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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弗洛伊德的画像

Part 1

时间:2013年6月24日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有因才有果!胡玉言一直坚信这一点!

在媒体开始铺天盖地,大肆渲染“火车出轨”、“皇后附身”和“梦游伤人事件”如何神秘,如何诡异的时候,胡玉言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极为理性地思考着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

在T市这样的县级市,两天内连续发生了三起不可思议事件,这难道是偶然吗?

他是最早将这三起案件和催眠术联系在一起的人,缘由是他曾经读过的一本英文书。

胡玉言除了抽烟外,读书几乎成了这个中年男人的唯一爱好,他曾经在旧书店无意中翻到过一本介绍催眠术的书,这本书是英文原版,所以很少有人触碰,封面还很新。胡玉言非常喜欢阅读原版的英语小说,平时坚持下来的英文阅读习惯,让他的英语水平始终保持在大学的状态。阅读外文书籍也成了他获取更多知识的一个重要途径。

书中有一篇文章很快引起了他的兴趣,是肯尼迪被刺案和催眠术有关的介绍。

1968年6月5日,罗伯特·肯尼迪正在竞选美国总统,当天他来到洛杉矶的“大使旅馆”,准备在那儿召开一个新闻会,对加利福尼亚州的支持者进行答谢演讲。然而当罗伯特在众人陪伴下经过“大使旅馆”的餐具室时,一个黑瘦的青年突然从一个盘子架后面冒了出来,举枪便射。罗伯特的助手和旅馆雇员一拥而上,将枪手制服,但罗伯特·肯尼迪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刺杀者叫瑟罕。在警方的审讯中,他坚称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称自己只记得被一个想喝咖啡的女孩引进一个黑暗的地方,然后就被一群愤怒的人包围。

美国国防部一些催眠专家和精神病学家相信瑟罕是一名“遭受了催眠的刺客”,由于瑟罕很快也被暗杀,致使此案至今未破。

这段记录,深深地印在了胡玉言的脑袋里。正是这段记忆,让胡玉言迅速联想到了这和当下的某个案件何其相像?

朝女明星泼硫酸的那名凶犯会不会也被催眠了?这是他在这三起案件环立的“思维围墙”之下,寻到的唯一突破口。

当然,做出这样的判断,并非只是嫌疑人一口咬定行凶时自己失去了意识,胡玉言早已派人做了一番细致的调查。

嫌疑人叫廖杰,40岁,经营着一家小超市,收入尚可。他家庭和睦,与妻子一起侍奉老母,有一个十八岁的儿子,刚刚结束高考,正准备填报志愿。廖杰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烟酒不沾,每日回家过夜,从来没有夜不归宿等“前科”。

所有证据都显示,廖杰是个生活极其规律的人,和歌手“小芸”毫无瓜葛,胡玉言甚至还调查了廖杰儿子的“追星记录”,发现这个孩子虽然也有几个喜欢的歌星,但绝对没到痴迷的程度,而且由于高考,他已经很久没有看电视或是听歌了。

胡玉言又询问廖杰,他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我记得我去给商店上货的时候,遇到有个人说要帮忙,我就跟着去了,结果我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后面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找你帮忙的人是谁?”

“不记得了!”

“男人还是女人总该记得吧?”

“我真的不记得了!”廖杰眼神木然,使劲摇晃着脑袋。

“你被带到了什么样的屋子,还有印象吗?”

廖杰用手锤着头,他知道现在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脑中的每一片记忆,都可能成为证明自己清白的救命稻草。这是救赎自己的唯一方式,必须小心翼翼回答。

“我想起来了,屋子的墙上有一幅画像!”

“画像?谁的?”

“我不认识,是个外国人!”

“还能再具体点吗?”

“是个老人,但很精神!穿着西装,脸瘦长,头发谢顶了,留着白色的胡子!表情很凝重的样子!”很显然,廖杰的记忆力很好,他的失忆另有原因。

胡玉言摇了摇头,这样的线索还是太模糊了,他只好请来了警队里的肖像画师,试图能够通过廖杰的描述,将画像还原。

不过,胡玉言对这条线索还是非常关注的,廖杰连带他进入房间的人都想不起来,却对一幅画像印象如此深刻,可见这幅画像一定具有某些特别的意义。

还有一条线索就是那瓶硫酸,在当下中国,想搞到这样的腐蚀性药品并不容易,很多生产型企业购买都需要非常严格的审批手续。一个小超市的老板能轻易将这样的危险品搞到手吗?所以,他已经派经验丰富的调查员去黑市跟进硫酸这条线,只可惜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

至于“灾难预告”和“皇后附身”这两起事件,胡玉言还没有清晰的思路,但是他隐约觉得这三起看似不相关的案件,是能够通过某种方式联系在一起,而连接这几起事件的丝线,就操控在了一个邪恶催眠师的手中,他此时正躲藏在黑暗中,瑟瑟坏笑。

欲速则不达,由于两起事件的当事人都还在惊慌之中。这时候展开调查是不明智的,更不可能有任何进展。

但是还是那句话,有因才有果,如果是同一人所为,干嘛要制造这三起毫不相关的事件呢?胡玉言的心里也一直在泛着嘀咕。

而此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走访一个人,在T市,有关催眠术的问题,恐怕也只有这个人能给出自己足以信服的答案。

Part 2

时间:2013年6月24日15:30

地点:T市市立大学心理学研究院院长办公室

“胡队长,你可真是稀客!”房间的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长者,脸庞白净,额头皱纹里“披露”出了他深似海般的阅历,这让人足以信服他的言行。

“真是不好意思,总是有事才来!”胡玉言一身便装,走进屋门才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不像上门求教的模样,故他的脸上难掩些许羞愧之情,“您看,我就是这样的人,刚还想买点什么的,可每次都忘!”

“哈哈哈,胡队长,不要客气了!”长者丝毫没有介意,将胡玉言让进了屋子中,他随即打开自己身后的柜门,拿出了一袋小包装的茶叶,是上等的龙井茶。

每次到这间办公室来,泡功夫茶都是这位长者招待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刑警队长必不可少的环节,他烧开水,泡好茶,将第一遍茶水倒掉后,才将茶海上摆放的几盏小茶杯依次斟满。

胡玉言也不客气,“牛饮”几小盏茶水解渴。

“这品茶可是有讲究的,像胡队长这样的喝法,可是糟蹋了这刚刚采下的龙井啊。”长者笑着摇了摇头。

“哈哈,品茶我可是个外行,还请您赐教。”胡玉言苦笑着,这些年来,他几乎没有时间享受生活,对于他来说茶也好,美味佳肴也罢,都不过是在满足他最基本的生理需要。

“饮茶吗,要先观其味!”长者将小盏茶放到鼻边嗅了嗅,“然后一边吸气,一边把茶喝下,这样茶的香味才能从鼻腔和口腔同时进入。”

说完,长者一边吸着气一边将一盏茶喝下,然后摆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胡玉言也学着长者的样子,把又一盏茶喝下。

“怎么样?”

“挺香!确实不一样!”胡玉言实在不知道这样喝茶的意义何在?但是嘴上却仍然在附和着。

“哈哈,不要骗人了!老夫可是搞心理学的,你心中在想什么,老夫一清二楚。”长者说着又笑了起来,丝毫没有在意。

被看透心事的胡玉言脸上一红,他本就太会寒暄,干脆直奔主题,说到底谜团才是他心里最放不下的事情,“范教授,我今天来是想请教您一些有关催眠术的问题!”

范教授刚才还笑眯眯的眼睛,须臾间变得迷茫起来,“催眠术吗?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说来话长,这几天我市发生了三起大案,您应该听说了吧?”胡玉言说完将手中的茶盏稳稳地放在了桌子上。

范教授严肃地点了点头,“媒体的报道多少有些不负责任!把事件渲染得过于诡异了!连什么女鬼附身,预测未来这样不科学的事情都写在报纸上,这不是在误导群众,故意引起恐慌吗!”

“可是……如果我告诉您,媒体披露的并不是虚假信息,而全部都是事实呢?”胡玉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范教授的眼睛。

范教授脸上囤满了阴云,把手中的茶盏撂在桌子上,“难道胡队长您也相信这些鬼话吗?”

“我当然不相信这是什么鬼附身,但是您还能给我什么更好的解释吗?比如,这三起奇怪的事件是否可以用催眠术来解释。”

范老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你的来意了,你是想问我,这三起案件会不会是有人在利用催眠术做怪,对吗?”

胡玉言微微点头,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多年前阅读过一本书,书里边有一章是关于肯尼迪被刺案件的猜测,其中的一种猜测是凶手其实是被催眠后去实施的暗杀。在这三起案件中有一起案件和肯尼迪刺杀案十分相似,所以……我想请您……”

“你想找我来验证你的这个推论,是吗?”范老终于明白了胡玉言的来意。

“是!”胡玉言的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范教授把功夫茶的茶盏又提了起来,用刚才的方法喝了一口,看得出来他这会也在思考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了片刻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语气很郑重,“很抱歉!胡队长,我并不认同你的判断!”

“为什么?”这样的答复显得很突然,像是一盆凉水直接泼到一向自负的胡玉言头上。

“你愿意花点时间听听我这个老朽对催眠术的认识吗?”范教授的语气再次平和下来。

“当然!”

“心理学其实门类蛮多的!我所研究的专业是犯罪心理学,也就是常常帮你们做罪犯的心理画像,还有一种心理学其实就是读心术,是美国FBI常用的通过一些人的动作和行为,可以洞悉他心中所想。这两个都是我比较擅长的研究领域。至于催眠术,属于临床心理学,是医学的一个重要分支,跟我的研究差异较大。”

胡玉言皱了皱眉头,“那您到底会不会使用催眠术呢?”

范教授无奈地摇头苦笑,“对不起,上帝没有看重我!并没有赋予我这种才能。”

“才能?”

“催眠术是心理学领域最为复杂的一门学问。也不能说是复杂,这么说吧,这东西会者不难,难者不会!需要通过大量的遴选,才能培养出一名合格的催眠师来。佛洛依德你知道吧?”

胡玉言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早期曾是催眠学的倡导者之一,但是后来却对催眠产生了很大的质疑,并且公开反对催眠,最后竟然退出了催眠学的研究。”

“为什么?”

“因为弗洛伊德根本不擅长催眠,也就是说催眠术并非是在心理学领域知识丰富的大师就能做的,这种能力更像是一种天赋。很不巧,弗洛伊德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我和佛洛依德一样,也是被上帝厌弃的人,并没有被他老人家赋予那种天赋。”

胡玉言听到范教授的介绍,有些迷茫,“也就是说,催眠师还必须有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吗?”

范教授笑了笑,皱纹稍稍舒展了一些,“我给你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希特勒,我认为他就是一个非常棒的催眠师,因为他能让整个德国都信仰纳粹!让一个民族都具有整齐划一的信仰,这绝非一般人能办到的,很多人管这个叫领袖气质,但我更认为这就是一种催眠术。”

“也就是说像希特勒那样的具备领袖才能的人才适合做催眠师喽?”

范教授摇了摇手,“我只是打个比方。”

“我很想知道,连您这样的心理学权威都做不了的职业,还有什么人能做呢?这些人所谓的天赋又是指什么?”胡玉言被范老的话打动了,他也正想搞清楚催眠师的心理特征。

“当初学习心理学的时候,催眠课是一门必修课程,但是最终走上这个领域高层次研究的人却凤毛麟角。我们这些人,即便再优秀也不过是些成绩优秀的书呆子而已,而那些能学催眠的同学,可是让我们羡慕嫉妒恨的一群人哦!”

“能让您羡慕的人,看来不一般啊!”胡玉言显然对范教授的话越来越有兴趣了。

“首先说,催眠师大部分都是帅哥、美女!长相不好的人,干不了这行!比如像我这样的。”范教授苦笑了一下,和蔼可亲的他肥胖且壮硕,确实不符合当代人的审美,“形象好的人,会更容易赢得人的信任,这就是上天赋予的才能之一。而催眠师还必须有高度的自信,足以居高临下,这样的人一般家境都非常好,就是咱们常说的富二代!”

“难道说只有高富帅才能做催眠师喽?”胡玉言这句话并非是在打趣,而是从心底爆发出的疑问,因为此时他已经开始在心中勾画那个催眠师的肖像。

范教授会心一笑,“也可能是白富美,哈哈,当然这不是绝对的!还有,催眠对声音的要求也非常高,比如声音低沉浑厚的人更适合做催眠师。你看我的这种声音比较嘹亮,底气足,唱个《天路》什么的没问题,但是做催眠师就不太适合了。而以上这些也只不过是最基本的条件,过硬的心理素质,高超的技术,丰富的临床知识,都必不可少。这么多要求,必须全部具备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催眠师。同时具备这些条件的人,和你在一个学院里学习,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吗?”

“既然确实有优秀的催眠师存在,为什么您却说,那个朝女明星泼硫酸的凶犯,不可能是被催眠的呢?”胡玉言说着烟瘾犯了,点上了一支烟,这是他遇到比较纠结问题时下意识的动作。

“电影里总有这样的情节,说有人被某人所控制,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我认为这样的事都有些夸张和失实的成分。在催眠中,人的意识就像是一个忠诚的卫士在保护着自己,人在被催眠的状态下,是不会违背自己的信仰和道德的。比如说,你根本不想戒烟,如果被催眠,也不太可能让你把烟戒掉,因为你的潜意识之中已经反映了你的真实想法,受催眠的人是不会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的!我这么解释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胡玉言看了看手中的香烟,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即便把我催眠,也不可能让我把烟瘾戒掉了。”

“我并不介意的!”范老有点尴尬,似乎刚才的话题正好配合了胡玉言点烟的动作。

胡玉言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做出了另外一种假设来,“如果催眠师告诉他,那瓶子里不是硫酸,而是一瓶水呢?这个人会不会把它泼出去?这样的命令显然不符合逻辑,但是好像并不违背任何人的道德底线。”

这个问题将范老问得哑然,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能勉强作答:“这样的问题,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也就无法给你解释,但我觉得理论上是可行的!”

“也就是说,如果这样做,就可能推翻您之前所做的那个判断,是吗?”胡玉言的眼神里带有着诸多的疑惑。

“也许是吧!所以,在催眠师的遴选中,作风正派,心地善良也是其中的一个条件,如果那些催眠师都像你这样去思考问题,恐怕还真有可能会出现可怕的事情!”范教授做了一个滑稽的脸部动作,像是在对胡玉言这种逆向思维的方式致敬,“不过能控制人去杀人行凶的催眠师,我是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国家的警方也没有以催眠杀人的罪名逮捕过催眠师的。”

胡玉言觉得这个话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进行下去,干脆转换了话题,“对了,范老,我还有一个问题,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有个人被人催眠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或者说是一直沉湎于另外一个意识里。”

范老使劲摆了摆手,“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的!这种事没有被任何医学书籍记载过,这就好像是无论夜里的睡眠多么深,人总会醒过来一样。永远醒不过来的情况只有一种,就是脑死亡!”

胡玉言叹了口气,“可是,那个自称是皇后的女人,到现在还说自己是皇后。她是醒了,但是好像还一直处于自己的梦中。”

“我不是搞临床的,不过我觉得那种情况不像是被催眠了!可能是精神疾病!而且是突发性精神病,应该去查一下她的家族病史。还有我认为所谓的催眠可以回到前世的说法,也不太可靠,那些所谓的前世记忆很可能是虚构出来的,不过,这样的人一定是对现实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才会渴望前世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胡玉言并没有过多的思索范教授的答案,而是举起了右手的食指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请讲!”范教授自然知道胡玉言会把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最后一个问题上,所以从表情能看出,他对这个问题格外重视。

“我市现在有没有非常优秀的催眠师?”胡玉言的眼球上微微闪过了一道光芒。

范教授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他似乎以为最后的问题专业性很强会很难回答,但是好像这个问题十分简单,“看来你还是没有放弃你的想法!好吧,我就老实地告诉你,在我市曾经有过三个优秀的催眠师,都是我们学院的!这三个人是师徒!他们的催眠术出神入化!不过……”

“不过什么?”

“这三个人其中一个已经去世了,一个现在在美国,还有一个毕业后就没再与学院联系过,是不是还在T市都不好说。由于这三个人的离开,我们学院的催眠治疗专业被取消了。”范教授的表情里带出了一种惋惜之情。

“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人失去联系的学生名字?”

“他叫高为!因为的为!他曾是这个学院的博士毕业生,毕业后本来可以接受学院为他安排的工作的,但是他拒绝了,之后就再无消息了。如果需要,我这里有他的全部档案,包括论文之类的,你可以随意查阅。”范教授顿了顿,“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无法认同你所说的把催眠术应用于犯罪的想法,我还是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难了。”

“谢谢您的帮助!”胡玉言本想再问一下,关于催眠术是否能预测未来的问题,但是他觉得范教授和弗洛伊德一样,本身是抗拒或者并不承认催眠术的,他的话现在看来也只能做一些最基本的参考。

“科学的世界是神奇的,催眠术无疑是科学的一部分,我们必须尊重科学。希望我的话,对你能有些帮助,其实对于催眠术我真的不是权威,我只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毕竟在那个世界里我只是小学生。”

“您谦虚了,我非常尊重您的意见,您可能已经为我修正了侦查的方向。”胡玉言已经无心留在这间办公室中,他双眼环视了四周,正要找个借口准备离开。此时,一个外国老人的画像映入了他的眼帘。

佛洛依德?胡玉言久闻其名,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位伟人的画像。

谢顶,清瘦,白胡子,表情严峻!

对,就是他!

Part 3

时间:2013年6月25日8:30

地点:T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办公室

媒体的力量空前强大,三起案件很快在全国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各种无稽之谈更是甚嚣尘上。

案件受害者家属更是通过各种方式,向警方施加压力。只用了几天时间,各大论坛上盖起了无数“高楼”,回帖数甚巨,大部分都是网友在责骂警方无能的。

案件的调查确实在这个时候陷入了僵局。所有的调查员全部空手而归,他们站在胡玉言面前,个个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胡玉言双手做抱拳状,架在自己的下巴上,眼珠动也不动,像是蜡像馆的泥胎。此时的他,像是十多个皮筋拴在一起,又拧了十八个弯儿,脑筋里绷紧了弦。他的压力不仅仅因为案件调查停滞不前,来自上方的压力,也让他感到焦头烂额。

“火车出轨案”由国家铁路安全部门直接领导,T市警方的初步调查材料被勒令上交,T市很多骨干探员也被抽调到专案组;怕影响当地的税收和经济,富商郑座卿伤害案发生后,郑家认为这是一起蓄谋已久的案件,一定还有其他共犯,要求警方提供特殊保护,市局在压力下,只好抽派警员对郑家实行了24小时的保护。

上峰的命令和胡玉言的调查思路完全相悖,在胡玉言的心中,应该先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泼硫酸事件”的调查上,而且应该投入大量的警力做出全面排查。

但让他非常恼火的是,这个案件却因为“凶犯”已经落网,上方命令可以暂缓调查。

失去了案件调查的主导权,人手紧缺,这些都让胡玉言心头烦闷。好在,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局长张涛给了他力所能及的支持,为他保留了他最为倚赖的几名探员。

必须争分夺秒,胡玉言很清楚,如果不赶快在这起案件的调查上获得突破,就连这几名探员也随时有可能会被抽调走。

“现在人手有限,我只能押一次宝,如果失败,我们就必须按照上头的意思进行调查了。我们这次必须有所收获,以取得对案件调查的主动权。”胡玉言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后,终于开口说话,重新开始布置任务。

众警员默然不语,只有邢振誉上前一步,“队长,您就布置任务吧!”

“调查全市所有的私人心理诊所!在T市,这种诊所应该没有几家,在卫生部门都有注册的。”

这个命令出乎了所有调查员的意料,因为这好像和案件毫不相关。

“别给我瞪大眼珠子,我现在没时间跟你们解释!”胡玉言知道自己的决定有些突兀,但是真的没有时间把自己怀疑这几天发生的案件和催眠术有关的想法一下子给下属们解释清楚。

“确定这些诊所后,统一调查在这些诊所里工作的心理医生的背景,特别给我留意一个人,这个人叫高为!市立大学心理学学院毕业的博士。”胡玉言说话时,眼珠在不停地扫视着他的下属,以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认真听自己的布置。

“这么快就锁定嫌疑人了?”王勇傻呼呼的笑着。

胡玉言狠狠地瞪了王勇一眼,继续说道:“还有这些医生最近和什么人有过接触都要给我调查清楚,记住,调查一定要秘密进行,我没有取得搜查令,不可能进行任何非常规的搜查。王勇这种事你就不要参加了,你太过鲁莽,去了怕坏事,还是留在我的身边做个机动部队吧!”胡玉言对自己的这位副手从来是不留情面。

王勇并不在意,只是嘿嘿一笑,“那些要穿便衣,装学生之类的工作可不太适合我,装嫩这事儿还是小邢这个家伙比较适合。”

邢振誉并不理会王勇的挑衅,“对了,胡队,你上次让肖像画专家画的那个画像已经出来了,你猜是谁?”

“弗洛伊德!”胡玉言的脸上毫无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邢振誉最佩服的就是胡玉言这种“未卜先知”的本事。

“心理诊所上估计都会画这位心理学祖师爷的画像吧。”胡玉言与刑振誉做了一下眼神上的交流。

聪明人已经无需多言,邢振誉才意识到,胡玉言这样部署的用意,原来整个刑警队的调查效率还没有他一个人高,他此时觉得无比惭愧。

在布置完任务后,邢振誉已经带队离开了办公室,只有王勇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开始无所事事,特种兵出身的他,抓捕罪犯确实是一把好手,但是应对这种高智商犯罪他真的是力不从心,所以胡玉言也从来不去责备这个老兄弟。

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是能静下来思考的大好时机。

利用催眠术犯罪?这个已经被范老否定的假设到底能不能成立呢?胡玉言心里也没有底,但是此时,他再次感觉到了那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正躲在幕布之后,朝着自己瑟瑟冷笑。如何把他逼到幕前来,是当务之急。

所以,他准备约会另外一个重要的人物见面,以试图扭转危局。

时间:2013年6月25日17:30

地点:T市东区上岛咖啡屋

上岛咖啡屋的灯光异常灰暗,让人感到有些困倦。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坐在中间的白色钢琴前,一边弹动着钢琴的键盘,一边翻动着乐谱。

这是肖邦的钢琴曲《黑塔利亚》F大调夜曲作品15号里一段著名的曲调,表达了一种黎明前的恐惧,让人听着有些不适,却又极其符合当前的心境。

胡玉言喜欢这样的环境,因为它能和外界夜生活的喧嚣隔绝开来,让自己的身心彻底休息一会,至少大脑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中短暂停止运转。

此时,一只纤手搭在了他的肩头,“每次干嘛总是背冲着门口,不想第一时间看到我吗?”

“都说闻香识女人,干嘛非要见到那么俗气呢!Dior香水不愧是世界品牌,即便走路没有声音,香水味却在两米外就出卖了你!”胡玉言缓缓转过头来,机智地回答了女人的质疑。

来人是胡玉言的好友林玲,《T市晚报》的记者兼时事部的主编,胡玉言能够成为享誉全省的名侦探,和她的鼎力支持是分不开的。而两个人若即若离的情感线,也成为了警界乃至传媒业半公开的秘密。

林玲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纱裙,手里拎着一只库奇的手包,白色的美腿裸露了大半,这和她平日的干练的记者形象多少有些差异。她缓缓坐在胡玉言的对面,脸上带着一丝骄傲的微笑。

服务生走了过来,“小姐,你要点什么?”

“一杯柠檬水,谢谢!”林玲不太喜欢浓烈的咖啡,淡淡的口味是她的最爱。

“最近几天挺忙啊!约了这么多天,才出来。”胡玉言慵懒地伸了一下懒腰,这样放肆的动作绝对不会在其他人面前展露,可见他与林玲关系的密切。

林玲并没有理会眼前男人的不拘小节,而是笑了笑,“胡队长不会不知道吧!这三天T市热闹的很,各大报纸都在抢头版新闻。人家忙,我们也就不能闲着。”

“我还一直奇怪呢,每天都看《晚报》,怎么没看到你们对这三起事件的大篇幅报道呢!即便提到,你们的报道也只停留在了对事实的简单叙述上,并没有任何关于事件的评论。按兵不动,我看是必有蹊跷。”胡玉言的眼睛锐利得像是长了钩子。

“少卖关子了!你知道我在等你啊!”林玲又是淡淡一笑,脱口说道。

“等我什么?”胡玉言不解地摇了摇头。

“你想必也知道,那些报道,大部分都是在胡扯!你觉得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吗?我想要在你这儿拿到第一手的调查资料,然后再进行报道。”

“调查资料?这次恐怕不行!现在我们的行动受到了诸多限制。再说这三起案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进展,哪来的调查资料啊?”

“那我就等你有了结果,再去报道!”林玲瞪大眼睛,一点都不肯让步。

“新闻除了真实性以外,还要注意它的时效性,等我把案子破了你再去报道,这就又变成纪实文学了,还有什么意义?”

这时,服务生把柠檬水放在了林玲的面前,但是她却没有心思拿起来喝上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的报道完全可以写!而且可以大写特写!”

“写什么?三起案件一个是预测未来,一个是鬼附身,一个是梦游杀人?开玩笑吧,我们可不是只会赚噱头的街头小报。”林玲觉得此时的胡玉言多少有些不靠谱,便拿起水杯想喝上一口。

“我给你个噱头!这三起案件都和催眠术有关!”

林玲正要咽下第一口水,就被胡玉言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刺激到了气管,一下子咳嗽了起来,她一边咳嗽一边盯着胡玉言。

胡玉言的眼神,是诚恳的,并不是在开玩笑。

林玲狠狠咽下了几口唾沫,算是止住了咳,“催眠术,倒是一颗重磅炸弹!你认为当下这三起案件,都是嫌疑人被人催眠后实施的犯罪吗?这就是你的调查结果?”

“我刚才说过了,所有的调查都没有进展,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你开玩笑吧!用你的猜测做我的头条新闻。再说,催眠杀人,这样的事只听过,没见过,可信度有多高?这和那些小报报道有什么区别?”

“这么跟你说吧!我怀疑策划这三起事件的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催眠师。我现在需要你刊登这个头条,是希望你的报道能让真凶知道,已经有人洞悉了他的阴谋。我想这个幕后的催眠师可能在酝酿一个惊天的阴谋,这三起案件只不过是他的前奏而已。我要在他实施新的犯罪前,把他捉拿归案。”随后,胡玉言把自己这几天调查的全部过程和自己猜测的依据都说给了林玲听,包括范教授对自己推理的否定。

“先不说专家已经否定了你的推测。就算你推理都是对的,这个催眠师具有超凡的能力和难以猜测的动机,你这样草草地公开这些信息,会不会打草惊蛇?”林玲的表情严峻,眉宇间还是有些担心。

“我正是想打草惊蛇。催眠术这种东西,了解的人很少,运用它来犯罪也很难定罪!但是如果通过媒体公布警方的调查方向,特别是你们这种有分量的报纸,那么这个催眠师一定会认为有人要破坏自己的计划,我想他一定会浮出水面,跟我们来一次正面的对决,只有那样,我才能有机会抓住狐狸的尾巴!这次的对手空前强大,不!是空前恐怖!我们随时都有被他控制的可能!”胡玉言是个说话从来不会危言耸听的人,一旦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实际情况,往往比他的描述还要惊险百倍。

“那可不行,这样的报道岂不是会引火烧身,如果是事实还好,如果不是,报纸要承担报道不实的责任的,可能会被取消报刊号的。我们那百十来人,没工作了你管养活吗?”林玲显然还是对这样的报道持逆反态度。

“不用担心,我给你个报道的切入角度。”

“角度?”

“现在所有的报纸都把这三起事件如何的神秘当作了噱头,你可以另辟蹊径!换一个角度去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三起案件我一直是想以被泼硫酸的女明星为突破口的,但是这个女明星和火车出轨的受害者们、被咬掉耳朵的富商比起来,就显得无足轻重了,而且所谓的凶犯也已经落网,所以上方一直希望我降低对这起案件的关注程度,而把所有的精力转向另外两宗案件的调查中去。这个女明星也挺可怜的,失去了市场价值的她,已经被抛弃了,唱片公司不愿意为这个女孩再付出金钱和爱心,你就可以从这里入手,顺带加点我想表达的内容……”胡玉言故意停顿了片刻,为了让林玲能够理解自己的意图。

“我就写明星的命运如何可悲,失去了漂亮的脸蛋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立即从金凤凰变成了草鸡。经纪公司已经停止了公关,唱片公司计划把这个可怜的少女像垃圾一样丢弃。抓到的所谓的凶犯,极有可能是被人催眠行凶的,真凶依然逍遥法外。这个弱小的生命即将凋谢,绝对不能让她放弃自己生命的尊严,呼吁警方,一定要尽快抓住幕后真凶,让真相大白,还她公道。”

胡玉言举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不愧是名记者,一箭双雕,既帮助了女明星重新获得社会的关爱,又让我们可以获得舆论支持可以继续深入调查……”

林玲俏皮地伸出了三根手指,“是三雕!最重要的是,帮你向那个催眠师下了战书,这样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他的面前,公开进行一场决斗。像是美国西部片啊,不过……”

“不过什么?”胡玉言面对眼前的这个“鬼灵精”,心头一紧,不知道她又会提出稀奇古怪的要求来。

“不过,我可没说要帮你!”林玲翘起了二郎腿,像是在向眼前的名侦探讨价还价。

“你又有什么条件吧?尽可以说!”胡玉言太了解眼前这个女人了。

林玲抿着嘴笑了起来,“算你聪明,我要全程参与案件的调查!希望你能答应!”

胡玉言想都没想,“成交!”

林玲拿起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胡玉言面前的咖啡杯,满意地将剩余的柠檬水一口喝下。

时间:2013年6月27日10:30

地点:T市东区元康大街梦网心理诊所

元康大街是老城区的商业中心。和东区的新商业中心相比,这里的大楼多半矮旧,不够摩登气派。但老区也有老区的特色,比如说城内很多老字号都在此处聚集,这对本地市民的吸引力巨大。所以每到营业高峰段,元康大街总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辆普通牌照的骏派D60SUV停在街区的一角,车里坐满了警察。

邢振誉确实是个干练的刑警,只用了一天时间,就锁定了最有“嫌疑”的一家诊所,他指了指诊所的方向,“您说的那个高为就在这家诊所!”

“只调查了这一家吗?”胡玉言之所以调查高为只是因为他是范教授特别提到的优秀催眠师,在他的心里并没有对高为这个人持什么特别的偏见,甚至还一度认为他早已远涉外省,不在嫌疑人的范围之中。

“我全部都调查过了,咱们市里有执照的心理诊所只有五家,有两家诊所是国立医院下私人承包的科室,还有两家诊所的地点在精神病医院附近,只有这一处在东区,而且是在闹市区,和任何医院都没有挂靠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我亲自走访过了其余四家诊所,里面没挂佛洛依德的像,只有这家挂着呢!”刑振誉打开了自己的记录本,一五一十地阐述着自己的调查结果。

“还有什么发现?”胡玉言并不正视就在街道斜对面的心理诊所,他心里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这家诊所的地点和三起案件都多少有点交集!第一起案件中失踪的油罐车司机回宝立,他的住处就在离这条街区不远;第二起案件的行凶人谭晓秋所在的市立大学历史学院也在这附近;还有,第三起案件的嫌疑人廖杰每日上货的批发市场,就在这条元康大街。”邢振誉的调查一向仔细,从来不会留调查上的死角,这是胡玉言最看重他的地方。

“廖杰的上货地点是这里?”胡玉言的眼珠开始转了起来,很明显他发现了一些疑点。

邢振誉点了点头,廖杰的事并不是胡玉言为他布置的侦察任务,而是他的额外收获。

“按说不应该啊!廖杰的超市在西区,西区的批发市场有三个!为什么舍近求远,跑到这头来上货呢?”胡玉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廖杰这家伙肯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这个我倒是没想到!我马上着手调查”邢振誉觉得自己在思维上还是和胡玉言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这也是他这个警校高材生愿意受胡玉言驱使的一个重要原因。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件事不着急!”胡玉言拍了拍邢振誉的肩膀,“高为的背景搞清楚了吗?”

“根据范教授给我们的资料,高为,T市人,T市市立大学医学院心理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各项成绩优秀。但是他的家庭背景一般,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他的父亲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就已经下岗,靠着给一些地方打零工支持家庭生活。母亲在一家棉纺厂内退后,一直在家照顾老人。心理学专业就业前景不佳,他们家里又没有什么背景,最后只能在这条小街上开了一家心理诊所。昨天我化装成一个普通的患者咨询问题,诊所半天都没有一个人上门,挺冷清的。”

“正常,心理诊所现在还不太被中国人认可,认为上这看病的都是精神病。不过,那天范教授说,曾经为他安排过工作,为什么他没有接受呢?还真是个怪人!”

邢振誉摇了摇头,“这个资料里没有写!我回头再去查查!”

胡玉言突然小声说道:“对了,你没被他发现吧?”

“应该没有!我只是说我最近女朋友分手了,心里的结解不开,想让他帮我开导开导。”

胡玉言嘴角里露出了一丝冷笑,“你也真会编词!”

“不是,胡队,我和女朋友最近真的分手了,心情倒不是假的,的确很坏。”邢振誉的表情里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奈。

“哦?”胡玉言面对眼前的邢振誉,心中多少有些内疚,作为队长他心中只有案件、案件,很少关心下属的生活和成长,“好姑娘有的是,别在意……那个心理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他只是让我躺在了一张床上,睡了会!”

“睡了会?”胡玉言睁大了眼睛,他此刻联想到了催眠术。

邢振誉具有了右手,作出了一个发誓的手势来,“队长,我保证我不是故意睡着的,我跟他聊了会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胡玉言有些担忧,不会是那个医生在邢振誉身上使用催眠术了吧?如果他拿邢振誉当做了一个普通患者还好,如果高为就是那个所谓的“邪恶催眠师”,那么警方的计划很可能他已经知晓得一清二楚,那岂不是要满盘皆空?

所以,胡玉言关切地问道:“你醒来后是什么感觉?”

“很舒服,说实话这段时间我很长时间没有睡得这么好了!您猜我才睡了多长时间?……只有五分钟!对了,这次治疗竟然还是免费的。”刑振誉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没给钱?不会吧?这方面咱们有经费!你小子可别太财迷了!”王勇在一旁打趣道。

“去去去!”邢振誉一把推开了王勇,然后转头向胡玉言解释道:“也不是没给钱啦,是我给了,他没要!他还说我没有病,他说医生,不治病是不应该收费的。”

真邪门!胡玉言此时的心头已经笼罩上了一层不祥的云彩。

“记得,下次再去这种地方,一定要两个人!”胡玉言知道刑警队里的女警都被抽调走了,如果两个大男人出现在一家心理诊所一定非常扎眼,所以刑振誉才会一个人去的。但在邢振誉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胡玉言觉得只有自己亲自去会会这个医生,才能知道是否可以印证自己的判断。可此刻,他必须等一个人。

胡玉言手中抓着一份报纸,他要等的正是这篇报纸头条新闻的作者。

刚刚看完报道的他,心情无比激动,报纸用了整版的版面,报道了女明星被泼硫酸事件的始末,报道层次分明,剖析深入,笔力之强让人叹服!这篇报道势必会在小小的T市掀起新一轮的轩然大波,不愧是T市第一笔杆子,林玲犀利的文笔果然名不虚传。

林玲是在五分钟后出现在的街角处,她带着墨镜,装束又恢复了传统的职业装,显得精神干练。

胡玉言轻轻拉开车门,走下了车,最后不忘用手指点了点王勇,“切记,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特别是你!王勇!”

林玲看到穿着衬衣的胡玉言缓缓走了过来,脸上并无表情,可能是墨镜遮住了她的眼神,美丽的记者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冷峻。胡玉言已经答应了林玲可以参与调查,而自己又缺少女性助手的协助,所以特意邀请这位爱刺激、冒险的女记者,帮自己演一出戏。

两个人走到一起,只是简单的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林玲极其自然地将手臂搭在了胡玉言的胳膊上,两人保持着一样的频率走到了诊所门前。

胡玉言抬头看看,诊所的门面并没有经过特意的装饰,在门的一侧,只挂着一块木牌,上边画着一个红十字的标签,从上至下写着“梦网心理诊所”的字样。

梦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移动的收费厅呢?不过,这名字倒是和催眠术有点儿联系。胡玉言胡思乱想着,敲响了诊所的大门。

咚!咚!咚!

“请进!”诊所里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男性声音。

胡玉言知道自己可能要和一个危险的对手正面相遇了,经过大风大浪的他,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忐忑,幸好还有一只温暖的纤手握在他的右臂上,“老公怕什么?你不是神经病,你只是最近有点压力,太累了,不要紧张,让医生给你开导开导就好了!”说着,林玲便推开了诊所的门。

入戏真快,胡玉言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装出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屋中并没有像胡玉言想象的那样阴暗、恐怖,相反,整间屋子虽然不大,却异常干净、明亮,让人心里敞亮了好多。十几平米的小屋中只有一条长凳,一个写字台,一把转椅和一张床而已。

如果说,屋中还有什么像样装饰的话,那就是墙上挂着一幅画,弗洛伊德,和在范教授办公室里见到的那张一模一样的弗洛伊德画像。

“你好!”屋中的医生穿着白色的大褂,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他眉宇之间渗透出一种英气,是个标准的帅哥。

“你好,医生,我老公最近有点心事解不开,总爱发脾气!听说您这里的治疗挺好的,就带他来您这看看病。”林玲的脸上是一股关切之情,胡玉言觉得这表情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是吗?您先请坐。”医生把胡玉言让到长凳之上。

胡玉言并不说话,都让林玲一个人招呼。

“请问先生您是什么职业?”医生满带笑容,声音低沉和缓,丝毫不能把他和恶人联系在一起。

“他是个公司的主管经理,现在几个部门经理,竞争部长的职位,结果这个部长归别人了,为这一直想不开,晚上睡不着,白天闹情绪,总是摔碟子,摔碗!时不时的还拿孩子撒气!”林玲依旧把话抢了过去。

“这样的状态就来找心理医生,在中国可不多见啊!”医生不动声色,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

“我说不来吧,你看人家都不待见咱!去看病也要找个大点的医院,干嘛非上这样的小诊所,你真是有病!”胡玉言突然把嗓门提高了八度,冲着林玲大喊大叫起来,这不是他们事先排练好的剧情,弄得林玲也很尴尬,一时不知所措。

医生突然站在了胡玉言的面前,他的身高比胡玉言高了半头,可以说是用俯视的高度,盯着胡玉言的眼睛。

这种眼神的交流本来是胡玉言的强项,这位神探曾经和诸多穷凶极恶的罪犯对视过,却从来不落下风,但是这一次他却很快败下阵来。

胡玉言刚才爆发出来的怒气,也并非都是空穴来风,他为了演好这出戏,故意把这几天来的压抑和郁闷借题发挥了一下。但是他的心却像是瞬间被千斤大石压住一般,全身顿时无法动弹。刚才那一通怒气,也被这位医生眼神里的一股气势缓缓地压了下去。

开始时胡玉言的心脏有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他很难受却说不出话来,以为自己遭了暗算,但是渐渐地他的心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越来越舒服。

“先生,您是个敏感度极高的人,说实话,您是不太适合做心理辅导的,因为在您的思绪内部总有一种对事物的怀疑,怀疑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您总爱提出假设,却从来不轻易推翻自己的假设,除非看到了眼前的事实。我说的对吗?您是不是这样的人呢?”医生依旧和声细语,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

胡玉言此时,没有了脾气,也没有了刚才的激情,他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微颔首,以做肯定!他的眼神里带有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很明显医生说中了他的心事。

“能和我配合一下吗?躺下就好。”医生的语速和缓,让人听着心情荡漾,连站在旁边的林玲都觉得自己的心上像是有个暖太阳一样。

胡玉言没有回答,自己平躺在了长凳上。

林玲本想走过来,把他扶到旁边的床上去,因为这样的木制长凳既单薄又不舒服,一不小心还会把人掉在地上。医生却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参与。

胡玉言闭上了眼睛,他心中的热流比刚才更加强烈,自己像是躺在海滩上,沐浴在阳光下,全身放松极了,他已经做好要好好睡上一觉的准备了。

但是此时,变故突发,诊所的门“咣”的一下被踹开了,门上的玻璃震得粉碎,林玲吓得尖叫了起来。

屋中突然闯入了几条大汉,医生顿时被几个大汉制服,他们七手八脚,用手铐把他的双手背铐在后背上。

“你们干什么?”医生失去了刚才的沉稳,开始急躁起来。

为首的人正是王勇,他是第一个冲进来的。邢振誉随后推开了门,“胡队,你没事吧?”

“不是让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的吗?”胡玉言气的拍着大腿,真想上去踹愣头青王勇一脚。

“王勇不听,非说你有危险!”

“你们这帮家伙!”胡玉言鼻子差点没被气歪。

“胡队,刚刚接到了警队的电话,廖杰什么都想起来了,那个催眠他的心理医生就是这个家伙,而且第二起案件的谭晓秋,她的意识也恢复正常了,说她曾经来过这间心理诊所,接受过心理辅导,还被这个医生催眠过。”压在医生身上的王勇喊道。

“哈哈哈哈哈……”诊所里瞬间爆发出了一阵狂笑,笑声恐怖异常,林玲堵上了耳朵,只能蹲在地上。

那是心理医生高为发出的笑声,刚才还和善无比的他,却在此时换上了狰狞的面容,“你们来的太晚了,我的布局已经完成了,新的恐怖很快就会降临了,臭警察,你们就等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胡玉言也突然耳鸣起来,天旋地转,屋中所有人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的面前旋转起来,各人的表情仿佛定格在了刚才的那一刻,转得不再是人,而是画像!

林玲的,医生的,王勇的,邢振誉的,警员们的……弗洛伊德的!

一阵阵的眩晕,让胡玉言恶心想吐……只听得“啪”的一声。

耳鸣消失了,眩晕也消失了,胡玉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长椅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林玲,她好像也睡着了,头搭在一侧。

屋子安静极了,刑振誉、王勇等人都消失了,屋里的门关的好好的,玻璃完好无损。高为正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前,玩弄着一块已经有些发旧的怀表。

“你醒了?警官?”高为的语气依旧和气。

“警官?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你到底是谁?”胡玉言已经知道自己着了道,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没有必要为同一个问题,解释两遍,我还是先把这位记者小姐叫醒之后一起给你们解释吧。”高为说着便走到了林玲面前,拇指和食指一撮,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林玲并非缓缓醒转,而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惧,“王勇他们呢?”

胡玉言全身打了一个寒战,难道刚才自己和林玲做了同样的梦?但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心理医生是如何做到的,此时也只能对他怒目而视。

“两位不要紧张,不只是你们的身份我知道。昨天来的那奇怪的人,也是一位警官,这个我也知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把最近发生的几起案件和催眠术扯上关系的,还把我列为了犯罪嫌疑人,这也太可笑了吧。”高为的笑容在胡玉言的眼里变成了一种奸相。

“刚才我们是被催眠了吗?”胡玉言扶着自己的头,他的脑袋依旧有些疼。

高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摆出了四个手指,“您的催眠敏感度非常高,我用了四级催眠术才让您真正进入状态。”

“刚才的那个梦也是你灌输给我们的?”胡玉言说着用手指指了指林玲,意思是你给我俩灌输的是同一个梦吗?

医生笑着拍了拍手,但是在他的脸上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邪恶感,依旧是那样阳光,“不愧是神探,果然名不虚传!”

“你当真是凶手?”胡玉言想要站起来,但是脚下却软得像棉花一样,这让他放弃了尝试。

“梦境里的一切都是我造的,但是所有的剧情,都是你的潜意识,知道吗?我要跟你说,我不是凶手!”

林玲坐在旁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然她还无法用正常的思维去理解刚才发生的事。

“请跟我回一趟警局,我希望您能够协助我们调查。”胡玉言摸了摸背后,手铐还在,他没有放弃与催眠师继续对抗的意志。

“哈哈!好吧!”医生突然伸出了双手放在了胡玉言的面前,做出了一副束手就擒,情愿让胡玉言为他戴上手铐的样子。但是他的两只手掌突然聚合在了一起,啪啪!两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胡玉言的眼睛快速睁开了,他看到眼前的林玲和高为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原来刚才的一切还是梦,另外一个梦,梦中梦。

“医生,已经没事了吗?”林玲急切地询问着高为。

“没事了!刚才我让他休息了五分钟,你先生只是太累了,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刚才用的催眠疗法让他可以充分得到休息!”医生缓缓地笑了笑,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怀表看了看时间,“正好五分钟!你要知道催眠下的五分钟睡眠,相当于好几个小时。”

怀表,这块怀表在刚才的梦境里见过。胡玉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的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中呢?胡玉言感觉自己走进了迷宫。

“好了,我这里也没什么药可开的,回家只要好好休息,明天就应该没事了。”说着,医生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说话了,双手擎起了晚报,是昨天的。

“你确定刚才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吗?”胡玉言皱紧眉头,看着眼前的林玲。

“当然了,刚才你这么快就睡着了,真的吓了我一跳。”林玲的眼神里带着一种焦急的神态,她不停地用眼睛打量着胡玉言身体的各个部位,生怕他有什么不适。

“屋里一直都是咱们三个人吗?”

“是的,没人进来过,一直都是咱们三个人。”

“我到底睡了多长时间?”

“确实只有五分钟!”林玲看了看表,然后伸出了五根手指。

胡玉言叹了口气,“好吧!我可能是太累了,刚才竟然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这个词,让林玲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嗯!算了,都是梦!跟真的一样呢!”胡玉言摆了摆手,想要告诉她不要在这里过多的谈论这个话题,林玲当然心领神会,也就不再追问了。

林玲回过头,“医生,您这里是不是也要挂号,然后收诊费?”

医生摆摆手,“算了,他不是真病了,没病的人,我是不收费的。”

“那真的不好意思,来麻烦您了!”胡玉言对医生和缓地笑了笑,但谁都看得出来,笑容是强挤出来的。

“记住!回去多休息。有些事不是您想象的那样简单的。”说话时医生没有看胡玉言,而是专心致志地读着报纸。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事没有这么简单?高为是话中有话,还是随口一说,胡玉言满头疑问,却又不好多问,“那好吧,我们就先走了!”

当两个人拉开房门准备出房间的时候,背后的医生突然又说了一句,“这报道写的真好,有机会我真的想见见写这篇文章的人。”说着,医生把报纸摔在了桌子上。

胡玉言看到,硕大的黑体标题“明星毁容遭文化公司遗弃,行凶嫌疑人疑似遭人催眠!”这正是自己让林玲写的报道,就刊登在昨天的报纸上。

“今天的催眠很舒服,我还会再来拜访的。”胡玉言说完,便拉着林玲走出了房间,本已一条腿迈出了大门,胡玉言却又一只手拉开了门,“忘了请教您的大名?”

“我叫高为,因为的为!”说完,高为继续眯着眼看起了报纸。 MXCRBszdISVJKqASklDPjz2jEABXFCVA/m4RnMxjxo8IXL31RfFv/v8FAa2qKd7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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