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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要命的是，林超涵现在也没法像前一段时间那样玩命干，他的心里面搁着事。那个时候打个电话且费着劲，他也不能像如今这样拨个手机就可以去倾诉一腔相思。
琢磨着范一鸣那小子那天的话，他越想越是不安，虽然季容答应他会深居简出，尽量不给范一鸣接触的机会，但是范一鸣那样子，明显不会省油的灯，搞不好会出什么妖娥子呢。
就这样，他心不在蔫地干起了翻译，可是效率极其低下，他拿着专用的厚厚一本德语词典，一天下来，也就翻译了不到两页的内容。
郭志寅晚上过来检查的时候，皱了皱眉头，还挑出了几个错误。然后让林超涵先回去休息，他自己则找了林焕海谈话。
“老林，小超这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头啊？”郭志寅十分忧虑地对林焕海说，他指着手上的翻译材料对林焕海说，“看今天翻译的状况十分不妙，就算小超他们全力以赴，翻译完这批资料也得半个月以后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耽误。”
“那怎么办？”林焕海也是发愁，现在时间太宝贵了，每耽误一天都是浪费和损失。
郭志寅说，“这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恐怕有所不足了。当初引进萨森技术资料时，是国家部委主持的项目。那些德语翻译都是国家从各个院校里抽调的德语人才，相当稀缺，这如今，我们可到哪里去寻找这些人呢？”
林焕海沉吟了半晌，说，“也许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
“谁？”
“葛部长。”林焕海犹豫了一下说，“前几天在北京，我也去拜会了一次葛部长，他倒是非常支持我们的工作，请他协调也可以，但是，这次恐怕国家没法给我们支持更多了，市场经济了，我们再像当年一样组织如此规模级别的翻译，恐怕不可行了。”
郭志寅也是颇为无奈地点点头，“翻译这样一本德语资料，光是酬劳费用就不小。如今我是抽不开身了，要协调的事情太多，光是各部门的前期协同，机器调配工作量就让人头疼了。”
林焕海按着自己的脑门说，“不光是这个问题，最大的问题是那些配套部件供应生产，光是发动机就是一件浩大的工程，跟兄弟厂家去沟通，生产适合的发动机，这个任务太艰巨了！”
郭志寅知道林焕海说的意思，如今，批量生产的民车发动机供不应求，厂家已经不愿意为军车试制单位提供生产，光是协调这其中的关系就足够让人头大。以前有国家任务压下来，厂家不愿意也得去做，硬着头皮也得完成生产任务，但是现在不行了，国家不会直接下达任务，等于是西汽拿着自己的名义去跟供应厂家去沟通，要对方无偿配合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有偿，对方也不见得愿意拿出自己的宝贵人力和生产资源来做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相比而言，翻译这德文资料的难度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林焕海真是有些丧气，拿任务时的雄心壮志，开会时的意气风发，面对现实的困难，简直是个笑话，但是都走到这一步了，无论成败，他都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郭志寅拍了拍林焕海的肩膀，他说，“老林，我们全厂的人都在看着你，你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泄气。”
林焕海苦笑着说，“我哪能不知道。”他有些感慨，像他这样五十岁左右的国企干部，思想和技术都停留在过去的时代，但是身体却处在了新的潮头，适应的难度简直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接着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讨论一些具体的事务。临走前，郭志寅跟林焕海说，想再找林超涵谈谈，毕竟西汽的未来在年轻人，而在下一代的年轻人中，郭志寅最看好的就是林超涵，但像这样的状态是没办法承担重任的。林焕海叹息了一下，其实如果有得选择，他当然不会让林超涵放下北京的牵挂，回到西汽这个风暴眼来。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有多少是自己能够把握的命运呢？连他自己，接任厂长，都是被临时抓包的。这事又能跟谁诉苦去？
说出来都是泪啊。
此时的林超涵，也是有些憋闷，内心有再多的不甘，他也知道眼前这份工作的意义，也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但是内心的烦躁却难以释放。
没有办法，他只能去找凌霄强，打算约这位发小聊聊天，连家都不想回了。
但是，意外地他打听到凌霄强从今天一大早就出发去走亲戚了，没回家，实际上是凌霄强心虚，害怕林超涵的母亲于凤娟找他算帐，偷偷地溜走了。
没义气啊！林超涵哀叹了一句，这个时候下班回家的人多了起来，不少人也认识林超涵，有的很直接地打听，“小超，听说你上次在县城又被人打破鼻子了？”
还有人很热情，“小超，看你的鼻子又肿起来了呢？我家里有云南白药，来敷一下消消肿。”
这一个又字，多少辛酸泪啊。林超涵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连连。就没人问一下自己的工作好不好干吗？
厂里的职工都知道上次林超涵帮徐星梅打抱不平的事，很多人朴素的阶级感情上来，都下意识地认为林超涵又一次见义勇为，但是实际上也是见义勇为好不好。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惦记着林超涵的鼻子，也有人真地在操心着林超涵的工作，林超涵就在无目的地瞎溜达时，被郭志寅逮住了。
“郭叔叔您好！”对于郭志寅，林超涵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不是谁都有勇气跟着车上战场的，郭志寅在战争年代的英勇事迹，他是早有耳闻，内心钦佩得不得了，要不是他当年舍生忘死地保证带着车队在泥泞不堪、坑坑洼洼地山路上往上冲，一路冒着枪林弹雨排除各种问题，车队运输的弹药就很难供应上，部队也许就要输掉关键战役。
郭志寅笑眯眯地看着林超涵说，“小超啊，今天晚上你别回家吃饭了，我带你去喝点小酒。”
“嗯？”林超涵有点发懵，这是什么状况？总工请自己一个年轻的后辈喝酒。
“怎么着，你不会喝酒？也对，学生娃，还没毕业呢，不敢喝酒也是正常的。”郭志寅故意激他。他不说不“会”喝酒，而是用不“敢”喝酒。
林超涵当然听得出这种激将，倒也不客气，“郭叔啊，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喝过酒出了名的。”说起来，林超涵很小的时候就喝过一次酒，准确说，他第一次喝酒还是在他开裤裆的时候，那个时候，林焕海和于凤娟都上班很忙，有次出门没有时候照顾他，就把他和凌霄强两个人锁在家里玩耍，结果，他俩竟然把老林珍藏喝了一半的黄酒给偷出来喝了一碗，最后等于两家大人打开门看的时候，吓了个半死，这两小家伙竟然躺在地上喝醉了，小脸通红，满嘴酒气，说着胡话。后来这件糗事就成了他们俩的珍藏版笑话，经常被大人们当众揭发批判。
郭志寅对这个典故也是了如指掌的，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那都是穿开裤裆时候的英雄事迹了，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就说你现在敢不敢吧？地道的20年份汾酒，绝不上头，我也只有这么一瓶了。而且，我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绝对让你大开眼界。”
“谁呀？”林超涵顿时感兴趣起来，西汽还有让他大开眼界的人，在西汽自幼长大的他，似乎并没有听过谁有比郭工上战场更牛逼的事迹了。
郭志寅在这里卖了个关子，神神秘秘地说，“你跟我走就是了。”他扬了扬手中的袋子，显见里面装了他独此一瓶别无分号的汾酒了。
林超涵被郭志寅彻底激起了好奇心，左右无事，决定跟郭志寅去见见这个牛逼的人。至于喝完了酒，回去怎么跟母亲交待，他这会儿是没有考虑到的。
郭志寅一路无话，在前面带着路，林超涵跟在后面，他奇怪地问，“郭叔，咱们这是要出厂吗？”他们这个路线分明是朝着厂大门走去了。
郭志寅摇了摇头，默不作声，林超涵无可奈何，也只好跟了上去。只见郭志寅一路摇摇摆摆，走到小卖部买了几样小吃，包括下酒神菜花生米和猪耳朵。看得林超涵一阵阵无语，这是什么鬼，不是说请喝小酒吗？难道就吃这个？还不如回去让老妈炒几个小菜吃得爽利呢，而且，总工工资不会太低吧，难道请人喝酒，就这么小气巴拉的，明显是一个活脱脱的葛朗台二世啊，就不怕糟塌了20年的汾酒吗？
林超涵不断腹诽，但却表面上装作无所谓，反正既来之则安之，亦步亦趋呗，看看郭志寅到底要带他去哪。一路上，郭志寅打哑谜似地不说出去哪儿，林超涵索性也懒得追问了。
结果，郭志寅还真是带他去了一个林超涵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