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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四姐这个女人

其实故事应该从这里开始。

日子不禁混,仿佛一眨眼的工夫就又过去了一年多。

江明娟自从离开了翦卫国后,就再也没有显过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翦卫国也真的凉了心,再也没去找过她。虽然两个人还保留着法定的婚姻关系,可江明娟从离开翦家那时起,就再也没走进翦家大门半步看孩子一眼。

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翦卫国才听厂里人议论说,江明娟跟着一个姓冯的人一起出国了,去的那个国家不怎么有名,叫作什么鲁。翦卫国想破了头,甚至连“皮皮鲁”都想到了,也没想起地球上还有一个叫什么鲁的国家。为此,他趁着上白班的时候,还专门跑到办公室的《世界地图》上好一顿找这个叫作什么鲁的地方,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这么个地方存在,这让他很失望,难道地球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个国家?后来他借了个放大镜在地图上再仔细地查找一遍,终于在放大镜下好不容易才看到在太平洋中间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点儿,叫作秘鲁。他笑了,嘲弄地说:“这也算是个国家?屁大点的地方,我翦卫国撒泡尿都能让他们全国闹洪涝灾害!”

江明娟出国走了,翦卫国也就彻底没了想法,继续在德伟达印刷厂里烧他的锅炉,四姐也仍然在市场摆摊做她的买卖,只是每天收摊以后,不是买点好吃的,就是捎个好玩的回来给翦卫国的儿子,见天都是如此。时间长了,就成了一种习惯,如果哪天没有看这孩子一眼,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翦卫国的儿子叫翦锋,长得粉嘟嘟胖乎乎的甚是好玩,谁见了都忍不住想抱一抱,亲上两口。四姐更是喜欢得不行,每天收了摊子必来看一眼翦锋,只要看到那张粉嘟嘟的小脸,搂着这个肉蛋蛋亲上一口,心里就会觉得踏实。

四姐这人很是大大咧咧,半躺在翦卫国的床上,让翦锋骑在自己身上,像母狼亲崽子一样,头碰头脸贴脸地那么搂着,瞅着翦卫国不注意,就拿着翦锋的小手往自己的胸部摸。翦锋很乖,胖乎乎的小手只要一摸到四姐的乳房,就咧着嘴嘎嘎地笑,而四姐也趁机趴在翦锋的耳朵上说:“叫娘!”

翦锋还真叫,含混不清地跟着叫一声“羊”。

四姐一听,眼泪唰地就落下来,便更加用力地搂紧翦锋。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翦卫国于不经意间发现了四姐躺在床上逗弄翦锋时露出的雪白肚皮,身体立刻就有了反应,仿佛有一股火从心底被点燃,快速烧遍了全身,烧得他面红耳赤,就连裤裆下那玩意儿也赫然地挺立,两眼贪婪地盯着那块巴掌大又嫩又滑的肌肤,心里似有百爪挠心,挠得他心急火燎的不好受。大概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四姐在翦卫国的心里扎下了根。

但是,四姐对他却没丝毫兴趣,她的手只要一离开翦锋,脸上的笑容立刻就烟消云散了,随之而来的是阴霾密布,斜着眼冷飕飕地看着翦卫国,狠歹歹地甩下一句话:“翦卫国,你他妈要是胆敢再虐待我翦锋,看我给你离了脂!”(离脂,青岛方言,意同剥皮。)

她把“我翦锋”三个字咬得特别重,让翦卫国听了心头一震,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四姐的脾气很生猛,表面上看咋咋呼呼就像《水浒传》里的母夜叉孙二娘,可实际上她的心很善良,善良得就像东郭先生。

入秋以后,连续一个星期天气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天上的乌云压得很低,慢腾腾地上下翻滚,间或还响一声不太响亮的雷声,就像有人在密集的人群中放了一个奇臭无比的闷屁一样,只能让人们被动地接受却无处躲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焦糊的味道,路旁的树梢纹丝不动,连葱绿的树叶都被这种酷暑闷烤成蔫蔫的样子,人们每呼吸一口空气,都如同吸进了一口辣喉咙的胡椒面,胸口像被堵上了一把干草。

天气预报见天都报告说有“中到大雨”,可是一天一天过去,天始终像个阴沉着脸的泼妇,就是没见到一滴雨落下来。现在电视上的东西,除了《新闻联播》前的整点报时,没有什么是准的了。至于天气预报,可能气象台的人都是闲着没事看着天估计着说话,就像故事里说“狼来了”的那个孩子一样,天天预报有雨,可到头来连滴尿也没见着,久而久之,人们也就疲沓了,对于天气预报的内容,权当一回评书听就是了,没人真把它当回事。

似乎是因为经历了一个星期的沉闷,老天爷终于耐不住寂寞了,于中午时分在天际边缘打了几个闷雷之后,倾盆的暴雨如开了闸的水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不可待地从天上倾倒了下来,只眨眼工夫,地面上就开始泛滥,一些地势较凹的地方很快就变成了一片汪洋。湍急的水流夹杂着各种垃圾冲向了四面八方,落在房顶上的大雨像机枪扫射一样,哒哒哒哒的快速而猛烈地敲击着瓦片,人们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刺激中惊悸得大声呼喊。

下了夜班正在家里睡觉的翦卫国听到了暴雨的声音,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还在市场摆摊的四姐,顾不上看翦锋一眼,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就奔了市场。远远地就看到四姐一个人淋着雨手忙脚乱地收起了摊子,正在往外拉车。她一个人把车襻套在肩上,死命地往前拉,只希望能把车往一旁挪动一下,可是泡在水里的车轱辘突然变得死沉,任凭她用上吃奶的力气也无济于事,除了自己的两条腿在水里不停地打滑外,车轱辘像己经嵌在了泥水里一样,无论她在前面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无法让那辆车在水里移动半步,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吧唧一下一屁股坐在了泥水里。翦卫国紧跑了几步,从她肩膀上扯下车襻套在自己脖子上,抓住车把用力地将车拉出来,然后快速地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再回头,却见四姐一个人仍然站在路当中。

他把车放下,对着四姐大吼一声:“你傻了?”

四姐好像刚刚回味过来似的跑过来,一脸惊讶地问翦卫国:“哎,翦卫国,你是怎么知道我正想找人帮忙的?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是学雷锋做好事,专门从家里跑出来帮我的,我可承受不起。”

翦卫国没吱声,只是低头拉起装满货物的车子,在四姐的指挥下,拖进了附近一个存车的仓库。

四姐看着全身已经湿透了的翦卫国,找了条毛巾扔给他道:“哎,翦卫国,我刚才问你话呢?你聋了?”

翦卫国却没有正面回答,看了看她问:“这些东西怎么处置?是不是都己经淋湿了?”

四姐懒懒地说:“先扔这里,等明天雨停了再说吧。”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哎,你一个人跑出来,把我翦锋自己给扔在家里了?”

一句话提醒了翦卫国,这才想起了翦锋,拔腿就又冲进大雨里往回跑。四姐跟在他身后一边跑一边喊:“翦卫国,你等等我!”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冒着雨跑回来一看,发现孩子竟然不见了。翦卫国一下子就慌了神,床上床下找了个遍,都没看到翦锋的影子。急得他又跑出去,站在雨地里扯破嗓子大声地喊着翦锋的名字,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听到从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里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哼哼唧唧像个受了惊吓的猫一样。他慌忙跑过去,扒开周围的杂物一看,翦锋正满脸抹着黑一道青一道的泥,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趴在里面,全身己经被雨水淋得透湿。

他一把就把翦锋从里面拎出来,四姐从他手里接过翦锋,只觉得他全身有些发烫,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前额,再摸一下孩子的脑门儿,发现热得厉害,急急地叫了两声翦锋。翦锋勉强地睁开眼,看着四姐和翦卫国,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羊”,就又昏睡过去。

四姐鼻子一酸,抱起孩子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见翦卫国还没动,就火辣辣地说:“我翦锋正发高烧!翦卫国,你是个死人呐?还愣着干啥?赶紧去医院!”

到了医院一检査,翦锋因为被雨水浇了,患了急性肺炎,需要打点滴。等到翦锋挂上吊瓶,翦卫国和四姐也己经累得筋疲力尽,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条椅子上直喘气。

四姐问翦卫国:“妈的,我的烟都被水泡了,哎,你还有烟没?”

翦卫国指了指走廊上挂着的“禁止吸烟”的牌子,说:“医院不让抽烟。”

四姐白了他一眼,蛮不讲理地说道:“你他妈怎么这么多事?我问你要烟就是要抽啊?难道闻闻烟味儿还犯法吗?”

翦卫国说:“不犯法。可是我身上没带烟啊。”

“你没带就说没带行了,还指着那牌子给我放什么歪歪屁啊?”四姐往翦卫国身边凑了凑,小声地说,“不过,翦卫国,刚才我在雨地里看你拉车的那个劲头,还真他妈有那么股子男子汉的血性,比平日里那个窝窝囊囊的你,强多了。”

翦卫国咧着嘴苦笑了一声说:“我刚才看到你哭了,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流眼泪。说真的,四姐,我看你流泪的那个样子,真的不像是个女……”他猛地发现自己说秃噜了嘴,赶忙把后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流氓”二字给活生生地吞下去,噎得他直咳嗽。

“去你妈的,刚表扬了你一句,你就不会说他妈的人话了。”四姐竖眉立目又露出母狼一样凶狠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道,“翦卫国,从现在开始,以后我要是再听到从你嘴里冒出女流氓一类的闷勾儿屁,我他妈就废了你的小便!”

翦卫国哑了。四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恢复了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哎,我看你上班也挺悠闲,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下班以后过来帮我看看摊儿吧,反正我也正在找人。说好了,我也不白用你,一个月给你个辛苦费,看你一个人拉扯个孩子忙忙活活也不容易,就算是看在翦锋的面子上吧。”

从这以后,翦卫国又多了一个新的差事,每天利用业余时间去市场给四姐看摊儿,翦锋则被四姐出钱给送进了幼儿园。当然,四姐肯定不是白用他,隔上十天半月就扔给他个百八十块钱。

对于翦卫国来说,只要手上有了钱,就有了吹牛的资本。于是他隔三岔五地买上包好烟,很得意地甩给一起工作的同事,便又拉不住地开始神吹他们老翦家的“皇族”历史,不过这回又添加了新的内容,那就是利用业余时间做了点小生意,和人合伙在市场上卖服装,那生意,一个字——火!

四姐的摊子在市场的中间,卖的是服装,风吹日晒很是辛苦,她那张本来就不怎么白的脸在三伏的烈日和三九的寒风中得以持续修炼,更像当年的一种鞋油——黑又亮。

四姐天生是个做生意的料,对生意这个东西有一种先天的敏感。无论什么样的服装,只要通过她的摊位面世,即刻受到追捧。其他摊主们还在犹豫要不要进货的时候,她己经在灿烂的笑容中大把大把地数钱了。由此,很多顾客只认她这一个摊子,所以就越做越大,成了市场上数一数二的大摊位。可是随着摊位的做大,很多问题也就随之出现,她一个人又得出摊又得上货,晚上还得收摊,一天下来忙得她就是手脚并用也还是打不开点儿,所以就一直想着找个人过来帮忙,可她偏偏又是那种表面粗糙内心细致的女人,找了几个人都入不了她的眼,结果这事就这么给搁下了。

翦卫国就这样给四姐打上了短工,休班或上夜班的空余时间就过来帮忙看着摊子,四姐也能抽出这个空跑出去进货。其实,翦卫国当初就没打算开口问四姐要工钱,本来下夜班或者休班也没什么事,自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虽然四姐当初也说不白用他,但是从他过来看摊儿后,她也没提这个茬儿,整天忙忙叨叨。过了十天半月,她忽然甩给翦卫国两张钱,让他心里一动,推辞了半天直到四姐即将翻脸骂娘的时候,他才“勉强”地接过来。要知道这200块钱可比他一个月的奖金还要多,就这,他还得赶紧虚头巴脑地客套两句:“呀,四姐,这不行,太多了太多了。”

四姐的脸上却显得很得意,甚至哼起了小曲。这让翦卫国对四姐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表面上看似冷漠,内心里却柔得像水,而嘴上还是照样没一句好听的话:“翦卫国,实话告诉你,这钱不是给你的,是让你给我翦锋买奶粉的,记住要买进口的。如果你敢拿了这钱给我五花六花,看我怎么收拾你!”

其实翦卫国心里很清楚,翦锋的奶粉根本就不用他操心,只要到了差不多快喝完的时候,四姐就会主动买回来,而且买的全是铁桶装的进口货。

接触的时间稍微一长,翦卫国就觉得四姐这人看上去粗了吧唧,可实际内心很善良,甚至善良得有些傻,比如那些每天游走于市场里的乞丐,只要乞讨到四姐的摊子前,她不像别人那样带着鄙视的眼神一分二分的扔出去,而是每次都很大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递到乞丐伸过来的碗里。这让翦卫国很不明白,甚至感到惊讶,就问:“四姐你明知这些人每天都过来,明摆着是骗你的,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钱?”

四姐淡淡地说:“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闲得没事愿意在马路上丢人现眼地乞讨?你去要一个给我看看?”

到了中午,市场上没有几个顾客,也就闲下来没什么事可做,四姐就让翦卫国给她讲故事,四姐说:“别他妈再给我喷你们家那些狗屁的皇族故事,讲个好听的,让姐听高兴了就赏你一包好烟。”于是,翦卫国就把工厂里的那些带色不带色的笑话讲给她听,说讲一个系统的故事吧。一个司机送领导去电视台参加文艺晚会,领导进了会场,司机却被把门的给拦住,司机说:我跟领导是一个系统的。把门的说:鸡巴跟蛋也是一个系统的,鸡巴进去了,蛋能进去吗?

四姐听完了连声说没劲,说:“翦卫国,你小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就不能讲一个离裤腰带远点儿的?”

翦卫国苦笑一声,就又讲了一个猪的故事。说猫和猪是朋友,有一天猫掉进一个大坑里出不来了,就让在上面的猪把绳子扔下来,以便它能爬上去。谁知,那猪竟然把一团绳子都给扔了下来,把猫给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猪被骂得很郁闷,就问猫,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猫说,你应该拉住绳子的一头,这样我就能上去了。猪一听恍然大悟,也从上面跳下来,拿住了绳子的一头对猫说,你看是这样吧?猫当时就哭了,却哭得很幸福。

四姐问:“后来呢?”

翦卫国说:“其实这个故事讲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朋友不是很聪明,却值得你拥有。”

四姐听完这个故事,却沉默了,似乎被这个故事触动了某根神经,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翦卫国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头一次发现四姐其实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深邃,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水,却又无比清澈。

锅炉房的工作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是责任重大。那个时候还没有用上全自动的链条式锅炉,像翦卫国他们这种中等规模的企业使用的锅炉都还是老掉牙的巴布格抛煤机,所以需要专人值守,盯水位,盯炉温,盯气压,也就是说,水位低下来的时候要适当加水,蒸汽压力下来的时候要打开炉门往里推火。通常人都把锅炉工叫作烧锅炉的,其实叫看锅炉的还差不多。

翦卫国在德伟达印刷厂一干就是十几年,算是一个老职工了。说起来他还是个副班长,可是和班长老臧两个尿不到一个壶里,再说他对这个破官儿也没什么兴趣,干脆就什么也不管,所有的事都交给了老臧,他自己倒是落了个清闲,一个月还不少拿30块钱的副班长补贴,何乐而不为。

这么多年来,翦卫国在平时工作中的表现说好好不到哪里去,说坏也找不出什么把柄,除了爱吹牛,其他还真没什么大的毛病,平日上班既不迟到也不早退,当然更不积极,属于那种只要你不挡我道,我绝不碍你眼的那类人。在没有给四姐看摊儿之前,下班后看到其他人在更衣室里打扑克赢饭票,他还能跟着凑上几把,自从有了这份“兼职”后,就很少能在下班后见到他。只要一交班,他第一个冲进浴室洗澡,还没等别人脱下工作服,他己经完成了洗澡换衣服的所有程序,连一分钟都不多停留,就去车棚骑车走人了。

此前,己经在传说厂里要搞优化组合竞争上岗,那些平时表现不好的人,这次恐怕难逃下岗的命运了。对于这种传说大家也都议论纷纷,并且各自在心里给每个人打分,提前预测一下看到底谁能下岗。

翦卫国从来都对这样的事不上心,厂里搞的什么优化什么竞争,似乎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依旧我行我素,踩着点儿上班,下了班就走。

虽然他不关心这件事,可有人却已经在“关心”他了。

锅炉房里总共两台锅炉,一个班五个人,除了班长,每两个人看一台锅炉。到了夜班的时候,值守锅炉的两个人就分班睡觉,这都己经成了习惯。

由于白天给四姐看摊儿,翦卫国的睡眠明显不足,到了夜班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就是因为他这一迷糊,差一点闯下大祸。

锅炉缺水了!

锅炉一旦缺水,那是一个很大的责任事故,就像我们平时在家做饭一样,当锅底被炉火烧干了的时候千万不能往里加水,一旦加上水,极有可能会把锅底给炸掉,更何况那么大的一个锅炉呢!

公道地说,这起锅炉缺水事故并不是翦卫国的责任,他是被人给摆了一道。

通常夜班他都是上半夜值守,下半夜才睡觉,而这一天和他同班的那个哥们儿家里有事请假了,他的班只能由班长老臧来顶。于是,老臧对翦卫国说:“明天早上要去办公室开会,你先去睡觉吧。”

翦卫国也没多说什么,就进更衣室睡觉去了。到了差不多三点的时候,老臧进来喊他换班。睡惯了下半夜的翦卫国还不太适应这种交接方式,睡得迷迷瞪瞪,整个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晕头转向地进了值守室。

就在他进了值守室时间不长,厂里的值班调度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着正在瞌睡的翦卫国狠狠地踢了一脚,大声吼道:“翦卫国,你是怎么看的锅炉?”

翦卫国吓了一跳,本能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上方的水位器和气压表,水位上的红色警戒线己经看不见了,而气压表也掉了下来。他的脸顿时吓得煞白,连想都没想,抓起手套一个箭步就蹿到炉前,将炉门打开一看,直接傻眼了,炉内的火己经灭了将近一半。

他结结巴巴地问调度:“什么时候掉的气?”

调度怒气冲冲地继续吼道:“都他妈的快二十分钟了!”

翦卫国一听,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表,这个时候才3点10分,也就是说在他过来接班之前水位就己经下来了。他立刻就平静了许多,抬起头对调度说:“你去问老臧吧,上半夜是他值班。”

调度的火气依然未消:“翦卫国,不管找谁这都是个责任事故,现在车间里已经停车了,你说怎么办吧?”

翦卫国摇摇头道:“你还是找老臧吧,他是班长,而且上半夜是他值班,该谁负责任他最清楚,你别在这冲着我吼。”

这个时候老臧也听到动静从更衣室出来了,来到炉前一看,赶紧先给自己撇清:“老翦,我走的时候水位和压力都正常,你这是怎么搞的?”

翦卫国一听就火了:“老臧,你再给我说一句?你问问调度,气压究竟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到这时候了,你还在往外推卸责任!”

调度哼了一声道:“你们俩我不管是谁的责任,总之得有个人负责,到时候厂长追究下来,我可是实话实说。你们俩还在这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提炉温啊?”

两个人这才如梦方醒一样,赶紧跑到炉前。 O7j9S4xw7nkXAyJrFlapdz2ChcRMA/bSCMNEf4DrE4RL0jw0gvUCDrkbqa/pUA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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