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象山看宇宙现象为“理”的显现,已如前述。象山更进一步而倡“心即理”说,说明“理”又为“心”。象山说:“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他在《与曾宅之书》中说:“心,一心也;理,一理也。至当归一,精义无二,此心此理,实不容有二。”又在《与李宰书》中说:“人皆有是心,心皆有是理,心即理也。”复在《杂说》中说:“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也。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也。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有圣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下,有圣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也。”此皆认宇宙之理与吾心为同一的“心即理”的哲学观。因为宇是“上下四方”的意思,乃示空间之语;宙是“往古来今”的意思,乃示时间之语。象山认为,凡与空间与时间有关的一切现象,悉为吾心的表象,故倡“心即理”之说。故象山在《杂说》中说:“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象山认宇宙现象为吾心的表象,而解吾心的判断即条理,为宇宙之理。
阳明绍述象山之说,阐扬“心即理”之论。要讲阳明的“心理说”,请先讲阳明所谓的“心”。阳明说:
身之主宰便是心。
……
心不是一块血肉,凡知觉处便是心,如耳目之知视听,手足之知痛痒,此知觉便是心也。”
……
虚灵不昧,众理具而万事出。心外无理,心外无事。”
故所谓“心”者,是虚灵不昧、具众理,有知觉能力,以主宰一身而能应凡百事物者,叫作“心”。
“心”的意义既明,次究阳明之所谓“心即理”。《传习录》上说:
(徐)爱问:“至善只求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尽。”
先生曰:“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所谓“心即理”者,即人心天理之意。天地万物之理无不具在人心,秋毫不借外来,不外孟子“万物皆备于我”之意,故“心”为绝对无限的,包有宇宙万物之理而无所漏。阳明在《与王纯甫书二》中说:
夫在物为理,处物为义,在性为善,因所指而异其名,实皆吾之心也。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心外无义,心外无善。
故“心”以外,不容任何物的存在。
次进而研究“心”与“理”何故归一之理。阳明在《答顾东桥书》中说:
夫物理不外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无物理矣;遗物理而求吾心,吾心又何物邪?心之体,性也。性即理也。故有孝亲之心,即有孝之理,无孝亲之心,即无孝之理矣。有忠君之心,即有忠之理,无忠君之心,即无忠之理矣。理岂外于吾心邪?
阳明在《书诸阳伯卷(二)》上说:
心之体,性也,性即理也。天下宁有心外之性?宁有性外之理乎?宁有理外之心乎?外心以求理,此告子“义外”之说也。理也者,心之条理也。是理也,发之于亲则为孝,发之于君则为忠,发之于朋友则为信。千变万化,至不可穷竭,而莫非发于吾之一心。
可见,“心”为万理的统会,主宰一身,以应万事;“理”是指着在此“心”而生之处而言。即忠之理为此心着于事君上而生,孝之理为此心着于事父上而生。所谓“理”,即此心的条理。这个“理”发之于事亲上,则为孝;发之于事君上,则为忠;发之于交朋友上,则为信。其他千变万化,无非皆有一心而发。故有孝亲之心,遂有孝之理;无孝亲之心,则无孝之理。有忠君之心,遂有忠之理;无忠君之心,则无忠之理。因之,可知心外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