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时间:2013年6月28日7:30
女人穿着白衣站在公园的门口,弓下腰,眯着眼睛对眼前的小女孩笑了笑。
小女孩也穿着白色的小连衣裙,手里抱着洋娃娃,她扬着头,肉嘟嘟的脸上绽开了天使般的笑容。
这母女俩的笑容沐浴在阳光下,简直拥有了可以融化一切的力量。
胡玉言站在公园中心的喷泉前,欣慰地看着她们,自己的人生中有这么两个重要的人存在,幸福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母女俩回过头来,凝视喷泉的方向,笑容依旧灿烂。
胡玉言张开双臂,想召唤母女俩来到自己的身旁,将她们都揽入怀中,然后在她们每个人的脸颊上都来上一个亲密的吻。
但是当他想要喊出两个人的名字时,却觉得脑子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她们到底叫什么名字?胡玉言竟然忘了妻儿的名字,而这两个名字似乎就在嘴边,却就是吐不出来。赶快想,必须要想起来,胡玉言的脑子飞快搜索着自己的记忆。
他的脑袋里装着和父母的记忆,和战友的记忆,和同事的记忆,和林玲的记忆,却就是怎么也找不到和妻儿的记忆,但是站在他眼前的就是他的妻儿,他确定,这就是他的妻儿,可悲的是他却连她们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胡玉言痛苦得想要张开嘴大喊,但他的嘴巴像是粘上了胶水,上下唇怎么也不能分开。他的头开始眩晕,耳鸣声嗡嗡想起,他只能抱着头,独自承担这种痛苦。
妻子牵起了女儿的小手,口中念叨的什么,一起笑着走出了公园的大门,她们似乎没有看到身后痛苦万分的丈夫,就这么将他一个人甩在身后。
“不要!”胡玉言突然记起了什么,胸中有了某种灾难要降临前的压迫感,但是他只能在心中呐喊,嘴却还是张不开。
街角出现了一辆卡车,红色的!
胡玉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的世界竟然一直都是黑白色,妻子和女儿的衣服是白色的,她们的秀发和眼眸是黑色的,而其他的景物黑白相间,除此之外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颜色做点缀了。
要不是那辆红色的解放重卡闯入了这个黑白的世界里,胡玉言恐怕早已习惯了这个世界里的色调!而正是红色,在黑白的世界里显得尤其突兀,才让他产生了不安的情绪。
“危险!”胡玉言的嘴终于张开了,他的妻女听到了他的呼喊,回过头来,脸上仍然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笑容,但是她们没有看到红色的卡车,在她们的世界里,似乎红色并没有这么显眼。
红色,胡玉言眼眶中的黑白颜色,很快被染成了红色的背景。
妻女躺在红色之中,慢慢地、慢慢地,世界褪变成了彩色的,树木,蓝天,太阳,青石路,喷泉……都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但是妻女的周围却还是红色的,就连刚刚还是白色的裙子,都变成了红色的。母女俩静静地躺在那里,她们的眼神对视在了一起,脸上仍旧洋溢着微笑,看不出有丝毫的痛苦。
街边摆着溅满红色斑点的洋娃娃。
卡车没有停下,疾驰而过。
胡玉言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是个噩梦,这样的梦他几年前做过,由于时间的冲洗和林玲的出现,梦境被冲淡了,这段回忆也被他封存了起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早上,这段回忆又回到了他的梦境里。
这桩惨剧发生在十年前,当时胡玉言并没有在现场。卡车很快被找到了,一切证据都表明,这并不是什么交通意外,而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谋杀。而当他到达现场的时候,所有遗留在现场的线索,拼起了刚才的碎梦,这个梦整整折磨这个男人五年,直到林玲走进了他的生活。
这桩案件也是胡玉言人生中少有的没有破的案件之一,这也成为了他人生中永远的伤疤。
直到林玲的出现,才让他从这段灰暗的记忆中走了出来。但是,这一切似乎并没有结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重新出现了,而且胡玉言自己也成为了梦中的主角。
我到底怎么了?胡玉言已经知道这绝对不是单纯的噩梦而已,因为梦绝不可能这么精致,让人醒来后还能回忆起所有的细节。
胡玉言又躺了下来,他一动也不想动,回忆了一下妻女的名字,还有跟她们在一起时的记忆,还好,这些都完好的保存在他的大脑里。
梦,真的非常神奇,刚才胡玉言离妻女那样近,却救不了她们,即便是在梦里也无法改变。这难道就是一个警官的宿命吗?他可以无数次的替别人昭雪沉案,却始终无法解开属于自己的谜语。
他曾经无数次在妻女的墓前,发誓要抓到凶手,但是妻儿为何被杀?凶手是谁?却没有丝毫的线索,每当想起妻女,他就只有望着天花板出神的份。
突然,一首杨坤的《信仰》响了起来,胡玉言拨开手机的皮套,看了看屏幕,是局长张涛的电话。
局长在这个时间打电话是不多见的,必然是出现了紧急的状况,胡玉言用手指滑动了一下屏幕,电话接通了。
“张局!”
“赶快到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些事要问你。”张涛的声调里明显带着情绪。
“好的!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还没等胡玉言回答完,电话那头的话筒已经被重重地撂下。
在所有人看来,在警队里唯一可以对胡玉言呼来喝去的只有局长张涛。胡玉言把手机甩在床边,挣扎着企图再次坐起来。但此时,他的头像裂开了一样疼,他只好再一次向床“投降”了。
时间:2013年6月28日9:30
地点:T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这是你干的好事吧?”张涛表情严峻,将一张报纸重重地摔在了胡玉言的面前。
报纸是前天的,张涛用食指狠狠地点了点林玲报道的头条新闻。
胡玉言的头痛还没有缓解,但很明显他的思维已经恢复了八九分,他一言不发,用沉默肯定了张涛的猜测。
只听“啪”的一声,张涛狠狠地将手拍在了桌子上,一向和蔼的他,突然发了火,狂飙似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谁给你的权力这么做?你到底想干什么?控制媒体?给政府施压?胡玉言,你真是胆大妄为!”
胡玉言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像座泥胎,一言不发。
张涛用手指指了指胡玉言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胡玉言,别以为你自己脑袋上有个神探的光环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案件跟催眠术有关只不过是你的猜测,什么都还没有证实,你怎么就能把这个信息放给媒体!这事即便你猜对了,也最多就是个功过相抵,但要是错了,咱俩全都给吃不了兜着走!”
张涛一阵狂飙后,喘着大气,他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着。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几秒钟,张涛利用这个空档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而胡玉言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大约过了三分钟,胡玉言习惯性地点燃了一根烟,“能听我解释两句吗!”
“说吧!”张涛一顿发泄后,认为眼前的事情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而且自己的这位下属虽然思维跳跃,办事却一向谨慎,出此“下策”必有原因,所以他也很想听听他的想法。
“我也是没有办法!这三起案件绝非一般的案件,用常规的手段根本没办法破案。跟我们上次的讨论一样,我现在依旧认为,有个非常厉害的催眠师,在幕后操纵着一切,这可能只是个开始,我觉得还会有更大的阴谋浮出水面,而且会很快。不尽早采取措施,我们这次恐怕会输的很惨,这是一场空前的赌局,如果我们警方输了,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我们走得每一步棋既要谨慎,还要大胆。”胡玉言的眉头紧锁着,褶皱到上面可以拴一匹毛驴。
“你少在这给我危言耸听,我只想知道你这样做得目的是什么?”张涛靠近窗户,用后背对着胡玉言,这是他对胡玉言鲁莽行为的继续抗议。
“我想把那个邪恶催眠师引出来。”胡玉言的语气平静异常。
张涛的情绪显然已经平复了许多,“把催眠师引出来?你凭什么这么自信,有目标了?”
胡玉言摇了摇头,“正因为没有目标,才觉得该这么做!”
“报纸刊登后有效果吗?那个催眠师现身了没有?”张涛扭过头,用轻蔑的眼光看了看胡玉言。
“还没有!”胡玉言沮丧得摇了摇头。
“那你还神气个屁啊!”张涛虽然仍旧在骂人,却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戾气。
“虽然没有像我想象的一样引蛇出洞,但是却有意外收获!我昨天亲自去做了一次尝试,证实了我的一些判断。”
张涛紧张地转过头来,但是身子依旧岿然不动,“尝试?你不会又到报社去兜售什么新闻了吧?”
胡玉言一阵苦笑,“您真会开玩笑,我又不是情报贩子!我只是尝试了一下,接受催眠到底是什么感觉的?”
“怎样?”听到这样的话,张涛身不由己地把声调提高了八度。
“过去我还认为催眠术不过是魔术的一种,骗人的东西。这次尝试后我认定,催眠术确实存在,而且催眠术确实有可能被实施到犯罪中!”胡玉言吐了一口烟雾,便把还没抽到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缸里,他觉得脑袋又开始微微有些疼痛,已经无法让它再受到烟叶燃烧的刺激。
“你亲眼见到催眠过程了?”张涛的眼神里带有着一种狐疑。
胡玉言闭上眼睛,做出了一副要睡着的样子来,“我是被催眠者,当时我只是做了两个梦而已,催眠师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一无所知。但是,我在催眠中所引发的梦境,绝对是由催眠师制造的,这点毋庸置疑。”
“到底怎么回事儿?”张涛转过身来,他明显被胡玉言的话吸引了。
“我去过市立大学的心理学研究所了,向范教授询问了一下我们市里是不是有催眠术的高手,他告诉我,在他们学院曾经毕业的一个学生就是这方面的高手!这个人叫高为,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个学生的下落。我派小邢去调查,发现这个高为就在元康大街开了一家心理诊所,而且和几个案件的当事人的活动范围多少都有些交集。”
“有这种事,这个高为有什么问题吗?”张涛被胡玉言的话又重新按在了椅子上。
胡玉言缓缓地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与本次案件有关。不过……”
“不过什么?”
“我是以一个心理病人的身份去的他的诊所,他为我实施了催眠后,我的眼前确实出现了幻想!回到家后,我的脑袋就开始疼,晚上噩梦一个接着一个的。”胡玉言的痛苦表情,让人看着都觉得难受。
“是受到了恶意催眠了吗?你没事吧?”张涛的眼神里早已没有了严厉,而是流露出了对部下的关切。
胡玉言指了指自己的脑壳,“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脑子到现在都是昏昏沉沉的!有时还伴随着严重的偏头痛。”
张涛知道胡玉言并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他的形容越客观就说明形势越发严峻,“我市还真有这样的催眠师,这个高为是男的?女的?”
“男的!曾经是我市医学院心理学博士,高材生。”
“如果能确定他就是幕后凶手,立即抓捕!”张涛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决定的事就绝不拖拖拉拉,富有效率的决策能力,一直让胡玉言认为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领导。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抓到任何把柄。现在证人只有我一个,不能只凭我的一面之词就实施逮捕吧?”胡玉言嘿嘿一笑,但笑得是那么难看,显然他的疼痛已经渗入脊髓。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吗?为什么要对你进行恶意催眠呢?”
“这些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怀疑,在小邢第一次去调查这家心理诊所的时候,恐怕就已经露馅了。很显然,他对我们的底细一清二楚。”
“你是说你暴露了?但是,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已经识破了催眠术犯罪的伎俩,为什么还要恶意催眠你,让你对他有所怀疑呢?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涛的皱纹里隐藏着他对案件的诸多困惑。
“这说明林记者刊登那篇”大逆不道”报道已经达成了我之前预期的目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张涛觉得自己被他带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你的意思是,这个催眠师高为是看到了报纸上的报道后,才故意催眠你的,是为了……”
“林记者的那篇报道,显然对他有影响。我感觉,他是想在我面前露一手,示示威!”
“示威?他干嘛要这么做?如果真是嫌疑人恐怕早就应该躲起来了吧,还会对你进行了恶意催眠?在这个时候逞威风,岂不是自寻死路?”
“恰恰相反,因为犯罪嫌疑人是一个优秀的催眠师!我听范教授说过,催眠师都是一些各方面条件都极其优秀的人,优秀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
“自负!”张涛终于弄明白胡玉言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要说什么了!
“他把这场赌局当作了一场游戏,他把我们当做这场游戏里任意摆布的棋子,而他安然躲在幕后掌控着眼下的一切。”
张涛做出了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他想得到美!不过,我还是怀疑你的判断是否正确?因为你刚说的一切完全建立在你漫天遐想之中,也就是说你怀疑那个催眠师高为根本没有任何支撑点。”
“我并没有说高为一定就是这起案件的幕后真凶!我只是觉得他和本案有着莫大的关系。现在想想,他对我做的催眠,既像是对我挑衅,又像是在警告我,还有点向我提供某些线索的意思。对这个人,我还真是看不太明白。”此时,胡玉言头上的青筋崩了起来,额头渗出了几滴汗。
张涛稍作沉默,然后伸出了两根手指,“好了,胡玉言,我不管那个高为到底是不是策划这几起案件的罪恶催眠师。我现在要郑重地告诉你的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未经允许利用媒体公布尚未证实的信息,这是违反纪律的,这种行为必定会受到处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想知道是哪两条吗?”
“当然!”
“要不你引咎辞职,把所有的责任都承担下来,要不就给我限期破案,将功补过!”张涛的话铿锵有力,让人鼓舞。
“给我多长期限?”胡玉言果断选了第二条路。
“一周,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如果破不了案,你照样要脱警服走人,不过还好,到时候你会拉了一个垫背的。”张涛的表情神秘莫测。
“谁?”
“还有谁?当然是我了!你如果在一周之内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这个老头子也要跟着你回家抱孙子去了,这不跟你开玩笑。上边为这件事已经开始责问我了,问我警方为什么会把这样的信息公之于众。”
“您是怎么说的?”胡玉言终于知道张涛大发雷霆的原因。
“还能怎么说,硬着头皮上呗,说你已经掌握了决定性的证据,证明这三案子是中国第一起利用催眠术犯罪,要并案侦查,而且我已经向所有领导立下了军令状,说你有把握,不日就将破案。”张涛复杂的表情里,却带有着一丝很难让人察觉的坚定。
“我可没说我有决定性的证据。”胡玉言叹了口气,他的右手揉着太阳穴。
“许你在报纸上信口胡说催眠术的事,就许我这么说。反正上面信了,给我的期限只有一周,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张涛已经五十六岁,本来有机会竞争更高的职位,却一直都在T市这样的地级市里当公安局长,这绝对和他与世无争,想要安全退休的心态有关。但是在他的下属里却因为有胡玉言这样的“双刃剑”,让他坐立难安。能破案,却也能给自己惹祸,这让他为胡玉言操碎了心,想要安全退休几乎成为了这位老者的一种奢望。
“张局,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拿到退休金的。”
张涛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是能不能拿到退休金的问题,你总是这么搞,我真怕我都活不到退休,就被你气死了!”
“您言重了,您可要坚持住,如果没有您,我还怎么完成任务呢?在我的心中您可是我一直当做父亲一样在敬重的人,是我永远的保护伞。”胡玉言并非在拍马屁,而是在感谢多年来这位老领导对自己的庇护。
张涛摆了摆手,“少拍马屁!我可不吃你这套。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报纸上刊登新闻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利用媒体迫使警方高层转换调查方向,让三起案件按照你的逻辑去调查。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你小子使得什么坏,我是一清二楚!”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胡玉言勉强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张涛傻笑了一会。
张涛摇了摇头,“这是一场豪赌啊!我是在没有翻牌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后半辈子的养老金都赌上了。也罢!既然我跟上边赌了一把,我也让省厅那帮老爷们给咱们也下了点筹码。我可不想就这么回家抱孩子去。”
“什么筹码?”
“我通过省厅的关系给你请来了两位强援,一位你比较熟悉,就是S市的法医大周,另一位叫萨巍。这个人我也没有见过,是个美籍华人,现在任教于美国的什么什么大学,反正挺拗口的,是个专门研究催眠术的心理学博士。这家伙总给美国FBI讲课,据说很厉害,是催眠术方面的专家。”
“为了我,请来这么多高手,真不好意思!”胡玉言勉强笑了一下,他知道无论张涛的心中有多少不满,他对自己永远保持着一种信任,这成了他敢于挑战各种高难度犯罪的直接动力。
“为了你?别开玩笑了,完全是因为我想安全退休,这个案子我怎么看,都觉得你靠不住!”张涛也跟着笑了出来。
“人什么时候到位?”
“大周坐的是今晚到我市的火车,至于那位心理学博士,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机场了,我已经派人去接了,她会先到警局来。”
胡玉言感动地点了点头,他的精神终于松弛了下来,但是很快让人难以预料的意外事件发生了,“我真想马上就见见这位心理学专家!”
说着说着,胡玉言的脸上又名状着一副极其痛苦的表情,开始时他还只是抱着头,到后来竟然弯曲地倒在了地上,随后在地上打起滚来,口中喃喃念叨着几个名字。
从张涛那里刚刚得到了些许的安慰的胡玉言,被突如其来的头部剧痛击倒了,这让他再次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在一旁慌了神的张涛根本无法控制眼前的场面,只能按动了秘书的电话,让楼下的警员前来支援。
Part2
时间:2013年6月28日11:30
胡玉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周围正被一团白色笼罩着,这种白色已经分不清天地的界限,没有太阳,也不能说明那乳白色的光线到底来自哪里?
美丽的白衣女子正抚摸着胡玉言的额头,她旁边犹如天使般的小女孩羞涩地眨着眼睛。
妻子和女儿回来了,自己又在做梦吗?
“玉言,你醒了?”女子的话语像身体浸泡在海洋中一样,让人感到轻松自然。
“我知道我在做梦,但是我还是想再见到你们。”胡玉言坐起了身子,躬身将妻子搂入了怀中。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这已经不是梦,因为妻子的体温已经渗入到了他的身体里。
“这不是梦!我们真的回来了。”妻子把女儿推到前面来,“你看我们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
胡玉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比自己记忆中已经长高了不少,虽然脸上还带着天真和质朴,但是她的身形确实已经亭亭玉立起来。
“叫爸爸!”妻子推了一把女儿。
“爸爸!”女孩的脸上还是有些羞涩,她似乎太长时间没有见过爸爸,多少有些陌生。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好女儿!”胡玉言一把把女儿揽入怀中,用自己的胸膛去感受女儿的体温,“静静!”胡玉言终于想起了女儿的名字,她叫胡晓静,妻子叫裕子!皇甫裕子,像日本名!其实妻子的父亲是个中国人,而母亲是日本人,自己的岳父姓皇甫,所以才给女儿起了这么一个名字,那是另外一个长长的故事了!
“跟我回家好吗?”胡玉言提出了让人难以拒绝的要求。
皇甫裕子微笑着摇了摇头,“亲爱的,你还没有接受现实吗?”
“什么现实?”胡玉言满脸诧异着。
“我们已经死了!在五年前的那起车祸中,我和静静一起死的。”
胡玉言犹如五雷轰顶,他的记忆中迅速又被染成了红色的,母女两躺在血泊中的影像再次浮现了出来。
“那你们是?”胡玉言并不会因为眼前的人感到害怕,相反他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放心,我们不是鬼魂,我知道,在你的世界里,也从来不相信鬼魂的存在。我只能说,从某种意义上,我们并没有死……”皇甫裕子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老公,我们永远都活在你的心里。”
“我不要你们活在我的心里,我想让你们回来,活在我的生活里,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想要你们回来。你知道吗?每次我在梦里遇到你们,可是你们像是不认识我一样,总是和我擦肩而过,我想开口叫你们,却说不出话来,说出了话来,却又忘记了你们的名字。裕子、静静求求你们不要离开我!”
“老公,不管你相信不相信,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也许你还会记起我们,但是我们并没有权力让你停滞在原地。你现在身边有个无比优秀的女人在等待着你,可是你却总是活在我们的阴影下,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不公平的。老公,是时候走出来了!我们生活的世界已经不同了,我们根本回不到过去,我们现在只能活在你的心中,你不能因为我们而让自己困在原地。”
“裕子,不!我只想要你和静静回来,回来!”
皇甫裕子摇了摇头,“你放心吧,我和静静都会好好的,请你替我们好好活着!记着,老公,不要被自己的借口欺骗了,你爱我们,但是现在也爱着另外一个女人。她一直在默默支持着你,给了你最大的支持和帮助,她才是你的归宿。”
“裕子!”胡玉言的眼睛渐渐开始湿润起来,在他的目光中已经难以分辨眼前母子的轮廓……他将手伸了出去,想再次抱紧妻女,却什么也没有再触碰到。
渐渐地,渐渐地,胡玉言再次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了硕大的沙发上,他知道自己还在局长办公室,他的头刚刚一阵剧痛,这难道还是梦?但是有过这么真实的梦吗?
时间:2013年6月28日13:30
地点:T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局长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一直都是胡玉言最喜欢的家具,因为坐在上边就能有一种飘飘的感觉,让人觉得可以在紧张的工作之余保持身体的愉悦,当然能坐在这张沙发上和张涛交流的人,也必须是在T市警界具备一定的地位或阅历,所以每一次坐在这里,都让他能感觉到一种优越感。
汇报工作本来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只要坐在这个沙发上,胡玉言每次都劝自己要多磨蹭几分钟。
他缓缓醒来后,发现自己就躺在了这张充满荣誉感的沙发上,虽然在身体上感到无比的愉悦,精神上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头。
大白天躺在局长办公室的沙发上是莫大的失礼,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呢?他刚刚似乎经历了过了犹如梦境般的故事,这让他再次怀疑了自己所在的真实位置。
胡玉言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发现张涛并不在座位上,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窗帘拉着,光线黯淡,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兰花香气,这还是整天烟雾缭绕的局长办公室吗?
“你醒了?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呢,睡得还好吗?”一个极其富有磁性的女性声音在胡玉言的耳边响了起来。
“你是谁?”胡玉言揉了揉眼睛,发现沙发的旁边摆着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位女性,而且是一位美女,她三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全白色的职业装,倩倩细腿白嫩如碧,裸露在及至膝盖的裙外,两腿叠在一起,侧在一面。再加上她富有韩范儿的精致五官,配上白嫩的肌肤,简直是明星级别的美女,胡玉言又多了几分怀疑,自己是否深处在另一个梦境中?
“先不要问我是谁?让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好吗?”美女的眼神宁静深彻,让人一见,就有一种要服从命令的使命感,虽然在她的言语里丝毫听不出来命令的语气。
胡玉言本想拒绝,却不由自主地缓缓点了点头。
“你这两天一直睡的不好是吗?只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美女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张涛的办公桌前,拿起了一支笔和一个硬皮本,准备记录。
“是!”
“是噩梦,对吗?”
“是!是我妻子……”
“我说过了,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了!”美女淡淡一笑。
“好的!”胡玉言点了点头,作为T市的神探,常常是他以这样的方式质询犯罪嫌疑人,而像这样不由自主地接受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命令,这可是第一次。
“噩梦和你的妻子和女儿有关是吗?”
胡玉言睁大了眼睛,虽然刚才他无意中透露了噩梦和自己的妻子有关,但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女儿也在梦中的?他记得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噩梦的事!不!熟悉自己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是在同一起事故中遇难的,既然是涉及妻子的噩梦,也应该少不了自己的女儿才对,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吧!但是,胡玉言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位美女,她又是怎么知道多年前的这起悲剧呢?胡玉言怀疑现在是不是自己深处在另外的一个梦境中?这让他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请回答我的问题!”美女催促道。
“是的!”
“你知道自己被催眠过吗?”
“你怎么知道?……”胡玉言对于这个问题十分惊奇,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再次违反了游戏规则,只能使劲摇了摇头,“我现在搞不清楚这件事!”
“你最近是不是去看过心理医生?”
“是的!”
“这些梦境是在看过那个心理医生之后才出现的,对吗?”
“是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那个催眠你的人是谁,对吗?”
胡玉言漠然了,他确实想把高为的名字说出来,但是他犹豫了,眼前的女人到底是谁?他虽然怀疑高为,却从来不会因为怀疑而去断定一个人有罪。还有,自己刚刚是被这个女人催眠了吗?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却一直都被这个女人诱导着,不由自主地回答着各种问题,自己满心疑问,却无法抗拒,这些疑问在胡玉言的脑子里翻江倒海。
美女见胡玉言根本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胡队长果然是个很难被催眠的人!对吗?”
“何出此言?”胡玉言睁大了眼睛。
“在我问问题前,已经对你说了回答问题的规则,而你却四次破坏了规则!”
“四次!不是三次吗?”
“我问你是很难被催眠的人,对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是或者不是?”
“原来这也是一道问题。”
“这说明在你的心中一直都在设置一种障碍,不可能被人轻易的引导,这就是你自己独特的思维模式。但是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在这几天中确实被人催眠了,被阶段性的带入潜意识中,而你自己根本没有感觉。”美女将笔记本和笔放在了办公桌上,开始认真地与胡玉言交谈。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现在也是在催眠的状态下吗?”胡玉言觉得自己的意识还是有一些恍惚,但是较之前几日,头痛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你的问题还是真是多,我刚刚下飞机,一来到警局就看到你昏迷不醒,很明显你是被人催眠了,所以我为你做了反向意识的催眠引导,在国外叫拉布费尔反向催眠法,是专门针对恶意催眠治疗的,发明人是我的老师拉布费尔先生。顺便说一下,刚刚你看到的梦境,是我制造的!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欢迎回到现实世界!)”
“你就是张局长要给我介绍的那个归国的催眠师?”胡玉言的脑子里终于闪现出了萨巍这个名字。
“没错!自我介绍一下,我的中文名字叫萨巍,你也可以叫我HELEN,我刚从美国回来,是个心理医生,擅长催眠,一直为美国FBI服务。我通过媒体了解到了最近发生在T市的三起案件,觉得非常有兴趣,所以才主动要求回国的。听说胡先生把这三起案件定性为了催眠术犯罪!我个人非常赞同你的调查方向。这起案件我们合作愉快喽!”
美女萨巍说着伸出了右手,举到了胡玉言的腰间,而胡玉言却愣在了那里,不知道是否要与她握手致意。
Part 3
时间:2013年6月29日8:30
地点:T市公安局多媒体会议办公室
法医大周是个身材高大,五官轮廓感极强的偶像级人物。如果说胡玉言是T市家喻户晓的偶像的话,那么法医大周绝对可以称的上是享誉全国的“天王巨星”,尤其受到诸多少女的青睐。法医专业本来是冷门专业,但近几年来,各省医学院的法医专业成为了大热,报考的女生尤其多,一大半都是受他的影响。
当然,能够具有这样的影响力绝非偶然,胡玉言的身边有美女记者林玲,而大周的身旁也有个好哥们“作家”,他以大周为原型创作的纪实文学《问骨》,让法医大周的名字见于各大主流媒体的头条。
这次大周来到T市,除了和胡玉言等人曾经共事,颇有交情外,另一个原因来自警方高层的决策,三起案件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重大的反响,再加上林玲在报道上添了一把火。如果不派出这位“明星”法医协助调查,警方高层倒显得对案件不够重视了。
所以,局长张涛的建议很快就被省厅高层采纳,派大周参与调查。
大周是在6月28日的晚上才到达的T市,但是相应的尸检和现场勘察工作却在当日晚上就已经展开了。
整整一夜,大周通宵在无影灯下忙碌,没有片刻的休息,大周的解剖手法和其他法医大不相同,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也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工作。
在29日一早,警局发出了紧急会议通知,所有刑警停止休假,被抽调走的刑警全部归队,回警局召开全体警员大会。
所有警员都在八点前后准时到达,此时多媒体设备已经准备完毕,站在发表台前的是一男一女。
这一男一女,就像是韩剧里的男女主角。男人高大帅气,女人高挑靓丽。而胡玉言身材中等,站在两人之旁,倒像是个配角。
会议在8:30分准时开始,由胡玉言主持。
参加会议的除了局长张涛外,法医何玉华,王勇、邢振誉等骨干探员全部到场。众多警员按照级别,一排排坐在会议室中,表情严肃,气氛异常紧张。记者林玲被特批允许旁听案件调查,但是她还是选择了最后一排并不显眼的位置上就坐。
“各位同事,众所周知,在六月二十二日到二十三日,两天之内,我市先后发生了三起震惊全国的大案。案件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了,但是我们的调查仍旧原地踏步,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现在省厅为我们联系了两位帮手,一位是与我们有过密切合作的法医界精英大周,另一位是来自美国的心理学博士萨巍女士。今天我们先来听听这两位专家对于这三起案件的分析。”胡玉言的声音足够洪亮,所以并没有打开话筒,然后他向两位做出了“请”的手势,意思是将下边的时间都交给他们。
大周是个寡言的人,并不会客套,他率先走到发表台前。
而此时屋子的灯光变暗了下来,白色的幕布上开始呈现出了幻灯片的图像。
“都是老相识,就不做自我介绍了,在S市时,我已经拿到了案件的第一手资料。发现了很多的疑点,现在就把我从法医鉴定角度所归纳的疑点告知大家。首先,我认为火车出轨事件,系人为所致,并非是事故。”
会议室内立即爆发出了一阵讨论声。
大周言之凿凿,幻灯片也随之出现了火车事故的现场照片。
“大家请看,这是现场对铁轨的勘测照片,铁轨并无外力破坏,所有的损伤全部来自于出轨时的挤压所致。”大周把几段铁轨的照片展示了出来,“铁轨的损坏程度,完全符合向心力和重力呈角度的作用力。我们用力学分析软件重新模拟了事故的发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火车出轨并非来自对铁轨破坏。”
幻灯片随后展现了一组动画,效果为火车出轨时,对铁轨的挤压效果图,最终模拟的结果与照片中铁轨损坏的程度完全一致。
“对于这起事件,我的另外一个结论是,造成这起恶性事件的元凶就是该辆列车的驾驶员。”
场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大周面目肃然,“请安静!”
会议室中立即安静了下来。
大周继续说道:“从驾驶室中,共发现了两具尸体,为该列车的两名驾驶人员。其中一名后脑受到重创而亡,而另一个为肢体大面积骨折,后被烈火烧死。这两具尸体,存在疑点。首先,经过尸检发现,后脑受到重击的驾驶员陆熊的死亡时间并非是火车出轨的时间,而是在火车撞击事故发生前的六小时左右,就已经死亡,死亡原因是谋杀!”
此时,邢振誉举手想要提问,胡玉言向他使了个眼色,但是他好像并没有理解。
“这位警官可能不太懂我的习惯吧!在我做分析的时候,我不喜欢被人打断,而且我只是个法医,我只负责解释我的鉴定结果和对现场模拟的推测,至于如何破案,那是你们警方的事,这是我一贯的态度。”大周是个极其不会人情世故的人,这种“臭脾气”在整个警界是出了名的,而大周在T市办案的时候,邢振誉正好外调,所以不太了解这其中的缘故。
硬生生吃了闭门羹的邢振誉只好把手又放了下来。
“首先这列列车是电力机车,第一节车厢也就是火车头是驾驶室,第二节是负责动力的电力车厢,电力车厢负责为火车头提供动力。全程的操作其实极其简单,全部在电子程序的控制之下,驾驶员只要密切关注仪表的异常和周边的情况就可以了。而这两名驾驶员被电力车厢隔离在了列车的一侧,和其他的客车车厢并不连通。他们和其他的车组人员都是靠列车电话进行联系的,平时没有列车驾驶员的召唤,车组人员也不会通过电力车厢到驾驶室来。所以,我认为,在列车出轨的六个小时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据我的犯罪现场模拟分析,很可能是机车的主驾驶员刘波在陆熊放松警惕的情况下,杀害了他。目的是取得机车的控制权,从而制造事故,目前看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张涛表情凝重,把手托在了下巴上,很显然,大周的剖析,令他十分意外,但大周的判断极其具有说服力,又让他不得不信。
“刘波杀害陆熊后,将列车的自动行驶状态,调控成了手动状态。然后在列车行进到案发地点时,一边加大马力,一边按下制动开关,两股力量的合力下,列车被甩出了铁轨,最终造成了火车出轨的惨剧。但是,在接下来的尸检中,我发现了另外一个疑点。那就是驾驶员刘波的尸体,是呈笔直状死亡,并没有形成特定的死亡形状。”大周说完,再次按动了幻灯片翻页的按钮。
幻灯片立即显示出,已经被烧成半焦状,极其可怖的尸体,尸体呈大字形,躺在狼藉的车厢中。
“即便是刘波想要自杀,就在列车出轨撞向油罐车的一刻,他也应该做出本能的躲避。就算他一心赴死,在随后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也必然会呈现蜷缩状,这是被烧死人的特定症状。这里要和大家解释一下,刘波并非是在火车出轨时的第一次撞击时就死亡了,从他全身的伤势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没有明显的致命外伤,这也符合车头坚固的特殊设计的理念。而在刘波的鼻孔和肺部也发现了燃烧过的灰烬,这明显是被烧死的症状。但是让我不明白的是,死者刘波明明是被烧死的,却没有出现被烧死时应该出现的尸体状态,这是完全不符合人的生理反应的现象。我的报告至此!”
生硬的结尾,让在场的每一个警员都感到很别扭。
大周做完报告后,根本没有要回答问题的意思,转身坐在了第一排的一个空座上,座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这是大周的习惯,在报告过后,一定要先喝一杯咖啡。
胡玉言再次走上发表台,“周法医,我有两个问题要问。”
“请讲!”大周的目光完全在他的咖啡上,眼皮都没抬起来。
“我市共发生了三起案件,为什么你只对列车出轨的事件做出了分析?”
大周喝了一口咖啡,冷冷地说道:“其他两起案件的环境勘察和尸检情况,我做了仔细核对,与何法医报告中的意见完全一致。”说完,大周向同坐在第一排的T市公安局鉴证科的资深法医何玉华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悠闲地喝着他的咖啡,这间屋子里的事情,似乎与他再无关系了。
胡玉言丝毫没有怪罪大周的冷淡,而是继续热情地发问:“周法医你刚才也说了,尸体的外部症状和尸体的内部症状存在着极大的矛盾,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实事求是地说,在我的经历中,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尸体,明明是被烧死的,尸体却呈现出极其松软的状态。对不起,以我的学科来说,我无法解释这个问题。不过,你们不也请了别的专家来吗,大可以听听她的意见!”大周说完,眼不旁视,继续喝着他的咖啡。
而站在讲台另一面的美女萨巍,此时走到了发表台的旁边。
“我想这个问题还是由我来解释比较好。”萨巍的热情和大周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微笑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一种温暖。
胡玉言见萨巍“不请自来”,只好开始介绍:“周法医大家都很熟悉,这位女士就是省厅特意从美国请来的心理学专家,萨巍女士。”
萨巍依旧是白色的职业裙装,飘摆的裙子贴在美腿之上,让很多男性警员眼前一亮,就连何玉华这样的女警,也被她优雅的气质打动,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发言。只有坐在最后一排的林玲对她并无好感,但是在这里她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一个,所以她的手不停地转动着一支派克钢笔,心不在焉地欣赏着这位“异国”美女的表演。
萨巍对台下微微一笑,“首先,我要告诉大家,我的规矩没有周法医那么多,如果在我解释问题的时候,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提问。”
这一席话让萨巍顿时又把她和刑警们的距离拉近了很多。刑警们已经被多日的调查搞的晕头转向,有些人甚至是几日都没有合眼。他们在开这个会前,都抱有诸多的牢骚,又被冷峻的大周一阵互相矛盾的分析搞得极其反感。但就是在这个弥漫着各种负面情绪的房间里,萨巍的话却犹如和煦的春风般吹了过来,让他们的不良情绪一扫而光。有些人的脸上甚至换上了笑容。
“我要告诉大家,周法医刚刚推测的那种情况完全可能成立!”萨巍故意朝着大周的方向看去。
大周仍旧喝着他的咖啡,并不与萨巍对视,他是全场唯一面无表情的人。
“人的身体其实不只包括身体机能方面的能力,还有一种能力不能被忽视,这就是潜意识的调节功能。”
“请问什么是潜意识?”邢振誉举手提问。
“潜意识这个东西,用中国当下的思维体系其实是比较难理解的,简单地说,也就是你们一直在否定的唯心主义!要知道,我们的大脑每时每刻都在处理问题,调节身体各个方面的分配和反应,这是一个生理和心理共同作用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咱们说的潜意识!潜意识不是咱们的思维,也不是主流的想法,而是一股蕴藏在人类心间的巨大能量。”
“请您举例!”邢振誉继续跟进。
“比如在座的男警官看到我,刚刚还很困倦,现在却很兴奋,你根本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兴奋,这就是潜意识。”说完,萨巍抿着小嘴,微微一笑。
警官们爆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好了,现在估计有人会问,在这个火车司机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产生周法医所说的那种矛盾的尸体状况。我的回答是,他被催眠了!”
警官们的笑声顿时收声,严肃的表情再次回到了他们的脸上。虽然,催眠术的推论早就被林玲以报道的形式推向了媒体。但是刑警是个忙碌的群体,再加上大案频发,除了胡玉言等几个骨干探员外,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更多的报道。催眠杀人这样的论断,显然在他们大多数人中,是第一次听到。
“看大家的表情,好像你们觉得我是在天方夜谭,现在我就来给现场做一个催眠实验,证实我的观点。我需要一名志愿者,你们谁愿意来?”萨巍的脸上仍旧洋溢着笑容。
举手者不在少数,多为年轻的刑警。王勇也把手举得很高,像他这样的老光棍,在警队里算是独一份,他自然不会放过如此难得的与美女单独接触的机会。
胡玉言刚刚摆脱了头痛,此时仍旧心有余悸,他怕萨巍做出什么危险的催眠实验危害警员的健康,本想亲自尝试的他,却十分想亲眼看看催眠术的实施过程,所以他指着王勇说道:“王勇,还是你来吧!”
王勇心中念叨着胡玉言的好处,从座位上几步就走到台前,转过身来,还不忘冲胡玉言举了一下大拇指,意思是在关键时刻还是他最关心自己这个老兄弟,够意思!
高大身材的王勇站在了萨巍身旁,傻笑着,这引起了台下不少刑警的非议声。
萨巍站在原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了,我要对这位警官进行一次简单的催眠!”
王勇一听催眠这个词,便闭上了眼睛。
萨巍掩面一笑,“这位警官,请你睁开眼睛,催眠并不是让你睡着!很多催眠甚至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进行的。”
“不能睡着吗?那为什么叫催眠?”王勇睁开眼睛,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萨巍。
“所谓的催眠是指要弱化被催眠者的意识,而并非是让被催眠者睡上一觉。”
王勇挠了挠后脑勺,“还是不太懂。”
萨巍一笑,伸出了五个手指,“请你来看看我的手上有什么?”
“戒指。”
“还有呢?”萨巍的眼神直盯着王勇,语气变得异常柔和。
此时,王勇已经不再说话,只是眼睛直勾勾的与萨巍的目光相对。
这么快?胡玉言意识到此时的王勇已经被催眠了。
“你穿着一身高级的防弹背心,任何伤害也不会伤及到你!”萨巍围着王勇走了一圈。王勇也跟着她转了一圈,眼神从没有离开过她的眼睛。
“坏了,王勇这小子犯花痴病了!”不知道是谁来了这么一句,台下的刑警们哄堂而笑。但是这样的干扰并未影响到王勇继续转圈,直到萨巍停了下来。
这时,萨巍从口袋里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铁盒,她打开铁盒,取出了几根针灸治疗时用的银针。
随后的动作,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萨巍径直将针插在了王勇的右臂上。
一根、两根、三根。
刚才还一片起哄声的警员们,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在等待着王勇的反应,一般在这个时候,再硬气的汉子,也会叫出声来。
但是,王勇什么反应也没有,还是傻傻地站在那里,眼神呆滞。
这时,连刚刚还在一边事不关己,悠闲地喝着咖啡的大周,都已经把咖啡杯放在桌面上,全神贯注地观看这场催眠表演。
“大家看到了吗?火车司机刘波就是被人以这种方式催眠,先杀死了同事陆熊,然后将火车操纵出轨,但是他一直保持在催眠状态下,所以直到死亡都没有感觉到疼痛。”萨巍的催眠术让在场的所有人沉寂了大约半分钟。
邢振誉再次举起手来,“请问那位催眠列车司机的人,是不是就在列车上呢?”
萨巍摇了摇头,“如果是一位优秀的催眠师,他的催眠术完全可以在你身上驾驭很长的一段时间。”
“到底有多长呢?”邢振誉紧追不舍地问道。
“短了会一小时,几天,长的话几个月,几年,甚至一辈子都活在催眠之中。也就是说如果被这样的催眠师催眠了,那么你终生将成为他的傀儡。一旦你的意识被催眠师控制,他想要操纵你的时候,甚至不用和你面对面,只要给你打个电话,或者暗示你在什么时间需要干什么就可以了,我再给大家做个示范。”萨巍很明白,许多人可能对自己刚才说的话并不理解。
萨巍在王勇的耳边耳语了两句,然后又将手在他的眼睛边上晃了晃。
“好了,我现在离开这个房间,这位警官会按照我设定好的剧情去做一些事。”说完,萨巍便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后,微笑冲所有的警员摇了摇手,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当碰门声响起的那一刻,王勇像是一个刚充完电的机器人一样,又重新运动了起来。他先将自己右臂上将针一根根的拔下来。
每拔下来一根,在场的所有警员都替他疼一下,但是王勇却仍旧一点表情都没有。
接着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他又一根根的把针插回到了右臂上去。而王勇依旧神情呆滞,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然后他走到了大周的身前,将在桌子上的保温瓶拿了起来,将大周眼前的咖啡杯再次斟满。然后,他放下保温瓶,又走到了邢振誉的跟前,他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矿泉水瓶子,瓶子里还剩下大半瓶矿泉水。
王勇先是打开了瓶盖,然后大口大口地把水喝进了嘴里,最后让人惊奇的动作产生了,他把剩下的小半瓶矿泉水,直接泼向了邢振誉,毫无防备的邢振誉从脸到警服全部都被浇湿了。
毫无防备的邢振誉摸了摸脸上的水,愤怒地冲王勇吼道:“老王,你成心的,是不是?”说着便抓住了王勇的手臂,使劲地摇晃着他,但是王勇的表情此时仍旧保持着呆刺激滞的状态,任由邢振誉如何刺激,他都无动于衷。
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了,“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是无法让他醒过来的。”
萨巍再次走进了会议室,她轻轻地走到了王勇的面前,拇指和无名指轻快地交错了一下,一个响亮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
王勇突然间表情恢复了正常,他看到眼前的狼狈不堪的邢振誉,露出了嘲笑的表情,“小邢,你怎么变成落汤鸡了!哈哈哈,真有意思。”很快,他感觉到胳膊上的一阵阵剧痛,“哎呦,痛!”
站在一旁的胡玉言,眼睛丝毫一刻没有离开过王勇,他立即走上前去,将王勇右臂上的针一根根拔掉。
“啊!啊!队长,这是什么啊,怎么会在我的胳膊上!”王勇疼得呲牙咧嘴。
“好了,大家现在都看到了,这就是催眠术,作为一个催眠师来说,这还只是最低级的催眠术而已。只不过是控制人类最基本的机能和行动。”萨巍随后举起了三个文件夹,“这是最近发生在贵市三起大案的资料,我想这几天就是这么几起案件闹得大家不得休息,我现在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这三起案件全部和催眠术有关,而且就我多年的研究显示,这三起案件的催眠术的手法,都出自一个人之手。这个家伙的催眠术等级很高,现在各位警官要面对的敌人是一个极其邪恶,也极其危险的邪恶催眠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