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你屁事!”
我起身关门,试图将赵玄郎推出去。
他将一只脚抵住门,戏谑道:“王兰因,你倒是挺护着南唐质子的嘛。这才几天,就这般心疼人家了?”
我挑衅地瞪着他:“你酸了?”
他似是受了莫大的侮辱,“嘁”了一声,道:“酸?怎么可能?你配么?本将军这就回府去放炮仗,你往后可是不会再对本将军纠缠不休了吧?”
“你!”
死老赵,总有本事气得我七窍生烟。
他见我吃瘪,仰头大笑着离去。
赵文道:“颜萝,这件事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我摆摆手,道:“没事。我反正什么都不怕。没准儿因祸得福,柴荣不让我做继后了呢。”
赵文看着赵玄郎离去的背影,道:“颜萝,其实,我一直不赞同你到人间采心……”
“好啦好啦,别说了,赵文,你知道的,我做了决定的事,不会变。我一定要得到赵玄郎的心,不管有多难。”我捂住赵文的嘴,免得他又啰嗦个没完。
这夜过后,柴荣对我骤然淡了下来。
他不许旁人提及悦风阁里发生的事,他自己也不提。
每回他来看肉团团,视线也总是避开我。
但他没有下令惩罚我。
他永远温和平静的神情,令宫里人揣测不到他的心意。
两日后,王家的人,进宫了。
王夫人和王梅因在前,章小娘怯怯缩缩地跟在她们身后。
王夫人和王梅因不知道事情有了变故,仍以为我很快就要做皇后了,对我极尽讨好之能事。
“三姑娘,母亲打小儿就觉得你不是凡人,果然你现在有了这样大的出息,你爹听见内侍监传的信儿,高兴得几夜没合眼,这不,回彰德老家祖坟上香去了!”王夫人道。
王兰因病得快死的时候,她不闻不问。如今倒是一片热情。
“三妹,二姐之前不懂事,得罪了你,都是无意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是亲姐妹,骨肉至亲,你有了这样好的归宿,拉扯拉扯二姐吧。”王梅因道。
王夫人伸出食指,点了一下王梅因的额头,道:“三姑娘是何等大度、何等明事理的人,怎么会跟你计较!你说这些话啊,就是多余。三姑娘能不替你这亲姐姐想么?”
“是,是,是我失言了。三妹,你求求主上,让他赐婚,将我许给赵统领吧?”王梅因道。
这母女俩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事。
此时,恰好内侍监的人奉命来收走凤袍、凤冠。
她们一头雾水。
我道:“主上改主意了,不让我做皇后了,你们烧香拜错了庙,赶紧回府吧。走走走。”
我让小宫人送客。
母女俩失望地离开了。
殿内,唯余章小娘。
她终于有机会离我近一些,盯着我上下打量一番,用帕子拭泪,道:“兰因,自听你爹说,你到宫里当差了,我这颗心一直悬着。不做皇后好,不做皇后……平安就好……”
“这些日子,王饶去映雪阁了么?”我问道。
她点头:“去了的。二十年了,你爹从没待我这样好。他说,我给他养了个好女儿,比梅因强百倍。他还说,他把你的八字、梅因的八字,混着十几个丫鬟的八字,一道送去庙里,让和尚算了算。和尚单挑出你的八字,说这女子是要做继室的命,却不是寻常人家的继室,是天家的继室,要做皇后,母仪天下的。你爹当了真。我劝他,这些无稽之言,信不得。他不肯听。”
“皇后?”
“是。皇后。所以,你爹认定,你要给主上做继妻。”
“你跟王饶说,让他死了这份儿心吧。”
章小娘抚了抚我的发,道:“横竖娘不在乎这些,娘只在乎你。”
章小娘在殿中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到傍晚,方起身离去。我送她到殿外的时候,见杜贵妃穿着素衫,不施粉黛,往万岁殿而来。
我折身回来的时候,隔着屏风,听到她跟柴荣说:“主上,近来宫中发生的事,皆与南唐有关,臣妾耳朵里听到许多流言蜚语,不胜惶恐。臣妾虽是南唐送来的人,但真的毫无偏袒南唐之意。臣妾一进宫,就将南唐陪嫁的仆役,全都遣散回去了,可见臣妾待主上一片赤心。”
她急于洗清自己。
柴荣道:“上回,荷花亭爆炸过后,你跪在万岁殿外两日两夜。那时,朕便对你说过,南唐的事,不与你相干。”
杜贵妃道:“主上相信臣妾,臣妾心中感激。但南唐一再生事,不知好歹,臣妾不由地替主上生气。主上看中的女子,南唐质子算甚,居然也敢觊觎。主上不若杀了他,敲山震虎,叫南唐再不敢妄动。”
为了彻底撇清自己,她居然让柴荣杀了赵文!
我惊诧之下,碰到了一旁的珠帘,屏风发出响动。柴荣看到了屏风后头的我。
他想了想,对杜贵妃说:“南唐质子的事,朕会交给赵统领去办,你无需多言。”
“是。”
“朕政务繁忙,你下去吧。照顾好熙谨是正事,旁的事,勿听,勿管。”
“是。”
杜贵妃跪安告退。
我看着柴荣,道:“你能不能别杀南唐质子?”
夕阳在梁上晃晃悠悠,沉了下去,沉在他的眼中。
“兰因,朕不想同你谈及他,朕也希望你莫要在宗训面前谈及他。这是朕对你唯一的要求。朕觉得自己很失败,想一个人静静。”
他起身,离开了万岁殿。
天边的云朵散开,化作斑斓的晚霞。
柴荣离去的背影,令我感到无奈。
良久,我想着他方才说,将这件事交与赵玄郎去办。
那我去找赵玄郎,总可以吧?
我溜到赵府,看到赵玄郎正被他母亲拉着,同一个女子相见。我便坐在屋顶上瞧热闹。
仆役们都称那女子为“刘姑娘”。赵母笑着向赵玄郎道:“玄儿,母亲跟你说了好几回,你总是冷冷淡淡的,婚姻大事,怎可不上心?你位高权重,府里无人打理中馈,终不成个体统。母亲看刘姑娘甚好,论家世,论才学,论品貌,满开封府,都算拔尖儿。今儿,母亲请她进府,让你瞧瞧,是不是比贺兰那小蹄子强百倍?”
那刘姑娘忙道:“老夫人谬赞了。”
赵玄郎道:“请母亲不要拿旁人同贺兰相比。”
“好好好,不提她。玄儿,你同刘姑娘的事,早些定下来,母亲才能放心,将来,蹬腿去了,到阴司见了你爹,也能有个交代……”赵母说着,哭了起来。
赵玄郎俯身,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赵母用帕子擦了泪,道:“玄儿,你同刘姑娘一处坐坐,谈谈心,母亲去去就来。”
转而,向仆役们使了个眼色,众人都跟着她去了。
小花园里,只剩下赵玄郎和刘姑娘。
刘姑娘道:“将军袖口破了,想是习武时,不慎划到了,淑云给您缝缝吧。”
赵玄郎忙摆手:“不了,不了。”
刘姑娘道:“将军不必客气,淑云随身的荷包里便有针线。”
说着,她走近。
赵玄郎起身,往回廊上走:“真的不必了。”
刘姑娘追在他身后:“将军不必客气……”
我坐在屋顶上,哈哈大笑。
赵玄郎看见了我:“你来干什么?”
我捏着嗓子,道:“将军袖口破了,想是习武时,不慎划到了,兰因给您缝缝吧。”
“你!”他咬牙道。
我娇声道:“将军不必客气,就让人家缝缝嘛。”
他纵身一跃,到屋顶。
我见他来,拔腿就跑。
他在后面撵我。
眼看着他就要揪住我的衣领,我一扫腿,将他绊倒。他顺着瓦片掉落下去,那些瓦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怒道:“王兰因,你这个疯女人,是不是来拆家的?”
我趁他还没从地上起来,跳到他身上,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道:“老赵,柴荣说将李煜交给你处置,你答应我,不杀他,行不?”
“你就为了那小白脸,来赵府拆家?”他脸色铁青。
“他脸确实比你脸白。”我认真道。
“将军,将军……”刘姑娘赶了过来。
他忽然抱住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躲在柱子后头。
我贴着他,离他那么近。
他为了不让刘姑娘发现,良久未动。
等刘姑娘走过去后,我发现他身体有了反应。
我又捏着嗓子,学着刘姑娘的声音,道:“将军,你怎么了?”
“王兰因,你这小妖精。”他愤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