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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翦卫国是个怎样的人?

年轻人能吹不是个缺陷,可是能吹回来一个老婆,那就不是一般功夫了,关键这个漂亮的老婆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让翦卫国白白地捡了个大便宜。于是有人就说了,吹牛这事,有时候还真不一定是个坏事。

可问题在于,虽然这个媳妇是被自己给“忽悠”回来的,就翦卫国那个德性能养得住人家吗?没错,这话还真给说着了。

但凡认识翦卫国的人都说,这家伙极有可能是天上的“扫帚星”转世,只要是他去过的地方或者接触过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灾难降临。远的就不多说了,就说近两年地球上所发生的几件大事吧,细细想来都和他有着无法解释的关系。

先说2008年的那件事吧。“五一”过后,平生最不愿外出旅游的翦卫国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死活要和四姐一起去九寨沟看看。四姐也觉得好生奇怪,却也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于是两人就跟着旅行团从都江堰经汶川去了九寨沟,瓷瓷实实地游览了一大圈。可没想到的是,他们5月11日旅游回来,5月12日汶川就发生了里氏80级大地震。从电视里看到这个消息后,四姐那张脸都给吓绿了,她惊恐万状地看着画面中那些自己刚刚经过的地方已变成一片瓦砾,想想都觉得后怕。

如果说汶川大地震与翦卫国的四川之旅仅仅是一个巧合的话,那么另外一件事就更加邪门了。2011年3月3日,翦卫国他大爷在日本病逝,他闻讯前往奔丧。在日本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礼拜,把他大爷的后事全部料理完后,于3月11日上午离开日本。谁能想到,就在这家伙刚刚离开日本还不到一个小时,那里就发生了惊心动魄的里氏9级特大地震,地震引发了海啸,也引发了福岛核泄漏事件,由此引起了人们对人类和平利用核能的空前质疑。而这个时间他还在飞机上,等他下了飞机得知这场灾难的消息,当场就给惊得目瞪口呆,险些跌倒——他像基督徒一样,从头到胸点了好几遍,嘴里还念念有词地祷告“阿门”——因为他所去的那个地方恰恰就是这次海啸受灾最严重的宫城县。

知道这家伙到底有多邪性了吧?

不过,我这里要说的,是翦卫国早些年的那些事,虽然没有上面所讲的这么恐怖,可也是一环扣一环地让人不省心,算是对得起他这个“扫帚星”的称号了。

说起来,我是通过一版猴票先认识的四姐,之后通过四姐又认识了翦卫国。

猴票,又叫庚申猴,是中国邮票总公司发行的第一套生肖邮票,编号为T46。对于我这样的发烧级集邮迷而言,从单张到方联都有了,唯独差了版票,这成了我的一大遗憾。说句难听的话,对于一个狂热的集邮爱好者来说,如果自己手里没有一版猴票,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集邮的人。所以能够存一版猴票,是我梦寐以求的一件事。尽管邮市上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声称自己手里有“猴版”,其实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瞎忽悠,因为真正能拿出整版猴票的人少之又少,而即便手里有猴版,也绝对不会轻易拿出来卖掉。所有和我一样迫切地想集一版猴票的人,基本上都认为能在现在的市场上得到一版品相上乘的猴票,无异于天方夜谭。

其实,咱们关上门说话,我那么渴望得到猴版,还有另外一个不敢让圈内人知道的原因:当猴票在市场上第一次被炒得火爆的时候,我却没有收。虽然那个时候猴票的价格已经被炒得很高了,如果瞅准时机下手的话,到现在还是能赚到不少钱。可我偏偏在那个时候脑子被门给挤了,对炙手可热的猴版充满了蔑视,反而对一直在市场上不温不火的“鸡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加上被北京天坛邮市上一个老邮票贩子一阵嘚吧嘚吧的忽悠,于是脑子就进水了,错误地认为既然猴票火了,第二年上市的生肖鸡票肯定也能火起来。可谁知道,那枚七彩斑斓的“大公鸡”让我噩梦连连,说多了全是泪,啥也别说。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我的灵魂肯定早就不在地球上了,要不然也不会干出那么缺心眼儿的事!当人的脑子一旦走火入魔的时候,任何人的意见也都听不进去,一天到晚都在计算鸡版的市场启动时间距离我的一夜暴富有多远。所以,我不顾朋友们的劝阻,把股票、房子都给卖了,赌注全部押在了“大公鸡”上。

但是结果呢?市场上的猴票一火再火,可我的鸡版呢?从20年前的1200块,到今天还是1200块。我瞅着满屋子堆放的一摞摞“生肖鸡”,真是欲哭无泪啊!并且害得我只要一提到鸡就条件反射,什么烧鸡扒鸡肯德基,在我的世界里全部滚蛋。一直到现在,无论谁只要说到鸡,我他妈连死的心都有。如果在当时把所有的钱都押到“猴子”身上,现在的身家恐怕早就过了亿。

后悔啊,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就是这么巧,在很偶然的一天,我竟然意外地得到了一版猴票。过了很多年,当猴票再度发力,整版冲上120万元高价的时候,虽然仅此一版,也让我兴奋难耐。有人曾经问我当初得到猴票是一种什么感觉,我脱口而出:“就像新婚之夜!”

正是因为这一版猴票,我认识了四姐,也认识了翦卫国。

那个时候的翦卫国还是德伟达印刷厂的一名锅炉工。说实话,刚认识他那会儿,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首先身高就不怎么够海拔,如果一定要让我打分的话,勉强也就是个二等残废:其次是长相,那张脸具有极高的摩擦系数,两只眼甚是有神,像俩栗子,底朝上地嵌在脸上,尤其是嘴里的两个大板牙,更是巧夺天工。就这长相,像郭德纲的相声里所说的那样,能气死画家难死木匠,照相的见了都得哭,生怕给鼓了镜头。这么形容翦卫国的长相未免有些夸张,不过,用俩字准确地形容就是:蚵碜!

我一直都叹着气思忖一个问题,四姐这枝鲜花凭什么插在那什么上?

暂且不说翦卫国这人长得好坏,毕竟那是他父母的基因问题,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他身上肆意流露出的那些爱吹牛和小气的毛病。不过除此之外,还真的再找不出他的其他毛病。

如果想知道一个人到底能小气到什么程度,只需看看翦卫国就行。比如他抽烟,一看他掏口袋的那个姿势就知道,尽管这里坐了一帮子人,他想抽烟的时候,自己总是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抠抠搜搜地摸索半天,然后用两个手指的指尖慢慢地夹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旁若无人地掏打火机点着,微微昂起头很惬意地吐出一口烟雾。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套程序叫作“单叼”。还有比这更经典的,据说,当年他陪着怀孕的前妻江明娟在大街上散步,路过一家饭店,前妻被里面飘出来的香味儿给吸引,两人己经走过去很远了,江明娟还在扇动着鼻翼使劲地闻,眼巴巴地看着翦卫国说:“真香啊!”可人家翦卫国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江明娟说了一句惊世名言:“要不然咱们再走回去闻闻?”

这就是翦卫国。

与他的吝啬相比,吹牛也就不算个什么事儿了,更算不得他的过错,毕竟生活在一个满大街都有人吹牛的时代,你吹我吹大家吹,有几个不吹牛的?连那些当官的都毫无廉耻地睁着眼胡说八道了,何况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没听人说吗,年轻人不会吹,才是个缺陷,一点儿都不吹的男人,连个老婆都讨不到。

四姐和翦卫国住在一起的时候,翦卫国还没离婚,这话听上去好像不怎么靠谱,可事实就是这样。

关于翦卫国的故事,我大多是听四姐讲的,后来接触多了,他自己也时不时说起点儿实在不怎么光鲜的过去。

翦卫国这个名字是他爹给起的,在那个时代全国能揪出一群叫这种名字的人,在一条巷子里,只要喊一声“卫国”,不知道会有几个人答应。只是他姓的这个“翦”,在全国好像很少有,据说有一个叫翦伯赞的人很有名气,不过翦卫国并不知道翦伯赞是卖什么果木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个名字,每次跟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就会骄傲地昂起头说:“我姓翦,翦伯赞的翦。”他说“翦伯赞”三个字的时候,语气杠杠的,不是一般的给力,给人的感觉是,如果他不这样介绍自己,就没什么底气。假如对方是个好事的,再跟上一句:“翦伯赞是谁?”翦卫国就会咧开那张麻将牌里八万似的嘴,连讽带刺地嗤笑对方没文化哥们儿,也太没文化了吧?竟然连翦伯赞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水平还出来混个什么劲儿啊?告诉你,千万别忘了,这翦伯赞呐,就是以前的皇上,也就是我们翦家的老祖宗。看不出来吧,别看咱长得不咋地,可也算是龙子龙孙呢。想当初你们的老祖宗,那可都是我们老翦家的臣民,见了都得下跪称奴才。知道不?”说这话时,他的头就会微微地昂起,嘴向一侧撇着,脸上浮现出一种情不自禁的不屑和自傲,在这一刻,仿佛他己是皇亲国戚了。

其实这话最早他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没想到后来连他自己都信了。

谎话一旦说滑了嘴,也就拉不住了,关于他们家曾经是满清皇族一事,他对很多人说过,很多人也都知道他家的“皇族”底子了,这其中就包括他的前妻江明娟。

那个时候还是20世纪90年代末,他们都还年轻。翦卫国在德伟达印刷厂也就是个普通的锅炉工,别看他整天咧着张血盆大嘴胡乱地瞎吹,可真有女的和他套近乎,他支支吾吾地就什么也不会说了,比如,在认识同厂女工江明娟的时候就是这样。

起初江明娟仅仅是对他的这个姓很感兴趣,偶尔听别人在私底下议论过锅炉房一个叫翦卫国的人,说别看他人长得一般,可家里估计有不少东西,现在政府正在给他家落实政策呢,钱海海的就不用说了,听说光房子好几条街都是他们家的。

说者无意,听者可就上了心。

起初,江明娟对此事也怀疑过,既然家里有那么多钱何必还要在锅炉房里每天脏兮兮的像小鬼一样?不过,这也让她在心里牢牢地记住了翦卫国这个名字,总想找个机会打探下他的实底,看看到底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

终于有一回两个人在食堂里见了面,江明娟就大大方方地坐在翦卫国对面,没话找话地问:“翦卫国,中国的百家姓里一般都是张王李赵遍地刘,我怎么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姓翦的?我专门查了百家姓,里面根本就没有姓翦的,你家是少数民族吧?”

于是翦卫国就再次张开血盆大口,无比荣光滔滔不绝地向江明娟讲述他家的“革命史”,说到愤怒之处少不了加一些义愤填膺之词:“妈的,如果不是当年李莲英这个小毛贼当了无耻的叛徒,把我们家老祖宗出卖给了八国联军,说不定到现在这江山还是我们老翦家的,也说不定我二大爷现在还是皇上呢!现在政府正在给我们家落实政策呢,据说要给我们家老鼻子钱了。”

这话可把江明娟给说着了,眼珠子瞪得老圆,惊心动魄地看着他,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像是缓过劲儿来一样,脸上带着无法遮掩的艳羡说:“真看不出,原来你们家就是过去的皇上啊?这么说,那个一顿饭要吃一百多道菜的慈禧太后就是你们家的女祖宗了?”

翦卫国对慈禧太后这个老太婆一向没什么好感,让江明娟突然的这一枪,刚好打在了他的脸上,既然吹出去自家祖上是清朝的皇族,那肯定得和这个老太婆扯上关系。他看着江明娟那张期待答案的脸,愣了愣神,嘴里像含了一块糖,含含糊糊地回答:“那都是以前的事,和我现在没什么关系,我们家现在可是正经的贫下中农。”

本来这话说完了也就完了,可是让翦卫国没想到的是,等到下班的时候,江明娟却在路边等着他呢。通常翦卫国下了班都接近晚上10点了,洗了澡换上衣服也就是几分钟的事,随后再到自行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和其他同事打个招呼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这天晚上依然如此,他骑上自行车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地叫他,他一个急刹车,转回头一看,却是站在路旁树下的江明娟,惊讶地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江明娟低着头,脚尖不停地蹴着路边的小石子,低声地说:“人家在这里己经等你很长时间了,你怎么才出来?”

翦卫国只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涌上了头,那颗心登时就是一阵狂跳,扑通扑通的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两只握着车把的手都在不停地颤抖,可从他嘴里冒出的,却是一句二百五话:“你,你找我有事?”话一出,他气得恨不能放下自行车狠狠地抽自己俩大嘴巴子。

江明娟却嗫嚅地说:“我想问问你,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翦卫国突然觉得有些头晕,连气都喘不匀了,喉咙里像是吞下了一个石头蛋,噎得他咯噔一下子给呛着了,背过身去咳嗽了老半天,才扔出了硬邦邦的三个字:“没问题!”

翦卫国从没和任何一个女的走得这么近过,只是听别人说起谈恋爱的男女如何逛公园压马路,可对于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明白了“压马路”的感觉,只是这感觉来得太快太突然,让他毫无思想准备,只觉得自己两脚腾空,好似在天上飞一样的不真实,不停地掐一下自己的腿,还能感觉到疼。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腾腾地推着自行车走在空旷的马路上,翦卫国平日里那张咋咋呼呼能说会道的嘴,现在不知道被扔到了什么地方,不知道该对江明娟说什么才好,只能闷着头无言无语地往前走,江明娟则一手抓着他的自行车后座,同样低头无语地跟着。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江明娟家,老远地就看到江明娟她妈站在街道边往这边打量。江明娟放慢了脚步,轻轻地对翦卫国说:“我到家了,我妈在前面迎我呢。”

翦卫国还如同在云里飘着,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就说:“你到家了?这么快?那你赶紧回吧,我走了。”

俩人再没多说什么,便就此分手。这个时候翦卫国表现得倒很像个男人,转过身推着自行车就走,甚至连头都没回。可他心里却懊悔地直骂,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一直走到大路,准备骑车走人了,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咚咚咚咚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是江明娟跑过来,站在他面前扭捏地问:“翦卫国,你明天下班还送我回来吗?”

翦卫国心里一阵狂喜,赶忙点头答应。

这都是发生在十几年前的事了,不过翦卫国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尤其是那个第一次把江明娟送回家的晚上,如同刻在了他的心坎上,至死都很难忘记。不过,现在早已说不清,当年江明娟宄竟是对翦卫国这个人感兴趣,还是对他“皇室后裔”的身份和“即将落实政策”的美好未来感兴趣,总之没过多久,两人竟然真的腻腻歪歪地黏糊到了一起,而且是公开地手拉手出入各种场所。

翦卫国和江明娟谈了将近一年的恋爱,两个人就这么手牵手地踩过冬天的雪地,踏平春天的草坪,然后跟在人群中热热闹闹地跨进了新世纪。

就在进入2000年的那个晚上,两个人让月亮给惹了一次祸,忘乎所以地偷吃了男女之间的那颗禁果。提心吊胆的翦卫国借着酒精的作用,把江明娟给按倒在海边的沙滩上,将她这碗生米给包成了粽子。

激情伴随着江明娟的呻吟唤醒了翦卫国的男人斗志,让他在尝到了甜头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只要得着空,就想和江明娟两个“嘿咻”一番。结果,可能哪一天措施采取得不够得当,翦卫国一枪给江明娟命中了靶心——江明娟怀孕了。

那个时候虽然己经改革开放二十多年,可人们的思想意识并没有完全开放,一旦发生了未婚先孕这等事,就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这事一旦传出去,那可真就成了光着腚推磨一转圈丢人了。所以江明娟怀孕的事一发生,两个人就必须马上结婚,否则就有可能“丑行败露”。万一被别人知道,闹得沸沸扬扬可不好收场了。

这下,两个人都慌了神。

关于两个人结婚这件事,也是一波三折。起初翦卫国上门求婚的时候,江明娟她妈当啷着张黑脸死活都不同意,主要原因就是嫌翦卫国长得不怎么受看,而且身高也是个“半残废”,从江明娟她妈的嘴里说出,就更加刻薄。她说:“翦卫国能长成这样,怕是在出生前他父母就打错了草稿。”

这话说得让江明娟都觉得过分。其实,她妈这么说也是有一定的道理,只要看看翦卫国的“海拔”,就知道他俩以后生出的孩子在身高上也不备有什么惊喜,俗话说“娘矬矬一个,爹矬矬一窝”嘛。

其次是翦卫国家没有新房子,总不能结婚后小两口还和翦卫国他爹翦永山挤在小杂院里那两间半破房子里吧?

从翦卫国进门开始,江明娟她妈就没给他个好脸,当着他的面冷冰冰地给江明娟扔出了一句话:“你要嫁这个人我没意见,但是有一条,等我死了你爱怎么着都行,只要我活着,没门儿!”

翦卫国尴尬地站在一边,听到这话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江明娟扑簌扑簌地直落泪,使劲地扯着翦卫国的衣襟让他表态。

翦卫国吭哧了老半天,才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您就同意吧,等我家的政策落实下来以后,我一定要让明娟过皇上的日子。”

本来江明娟她妈是听说了翦家就要落实政策,他们家也极有可能跟着沾上光,这才勉强答应两个人处对象的。虽然己经应承了,但是有个前提,必须要等到翦家的政策真正落实了之后,再考虑婚姻问题。然而谁也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就出了江明娟意外怀孕这么个岔子,一下子就把江明娟她妈心里窝着的那股火给点着了,气得在自家屋里跳着高地把老翦家袓宗骂了四代,骂到第五代的时候就不敢再骂了,她一个草民,再往上骂,恐怕要骂到了皇上了。这事也就只好作罢。

她看着江明娟和翦卫国,叹口气道:“都说女大不中留,这话果真不假。既然到这个分儿上了,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如果说当时这事是翦卫国设了这么一个套儿故意让江明娟往里钻的话,那么后来的结婚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随着江明娟的意外怀孕,原有的计划全部泡汤,当务之急就是必须立即结婚,否则就没办法交代。可是这结婚毕竟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事,起码得有房子吧,得有家具吧,得有日常生活中的那些锅碗瓢盆吧,得有冰箱彩电洗衣机这些家用电器吧。如果这些东西都没有的话,不用说江明娟她妈那道坎通不过,就是到了江明娟本人这里也准得翻脸。

这一下可真把翦卫国给愁着了,看起来这牛还真不能乱吹。可事己至此,无论是关是坎你都得接着,不管怎么说,眼下就是砸锅卖铁,无论如何也得将就着先把这个婚给结了,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慢慢解释吧。

翦卫国家住在当年的一幢日式三层小楼里,临街有一个不大的小院,20世纪三四十年代曾经是一家日本商人的宅子,如今里面却满满当当地挤了六家人。从外面看上去,尽管墙皮己经斑驳,可还算得上是一栋具有异国情调的建筑,而一旦走进院里就不敢看了,过去的花园现在被七高八低地砌了几个煤池子,破框烂篓胡乱堆积,像一个个龇牙咧嘴的怪兽,头顶上还有横七竖八的晒衣绳,只留出中间一条弯弯曲曲勉强能过去一个人的小窄道,把一个本来就不是很大的小院堆积得无处下脚,每走一步都险象环生。政府早几年前就说这里要拆迁,可干打雷不下雨,拆迁的声音喊了好几年了,也始终没见动静。

翦卫国家住在一楼进门左侧的第一间房里,原本是一个大通间,翦卫国参加工作后,将其一分为二地隔成两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屋,他爹翦永山住在外屋,翦卫国住在里屋。如果他要和江明娟结婚的话,也只能挤在这了。

事已至此,翦卫国只好耐下心,苦口婆心地去做江明娟的工作:“明娟,咱们临时凑合着把家里的老屋收拾一下当作婚房,只要政策落实了马上就给你一座宅子。可是眼下什么都没有,还是将就着能省就省。彩电一定要买,而且必须要买,可冰箱洗衣机之类,还是稍微等等吧,不是买不起,你看看这个鸡腚眼儿大小的地方,就是买回来也实在没地方放。明娟,你看看我这两只手,这就是咱家的洗衣机,不光省时省电,最重要的是不占地方。”

江明娟一听就来气,横下一条心说翦卫国,前面两条我可以依你,可是第三条想再蒙事,门儿都没有!”

这句狠话把翦卫国真的给逼着了,愁得他吃不好睡不好,没几天工夫,他头上竟然长出了几根白头发,而且非常明显。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这时候就像天上突然掉下个馅饼,不偏不倚,端端正正,还真就砸在了翦卫国的头上。

正当他被江明娟结婚一事给逼得愁眉苦脸、一筹莫展的关键时刻,他那位和家里几十年都没有了联系的大爷,突然从日本回国省亲来了。据翦卫国说,他这个大爷在美国、日本和中国台湾开了好几家大公司,家里穷得只剩下钱了。这次回国,正赶上了这茬儿,听说大侄子要结婚,急等着用钱,大爷连眼皮都没眨巴一下,当场就慷慨解囊,一下甩给翦卫国一张写着“VISA”的银行卡,告诉翦卫国随便用。

翦卫国战战兢兢地拿着这张卡在中国银行的ATM机上试探着查了一下,屏住呼吸两眼紧张地盯着显示屏,似乎过了好长时间才出现了一行数字,差点儿没把他给吓得昏死过去,一个大写的S再加上两条竖线的后面,显示出一长串的零,他几乎被这一排长长的零把眼睛给看花了,屏住呼吸接连数了好几遍,才最终确认,那是20万美元,按照时下一比九的汇率,我的妈呀,那可是将近200万人民币呐!如果按翦卫国一个月连工资带奖金不到200块钱算的话,那么这一笔巨款相当于他一千年的收入,前提还要是不吃不喝。他觉得有这么大一笔钱,别说娶个江明娟,就是和巩俐、关之琳结婚都绰绰有余了。

“我的个亲妈呀,我这不是在做梦吧?”翦卫国几乎要喊出来。

那一刻,他恨自己不能长上翅膀立刻飞到江明娟家,当着她全家的面再骄傲地展示一下卡里的余额,只是江明娟家里没有ATM机,这让他感到无比的遗憾。

其实,人家江明娟全家早就听说翦卫国的大爷从日本回来的消息,正安稳地坐在家里等着呢。外面的门一响,江明娟她妈知道是翦卫国来了,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再那么横眉立目一副阶级斗争的模样了,而是变得慈眉善目,咧着一张麻将牌里八万似的大嘴,亲亲热热地一口一个卫国地叫着,又是递烟又是倒茶,把翦卫国那颗原本高悬的心给煽惑得云山雾罩。

翦卫国什么也没说,只是浅浅地喝了一口茶,拉着江明娟二话没说就直奔商场。冰箱,买,要双开门的!彩电,买,要背投的!洗衣机,买,要全自动的!空调,买,要变频的!厨具,买,要欧派的!对了,还有家具,点名要爱室丽的!买买买!总而言之所有东西都要最好的,有钱嘛就这么任性!最后又专门去了名钻坊,在柜台上给江明娟挑了一个结婚钻戒,而且是柜台里钻石最大的那一个。

江明娟这下高兴了,什么脾气也都没有了,麻溜定下了结婚日期。

有钱就是这么有底气。在他大爷的亲自操办下,翦卫国这婚结得,那叫一个风光,简直可以说是把牛切成块——块块都很牛!在全市最好的饭店订了最贵的喜宴,一溜排了二三十桌,那架势看上去,人民大会堂里的隆重宴会也不过如此,而且桌上摆的全部是好酒好烟好菜。前往江明娟家里去接新娘的车,18辆婚车都是清一色的德国奥迪,那场面,只要是个人看到,没有不吧嗒嘴羡慕的,厂里所有的女同事眼都看直了,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看上这个其貌不扬的翦卫国呢?就连江明娟娘家人都看傻了眼,齐刷刷地瞪圆了眼珠子,纷纷张开惊心动魄的大嘴,一个个颤颤巍巍地上了车!

晚上,闹哄哄的客人都走了以后,一对新人才入了洞房,翦卫国还借着酒劲儿对江明娟继续吹:“看看吧,这就是我们翦家的气派。实话说,这才回来了一个大爷就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那些在美国、英国、法兰西的叔叔婶子们都回来的话,咱这婚能结到地球的那一头去,你信不信?”

江明娟只顾着在灯下华丽丽地欣赏自己手指上的那个硕大的钻石疙瘩,根本就听不见他在叨叨些什么,就胡乱地应着。而翦卫国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将她给压在了身下以后,她的眼睛都没有离开手上那枚钻戒。

翦卫国他爹一看儿媳妇跑了,把个孩子留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哇哇直哭,哭得他头都大了,干脆也脚底抹油,拿着他哥哥给的那笔钱,偷偷摸摸地在外面买了处房,趁着翁卫国上班的工夫,神不知鬼不觉地搬了出去,据说和一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女人不清不楚地住在了一起。 qJ2nVlAqdFefPbdL/RlV6qhAf2rbKWY6GGZDwG5GVfnLiz+4H6hgnZiK385ZG9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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