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看着徐震东手里的磁带都有点儿小紧张起来。
万一徐震东脑子一发热,直接答应傅雪的要求怎么办?
为傅雪那点儿钱,公司里面已经磋商了六天,哦,不,算上今天,刚刚好一个礼拜,是的,整整一个礼拜!
虽然每次都只磋商了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但是每一天都得磋商,这种磋商简直成了这一个礼拜每一天的必修课,哪怕每天下课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咬着牙齿悻悻然。
不过,傅雪现在已经送回来一首歌曲的小样,也就意味着磋商了整整一个礼拜的事情,今天总算是该有一个结果出来。
所以,很多人小紧张之余,也总算是透了口气。
歌,说不定是一首好歌,但傅雪的成绩就摆在那里。
也就是说,好歌,公司还得收,收回来之后怎么处理,那就由不得谁了。
不成?对不起,现在是用成绩说话,别太把自己当成毛雪琛,哪怕你是蓝雅婷也行,当不成她们,好,跟公司里面成绩最好的陆莎莎相比,你水平稍微再高那么一丢丢儿也行,要不然的话,你觉得不成你就自己想办法去。
公司里面的形势到了现在这个样子,连老总徐震东都已经丢了三分架子,其他的人么,还不都得收敛一点。
徐震东当然明白这些道理,所以拿着这盘磁带有点儿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随即放到会议桌上,很随意的放回到会议桌上。
好多人顿时舒了口气——结果,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歌,肯定得收,但价格肯定不会很高,在中州租用录音棚的开支,那就不要去想了!
扯皮了整整一个星期,今天总算是圆满解决。
杨天洁开始收拾文件夹,但动作很缓慢,不想把动静搞得太大,孙晓静把辞职书又重新用文件夹合起来,录音师、音响师……好些人都缓缓的吐了口气,准备撤退。
“小吴啊……”就在所有的人觉得已经结束之际,徐震东缓缓的问吴娟:“傅雪在那边还好吧?”
有点儿关怀的意思,但纯属不得已的问候,公司里面一分钱的帐都还没划过去,连一句最普通的问候都没有,肯定是说不过去。
吴娟很紧张,连头都没敢抬,说话也有点儿结巴:“啊……我姐啊……我姐还好,就是……就是昨天去了趟医院……去了趟医院……”
“啊……怎么搞的!”徐震东有点吃惊的看着吴娟:“怎么搞的,问题严重吗?我不是让你好好的招呼着她的嘛,你都……唉,你看我该怎么说你啊……”
吴娟赶紧摇头,但依旧不敢抬头:“问题也不是很严重,就是急着去录小样,赶时间,把脚给崴了一下……”
“把脚给崴了?要不要紧?”徐震东有些儿紧张的问。
一些本来要主动撤退的人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人脸上露出一谢关心,但更多的心里那一股子幸灾乐祸。
吴娟低着头答道:“还好,医生说很轻微,只需要休息两天就能完全康复。”
“急着去录小样?赶时间?这些东西都是能够赶得出来的吗?你说你们这是……唉,我都该怎么说你们啊……”
徐震东终于吐了口气,再怎么说,身体才是本钱,怎么就那么不注意,幸好没什么大问题,真要是出了点儿什么大问题,那可真是火上浇油了。
不过,徐震东也有点儿感动,不管怎么样,傅雪她是敬业的,而且很努力。
傅雪的努力,徐震东是看在眼里了,可是,这首歌曲的小样,徐震东也就不打算格外关注了,格外关注的话,会有很多麻烦。
但徐震东也不可能就这么不去格外关注——现在是非常时期,就算不打算去“甩”一个人,最起码还得给点儿面子,要不然一下子就会玩脱。
“唉,还好,没大问题就好,对了,傅雪录这首歌花了多长时间?”徐震东问。
按照普遍的常识,要录制一首歌曲,哪怕只是前期小样,歌手得找感觉,得进入状态,得跟伴奏磨合,得……
反正一首歌曲小样出来,绝对不比正式录制更轻松,有时候吧,一首歌曲小样花几天十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那都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是傅雪去中州根本没几天。
或者,这就是徐震东可以不去格外关注的理由。
吴娟更是紧,脑袋也更低,几乎就低到了胸口:“花了一个小时……”
“一小时……”
“就一个小时……”
“哎玛,开什么玩笑呢……”
“一个小时的货……”
“这不粗制滥造么……”
徐震东好像是抓住了这点儿尾巴,所以拿起那盒磁带,几乎伸到吴娟面前:“你说录制一首歌曲小样,你给我花了一个小时?”
说完,徐震东又直接将那盒磁带丢回到会议桌上。
吴娟很明显的深深吸了口气,把头也抬了起来,这一瞬间,吴娟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是梁老师从他母亲那里借的钱交的录音棚租用费,只够租用一个小时,但为了这一个小时,我姐她连续三天……”
说到后来,吴娟的眼泪流了出来,一边流泪一边说:“练歌的地方,是梁老师托他朋友帮着找的一所学校的文体室,伴奏的乐师是梁老师的朋友找的那所学校的学生,我跟我姐说,姐,你歇歇吧,姐说,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得拼,我得拿命去拼,因为太累,又必须赶着点儿去录小样,所以我姐才崴了脚,我走的时候,我姐还没……”
吴娟再也说不下去,泪水流得哗哗的,但却没有放声哭出来。
“作为艺人,吃这点苦算什么……”有人心里暗想。
“搏位,不就是这么搏出来的吗……”有人有些不以为然。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演苦情戏没啥看头……”有人打心眼里瞧不起。
“傅雪也算是尽力了……”有人忍不住感叹。
“唉……”有人干脆叹一口气了事。
过了好一会儿,吴娟才流着泪说:“我走的时候,我姐跟我说,这首歌的最终如何,我姐已经不在乎了,但我姐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徐总能听一遍……”
“那个,那个谁谁谁,拿去,立刻,立刻放出来……”
徐震东半点儿犹豫也没有,立刻就让人把这盒磁带拿去播放,只是徐震东却没别的想法,就当是帮傅雪完成一个临终遗愿吧,
帮傅雪完成一个临终遗愿!
傅雪的临终遗愿!
因为徐震东也实在没别的办法可想,《美人吟》,看名字就晓得是那种很普通很大众的歌,在这个类型里面的歌曲里面,真的是一抓一大把,能够出彩的机会,恐怕得以千分之几的概率来计算。
徐震东还在心里头想着这样做,到底能不能对得傅雪,音乐声响起。
“蓝蓝的白云天,悠悠水边流,玉手扬鞭马儿走,月上柳梢头,红红的美人脸,淡淡柳眉愁,飞针走线荷包绣,相思在心头,风儿清,水长流,哥哥天边走,自古美女爱英雄,一诺千金到尽头,风声紧,雷声吼,妹妹苦争斗,自古红颜多薄命,玉碎瓦全登西楼……”
筝、二胡、箫、琵琶等等乐器组合配曲,没眼下那种很高亢和夸张的重金属之繁杂与火热,所以歌曲配乐很干净,很典雅。
就是很干净。
歌声也很干净,让人有种在悠悠水流边欣赏古风乐曲的韵味,可以让听者褪去喧哗浮躁和嚣杂,让人忘我,让人浮想联翩。
歌声也很干净。
“玉手扬鞭马儿走,月上柳梢头,红红的美人脸,淡淡柳眉愁,飞针走线荷包绣……”
徐震东居然一下子记住了歌词,还跟着哼唱了起来,而且是那种半闭着眼睛,还是和着节拍轻轻地拍着手那种,十足一个老京戏迷在醉心欣赏京戏那种。
因为徐震东在捕捉歌曲里面的一些东西,那是徐震东有史以来第一次能从歌曲里面体味到,却又说不出来,无法形容的东西。
可是,这种东西,想抓却又抓不住,心里边很痒,却又挠不到,
几乎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傅雪的歌声里面清澈如水的般无法抗拒淡淡的忧愁,浅浅的倾诉细腻柔情,甚至能感觉到傅雪的那种执着和痴迷,以及痛苦和抉择。
“风声紧,雷声吼,妹妹苦争斗,自古红颜多薄命,玉碎瓦全登西楼,自古美女爱英雄,一诺千金到尽头……”
好几个人也忍不住跟着低低的哼唱起来。
吴娟没有跟着哼歌,依旧泪流不止,心里想着的却是这几天傅雪所经历的艰辛和伤痛。
歌是一首好歌,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得很,这是无可否认的。
轻柔舒缓的曲调,小溪流水般的歌声,唐诗宋词般的意境,无一不说明这是一首好歌。
但这些都是杨天洁、孙晓静、徐震东等等懂音乐的人给出来的评价。
至于是这首歌到底会不会火,甚至是会不会被大众接受,能够在歌坛挤出一席之地,谁也不晓得,谁也不敢说,因为给现在这样的好歌一抓一大把。
“歌曲顺耳,歌词也好记……”
歌曲录音放完,只剩下沙沙的磁带声时,徐震东说了一句。
“可是……”杨天洁还是很担心,关键是在甜歌这一块,像这样的歌曲实在太多,好歌如林高手如云啊!
“三万块会不会太贵了?前面那首《喜欢你》,也是同样标准的歌曲,我们只收两万块呢!”孙晓静犹豫着说。
但是,徐震东脑子开始发热:“杨总监你这边立刻安排人赶赴中州,录音棚……这个就不说了,自己的家伙事儿,能带过去的全带过去……”
徐震东特别强调“立刻、赶赴、能带过去的全带过去”,真的是脑子发热了!
“三万块就三万块,不就一首歌嘛,孙姐你这边也立刻安排人赶过去,洽谈一切相关事宜,呃,财务……财务,你们现在尽一切可能,把其他方面的开支能节省的都节省下来,给他们全力支持,做好他们最坚实的后盾……”
徐震东的脑子越发热了起来,几乎快要高烧。
“对了,小吴啊,像这样的歌,还有没有……”
吴娟再一次哗哗的流着眼泪:“徐总,梁老师说了,现在……一共是六首,梁老师说,下次……下次,是一整张专辑……”
“这么多……”徐震东倒吸了一口凉气。
吴娟还在流泪,也不敢去看徐震东。
“啪、啪……”虽然吸着凉气,徐震东很响亮的拍了几下巴掌,然后大声说道:“大家都动起来,能动的都给我全部动起来,我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拿到这六首歌的全部小样……”
没人晓得徐震东是不是被高烧烧昏了头,但所有的人都晓得,徐震东这一次是把注押在了傅雪身上。
全部押在了傅雪身上。
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