玄郎即刻率大军前往西境,攻打后蜀。
圣旨下达后,肉团团哭了。
耶律贤特来找我:“小大姐,本王说过,让你到草原做本王的王妃。本王如愿了。”
肉团团瞪着他,扑上去,抱住他的手,一口咬下去:“咬死你这个坏蛋,抢我娘亲!”
耶律贤愤怒地想要推开肉团团。
我抱住肉团团,道:“怎么,你还想欺负一个小孩子不成?”
耶律贤手背渗出血来,他张扬地笑了笑:“行,本王暂且忍着。”
晌午,王饶来见我。
他嗫喏着:“兰因,爹也是没办法……”
我没有理他。
“往后,山高水长的,你大概永远都不能回家了。在契丹凡事警醒些,好歹留着命。这一世,你做爹的女儿,是爹对不起你。爹原本以为你能做皇后……是爹痴心妄想了。”
他缩着身子,佝偻着离去。
大理寺的官员来向柴荣禀报马场之事的审理供状。
严刑拷打之下,一个马夫自认喝醉了酒,不小心在马料里掺了五石散。
这个结果,自然不能让人信服。
柴荣命人将所有马夫继续扣留在大理寺监牢,对外既不说审出来了,也不说没审出来,不放出丝毫风声。
赵玄郎出征的前一晚,进宫领兵符。
领罢兵符,走出来的时候,他在万岁殿前的梧桐树下拦住我。
“王兰因,你没想到有今日吧?”他负气道。
“别说我嫁契丹小王爷,便是嫁猪,嫁狗,都不与你相干。”我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嘴硬!”
他的眼神,明明灭灭,仿佛烽火狼烟的疆场,下了场雪粒子。
“坏女人,我不会让你去契丹喝马奶的。你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