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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永不止息

从我的家乡皮亚琴察出发,只需驱车15分钟就能到达意大利最早启用、规模最大的亚马逊仓库。沿着A21高速一路西行,圣乔瓦尼堡出口右侧便是亚马逊仓库。这座大型建筑代号为MXP5,不是很高,跨度却有近400米。外墙铺满深浅不一的灰色矩形块儿,靠近屋顶处装饰有一条与公司巨型标识上微笑箭头同色的橙线,向过路车主示明自己亚马逊的身份。员工停车场和送货卡车进出场地横亘在仓库与繁忙的公路间。在换工作、搬离意大利之前,我曾在斯特拉代拉工作多年,每天工作往返都会路过这儿。但那时,这儿还没有亚马逊仓库。21世纪开局十年,亚马逊在营业额实现爆炸式增长后,才在这里建了新工厂。当时,波河河谷大片乡村都被改造成了大型履行中心——战略定位是服务米兰和都灵等主要市场。数百公顷优质农田上现已布满你能想到的所有全球分销商的仓库,如宜家、联邦快递和扎兰多。亚马逊仓库是2011年投入使用的,此后每年都有新的公司过来投资,建筑、道路、来往卡车和工人越来越多,寂寂无闻的皮亚琴察逐渐热闹了起来。

把车停在路边,打开手机,用户只需几秒就可以打开亚马逊的网站并完成下单。这儿的亚马逊仓库每天发出几十万个包裹,满负荷运转时甚至能一天处理一百万个包裹。多年来,这一仓库的处理速度都是全欧洲亚马逊仓库仿效的标杆。要实现这一速度,就意味着得有3000多名工人轮流值班,在仓库内全天候工作。用户下订单后,仓库人员无法立刻收到消息。因为数据得先从手机端飞速传输到亚马逊某个数据中心,可能是爱尔兰数据中心。之后,公司的云服务器会用算法进行数据分析。如果我往皮亚琴察的家里买东西,比如说,买个新的笔记本,而它刚好存放在MXP5仓库,算法就会反馈给仓库的工作人员,他们便会开始检索、打包并配送。如果我是亚马逊超级会员,那么第二天就能收到货物了。大多数人是通过购物了解到亚马逊的。亚马逊将其仓库称为“履行中心”(fulfillment center),简称“FC”,这表明公司目标是迎合客户的需求或创造出可以通过电商来实现的新需求。脸书(Facebook) 曾重新定义互联网,现如今,凭借从采购到到户交付的优质服务,面面俱到的亚马逊也正书写着市场定义。消费者足不出户,轻轻松松就能以更低廉的价格买到更多商品,并享受快捷的配送服务。

消费理论认为,需求能促使人们消费。这种需求产生机制多样,既可以是通过营销手段人为促成的,也可以是为了通过消费来定义自我而自发产生的。 至于更日常的购物需求,就更不用说了。我们的消费能力是视情况而定的,取决于复杂的全球供应链,而这些供应链随时都可能崩溃。无论消费需求从何而起,都必须得到满足。但作为消费者,我们的这一身份与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当今社会,亚马逊正致力于垄断全球物流,以便3亿顾客更快收到所购物品。大多数顾客了解到亚马逊都是因为它安全又便捷,有时候甚至还是能购买到所需商品的唯一平台。亚马逊俨然已成为当今一键即时消费的中流砥柱。

但我并不是以这种方式认识亚马逊的。在初次下单之前,我就已经在皮亚琴察当地报纸《自由报》( Libertà )上阅读了许多关于亚马逊的文章了,也从当地员工——我的老同学和朋友那儿听说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儿。每逢晚餐聚会或政治会议,我们总不厌其烦地谈论这个话题。从广告牌上的招聘广告、卡车引导标志,到当地的新闻文章,仓库周围区域到处都有亚马逊的身影。新闻中,市长大肆赞扬亚马逊提供了大量就业岗位,但与此同时,环保组织又在谴责车流量增加带来的环境污染。早在成为指定交货地之前,亚马逊就在皮亚琴察家喻户晓了。随着包裹从MXP5运往更现代、更繁华的米兰大都市,我们得到了更多的工作机会,但薪资和工作环境不尽如人意,当地环境也在日益恶化。后来,这引起了全国,甚至是国际层面的关注。谁能想到,圣乔瓦尼堡仓库的罢工事件以及发生在皮亚琴察的相关事件会被刊登在《华盛顿邮报》( The Washington Post )上呢?这份美国主流报纸的老板可就是亚马逊的创始人、时任首席执行官和最大股东杰夫·贝佐斯,真是出人意料。

但这确实发生了。2017年11月24日,数百名MXP5仓库的工人发起了罢工行动,就在几个月前,亚马逊才同意工会进入仓库。其实,皮亚琴察人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就是当地物流设施的又一次瘫痪。这一行的工人常年亢奋,时不时会公然抗议。但对更多人来说,这事儿还是很新奇的:MXP5仓库的员工是世界各地员工中首批敢于正面攻击亚马逊“帝国”的人。此后几年里,在欧洲和北美,亚马逊有组织的罢工事件越来越多,逐渐成为斗争的摇篮,象征着资本不受约束的权力和工人的反抗。MXP5员工首次罢工恰逢“黑色星期五”,这天,许多零售店都会促销打折,意大利和其他国家的亚马逊仓库通常都忙得不可开交。就在同一天,贝佐斯的身价上涨到了1000亿美元,成了全球首富(至少当时是这样的)。所以,皮亚琴察罢工事件足以引起短暂的全球关注。 jhFel3OHy2P6a2pQZk/dd7qNrgunu81oBVNnMBpAMh4nxl7wKlb6VheoY3LPBX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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