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凯文是修道院的俗人修士，这天正心满意足地在修道院花园里修剪玫瑰花。
突然，传来消息，他的妹妹罗丝自杀身亡。
自杀本身是种悲剧，更可怕的是，埋葬罗丝那天，凯文收到了她的信件和包裹。信件和包裹上的地址是罗丝亲笔写的。
可怜的凯文反复阅读他妹妹寄给他的那封信，信很长，内容令人震惊，这是他妹妹自杀前写下和寄出的。自从母亲去世后，罗丝是凯文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以前，凯文相信罗丝是位戏剧演员。他不赞同她的这个职业，虽然罗丝那么年轻漂亮，让人们在舞台下欣赏她的美丽，这没什么害处。但是，罗丝似乎并不是位演员，她是个“舞蹈家”，引号是她自己加的。她在利奥开的一家夜总会工作，她在信中说，那些“舞蹈家”几乎很少跳舞，只是站在蓝色灯光下，当着醉醺醺的顾客的面，裸露她们的身体，被迫讨好那些有钱的顾客。而罗丝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爱上了利奥。
凯文对利奥很熟悉。他和利奥在同一条街道上长大。利奥从小就是个恶棍，两眼总是恶狠狠地盯着别人，一头红色卷发。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每当利奥打凯文时，他从来不还手，这并不是因为凯文身体瘦小多病，他其实很有勇气。他厌恶暴力，不愿意伤害别人。这是他到修道院寻求平静生活的原因。
有一天，凯文放学回家，利奥毫无理由地动手打他，打断了凯文的鼻梁。天气不好的时候，凯文的左胳膊会很疼。很久以前，利奥逼迫他说脏话，凯文不肯，利奥就把他的手臂扭到背后，折断了它。
凯文虽然身在修道院，但他并非与世隔绝，他也读报和听广播。他知道利奥成了什么人。警察逮捕过利奥很多次，只有一次把他送进了监狱。那是因为他们在他身上搜出了致命武器。他们说利奥是马特罗的得力助手，马特罗是黑帮集团老大，从事贩毒和卖淫。当警察询问时，利奥总是引用法律，拒绝回答，或者说他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依法交税。警察没有什么证据，只知道利奥拥一家臭名昭著的夜总会。
在蓝色灯光下脱衣和讨好利奥的顾客，这还不是罗丝信中最可怕的部分。从信上看，她似乎和利奥像夫妻一样同住了段时间。当利奥厌倦她时，她开始吸毒。她甚至连“舞蹈家”都不适合当了。她说，她不得不吸毒，为了得到毒品，她出卖自己唯一能出卖的东西。最后，她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生活，于是喝下毒药，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和随信一起寄来的包裹中，凯文发现了一本他妹妹的日记本。这日记是她跟利奥一起生活时写下的，她在上面记录了利奥他们进行贩毒等非法活动时的人物、时间和地点。马特罗的名字出现过好几次。罗丝认为，凯文可以用日记本上所记的东西来摧毁利奥及其黑帮集团。
罗丝的葬礼结束后，凯文来到修道院院长弗朗西斯神父那里，告诉了他信件和日记的内容。弗朗西斯神父了解凯文的家庭环境。他说：“你应该把书信和日记交给丹尼。他从小在你们家隔壁长大，而且是你最好的朋友。我认为他也爱你的妹妹。你知道，丹尼现在是个侦探。”
凯文摇摇头。“神父，我会去见丹尼的，我非常愿意见他。但是，丹尼不能让利奥为他所犯的罪而死，而他是罪该万死的。我应该让利奥死去。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必须收回自己的誓言，重新回到尘世去。”
老神父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这个瘦弱的年轻人，他虽然在花园干活，但太阳似乎从来没有晒黑他苍白的皮肤。“说到你的誓言……”老神父说。
“顺从和贫困的誓言，”凯文回答说，“我是真正的贫困，我也非常顺从。我的内心说利奥罪该万死，我服从这个命令。”
“那是魔鬼的命令。”弗朗西斯神父说。
“我承认，是魔鬼而不是神圣的上帝占有了我，”凯文回答说，“但是，让利奥死去，这是我的使命，我无法回避它。我不希望亵渎神明，神父，但是，我要说，有些人是非常邪恶的，邪恶到上帝也无法对付。对于利奥那样的人，魔鬼是唯一的对手。”
“我的孩子，”弗朗西斯神父说，“你受到巨大的打击，悲痛万分，你的脑子都不清醒了。你意识到没有，你在告诉我，你准备谋杀利奥？”
“利奥罪该万死。”凯文固执地重复说。
老神父摇摇头，露出微笑。“不，我的孩子，”他说，“我并不是为你担心。你是最温柔的修士。你是上帝死后，这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我并不为你担心。这种情绪会过去的。你不会杀人的，你不会伤害任何人。如果你一定要走，那就走吧，但我不会向上帝报告的。我相信你会回来的。”
“我要返回尘世，神父，”凯文说，“利奥罪该万死，我一定要让他死去。”
凯文离开了修道院，他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唯一的行李就是信和日记本。
最紧迫的问题，是找到一份工作，这样他在从事更重要的事情时，就有饭吃，有地方住。他不谙世事，所以一点儿也不为此着急。他小时候，为他父亲的朋友吉尔伯特兄弟商店送货，后来，在他们位于布里克街的熟食店打过工。他只要找到吉尔伯特兄弟，请求他们让他继续干他过去的工作就行了。他并不在乎钱的多少。
他发现，那家老店仍然像过去一样，吉尔伯特三兄弟也跟过去一样，只是更老了。他们非常善良，专注于干自己的事情。鹿头仍然挂在墙上。吉尔伯特三兄弟都很喜欢打猎。凯文的父亲过去也曾陪他们去打猎，最远到过加拿大。挂在墙上的鹿头是大哥打的。鹿头看上去灰扑扑的，有一只角已经裂了。鹿头上玻璃一样的眼睛总是让凯文觉得很恶心。
吉尔伯特三兄弟热情地欢迎凯文。开始他们不相信他真的放弃了修道院生活，想到店里干活。当他们明白凯文是当真的，马上雇用了他，并为他们付的工资道歉。“我们三人都老了，”他们说，“时间很长，我们需要有人帮助。”
凯文在商店正对面找到一间住房。房间在二层，坐在窗户边，可以看到下面街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和行人。远处，那座旧教堂，是他第一次参加弥撒的地方。
他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设计出杀死利奥的计划。
吉尔伯特兄弟给了他一把钥匙同意每天早晨八点开门，十点钟时，老大到达熟食店，然后是老二，最后是老三，他在店里一直待到晚上十点。凯文通常在下午五点离开，但是，如果顾客很多的话，他会留下来，一直到晚饭后才离去。他在附近快餐店吃饭，从来不清楚自己吃的是什么。有时候，他会完全忘记了吃晚饭，直到半夜饿醒过来时，才大吃一惊，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吃。
他去警察局，发现那个星期丹尼值班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到半夜。一天晚上，他去看他的朋友。丹尼把他带到一间私人办公室，跟他一起聊天。
他们回忆了童年的时光。最后，谈到罗丝，丹尼小时候非常爱她，当然，他们也谈到利奥。
“你进修道院后，我知道她跟他住在一起，”丹尼说，“我曾经想阻止她，但没有用，一点儿用也没有。我想写信告诉你，但我怀疑这没什么用，我怕让你担心，破坏你所过的宁静、神圣生活。当年轻姑娘变得迷狂时，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想她是陷入迷狂。我遇到过很多像她那样的姑娘。男人越坏，好像越吸引像罗丝那样的姑娘。”
凯文说：“丹尼，假设，我们现在只是假设，有一个跟利奥一起的年轻姑娘有一个日记本。假设她在上面记录了那些进行非法活动时的人名、地点，如果警察发现了日记本，他们能采取行动吗？”
丹尼眯起眼睛。“凯文，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妹妹留下了一本这样的日记？”
“喂，喂，丹尼，”凯文回答说，“这只是个假设，就像我们小时候常玩的那样，我们只是纯粹在做假设游戏。”
“假设游戏？”年轻的侦探说，“凯文，如果你获得了那样实在的证据，你最好把它交给警察，别做什么假设游戏。”
凯文摇摇头。“你告诉我，”他说，“现在就告诉我，如果我给你这样一本日记，你能做什么，丹尼？”
“警察将调查所有提到的名字，搜查所有提到的地方。如果有充分证据，他们可以进行逮捕。”
“那些人被捕后，又会怎么样呢？”
“他们当然会受到审判。你提到的日记可能会是非常有价值的证据。”
“他们会受到什么处罚呢？”
丹尼咯咯笑起来。“别捉迷藏了，”他警告说，“如果他们是有罪的，警察手里的证据充足，法官会判决的。”
“判决会是什么呢？”
侦探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十年，也许五年。”
凯文说：“这不够。利奥跟我们年龄一样大。当他出狱后，他仍然很年轻，可以毁掉更多的年轻姑娘，可以出售更多的毒品给高中生。像利奥这样的人应该被判死刑。”
丹尼吃了一惊。“你这么说？”他问，“像你这样一个连苍蝇都不会伤害的人，会这么说？当然，你是对的，我完全同意。有好几个提案，要求对贩毒者处以死刑，但没有一个通过的。”
凯文站起身。“很高兴见到你，”他说，“很抱歉用假设的事情占用你的时间。但是，利奥罪该万死。我已经下了决心。”
丹尼更惊讶了。
“等一等，我的朋友，”他说，“你是在告诉我，你要自己执法，自己去枪杀利奥？那么我要警告你，即使杀死像利奥这样的恶棍，在法律上讲，也是谋杀。”
凯文点点头。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我知道，”他回答说，“如果我遇到什么事，我会再来找你的，丹尼。”
“那好，”丹尼说，“当心，凯文。利奥那种人是很残酷的。”
凯文不是侦探，但他毫不费力地发现了利奥的住址。在犯罪调查时，报纸上经常提到利奥的住房。下班后的两个夜晚，凯文注视着一栋公寓的出入口，他坐在公园长凳上，从带来的口袋里掏出剩下的食品喂鸽子，但是，他没看到任何一个像利奥的人。第三个晚上，他早早下班，来不及吃晚饭，就守到那里。他的监视有了结果。一个满头红发的男人从公寓的玻璃门走出来，一边跟着一个男人，那两个男人的肩膀非常宽，帽子也很大。三个人走进一辆轿车。自从利奥进了教养学校后，凯文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凯文一眼就认出了他。报纸上全是他的照片。利奥长得更高大了，肚子也更鼓了，但是，他的脸仍然像过去一样，野蛮和残忍。连着一个星期，凯文一边喂鸽子，一边监视利奥。每天晚上，利奥都会带着他的手下出现，坐上那辆轿车。利奥的生活很有规律，活动程序很少变化。
凯文觉得没必要再监视了。那些鸽子胖得快要爆炸了。凯文对利奥的活动已经了如指掌。在他回到尘世的第二个星期日，凯文乘车来到宁静的修道院。神父像平常人一样，也有自己的爱好。弗朗西斯神父的爱好是摄影。他有一台可以变焦的照相机，还有间暗房。他的相册里全是神父们工作和学习的照片。他非常喜欢凯文，教了他一些摄影知识。弗朗西斯神父看到凯文走进书房，欣喜若狂。他以为凯文迷途知返，回来了。可是，当他发现凯文只是来借他的相机，用他的暗房时，他的脸一下子拉长了。
“你还对利奥那么着迷吗？”他问。
“我见过他几次，但只是远远地看着。”凯文支支吾吾地说。
老人觉得很奇怪，不过他还是同意凯文使用他的照相设备，虽然他有一种不祥之感。
凯文随身带着日记本。他拍下预先做了标记的几页，把它们冲洗出来。
在他等待照片干的时候，他和老人喝了几杯酒，告诉他吉尔伯特兄弟和丹尼的事。他避免提到他所拍的照片，也不提他妹妹或利奥。照片干了后，他把它们放进信封，把信封放进口袋，然后向神父告别。
弗朗西斯神父抓住凯文的手臂。“我的孩子，”他说，“把上帝的工作留给上帝吧。我还没有向上帝汇报你的行为呢。”
“利奥不是上帝能管得了的，神父。”凯文回答说。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凯文除了在店里照顾生意，饿了就吃饭之外，没有什么动静。回到住处，他就坐在窗户边，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草拟一封信。当他终于满意自己的草稿后，才把它写到一张纸上。
亲爱的利奥：
你可能还记得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或者，你会因为我已故的妹妹罗丝，而记得我。我给你写信，是因为罗丝有个日记本，它现在在我手里。随信附上那本日记中的几页照片，你会看到，你和马特罗先生以及其他人的名字经常被提到。
我还没有最终决定如何使用这本日记。我觉得，我有责任把它交给当局。但是，在这么做之前，我想跟你谈谈。如果你希望在我把它交给警察之前，跟我讨论这件事，那么，你要严格照我下面说的去做。
下个星期天下午三点十五分，你要准时到我下面所写地址的二楼房间来。你一个人来。我可以从我的窗户看到大街，如果有别人跟你一起来，我不会让他们进来的。你只能在下星期天下午三点十五分来，其他时间，我概不接待。
你可能害怕这是个陷阱。我告诉你，你会发现我是单独一人，你可能还记得，我既不高大，也不强壮。我相信我不需要警告你别带武器。如果你害怕这是个陷阱，那么带武器是非常愚蠢的，这等于向警察提供对你不利的证据，对吗？
如果下星期天下午三点十五分你没有准时到达，那么我将直接去警察局，到三点三十分时，日记本就会在他们手中了。如果那样的话，你和马特罗先生无疑将被逮捕，我将让马特罗先生知道，只要你肯跟我谈谈，他的被捕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凯文
凯文把信和照片寄了出去。他到一家配钥匙的小店，配了两把钥匙，一把是他外屋大门的，另一把是他里屋门的。然后他来到警察局，走进侦探组的办公室。
他和丹尼单独来到一间小办公室，凯文说：“丹尼，我的好朋友，我有事情要你帮忙。下个星期天下午，如果你严格照我说的做，你可以得到充分的证据，逮捕利奥。”他把配制的两把钥匙交给丹尼。“下星期天下午三点三十分，到这个地点来。”他在一张纸上写下他的住址，交给丹尼。“用这个厚一点的钥匙开外屋的门。沿着楼梯向上走，然后左拐，第一间屋，用薄一点的钥匙打开房门。这就是你要做的。如果你重视你的职责，还想得到升迁的话，一定要准时在三点三十分到达，不要提前一分钟，也不要迟到一分钟。”
丹尼强烈地提出抗议。他要求知道凯文到底想干什么，他警告说，利奥像响尾蛇一样，非常危险。
凯文叫他别说了。“你照我说的办，”他说，“否则我就不跟你合作了。”
凯文接下来的难题是如何弄到一支枪。他不懂这类事，但他知道，如果你想购买武器的话，必须获得有关部门的批准。他想不出什么可信的理由，可以让当局发给他持枪执照。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吉尔伯特兄弟放在熟食店后屋的猎枪。可要想得到它，凯文在道德上觉得很为难。他是个很淳朴的人，能够分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是，在两桩罪孽中挑选一项，他觉得很为难。最后，他认定撒谎比偷窃的罪孽要轻一点。一天早晨，在其他几个兄弟到达前，凯文向吉尔伯特兄弟中的老大提出要求。他相信老大是吉尔伯特兄弟中最容易相信别人的话的。
“吉尔伯特先生，”他说，同时意识到他的声音听上去一定很假，“一个朋友请我下星期天跟他一起去打猎。你能不能借我一支你们的猎枪。”
老大并不那么轻信别人的话。他盯着凯文，使劲摇头。“你！打猎！哈，我记得小时候，你父亲想教你打猎，你连兔子都不愿打。我想你借我的猎枪，想打的猎物一定比兔子要大吧，我不借。”老人使劲摇头。“再说，”他补充道，“你也没有打猎执照。”
那天晚些时候，老大把凯文拉到一边。“我并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他说，“我年纪大了，又是你父亲的朋友，听我的劝告吧。你天生不适合暴力。让上帝和警察来惩罚罪人吧。”这么看来，吉尔伯特兄弟也已经知道他妹妹和利奥的事了。似乎大家早都知道了，只有凯文被蒙在鼓里。他那时忙于在修道院修剪花草。
最后，他不得不犯两桩罪。他已经撒谎了，现在他又不得不偷窃。
那个星期五，在他寄出信件的两天后，凯文向窗户外一瞥，看到两个男人正在盯着看他住的那栋房子。那两个男人肩膀非常宽阔，帽子也很大。没看到那辆轿车，也没有利奥的影子。两个男人走到街头一家酒吧，很快又走进吉尔伯特兄弟的熟食店。他们一定是跟酒吧的侍者谈过，那侍者从小跟凯文一起长大。他们径直向凯文走来，凯文正在为一位顾客做一个大三明治。两个男人看到凯文那么瘦弱矮小，交换了下眼色，差点儿笑起来。凯文做完三明治，探询地看着他们，好像从没见过一样。
“给我来一个那样的，”第一个男人说，指指他刚做完的大三明治。
“给我也来一个。”第二个男人说。
凯文做好两个三明治，然后问：“要芥末吗？”
“要，要芥末。”第一个男人说。
“我也要。”另一个说。
“来一瓶可乐。”一个说。
“我也来一瓶。”另一个说。
吉尔伯特兄弟一个也不在。凯文在柜台上打开可乐瓶盖。第一个男人掏出一把弹簧刀，叭的一声打开，眼睛盯着凯文，一刀把三明治切成两半，说：“你叫凯文？”
“对。”凯文回答说。
那个男人说：“星期天三点十五分，会有个客人去看你，对他客气点儿。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我们会在外面等着。”
他把刀放在柜台上。两人吃着三明治，喝着可乐。他们一边吃喝，一边盯着凯文。吃完后，把钱放在柜台上。一个男人把刀收拢，放回口袋里，把一张半美元的钞票当小费推向凯文。
“客气点儿。”他重复道。
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和星期六，凯文没再看到利奥的保镖。
凯文选定的那个星期天，阳光灿烂。街上全是穿着漂亮假日服装的意大利姑娘，她们兴高采烈地走向教堂。
中午时，凯文穿过马路，来到熟食店，用他的钥匙打开大门，冲着街上闲逛的几个人点点头，那些人经常到熟食店来，凯文认识他们。他们看到凯文在熟食店关门时进去，并不觉得奇怪。凯文走到后屋，打开电灯。从吉尔伯特兄弟的工具箱中，找到一把螺丝刀。放猎枪的柜子是锁着的。五分钟之内，凯文撬开了锁，柜门“吱”的一声开了。凯文从来没有开过枪，但他对枪有点儿了解。他的父亲一直希望凯文对打猎感兴趣，总是让凯文为他擦枪。凯文从柜子里拿出一把猎枪，装上子弹。他这么做，并不觉得有什么内疚。事情结束后，这枪还会物归原主的。当然，他无法归还子弹了。子弹一旦射出，就没有用了。不过，他只拿了一颗子弹，因为他只需要一颗子弹。
凯文从口袋里掏出他妹妹的日记，把它放在柜子里，这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他用一大块棕色牛皮纸裹住猎枪，锁好柜门。他把纸裹着的猎枪夹在腋下，回到自己房中。
凯文把猎枪拿出来，把牛皮纸塞到一个废纸篓中，把装上子弹的猎枪靠在窗户边，用窗帘遮住。他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圣经》，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这时是十二点三十分。
三点十分时，凯文瞥了一眼桌上的闹钟。他把《圣经》放在膝盖上，轻轻探过身，向窗外张望。他看到一辆轿车开过来。轿车慢慢从凯文窗下驶过，可以看到车窗玻璃上贴着一张脸。
轿车开到拐角，驶进停车区。三个男人走出汽车。一个是利奥。另外是宽肩膀的那两个保镖。凯文露出微笑。利奥不敢一个人来。“我们就在外面。”一个男人说。两个男人似乎在跟利奥争论。最后，一个人回到汽车中。另一个快步走到街对面，站在吉尔伯特兄弟熟食店前。利奥走到凯文所在的这一侧街道，走到房子前，仔细看了看门牌号。凯文屋里的铃声响了。正好是三点十五分。凯文放下《圣经》，按了按钮，打开外面的门。他向窗外瞥了一眼，确定只有利奥一个人进来。他轻轻打开房间门，让它微微开着。他坐回到窗户边的椅子上。隔着窗帘，可以摸到猎枪。楼梯在利奥的重压下，“吱吱”作响。
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利奥，就我一个人。”
利奥的大块头堵在门口。他猜疑地打量着这间小屋，大步走到凯文椅子旁，抓住凯文的胳膊，粗暴地把他拉起来，一言不发地拍拍凯文的口袋和腋下，又把他推回椅子上，然后猛地拉开壁橱门，向里张望。他甚至看了看床下。最后，他满意了，打量着凯文，冷冷地笑了一声，坐到椅子边上，说：“你有日记本？你想怎么办？”
“日记本不在这里，”凯文回答说，“它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你可以阻止我把它交给警察。利奥，咱们把话说清楚。你曾经痛打过我，为了让我说一句我不想说的话，但是，你没有得逞。我知道你的手下就在楼下。不过，你没法绑架我，这条街上人来人往，你没法把我拖到那辆大轿车里。”
“你想要多少？”利奥问，“等一等。我先要告诉你一件事。那本日记并不值什么钱。它不值钱，是因为你妹妹是个吸毒的妓女。法官是不会相信一个吸毒妓女写的东西的。不过，它会引起一点儿小麻烦。马特罗不喜欢麻烦。为了不要卷进麻烦里，他愿意付一点儿钱。”
凯文偷偷瞥了一眼闹钟。三点二十三分。还有七分钟。也许他把时间搞错了。也许他应该只留十分钟，而不是十五分钟。他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好像在考虑该要多少钱。闹钟在嘀嘀嗒嗒地走，但它显得太慢了。
最后，他说：“我不想要钱，利奥。我已经发过誓，要安贫守困。我只要证明一个假设。修士是非常善于证明假设的，利奥。”
闹钟在嘀嘀嗒嗒地走。三点二十五分。还有五分钟。
“瞎扯，”利奥生气地说，“你想证明什么？”
“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懦夫，利奥。我想要证明这一点。”
利奥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向前跨了一步。凯文没有站起身。但是，猎枪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中。猎枪正对着利奥。
三点二十六分。
“别过来，利奥，”凯文警告说，“枪是装上子弹的。坐回椅子上去。”
利奥坐下。“你这个骗人的狗东西。”他说。
凯文说：“不，利奥。就像我向你保证的那样，你会有机会的。我认为你是个懦夫。我认为你没有胆量杀人，我想证明你没有胆量。”
三点二十七分。
凯文向窗外瞥了一眼，锃亮的大轿车仍然在那里，一个保镖紧张地、一动不动地站在街对面。这时，凯文看到丹尼走过来。他的步伐特别慢，慢得让人发疯。
“一分钟之内，我就要走出那个大门，利奥，”凯文说，“我要去拿那本日记，然后直接去警察局。你只有一个办法阻止我，你可以杀了我。”
“你发疯了，”利奥说，“听着，我愿意付钱，明白吗？我愿意付一大笔钱。你可以把它捐给教会。”
丹尼现在已经到门前了。他看了看手里的字条，确认一下地址。他正在走上台阶。凯文站起身，穿过房屋，来到门边。他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他把猎枪扔到利奥的腿上。他说：“枪的保险关着呢，只要一拨右边的小把手就开了。我要走了，利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他握住门把手，“现在就开枪吧，利奥，否则我就去警察局了。一定要一枪杀死我，否则我会告诉他们日记在哪儿。”
利奥举起枪，一脸的惊讶。
一个人正悄悄地走上来。
“再见，利奥。”凯文说，拧动门把手。
砰的一声枪响。
凯文倒在地上。
最温柔的修士只活了六十秒，但那已经足够了。
在他死前，他听到房门“咚”的一声被撞开，看到丹尼手持左轮枪站在门口。他听到扳机徒然的扣动声，听到猎枪的落地声，听到利奥的尖叫：“别开枪！别开枪，警察！”
他死前，确信利奥一定会被判处死刑，罪名是谋杀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