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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婉和管乐是两位喜剧演员。她们在喜剧大赛中表演的喜剧小品《千年就一回》和《大放光彩》，以灵动的表演和精准的配合惊艳全场。有意思的是，无论在表演中还是听评委点评的时候，她们两人都以高涨的情绪和热烈的语言给人能量爆棚的喜感。这俩孩子太逗了，属于不给阳光也要灿烂的自发光型啊！
我把她们请到《发光吧，大女生》的直播谈话节目中，讨论的话题是“相信的力量有多强”。管乐说，她小时候就喜欢搞笑，但是妈妈担心，女孩子喜欢“出洋相”不好，总是告诫她要文静一点，稳重一点。但是上了戏剧学院，从音乐剧伴舞演员做起的她，却发现“出洋相”也可以很有魅力，女生幽默风趣也很受欢迎啊，可以给别人带去很多快乐。小婉小时候是个胆怯害羞，见了陌生人就躲在妈妈身后的孩子。妈妈乐观的天性给她很大影响。当时家里收入低，到了给孩子买一根冰棍就没钱坐公交车的程度。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妈妈爱笑，如果买东西的钱不够，就带着她一起动手去做。节目中她们两个活力四射，加上连珠炮似的语速，我这个资深主持人屡屡插不上话！我看评论区也是满屏的花式开心：“心疼澜姐嗓子都喊哑了！”“这是解了封印，要翻天啦！”……单场观看量创下新纪录。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上小学的时候是个有点害羞的孩子，也没有什么才艺，去报考舞蹈班和乐队，都没被选上。正在伤心的时候，班主任裴老师对我说：“杨澜，你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口齿清楚，作文能力也出色，下次学校会演，你去做报幕员好不好？”会演那一天，看着台下黑压压的几千人，我吓坏了，身体僵僵的，连脚步也迈不出去。这时，还是裴老师在我身后说：“相信自己，你可以的。”然后，她轻轻地推了我一把，就这样把我推上了舞台。我至今感念老师这轻轻一推。记得那一次我在舞台上还即兴发挥，加上了与观众互动的台词，老师在幕侧为我鼓掌。一位好老师，会让孩子被看见；更重要的是，让孩子看见自己。
自我认知和社会评价，都对自尊心产生影响。小时候父母和老师给了我爱的环境，培养了我的自信。随着年龄的增长，接触到家庭和学校之外更大的世界，难免要面对他人的评价。
大四那年，我去报考中央电视台《正大综艺》节目的主持人，考过几轮之后，我听到一位编导不经意间说起：“杨澜的个人素质目前来说是最好的，可是还不够漂亮。”处于被挑选的处境，心理本身就脆弱的我，沮丧极了。回到家里一边照镜子，一边喃喃自语道：“的确啊，眼睛不够大，脸盘不够小，还被食堂的包子喂养出一脸婴儿肥……这怎么上电视啊！”妈妈看见我这么不开心，就说：“漂亮的标准因人而异。你就是你，跟别人长得一样不就没特色了吗！”妈妈的话让我豁然开朗，我就是我，独一无二，正是因为不完美反而有自己的特色，这不就很美吗？至于有没有被选上，那是别人的事。后来，我在近千名候选人中最后胜出，打破了央视主持人来自专业院校的传统，也以自然清新的形象获得观众的认可。
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在20世纪90年代初，我每天都会接到大量观众来信，真的可以装一小麻袋。不过信里的话可并不都是好听的。记得有一位观众就给我写了洋洋洒洒四五页的信，历数我在节目中擅自抢话（就是“爱出风头”）的次数，更不能容忍的，是我常常在节目里放声大笑，在他看来就是缺少“东方女性应有的优雅含蓄”，还在收视率这么高的节目里，给青少年带来很坏的影响……我的妈呀，这可怎么办？这时我的搭档赵忠祥老师不紧不慢地说：“杨澜，我告诉你啊，将来你会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人说你抢话了，就会有人说你冷场了；有人说你笑多了，就会有人说你还是放不开……放弃取悦所有人的想法吧，你只能做你自己。”
环境给我们带来改变的方式，是影响我们的自我认知。2022年5月，日本的一档综艺节目做了一个大胆而有趣的实验——“50天能改变女性的容颜吗”，邀请普通女性，在不减肥、不整容的前提下，仅仅通过改变生活环境，进而影响她们的行为模式，看看是否能让她们的外在形象产生变化。
一位叫Aki的姑娘，生长在栃木县，因为小时候比较胖，一直没有自信。来东京上大学后，住在小平市十来平方米的出租屋里，对东京的认知就局限在居住地附近很小的范围内。节目组安排她搬到能看见东京塔的高级公寓楼里，公寓的面积比过去大了好几倍，又处于闹市区，周围有高档商业区和星级餐厅，邻居们也是摩登的专业人士。50天当中，她从惶恐拘谨，到适应环境，逐渐改变了自己的发型和穿着，行为与谈吐也变化了。实验即将结束时，她的外貌虽然没变，但气质形象焕然一新，充满自信，令人惊叹。
这让我想到改编自萧伯纳作品的剧作《窈窕淑女》，语言学家把贫民区的卖花女调教成上流社会的淑女，甚至被传为某国公主。到底是什么有这样的魔力？是苦练发音，是设计妆容，是礼服珠宝？有一天，剧中女主角在受尽教授百般磨炼和羞辱后，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她大叫：“你想让我成为那样的淑女，你首先要像尊重她们那样尊重我！”尊重与自尊，才是关键。
你的自信程度如何？让我们来做一个测试吧。假如你有黑色、绿色和橙色三种颜色，分别对应自己身体上不喜欢的、一般的和喜欢的部分，你会怎么涂抹呢？测试发现，大多数人把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都涂成了黑色，也就是说，大部分人并不喜欢和欣赏自己！德国作家博多·舍费尔（Bodo Schäfer）在《自我实现之路：3个词改变你的职场和人生》（ Ich kann das: Eine Geschichte über die drei Worte, die unser Leben verändern ）一书中回应这种现象，认为自知、自尊和自我认同，是自信的关键。
探索独一无二的自己，是一辈子的事。你相信什么，讨厌什么，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愿意和谁在一起，不愿意和谁在一起，能承受多大压力，能领悟到什么境界……就是一个不断自我发现的过程。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宇宙，它的精妙和浩大，不亚于外面的世界。而探索自我的过程，就是接纳自我的过程，包括由衷地欣赏自己，也包括接受自身的不完美；这也是与外界摩擦，承受评判的过程，包括不友好不公平的评判。只有接纳自己，才能消化外界的负面评判。
前一阵，我在社交媒体上刷到一个网友的分享，说她在路上无意中听到一段妈妈和孩子的对话。妈妈说：“你要乖，这样老师和其他小朋友才会喜欢你。”孩子回答：“不要。如果我乖他们才喜欢我，那他们喜欢的只是我的乖，而不是我。”这孩子，通透啊！
自我是在变化和成长的。当一个人认识到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世界不会围绕自己运转，他就有了第一次成长。创建分析心理学的荣格（Carl Gustav Jung）说：“内在小孩是一切光上的光，是治愈的引领者。”不能完成内在小孩成长的人，情绪得不到释放，缺少自我认同，就会不断地哭泣，甚至自我伤害。而停止成长，是很难获得幸福的。荣格的母亲患有精神分裂症，他自己在青春期也出现了类似的病症。他决定用一生去探索和疗愈自己。他认为，“除非你把无意识变得有意识，否则它就会操控你的人生，而你将其称作命运”。他讲的，就是自我觉察的重要性。
我们都说性格决定命运，其实，对自我的认知和接纳才是决定命运的关键。讨好型人格总是期待周围所有的人都能喜欢自己，其实这既无可能，也无必要。有点讽刺的是，我们耿耿于怀的一些话，仅仅是无心之语。你想，别人最关注的是什么呢？是他们自己啊！他们偶然看你一眼或说几句评价，未必是过脑过心的。就拿春节回家被亲戚催婚这事来说吧，很可能是这样的情形：亲戚好久不见你，或者根本不熟，坐在一起总要聊天吧，不知从何说起，不如就关心一下你的婚姻大事吧。这样一想，对于他们的说教和八卦，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如果这实在令你不爽，不如问问这位亲戚自己的情感生活吧，说不定是一地鸡毛呢！
在自尊受挫，感到抑郁的人群中（女性的比例往往比男性更高一些，这与女性在历史中的弱势地位有关），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有一个喜欢贬低自己的伴侣。苏敏，网名苏阿姨，是一位普通的女性，勤勤恳恳地工作，辛辛苦苦地养育孩子，操持家务。她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丈夫对她的开支管得很严，甚至有点吝啬。更让她不能容忍的，是常年不断地贬损她：“你这么丑，还打扮什么呀！”“你这么笨，离开我怎么活啊！”她忍耐了几十年，终于有一天爆发了。50多岁的她用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了车、帐篷、餐具和旅行用品，开始了自驾环游中国的旅行。她说：“就是做了我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一百多年来，“出走”一直是女性的命运主题，从娜拉走出玩偶之家，到子君为爱情私奔。她们因为没有自己谋生的手段，即使出走也没有出路。苏阿姨有她每月2000多元的退休金，虽然不多，但够维持一个人的生活。去哪里不重要，离开才重要。这是苏阿姨的觉醒，也是她的反抗。听到她的故事，我想到的是李白的那句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荣格认为，当我们不敢表达恨意时，就容易做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把恨说成爱，刻意收敛自己的不满，因此失去生命的活力。苏阿姨不一定读过荣格的书，但她生命的力量在沉默中爆发了，她要摆脱精神的控制，释放自己的天性，争取应得的自由。这期间风餐露宿有过，迷路抛锚有过，还曾经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在失去导航的情况下进入空无一人的营地，惊恐万分……但她也见识了沿路的风景，学会了制作短视频，收获了一众支持她的网友。我请她来到直播间时，毫不夸张地说，她的浑身都在发光，眼神明亮，自信满满，是那么有魅力。
萨特认为，人存在，首先是遇到自己，然后才造就自己。人不是上帝造就的，人是自我感知然后存在的，是自己所有行动的结果，此外什么也不是。他认为，如果你与他人的关系是扭曲的、败坏的，那么他人就是地狱。你要做的，就是离开。
世界上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之一，是让某人感到幸福。那么何妨从爱自己开始呢？我们面对自己的脆弱，面对世界的残酷，就需要不断积累心理资本，它包括信心、希望、乐观和韧性。相信自己，悦纳自我，就是要增强心理韧性，把心理资本做大，经得起以后的支取，还要让它不断积累、增值！抱抱自己内在的那个小孩吧，跟他说：“别怕，我陪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