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出手了。”赵玄郎道。
他试图挣脱藤网,网却越来越紧。
我闻到一股紫藤花的味道。阴间鬼魄,是最忌紫藤花的。纵我身为女君,练了九成的无情大法,闻到这紫藤花,仍然有微微的眩晕之感。
这网不是普通的网,是被紫藤花水泡过的网。
难道……真的是罗刹的手笔?
这时,我脚边忽然有动静。
我发力一脚踹过去。
“兰夫人,是我啊……”那人哭着。
借着月光,我看到了那人的脸,他是柳清。在妓院时,坐在我大腿上喝彩助威的柳清。
柳清竟也被捆起来了。
“怎么回事?”我问道。
“兰夫人,我今日从太尉李叔父府中回家,竟在父亲书房的大椅下面,发现了一枚印章。那印章是父亲珍藏之物,甚少拿出来的。怎么会滚落在地呢?且父亲当时,就是死在书房大椅上的。我想着,父亲的死,会不会跟那枚印章有关?刚要捡起来,却被人打晕,绑到了这里。醒来,就看见你们了……”他仓皇道。
“本以为赵副指挥使是凶手。可现今,见赵副指挥使也被绑起来了。凶手定另有他人。兰夫人,我心里怕得很,凶手会不会要杀我……”
赵玄郎听了他的话,凝神,问道:“什么样的印章?”
“那印章很旧,上头的字模糊了,看不全,依稀能看到‘河中’这二字……”
“河中秦王府。”赵玄郎道。
柳清努力地回想:“似乎,似乎是……”
赵玄郎蓦地问我:“贺兰,你说,今日在宫中,见到皇后发疯?”
“是。”
他脸上的浓雾渐散,像是明白了什么。
正在这时,一股肃杀之气涌来。
一群身穿布衣的男子,从府衙大堂后面冲出来。
为首的两人,一个约莫三十来岁,脸上满是伤疤,目光阴鸷;另一个是个老头儿,身上穿着八卦袍,手里拿着拂尘。
我用尽全力,将藤网挣开,元气却也受到了损伤。
“终于露面了!”赵玄郎厉喝一声,拔出刀,同那些人打起来。
我此时与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不能袖手旁观。
打斗甚是激烈。
那老头儿见我出手,手中的拂尘向我扫来。
早在阴间,便听闻,阳间有能人异士,通阴阳,善布阵,精易卦。
看来,这老头儿,便是高人。
他应是知晓我非阳间之人。
才会将藤网浸紫藤花水。
我闪身,避过拂尘。
老头儿眼神莫测,道:“你不该管人间的闲事。”
“你不是罗刹派来的?”
“罗刹?”老头儿诧异。
见这情形,我确定了,我的猜想是错的。
这些人与罗刹无关。
但眼下,我想收手,也不行。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赵玄郎被困,一把刀朝他身后砍去。
我连忙上前,一掌劈向那握刀的男子。
老头儿趁机将拂尘扫向我的背,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倒下。
正在这时,巡逻的城防兵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刀疤男子犹豫一霎,道:“撤!”
其余人随他,身手敏捷地撤退。
老头儿临走时,从我身边疾步而过,说了句话:“你如此帮赵玄郎,来日,会后悔的。”
“你说什么?”
老头儿道:“女君大人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没有心吗?”
城防兵冲进来的时候,那些人都已经跑了。
我后知后觉地想抓住老头儿,问个明白,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火把照亮大堂。
城防兵们跪下:“参见赵大人!”
赵玄郎唇角带血,踉跄走向我:“贺兰,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他眼里的小灯笼,似乎更明亮了。
“贺兰,多亏有你。”他抱住我。
他袍子上血腥味浓烈。
“我要即刻进宫面圣。”
“你知道他们是谁?”我问道。
“我大约猜到了。多年前,李守贞踞河中府,反叛,自立为秦王。后为先帝所败,举家自焚而亡。我没有想到,当年,那样大的火,居然还有人没有死,到如今,勾结江湖人士,生出这样的乱子。”赵玄郎道。
“可是,这跟皇后有甚关系呢?”
赵玄郎道:“当今符皇后,从前是李守贞的儿媳,李崇训之妻。那时,先帝还只是枢密使,跟符皇后的父亲交情颇深。李家兵败之后,先帝命人将符皇后接出李府,并做主,将她嫁给了自己的养子,也就是当今主上。”
原来如此。
李家与先帝,有这般大仇。
李崇训的妻子,又改嫁给了柴荣。
这梁子结的可真深。
赵玄郎沉思道:“我觉着,刚刚那满脸伤疤的男人,就是李崇训。我曾与他打过交道。虽然他毁了容,但眼神看着很熟悉。”
“帮他的老头儿是谁呢?”我问道。
赵玄郎道:“或是琅琊高人。李家父子从前喜好养幕僚,在府中聚集天下客,交际甚广。也只有琅琊高人,才有本事,从大火中救人。”
“我同你一起进宫吧。”我道。
下一霎,大腿却被抱住。
“兰夫人,你别走啊,你别抛下我,我,我,我害怕……”
柳清被城防兵松了绑,此刻抱着我的大腿,哭嚎着。
“喂,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胆小?!”我试图扒开他。
他道:“兰夫人,你忘了吗,你在明月楼赌博,赢了我。你还说,我是你的人。似我这般,娇弱小郎君,你怎么能不管我?”
赵玄郎一把将他揪起来:“你是人证,同本将军一道进宫。”
柳清委委屈屈。
赵玄郎道:“往后,你若再碰她,本将军剁了你的手。”
说完,他拥着我,迈出府衙。
柳清颠颠地跟在我们身后。
夜风中,我看着赵玄郎那裹挟了星火温度的面孔,想起那老头儿的话。
“女君大人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没有心吗?”
这话真奇怪。
我本来就没有心啊,跟赵玄郎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